第105章
嫁衣在空中旋转开来如同盛开的红花,边缘却锋利到几乎能够割裂空间。 血河从地面涌起,随着杨朵一起从四面八方冲向江嫣然,将她团团包围其中。 而杨朵哑声低语,如毒蛇低语:“是你先背叛我的。”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和我一起,我当然――” 杨朵的利爪扣向江嫣然的天灵盖,她想要向后退,却被无处不在的血液抓住,一时之间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朵冲自己而来。 “要杀了所有人!!!” 鲜红的指甲插进江嫣然的头颅中,原本明媚的少女失去了漂亮的面容,鲜血流淌满面。 江嫣然凄厉嘶吼,却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迅速流失向杨朵,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弱,最后几乎被血液淹没口鼻,意识渐渐沉入海底。 血红一片的视野让江嫣然什么都看不清,她却能感知得到,杨朵的力量不止来源于自己和路星星,还有另一股新加入的力量。 是……新丧者的死气。 杨朵还杀了谁?家子坟村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她的养分,还有谁可以给她杀? 那些外来的人,还是……嘉村的人? 江嫣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弱,从天灵盖传来的痛苦一路蔓延到全身,她在恍惚中,几乎失去了一切意识。 却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远传传来。 “嫣然,我来带你回家。” “嫣然,几十年前我没能带你走,这一次,就算是我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完成你叔叔的托付,带你们回家。” 这个声音……是燕时洵给她听的那个录音的声音。 那位叫陈锐的,找了自己几十年的警官。 江嫣然眼前闪过那残阳如血的村落里,年轻警官被打倒在地满身伤痕几乎死去,却还是在努力向自己伸出的手。 还有那双明亮哀痛的眼睛。 恍惚中,她也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年轻警官的手掌,却只握了个空。 是啊,有人在等着她回家。 她叔叔的残骸,还一直埋在家子坟村。 她要带着她叔叔的残骸,一起离开家子坟村,和那警官一起……回家! 原本已经丧失了所有挣扎的江嫣然,仿佛一股更为强大的信念代替力量支撑起了她,她猛吸一口气,原本涣散的眼睛重新坚定了下来,伸手劈开眼前的血液,冲向杨朵。 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的杨朵刚刚畅快的笑起来,就惊愕的发现江嫣然竟然浑身血液,厉鬼狰狞站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会!” 江嫣然缓缓抬起头,眼神阴冷:“我要,回家――!” 而与此同时,一阵阵摩擦的声音忽然传进了祠堂里。 燕时洵警惕的抬头看去,就发现原本那些埋在后院中的棺材,被从里面大力掀开,一具具尸体扒着棺木边缘,从里面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这些死尸无一例外,全是女性,身上穿着不同样式和时代的嫁衣,已经腐烂褪色,焦黑的头骨上骷髅狰狞。 而从祠堂外面,也传来了?O?O?@?@的声音。 是那些灵堂里的死尸,眼神空洞的在向祠堂走来,仿佛接到了什么召唤。 “燕哥。”赵真心惊肉跳的看着这一切,抱着路星星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想要替他挡住所有这些危险。 但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厉鬼强悍,死尸围城,哪里有活路呢? 如果是燕先生一个人肯定没问题,但是,这里还有他们这些拖后腿的…… 赵真心里闪过一线绝望。 燕时洵阴沉下来的眉眼间,却没有丝毫慌张。 他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遥遥指向那些死尸,而语调平稳低沉:“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话音落下,祠堂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点点金光从燕时洵身上溢散出来,他的衣角无风翻飞。 “……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音节清晰而低沉,声音却仿佛向下向上,沉入了大地,升上天空,与乾坤沟通。 燕时洵的手掌中,缓缓有金光浮现。 赵真和张无病都下意识的抬头,愣愣的看向燕时洵。 就连苦战中的杨朵都抽空看向这边,凄厉尖叫着想要扑过来阻止,却被江嫣然嘶吼着压下。 身为厉鬼,无论是江嫣然还是杨朵,她们能感受得到,一股强大而威严的力量,在慢慢从燕时洵的身上显现。 她们意识到―― 燕时洵,在沟通天地,驱使鬼神。 可,那可能吗? 江嫣然的神情有一瞬间恍惚。 燕时洵却不受任何干扰,他微微垂下眼眸,修长的身躯笔直挺立,被漂浮在身周的金色光芒包围。 然而下一刻,他却忽然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环住了他。 他撞入了一个冰冷但坚实的怀抱。 “你在请哪位神明?”低沉的声音在燕时洵耳边响起,冰冷到仿佛压抑着怒气:“无论你原本想要请谁――” “?k死了。” “这里只有我。” 燕时洵听出了这个耳熟的声音。 “夜厉?” 修长冰冷的手掌沿着燕时洵的手臂缓缓抚摸向前,最后扣住了他的手掌。 燕时洵能够感受到,那冰冷的指腹在自己的手掌中一笔一划的写过。 邺。 澧。 “我名,邺澧。” 邺澧从后环住燕时洵重伤到一直不自觉微颤的身躯,他能够感受到燕时洵身上浓重的血腥气,还有他的满身狰狞伤口。 燕时洵受了重伤,他在流血。 这个认知让邺澧的心情跌入寒冷地下冰层,怒气在他胸臆间酝酿。 但他却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怒气,只是微微低头,贴近了燕时洵的耳边,用低沉磁性的声音道:“呼唤我的名,我为你的神。” “凶秽消散,道?懦4妗?―任由驱使。” 燕时洵掀了掀眼睫,耳边的痒意让他下意识想要偏首,却被身后的高大男人以不容拒绝的力道锢在怀中。 “邺,澧……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不会将这一切都转交给你。” 燕时洵的声音坚定:“这是我的责任,没有任何人神鬼能够代替我。我是在驱使鬼神,而非鬼神驱使我。” 邺澧低笑,从肩头滑落的长发在燕时洵的脸颊扫过,他像是克制住了愈发膨胀的兴奋,哑着嗓音在燕时洵耳边问道:“你应该,已经发觉不对劲了吧?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死亡就会死亡,但重伤,却不一定是重伤。” “但如果你借了鬼神之力驱使,真实进入虚幻,那重伤就会成为重伤。燕时洵,你身上伤了多少处?你还能撑得下去吗?” “将这一切交给我,你的伤势在离开世界的时候都会化为虚无。我从不应承生人的诺言,但我向你许诺,等你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切都会结束。所以。” “燕时洵,你怎么选?” 燕时洵却咧开毫无血色的唇,轻笑:“这里从来就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 他的眸光瞬间锋利,雪亮如刀:“鬼神,赖人言!”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鬼神俯首,侍卫我轩――!” 邺澧敛眉,低低的笑出声。 而强大威严的力量,迅速蔓延,遮蔽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符咒部分参考《防鬼咒》《净天地神咒》 第112章 喜嫁丧哭(43) 金色的光芒以燕时洵为中心,迅速向周围席卷开来,耀眼不可直视,以不可阻挡之势将血月和黑夜吞噬,整个死寂的家子坟村都被这光芒照亮。 那些死尸茫然抬头,用空洞的眼珠看着那仿若太阳一般的光亮。然后下一刻,在光芒触碰他们的一瞬间,腐烂的死尸在其中化为齑粉。 掀开棺木出现的嫁衣打扮女性尸骨,感受到了从燕时洵身上传来的强大威胁,立刻转身欲跑。 然而光芒坚定的推进,将它所行路上的一切都摧毁殆尽,村屋破碎,大地翻涌,那些女性尸骨刚跑了没几步,就被追赶上来的光芒吞噬,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被月亮山山脉环绕的极阴重地,都被这团金光点亮,如同金乌坠地,猛然炸开。 大地在颤抖,厉鬼嚎哭却在下一刻泯灭。 