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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的烟火气明眼可见,一旦开门便会化作一股烟。 许多秋日里未竟的事情,不会因为一场雪而停歇,只是散入千家万户,在柴火堆旁继续着。 裴少淮没有拘着小南小风玩雪的心,只是叮嘱道:“快些去用早膳,等吃饱穿暖、天大亮了,才能到雪地里耍。” 想起自己儿时,每逢二十四节气,段夫子皆会带着他们三个小子出去看景,借着景观考校他们的学问,裴少淮又道:“等明日休沐,为父带你们去湖边看雪景。” 再叫上言成和少津,带上他们的崽,在湖畔煮酒闲谈,便也算把夫子所教的这份“雅”传承下去了。 小南小风欢喜雀跃。 马车碾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痕。 路过闹市,大雪挡不住百姓们抢购的热情,摊主们早早开摊,赶早市的老翁老妇挎篮而来。大同重开茶马贸易,一大批冻羊从大同运入京都,成了物美价廉的抢手货。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植棉织布余得些闲钱,谁家不趁时节腌上几挂肉呢? 看到众人呼着热气,裴少淮只觉车内都暖了几分。 到了考功司衙门,椅子还没坐热,便有内官前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裴少淮只好撂下刚刚沾墨的毛笔,尾随去了御书房。 裴少淮猜得到皇帝寻他聊什么。 秋末、初冬,朝廷依照京察新策组织了两场堂考,皇帝为主考,吏部为辅考,都察院为监察。 秋末第一场考的是京官,为的是核定他们六年来的功绩、考察他们的治事才干,最终确定他们是升迁、平调或是降职、罢黜。 第一场考核结果已出。 因淮王宫变刚过去,已经处置了一大批人,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为了平稳人心,朝廷今年降职、罢黜的官员并不多。 但效果却是显著的。 朝廷借着堂考,明明白白昭示百官,若想升迁,既要有实实在在的功绩,也要有真才实学,从前那种“锦绣文章行天下,贿捧上司兴官运”的日子已一去不返。 浑水摸鱼、投机取巧的官员,必会在一年年更加严谨的堂考中原形毕露。 初冬的第二场堂考则是考察京外官的。 京中许多官位空缺,亟待从京外遴选一批清官能臣填补进来。经过调研过往功绩,辅以内阁六部九卿十三道的举荐,首批官员入京,接受朝廷的考核。 这一场堂考的结果还未告示。 想来皇帝召见裴少淮,便是为了商议此事。 …… 裴少淮来到御书房前,正欲解下斗篷拍拍残雪,却见回廊连接的亭子里,皇帝正穿着大氅朝他招手,满亭的热气外溢,成了大雪中的云雾。 裴少淮小跑过去,一入亭便有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皇帝亲自为他斟了一杯,欢喜言道:“关于预进补的官员,他们的履历与考卷,朕都看过了。”第一年推行新京察,皇帝自然格外重视些。 又道:“没想到,京外遗留有这么多有真才实学、真知灼见的明珠,朕从前的眼光太过闭塞了。” 裴少淮道:“不是皇上眼光短,而是朝中结党营私之风挡了皇上视线,也掩了遗珠的辉光。” 升迁公允,能臣上位,这样的朝廷才能愈来愈强。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不过……”皇帝话锋一转,问道,“考功司举荐的臣子里,他们的考卷中,有不少与‘开海’唱反调的声音,朕想知道,伯渊你为何要举荐他们?” “微臣以为,只要是洁己、为民、有才,与微臣唱唱反调又算什么?”那几个臣子其实是在和皇帝唱反调,裴少淮却故意引到自己身上。 皇帝专程问此事,足以见得那几人在卷中写得何等不讨喜。 裴少淮继续道:“臣非完人,必有看不到、想不通、做不对的地方,有其他同僚照亮臣的暗处,这是好事……朝中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党系明争暗斗,搅得一滩浑水,这样不好。