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当夜酆都灯火通明,有如人间白昼,星宿子在城头放歌纵酒,笑称为‘金吾不禁夜’。” 柴束薪听得入神,不由问道:“然后呢?” “星宿子唱尽一千一百首太白诗,饮尽一千一百杯长生酒,洒然而去。此后酆都内灯火长明,百年后方才消散。” “是为风流。” 木葛生说着笑了起来,“那位是历代星宿子最放诞不羁的一位,寿命也最短,只活了两百八十九岁,继而以肉身铸金吾灯,又以魂魄燃火,诗酒唱罢,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不再转生。” 小舟缓缓前行,柴束薪道:“你从何处听来这个故事?” “师父讲的。”木葛生支着脑袋,“当初他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大唐之外,别无其他’。后来我大概想明白了,翻翻史书,之后历朝历代,确实不再配得上他。” 柴束薪看向木葛生怀里的人,却发现朱饮宵已经睡着了。 “放心,老五要敢这么干,我们肯定把他腿打断。”木葛生伸了个懒腰,“不过从那以后,酆都倒是很少再烧金吾灯,毕竟燃灯所耗甚巨,除非有大事发生,朱家才会派人前来点灯。” 一路闲谈,水中青莲越来越繁茂,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酆都主城,河道顿时变得拥挤,小舟几乎无法继续前行。两人下了船,却发现岸上更是嘈杂,一片狼藉人仰马翻。 木葛生仰头躲过迎面飞来的一张桌案,眼尖道:“这是赏善司大堂的公案——谁有胆子把判官的案头都掀了?” 柴束薪看着不远处的人,“是太岁和墨子。” “我倒是忘了他俩还在打。”木葛生一拍脑袋,“你要看热闹吗?” “这样打下去,麻烦会越来越大。”柴束薪道:“去找无常子,请他来劝架。” “一个是兄弟一个是祖宗,你这是要老三的命。”木葛生看着远处混战,啧啧摇头,“走吧,马上这两尊大神就要打过来了,我可不想再被一刀掀飞。” 说着转身便走,柴束薪道:“你要放任不管?” “那倒也不至于。”木葛生脚步匆匆,在街上七拐八绕,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城门前,“走,咱们上城楼。” 柴束薪认得此处,酆都正城门,鬼门关。 有小鬼上前要拦,被木葛生三两下丢开,两人一路砍瓜切菜地上了城楼,“你要做什么?”柴束薪拦在楼梯处斥退小鬼,看着木葛生登上一座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尊青铜大鼎,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捆色彩斑斓的物什——是朱饮宵的朱羽。 “凑个热闹——底下的热闹拦不住,那就用更大的热闹镇场子。”木葛生说着将朱羽扔进鼎中,咬破手指,滴血入内,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一路蔓延而去。 “近三百年以来,酆都再无白昼。”木葛生跳下平台,朝柴束薪扬眉一笑,“墨子战太岁,天大的热闹,也是时候亮堂一回。”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 作者有话要说: “魂兮来兮”祭歌——屈原《招魂》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唐诗《正月十五夜》 第17章 火势瞬间蔓延而去,柴束薪这才发现酆都上空居然悬满了灯,以金锁线互相勾连。 “朱雀第一次完整化形时褪下的尾羽,估计能烧上个三天三夜。”木葛生显得很满意,“盛景难逢,走,咱们找地儿喝酒去。” 九万三千七十二盏金吾灯,满城流光溢彩,灯火漫漫,整座酆都城瞬间炸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松问童一刀震开乌孽,震惊道:“金吾不禁夜?!老四他在干什么?” 乌孽眯起眼睛看着半空,“金吾灯夜,咱家也许久不曾见过了。”说着朝松问童抛了个媚眼,“今儿咱家心情好,小娃娃,就此别过。” “你慢着!”松问童扬声欲追,对方却已不见踪影。 木葛生买了几坛酒,拉着柴束薪跳上一座高楼,躺在楼檐上看灯。木葛生拍开封泥,灌了一大口,“三九天你好像有话问我,看你憋了一路了,这会儿没外人,说吧。” 柴束薪端着酒坛,饮了一口,“你是故意的。” 木葛生顿时喷了出来,呛得惊天动地,“不是吧,这也能看出来?” 柴束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行吧行吧,三九天你可真是……不愧是灵枢子。”木葛生无奈摇头,“说说吧,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我们并非误入城西关,而是你有意为之。”柴束薪道:“为何?” 木葛生灌了一大口酒,叹气道:“为了老三。” 松问童哐哐哐敲着大门,“乌家的,在不在?!” 这里是酆都一处大宅,高门大户,占地足有两条街。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名青衣童子,对松问童行礼道:“见过墨子,请问墨子所来为何事?” “老三呢?让他出来!” “回墨子,家主不在。” “不在?”松问童眉头一皱,“人去哪儿了?” “回墨子,今日酆都城有喜事,家主作为无常子前去道贺,子时便已走了。”童子躬身一请,“府中备有薄茶,墨子可要入内稍等?” “酆都城中有喜?”松问童并未进门,而是问道:“谁的喜?” “回墨子,是阎王嫁女。” “阎王嫁女,百鬼道贺。”木葛生看着远处灯火,“老三作为无常子,阎王是最常打交道的对象之一,即使不能交好,也绝不可交恶,三九天你身为药家家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知。”柴束薪点了点头,“所以?” “阎王曾拜访乌宅,点名想要一份贺礼。”木葛生道:“想托老三请墨家墨子,亲自打一套凤冠。” 柴束薪面露疑惑,“这有何难?” “难就难在这阎王想要一套凤冠,他若是要别的什么珍宝美器,要老二亲自出手也不是不行。”木葛生叹气:“但是老二这辈子只做过一套凤冠,是送给他母亲的嫁妆。” “这事儿在诸子七家里也不是什么秘辛,你应该听说过上代墨子与花魁的那段情缘,当年墨子穿着嫁衣去往奈何桥头,戴的就是老二打的凤冠。自那以后老二便立誓,此生再不做任何妆奁。” 柴束薪思索片刻,道:“既如此,说清前因后果,阎王应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三九天你和老三不熟,不知道阴阳家在酆都的难处。”木葛生苦笑摇头,“自诸子七家诞生以来,阴阳家便专司鬼魂之事,和冥府打了上千年的交道。说得好听点,双方是互相合作,说得难听些,便是各自为政。” “诸子七家时常为达目的而插手阴间事,没少给阴司添乱子。虽说天算子算天命,天命之下众生无有不尊,但说白了天算子也是凡人,阴司表面不说,心里未必买账。” 柴束薪理解的很快,“所以阎王是在故意刁难?” “没错,让老二打凤冠是不可能的,老三压根没和他说,这要被他知道,他能把阎王殿拆了。近年又逢天下大乱,诸子七家和阴司的往来只会越来越多,他要大闹一番是能解气,但以后只会有更多麻烦。” “所以为了妥善解决此事,就需要有更好的贺礼,甚至胜过墨家墨子亲制的凤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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