而在无人所见之地,那光芒的最中央,邺澧从后面以极亲近之姿环着燕时洵劲瘦却鲜血淋漓的腰身,他微微垂首,冰冷的面颊贴近燕时洵的颈窝,修长的手臂紧贴着燕时洵的手臂伸出,没有温度的手掌与燕时洵沾满血液的手掌十指相扣,冰冷干燥的手心里也染上了燕时洵的血液,仿佛因此也沾染了人类的温度。 “燕时洵,你最终做出的判断,是阴神不当存在于人间吗?” 在燕时洵看不到的角度,邺澧一向冷漠的眼眸此时如同被点燃了一团火,映出了眼前人在光芒中修长的身影,光芒摇曳,而整个视野之中,唯有眼前人。 邺澧的声音磁性而沙哑,像是压抑着令他颤粟的兴奋:“不认同阴神,却又没有杀死此地所有鬼魂。你为江嫣然找到她与人间最后的联系,接下杨云的执念,却没有心软放过杨朵,你认为杨朵有她的罪孽。时洵啊……” “即便是审判善恶的酆都在此,所做也不过如此了。人间的驱鬼者,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此……令我惊讶。” 轻柔微凉的气息落在耳后,燕时洵皱了皱眉,想要拉开与邺澧的距离,却又被对方山岳一样微丝不动的手臂牢牢的禁锢在怀中。 邺澧比他高一些,体格也比他更结实伟岸些,恰好将他不留一丝缝隙的抱了个满怀,仿佛天生如此。 燕时洵试了几次,但身躯上伤口的疼痛却随着他使用力量的加强,而越发鲜明起来,颤抖的肌肉几乎不剩多少力气,自然无法挣开邺澧的怀抱。 而他能够感觉到,在自己的符咒生效后,不是记忆中令他熟悉的神明力量,而是一股更加阴冷的却更威严的力量灌入了他的身体,沿着他的经脉游走,随着他的意志而自由施放,没有任何限制与滞涩。 仿佛那不是按照符咒的内容效果所驱使的力量,而是另一位鬼神将权柄交到了他手中,任由驱使与索取。 那股阴冷却纯粹的气息,与邺澧带给他的感受别无二致。 “邺澧。” 燕时洵微微侧首,眼眸的余光瞥向自己身后高大的男人,却被对方滑落下来的墨色长发拂过脸颊,透过发丝投下的道道阴影,他看到邺澧俊美锋利的容颜上没有半分恶意,却像是收藏家看到了世间绝顶的宝石一般,充满了惊讶与喜爱,珍视到极致,唯恐世人伤其分毫。 即便他原本对这个自称“邺澧”的男人多有怀疑,但是见识过诸多三教九流,眼力不俗的燕时洵,还是不得不承认,邺澧对他并没有任何恶意。 于是,他原本严厉质问的话语顿了顿,只声音平静的询问:“你究竟是谁?” “我知道你绝非张无病招来的导演助理,但我本怀疑你是某个与先师有因果的埋名之人,毕竟你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 燕时洵与那双狭长带笑的眼眸对视,语气认真的道:“不过现在来看,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否还是人的身份。” 邺澧轻笑,因为燕时洵侧首的缘故,两人的脸颊挨得极为亲近,甚至能够看清对方眼中最细微的情绪,说话间所带出来的热气都会落在彼此的肌肤上。 气息交融,眼神相对,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隔在他们之间。 “我与你师父没有因果。” “我只想与你,结下因果。” 邺澧在燕时洵的耳边哑着嗓子,轻声道:“至于我到底是谁……那要看你,如何定位我的角色。只要你想,我可以是任何人。” 就像是一根羽毛扫过耳廓,带来细密的痒感。 燕时洵从来没有与谁靠得这样近过,他不由得侧首,想要远离邺澧,却被邺澧更靠近了一步。 “燕时洵,你总与生人结下阴阳契,天地会成为契约的见证者。不如,我们也来结下阴阳契。” 邺澧笑着,语气轻柔带着蛊惑般的力量:“或许我是穷凶极恶之人,或许我会威胁其他人的生命,你可以肆意猜测我的身份,评估并警惕我所带来的威胁。那么,燕时洵,你会视而不见吗?” “让我与你一道同行,而相对应的,你可以随意探索我的真相,了解我的一切。” “如何?” 燕时洵顿了顿,犹豫了一下。 邺澧的提议确实充满了诱惑力,这也是他所想到的方法之一,尚未显露端倪的危险,当然要放在身边看守,才能在其真正要犯下恶因时予以制止。而邺澧自己能够提出来,更是再好不过了。 但,他莫名就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像是他在一步一步走向邺澧。 这种亲近感让从来孤身一人行走的他感到不自在,并且想要逃离。 不过……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所有行为必要其因。那么邺澧,你将你自己摆在我面前,把我想要的交给我――你又会得到什么?” 邺澧低低的笑着,胸膛的震动顺着与燕时洵相贴近的肌肤传到他的身上。 而邺澧那双原本冰冷无光的眼眸,也在周围金光的映照下,明亮到不可直视。 “你。” ――当你探索我,你也会走近我。 而我,将获得你。 