大搞一言堂、一派和气,这样也不好。 皇帝被裴少淮说得一怔,又立马露出笑来,道:“伯渊,你说话愈发狡猾了,朕罚你一杯。” 君臣亭中观雪,推杯换盏,心中皆遐想着年年变好的光景。 …… 东华门外的一条宽巷里,朝廷在此处修建有几座府邸,供临时入京的官员们暂住。 大雪压满屋檐,瓦上倒挂冰溜子,屋里有几名官员围在火炉旁吃茶,说说笑笑。 当中一人,名为许保,四十余岁,他饮了一口茶,面带愁容道:“许某这回只怕又是枉来一趟,要辜负马尚书的举荐了。” 其他几人皆是诧异,有人道:“许知县这十几年功绩不凡,排名靠前,堂考的试题又必定难不倒你,为何会说这等丧气话?” 在他们看来,许保入京是稳当的。 “诸位有所不知。”许保脸上虽有愁容,却无懊悔,他道,“堂考最后一题,皇上策问开海,许某堂上脑子一热,便一股脑将所思所想写了上去,我那见解只怕会使得皇上不喜。”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知道,许保是反对开海行商的。 且脾气极犟。 许保道:“朝廷开海行商,种桑植棉有巨利可图,各地商贾便会想方设法支使百姓弃种粮食,改种桑棉。初初未必能见到祸端,可时间一长,种桑植棉的田地越来越多,田亩产粮越来越少,届时百姓从何处换粮?” “诸位觉得,江南之地,早年‘蚕虫吃人’的事发生得还少吗?这样的惨剧还要继续重演吗?”许保越说越激动,“是以,许某不得不直言。” 有人为其惋惜,叹气道:“朝廷推行新京察,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个机会,许知县就这么错过了,岂不可惜?有什么话是不能等入京后再上折子的?” 许保却道:“若是堂考不能直言,只怕这新京察与旧京察也并无什么不同。” 此话一出,两人闹得有些不太欢愉。 正此时,一位同僚刚好从宫中出来,进屋后笑吟吟向许保拱了拱手,道:“恭喜许大人。” “不知道这喜从何来?” “就在刚刚,朝廷已在文华殿前公示京官名单,许大人之名赫然在列,将入户部谋事。” “当真?”许保不敢相信。 “这种事岂敢乱说。” …… …… 皇帝已封裴少淮为“文清侯”,礼部、工部领旨监造诰券。 首先是翰林院撰写诰文,写明臣子功绩,天子恩赏,再将诰文交由工部。 工部都水司依照文本,范铸铁券,送与银作局刻字填金,才可得最终的铁券丹书。 铁券丹书一分为二,左券由内务府收藏,藏于古今通集库,右券则赐予功臣。 这日,礼部拿到诰券,备齐礼仪,前往裴家宣旨。 礼队浩荡从御街而出,铁券丹书摆在最前,半弧形覆瓦状,格外瞩目。 裴家人听旨,礼官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能臣内禀忠信,外御敌军,建下奇伟之功,国当高爵重禄……” “……尔裴少淮赋资醇厚,禀性端良,明克决机,尝临敌而制胜,才堪任重。” “……今特进荣禄大夫、柱国、文清侯,食禄一千一百石,子孙世袭侯爵。仍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外,其余杂犯死罪,本身免二死,子免一死,以报尔功。”[1] “臣诚惶接旨,谢皇上恩赐。” 翌日,裴少淮按规进宫谢恩,为了方便谢完恩后回衙门继续处理公务,他没穿侯爷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而是穿着寻常圆领官服便入宫了,遛弯似的来到御书房前。 手里还提拎着一小盒,里头放了个白瓷茶盏。 皇帝拆盒,看着熟悉的白瓷盏,又看看御案上用了数月的花鸟纹青瓷盏,道:“你上回不是跟承诏说,此盏绝无仅有,只此一个吗?” 裴少淮这才想起,好似是说过此话。 皇帝继续打趣道:“朕要是赐你个国公,你是不是还能从家里拎来十个八个?” 一边打趣裴少淮,另一边却身体诚实地把白瓷盏递给内官,道:“往后改用这个盏饮茶。” 裴少淮讪讪,连忙摇头回应皇帝,说道:“没有十个八个那么多,送出了这个,便只剩六个了。” …… 从宫中出来后,裴少淮如往常一般,先去一趟徐家看望夫子,而后再归家。 冬至彻骨寒。 又一年冬,夫子的寒症愈发严重了,裴少淮念及此,难免忧心。 