到那时,因果纠缠越来越多,你也就被天地留在了我身边,再无法分割。 所以燕时洵,走向我吧。 …… 金光遮天蔽日,大地和山脉被整个掀翻,月亮山震动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巨石滚落山体破碎,逐渐坍塌溅起大量的尘埃碎石。 而一起坍塌的,还有这个没有丝毫生气的世界。 大地一寸寸塌陷,坠落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家子坟村的轮廓迅速消失在夜色中,那些曾记载了无数痛苦回忆的村屋,再也迎不来明日的太阳。 路星星不知什么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抬头看着满天的绚烂光华,神情恍惚的想到――难道燕时洵是什么神仙下凡吗?天地大道崩塌之后,竟然还有神存在吗? 赵真等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震惊道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才好。 但他们很清楚,这种力量,来自燕时洵。 赵真呆愣的看了许久,才惊觉自己眼球的涩意,飞快的眨了眨眼睛,有泪光涌现。 那是亲眼见证了天地大道的奇迹和璀璨后,发自魂魄的震撼和感动。 仿佛这一刻,他无比接近天地,天地与他同在。 “燕先生……”赵真轻声呢喃,叹息散落空气中。 而无论是江嫣然还是杨朵,她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在原地抬起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怎么……可能!”杨朵崩溃般摇着头不断后退,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可是阴神,是阴神啊!” “一个活人而已,怎么可能打破我的世界!” 颤抖着的大地上,唯有祠堂还保持着完整。 金色的光芒渐渐消退,而从那之中,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缓缓走来。 “咔嚓!” 马丁靴踩在碎石滚落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燕时洵的身形从光影中穿梭而来,他垂着眼眸,俊美的面容平静,丝毫看不出他刚刚做了如何震惊厉鬼的事情。 “人间不需要一块死地,世人或许有错,但那并不是你肆意杀害生命的借口。他们的罪孽,自有阴阳判决。而你,杨朵。” 燕时洵的视线漠然看向杨朵:“你所造就的果,已经超过被应允的限度了。你的果,成为了你的恶因。那些无辜死亡的人,成为了你必须背负的罪孽。” “生命?哈!”杨朵抖着嘴唇,却面带嘲讽的看向燕时洵,满是杀意:“他们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我杀了他们有什么错!” 燕时洵不为所动,冷声问道:“那些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逐渐在与外界接轨的年轻人呢?他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杨朵冷笑:“他们父辈欠我的,他们也自然要还!况且他们将来会犯错的,难道你能保证他们到死亡都不会犯下任何罪孽?” “我不能保证,这份保证也不具有意义。”燕时洵漠然回应:“你所说都是你的臆想,所有人都会犯错,那所有人都应该在出生时就被杀死吗?你如何能拿他们还没有犯下的错,决定他们的生死?” “杨朵,你的满心怨恨,和一身罪孽,就去说予酆都听吧。” 燕时洵的话音落下,整个祠堂忽然间剧烈摇晃起来,砖石滚滚而下,大地四分五裂,破碎的祠堂和地面发出轰鸣声,随即歪斜着坠落向下。 那下面的黑暗深不见底,吞没所有的光线与声音。 一如传说中的地狱。 张无病等人惊叫了一声,却很快就发现,那些砖石和裂纹都没有伤害到自己,统统巧合般避开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但杨朵却随着崩塌的大地,一起缓缓坠落。 她凄厉的尖叫着,拼尽了全身力气想要从原本站立的地面逃离,却有一股力量从下面死死的拉住了她的脚,让她动弹不得。 杨朵向下看,却发现拽住自己脚腕的,是一双僵硬而腐烂的手。她顺着那手看去,对上了一张冰冷青白的年轻面容。 她隐约记得,那是她屠杀村子时,其中的一个年轻人。 不仅如此,一双双腐烂的手掌从黑暗中接连伸出来,有力而坚定的拽住了杨朵的脚腕,小腿…… 那手掌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孩童的,甚至有婴儿小小的手指。 他们嘴里的絮絮低语在黑暗中空旷回荡,拽着杨朵,一起坠向地狱。 杨朵惊叫了一声,拼命想要将那些人踹下去,却被越来越多出现的手掌拽住。她伸手扒着从大地分裂开来的巨石边缘,拼尽全力想要向上爬回属于她的世界。 可那巨石发出了“咔嚓!”一声巨响,毫不留情的向下,落向黑暗。 杨朵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眸,伸手向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向下跌落,人间离她越来越远,只有地狱,将接纳她,审判她的罪孽。 在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杨朵恍惚看到了燕时洵居高临下投过来的冰冷眼眸。 但出乎她意料的,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嘲讽或是傲然,只有沉重而温柔的悲伤。 像是在为她送行。 这……可能吗? 杨朵的心中惊涛骇浪,却还是忍不住因为燕时洵的一个眼神,而开始动摇自己原本坚定的怨恨。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恍惚中,杨朵看到了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面孔,他们面色青白,眼神空洞,却只有手掌,牢牢的拽住她,从嘴里诉说着他们各自的怨恨和质问。 ――为什么要杀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向我复仇,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杨朵缓缓眨了下眼睛,美艳的面容和身躯迅速化为枯骨。她想要再看一眼人间,再回忆一次自己的一生,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 阴气将她淹没太久,她好像就如燕时洵所说,已经忘记了来路。 “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可是,太迟了。 黑暗猛然袭来,将杨朵彻底吞没。 燕时洵收回看向黑暗的目光,他背对着还未散去的金光,步履缓慢却坚定的,走向跌坐在地面上形容狼狈的江嫣然。 他缓缓弯下腰,向江嫣然伸出修长的手掌。 “江嫣然,我带你回家。” 江嫣然眨了眨眼睛,清澈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抬手,用力的握住燕时洵伸过来的手掌。 “嗯,我们回家――带着我叔叔一起,离开家子坟村。” 燕时洵握紧江嫣然的手,带着她走向那片耀眼的金色光芒。 光线落在江嫣然的身上,她浑身的狼狈慢慢褪去,裙角飞扬在狂风中,而笑容灿烂明亮。 一个苍老而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等在不远处,和蔼的向着江嫣然微笑。 江嫣然慢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喊道:“叔叔!” 老人开心的向她招了招手:“嫣然,我来接你回家。” 他拄着拐杖急急的向江嫣然走来,而行走间,他扔掉了拐杖,身形逐渐挺拔,花白的头发变成黑色,脸上愁苦的皱纹也一点点消失。 他变成了曾经壮年的,一直留在江嫣然印象中的那个中年男人,爽朗的笑着张开双臂,等着江嫣然扑进自己的怀里。 就像他每次等在火车站,在看到自己上大学的侄女的身影出现在出站口时,所做的那样。 江嫣然笑着笑着,眼泪却先了声音一步,不争气的流了满脸。 “叔叔!” 她跑过去,扑进中年男人的怀中,哽咽却满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嗯,我们一起回家!”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几十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天。 火车站前,江成等来了他的侄女,从侄女手里接过行李,一路笑着听侄女说起她实习的趣事,在人潮涌动之中自成一片温馨的气氛,说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心里充满着干劲,盘算着要给侄女做拿手的菜肴。