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事,明知时光催人老如曲终人散,无可避免,可到了段夫子这里,却成了裴少淮始终不愿提及、迈过去的一道坎。 到了徐府,夫子听闻裴少淮得了铁券丹书,笑得很是开怀,连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伯渊,你替为师把书案上的烛灯掌亮。”段夫子忽道。 那是他以前夜里读书时惯用的灯盏,只可惜,段夫子已经很久没能坐在书案前了。 “学生这就点亮。” 裴少淮吹燃火引,却发现灯盏里的蜡烛只剩指头一寸,即将燃枯,一时触景生情而定住。几息之后,他回过神,道:“学生去取根蜡烛。” “伯渊,回来。”段夫子道,“为师想让你点燃的,正是这最后一寸残烛……让它重新燃起来,最后再亮堂一回。” 听到此话,裴少淮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不敢回过身面对夫子。 段夫子继续道:“你明日把正观、云辞带来,让仲涯把正叙也带来,我想他们几个了。”他压着声音轻咳几声,道,“趁着这两日天晴,我给他们开蒙……不能再耽误他们读书了。” 第254章 尾声二 师者, 如旧竹扶新枝,如蜡炬映夜明。 正观、云辞早到了开蒙的年纪,裴少淮一直拖延着, 便是想借此留夫子一个念想,让他能熬过岁末寒冬,等来下一个春日。 今夜, 段夫子让少淮点燃残烛,尽早安排开蒙, 便是想告诉少淮,他自感时日无多了。 “少淮……”夫子呼道。一如他们三个年少时, 尚未表名,夫子在课堂上点他们的名字。 两行泪不知觉滑落, 湿了衣襟, 裴少淮用宽袖拭去泪痕, 明明还红着眼,却要换作一副笑脸。 他应了一声走过来, 半蹲在夫子床前。 夫子颤颤着手,轻抚裴少淮的冠发,青丝黑亮,正当壮时, 夫子道:“人生于何时、生于何家,不可自选亦不可推却,几十载后,等到将死之时, 还是一样的道理, 不可停止、不可推却。” 不同于青山不老、长江不穷, 人生来便是只有须臾的。 “所以, 随它来,随它去。”夫子笑着,如哄少年郎一般哄裴少淮道,“这么大个人了,可不兴哭哭啼啼的,少淮你要听为师的话。” 裴少淮喉结一直在颤抖,哽咽无言,只能热着眼眶点了点头。 “把剩余这半截残烛掌亮,陪为师到书案前,再读一回书罢。”夫子再次要求道。 引燃烛芯,白蜡融化似泪珠。 书案一尘不染,书卷齐齐整整。 裴少淮将夫子抱至椅上,为其将衣物叠齐整,又取来一盆热水替夫子净手,这才开始翻卷读书。 夫子指着一卷泛黄的线订书册,道:“少淮,就读那一册罢。” 裴少淮抽出一看,只见册上端端写着《桃李集》,是夫子的亲笔,落款是几年前。 烛光下,翻看书页,段夫子顺着指尖一字字读下去,笑眯着眼,仿若从这字里行间找回了过往年华。 裴少淮陪读,那略显生硬的笔划,有些拗口不通的语句,再次让裴少淮模糊了双眼。 这本《桃李集》收录的,竟是他们少年时写的原稿。 一张张堂后课业被夫子装订成了“文集”。 晃神间,仿佛回到了课堂里,夫子手抚戒尺,板着脸问他们“昨日课业为何写得不用心”,三个小子你推我、我推你,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因为贪玩”。 “你年少时,便比旁人想得细、看得远,稳重早熟。”夫子翻到裴少淮的少年文章,道,“你瞧,少津和言成还在写‘两小儿辩日’,而你的思绪已经飘到星辰寰宇外……你和谁都不同。” 夫子望着残烛焰火,满目皆是光明,他道:“人传言,每逢三百年才有一位生而知之者临世,为师不知是真是假。为师庆幸的是,能遇见一知己好友,收下几名聪慧学生,陪你们走过一段,聊补自己的缺憾。” “虽是你的师者,但为师能教予你的并不多。”段夫子知晓,眼前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不是因为拜他为师而成才,他道,“为师很庆幸你能选我当夫子。”他在学生们身上,看到了所遐想的君子之美。 夫子的话让裴少淮陷入沉思。 这一世,裴少淮真真切切地遇见了许多人,每一个都有他们的志向与喜怒哀乐,让他觉得自己是真实活于世间,而渐渐忘了这世道原是一本书。 