而侄女心疼的看着他鬓角多出的白发,心里想着要让叔叔过上好日子。 微风拂过,他们脚下走过的那条路,铺满阳光,毫无阴霾。 …… 燕时洵静静的看着在光芒中渐渐消失的魂魄,严肃锋利的面容上,终于慢慢和缓了表情,重新有了温度。 一道高大的人影踱步停在他身侧。 燕时洵侧眸,似笑非笑的瞥过。 “我好像,又欠了你一次?” 邺澧轻笑着点头:“求之不得。” 燕时洵想要转身说什么,却因为过大的动作而拉到了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咧了咧唇,便顺势笑了起来:“你最好藏好你的真相,如果被我发现你确实不是人,别指望我有多温柔。” 邺澧的眼眸泛着笑意,冰棱化作春水。 他展开双臂,任由探索般展露自己的胸膛:“关于我的真相有很多,燕时洵,看来你有得找了。不过好在――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相处。” “不是吗?” 燕时洵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然后轻呵了一声,转身看向还瑟瑟发抖缩在祠堂里的几人。 “还蹲在那里干什么?等死呢?”燕时洵向着光芒的方向扬了扬下颔,漫不经心的道:“走了。” 说罢,他率先迈开长腿,走向那一片金光。 邺澧与他并肩同行。 燕时洵似有所感,侧眸看去。他独来独往惯了,却意外的并不觉得讨厌。 或许……有个人在身边,也不是坏事? 在所有人身后,世界轰然坍塌,彻底沉入黑暗。 第113章 喜嫁丧哭(44) “该死的!怎么会多到这个程度!” 官方负责人一手拿着宋道长塞给他的符咒,另一手拿着农具挡在身前,戒备的看着从墙头上攀爬过来的死尸。而惶恐畏惧的村民们,则被他挡在身后。 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所以官方负责人这个见过猪跑的人,也被临时征用来顶上了。宋一道长和马道长在村支书家围墙外面,负责扫清那些死尸,而官方负责人则在院子里,负责那些漏网之鱼。 然而这些源源不断涌过来的死尸骸骨,完全没有痛觉,除非打碎他们的天灵盖,不然他们依旧会拖着腐烂的残躯冲向村民们。 有不少村民已经被那些死尸抓伤了,正躺在村支书家的客厅里不断哀嚎着。而车队却因为出发的太早,完全不知道嘉村会演变成这个情况,随行的不像往常处理特殊事件时是医生,而是准备来进行尸检的法医。 但法医也丝毫不比医生差,此时用村支书家里临时拼凑出来的酒精纱布和药品,手脚利落的为伤员处理伤口。 “伤口我能处理得好,但是死亡的尸体上病菌太多,我恐怕被死尸伤到的村民需要立刻送去医院进行正式处理,否则很可能伤口感染,引发严重后果。” 常年与死尸打交道的法医很清楚它们身上有多脏,就算是他们,在平常工作时都要小心不要被死尸划伤。 法医想起自己还是个新人时,带他的老法医和他开过玩笑,说不用害怕这些死尸,它们又不会突然站起来。而这么多年来,不管他看到死相多骇人的尸体,也会在心中这样默默安慰着自己。 但是现在…… 法医环视了围墙一圈,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怕是不用睡觉了。 老师,你是预言家吗?现在死尸真的站起来了,还会主动攻击人。 他苦笑着,这样想着。 官方负责人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客厅里的村民,原本整齐的衣衫都因为这紧急的情况而皱巴巴还沾着尸水,但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只是咬着牙让法医尽可能的处理,他们这边会争取时间。 该死的!偏偏是这个时候手机没有信号! 官方负责人还想交待着法医什么,却忽然看到自己面前的法医面色巨变,眼里带着惊恐。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自己身后迅速扑过来的阴冷触感。 “小心!!!” 一声惊叫。 随即,官方负责人感觉自己被谁扑着倒向一边,一具温热的身躯重重的压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几乎是同时,痛苦的闷哼在自己身后响起,血液滴答着落在他的脖子上。 官方负责人一惊,连忙回头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却看到村支书家那个叫杨函的儿子,帮他挡下了从墙头飞扑下来的死尸的一击,自己却被死尸的手臂捅穿了心脏。 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正是从杨函的胸膛流淌下来的。 “给我滚!” 官方负责人眼瞳一缩,愤怒让他忽然间有了更大的力量,手中的黄符直接贴向杨函身后那死尸。 死尸哀嚎着后退,被烧成灰烬。 官方负责人连忙扶住倒下来的杨函,法医也迅速跑过来查看杨函的伤势。 “杨函,杨函?你怎么跑过来了?”官方负责人的手几乎都是抖着的。 他处理过的特殊事件太多,自己都已经逐渐习以为常,早就不再畏惧生死。但是此时,他久违的感觉到了恐惧。 他怕杨函会死,他怕来不及救他。 然而杨函却面无惧色,只有解脱般的轻松笑容。 他抬了抬眼,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罪有应得,杨朵恨的是我,我知道。” 杨函笑着道:“其实每年杨朵来嘉村,我都知道她是冲着我来的,我应该以死向她赎罪才对。可是,我不敢,我怕我父亲会伤心,怕杨光和杨花过的不好,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官方负责人一边应付着其他那些死尸,一边手忙脚乱的想要捂住杨函的伤口,减缓血液的流失。 “杨函,别说话,留着力气撑住!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你挺住!” 可是,那伤口太大了。 死尸完全是冲着杀死杨函来的,在他的胸口上捅穿了一个大洞,甚至能看到那里面的血管和跳动的肌肉。 杨函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他摇了摇头,慢慢伸出手,拽住了官方负责人的袖子:“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一切都因我而起,我罪有应得,杨朵来找我报仇也是应该的。” “我的死会平息杨朵的怨恨,等我死之后,她应该就不会再攻击你们和其他人了。” 杨函喘了口气,停顿了一下,然后扬起迅速失去血色的嘴唇,笑道:“真好,我逃避了几十年,终于要面对她了。” 官方负责人的动作慢慢僵住,他看着杨函,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外面那些死尸骸骨,都是因为杨朵?” “从来都是她,一直都是她。”杨函的眼瞳逐渐涣散,嘴里却还在呢喃:“我爱的,一直都是她,所有的快乐和痛苦也都因为她。” 当年那个小女孩笑着扑过来的时候,他觉得全世界都亮了。可是,他太懦弱,总是不敢回应她,想着时间还有很多,他们可以慢慢来,水到渠成的结婚生子,他会带她离开旺子村,在嘉村快乐的生活,安安稳稳的幸福。 可是…… 世界都暗了。 杨朵死亡的时候,他所有的生命也都随着一起去了。 苟活下来,只是因为老父亲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的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现在是时候了。 官方负责人眼睁睁的看着杨函的气息越来越弱,法医焦急的处理着伤口。 而马道长和宋一道长也因为体力被大量耗费,而逐渐精疲力尽,挥桃木剑的手也逐渐慢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死尸趁着这个空档越过两名道长的防线,攀爬上村支书家的围墙。 马道长心中焦急,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正在此时,一阵剧烈的颤动忽然从旁边延伸到脚下,大地都在摇晃。 马道长强制稳定住身形,抬头看去时就错愕的发现―― 月亮山后,竟然有金光逐渐璀璨,如同太阳一般将整个地区照得亮如白昼。 “宋道长!你看……”马道长赶紧回头,想要向宋一询问,却发现他的眉头死死皱着看向四周。 他跟着看去,这才看到,就在那金光亮起的同时,围攻着他们的死尸骸骨,竟然都在瞬间原地化为了齑粉。 当马道长看去时,只来得及看到白色的粉末随着夜风渐渐被吹开。 “这……发生了什么?”马道长惊呆了。 宋一道长却大致猜到了什么,他抬头,视线仿佛要越过月亮山,看向隔壁的家子坟村。 “燕师弟在那里。” 他严肃却欣慰的道:“好像有燕师弟在,发生什么都变得有可能了。” 与此同时,焦急的等在断开了链接的直播前的观众们,忽然听到从屏幕里传来两声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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