他不再拘泥于原书的情节,并试图让身边变得美满一些。 母亲身上的生活智慧,父亲中年的幡然醒悟,津弟的天赋异禀、锋芒外露,妻子与姐姐们的求知若渴、胆大敢为、不囿于琐碎事里……还有皇帝的明君威严,燕承诏的冷中带热,南居先生的纯粹理想,夫子的文人风骨、雅士之傲。 这些,早已将他初来时那一点点自高自傲击得粉碎,令他重新审视自己。 裴少淮甚至说不出自己是何时改变、成长了。 “夫子,这世上没有生而知之者。”裴少淮应道,“即便真的有,他也不能靠‘生而知之’立足于现世,任何的‘知之’皆要经历过才可谓‘知之’。”不管是谁,天底下都没有平白无故得来的学识、认知。 如果没有夫子当老师,没有少津、言成当同窗,南下没有遇见邹老夫妇,裴少淮此行将会何等孤独。 如果没有前人铺路,没有同行者相助,他再怎么大呼“天下大同”也只会被当作疯癫的异类。 倘若没有三姐、四姐的践行,世人又怎会相信,女子不必锁于闺房当中。 不是裴少淮改变了身边人,而是他与诸亲师友相互改变着。 毫无疑问,夫子是自己前进路上的一道光,裴少淮道:“夫子教了学生许多许多,没有夫子,便永远不会有今日的少淮。” 残烛即将燃尽,辉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段夫子合上文集,含泪应道:“有你这番话,为师深感荣幸。” …… 当日夜里,裴、徐两府彻夜长明,忙碌着开蒙的诸多事宜。 定胜糕、笔粽、印粽,还有现磨的朱砂,一样都不能少。 这边“糕粽”刚刚蒸上,那边又该起火烧松柏枝水了。 不是开蒙很重要,而是由段夫子为孩子们开蒙很重要。 天蒙蒙亮时,正观、正叙、云辞三个洗了一身的松柏“读书味”,穿上青袍直裰,准备就绪。裴府上到老、下到小,皆登上马车,赶往徐府。 今日晴天,日光漫上墙檐,照在瓷白的洗砚缸上。徐家人早早用温水一点点浇融了洗砚缸里结的厚冰,冬日里,一樽冒着水烟的白缸,显得格外仙逸。 老阿笃推夫子出来,开蒙礼开始。 一根掩在衣物下的衣带,牢牢将夫子绑在椅背上,使他能够坐得笔直。 段夫子面带些许红晕,笑吟吟的,很是高兴。他先后为徐言成的两个孩子、正观正叙和云辞额上点朱砂,领着他们念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稚声朗朗对白发苍苍。 随后,夫子逐一问道:“尔立何志?” 寻常人家里,不外乎是大人们教一句“学有所成,中进士得状元”。裴徐两家却是任由孩子们自己来答。 小南小风已近七岁,受父亲影响颇多。 小风想起父亲与她的谈话,父亲说当才女不难,难的是天下女子皆能如愿,堂堂正正参加科考。遂应道:“回太先生,云辞立志读书,行他人未行之路,直至女子可以不受俗世眼光所困为止。” 等到父亲老了,她也老了,头发白了,依旧不息。 这可能是一条一生都走不到尽头的路。 小南性子安静,心志亦高,他从父亲身上学到的是另一个志向。他道:“回太先生,小子愿世人吃饱穿暖以后,能走出一方田亩,走出家门乡里,愿同龄者皆可如愿读书,识字而品读书卷。小子尚不知能做什么,欲以所愿立志。” “善,民富而教。”夫子道。 百姓不再受困于一日三餐,可以从泥泞的田间走出来,这才是识字、开启民智的起点。 轮到正叙小子了,他年岁比哥哥姐姐小不少,学问自然比不得他们,他挠挠后脑勺,机灵应道:“小子愿像大伯、父亲一般,为国为民做事。” 开蒙礼结束,段夫子看着石亭旁的洗砚缸。 这个白瓷缸随他辗转各处未曾弃,陪了他三代的学生,蘸水写字,如今要交到新一辈的手里。 夫子道:“从今日起,尔等要如父辈一般,蘸洗砚缸之水练习书写。”想起小辈们方才的立志,又感慨,“一样的洗砚缸,不变的清水,到了你们的手中,终将写出不一样的文章。” “学生谨记太先生教诲。” 礼成,小辈退下。 段夫子脸上的红晕一点点弥散,他握着少淮的手道:“少淮,因为这身寒疾,我困于榻上,已经许多年没能出去看看冬景,看看雪松了,你领我出去走走可好?” 周边人皆已红了眼眶。 段夫子又望向徐阁老,笑问道:“老同窗,让少淮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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