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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户户换银币的潮流。 一个多月后,新银币已经在京都城内开始流通。 这日,裴少淮出来办事, 午膳时在贺相楼点了几个小菜, 喝了两盏茶。 结账时, “客官,一共两百七十八文。”长舟从荷包里取出二钱、一钱的银币各一枚,排在柜台上。 老掌柜笑呵呵用指心捻了捻银币,动作很是不经意,马上就收下了,找给长舟二十余个铜板。 裴少淮注意到掌柜这个验钱的动作,遂倚在柜台前,问了一嘴:“掌柜无需辨别银币真伪、质地成色吗?” 掌柜见裴少淮虽穿着寻常衣袍,脚下却是一对官靴,笑应道:“回官老爷的话,眼下这样的银币,只有朝廷做得出来。”摸一摸纹路就能辨别,他又道,“官老爷看一看这个就知晓了。” 掌柜从柜中取出一枚五钱的泰山币,又取出一枚翻砂铸造的劣币,并排放在一起,对比明显,一目了然,根本无需去摸就能辨别。 裴少淮本想问“朝廷这套银币可好用”,可这样问实在强人所难,得到的回答未必是真,于是他换了个说法,道:“贺相楼现在可还收碎银、银两?” “贺相楼开门做生意,自然还是收银两的。只不过客人们喜欢用银币,咱们收钱的图个方便,也更喜欢收银币。”掌柜应道,他指了指身后的秤杆、秤砣,又笑道,“官老爷看,这秤杆半个月不用,都开始落灰尘了。” “哦,这是为何?” 眼下贺相楼客人三三两两,掌柜并不忙碌,所以仔细应道:“一钱银币等同一百文钱,无需费心费力去辨别银两质地,也无需裁切碎银称重,这样方便的银币谁不喜欢?”能够直接按额度计价,谁愿意称来称去的。 从前忙碌的时候,柜台收银三个人都忙不过来,还容易因为银子成色、份量和客人吵起来。 掌柜用碎布擦了擦泰山币,银币锃亮如镜,他说道:“寻常白银放在柜中,容易包浆化黑,而这些银币只需平日里随手擦擦就行。” 贺相楼掌柜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滔滔不绝,竟一口气说出了七八条之多,有些好处是裴少淮都没有想到的。 有客人过来结账,裴少淮便带着长舟离开了。 走在街上,裴少淮发现大街两侧有许多卖荷包的小摊子,样式各异,他好奇从摊子上拿起一款荷包,才知晓里头内有乾坤——按银币的尺寸划分了许多小格子,可以牢牢卡住银币,不易滑落。 又见街上有许多妇人把一钱的银币钻孔,做成耳饰佩戴,银光闪闪。 图一时的新鲜,这倒也可以理解。 裴少淮心中欢喜,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两三年,新银币就可以在整个大庆畅然流通了。比他原设想的,还要更快一些。 …… 裴少淮已入六科,但翰林院这边也要不时过去点卯,每隔月余便会轮到他入朝当值掌记。 这是编撰的职责所在。 这日当值,皇帝在御书房里与臣子商议要事,众说纷纭,裴少淮则在偏房里奋笔直书,忙得额间冒了一层密汗。 臣子走后,裴少淮趁着脑中还有印象,赶紧梳理那些散乱的初稿,以免遗漏什么重要内容。 没写几句话,他听到御书房里皇帝问萧内官:“今日当值掌记的是不是小裴爱卿?” 萧内官应道:“陛下,正是裴编撰。” “快快传他进来。”皇帝言语中透露着兴奋,萧内官正准备动身,皇帝又道,“罢了罢了,他能听见,何须再走一趟。” 于是皇帝喊了一句:“裴爱卿,你快过来,朕有事与你商议。” 裴少淮看着零零散散的初稿无奈,亦只能先放下笔,起身端了端官服,快步走进御书房行礼。 “裴爱卿在忙什么?” “微臣在掌记圣上方才商议之言辞。” 皇帝不在意道:“方才商议的不算什么要事,爱卿回去后随意写写就是了。” 皇帝的这番话叫裴少淮愣了愣,什么叫随意写写就是了?这可是要整理成册收入典藏的。 经过造币一事,君臣之间关系近了许多,皇帝不单单把裴少淮当作一个敢谏敢言的年轻官员而已,他知晓裴少淮是有真才干的。 又闻皇帝继续道:“裴爱卿第一回轮值掌记时,曾与朕说过,大庆应开海通商以充盈国库,为勋贵、官员发放俸禄而收回皇庄、官庄,归田于民,朕斟酌推敲后,觉得确有可行之处。”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那些非朝廷所赐的田庄,又当如何处置?” 除了皇庄官庄,还有许多私人的田庄,或雇人开荒,或私下买卖,或百姓转记于某某名下,或地头蛇侵占……真算下来,这样的田庄并不少于皇庄、官庄。 可见,裴少淮上次所言,皇帝并非听听而已,他事后有认真思索。 唯有深思过,才能发现更多问题。 裴少淮知晓皇帝是个善于股弄派系、权衡利弊、以固其位的人,但在田亩之策上,不可否认皇帝在稳固朝廷地位的同时也在为民考虑。不贪图玩乐,不儿戏朝政,不是昏君。 裴少淮言道:“陛下,富户豪武何以能够四处囤积田地,成千上万亩地归于一人名下?臣以为,田亩愈多则获利愈多,朝廷无所困也,是故使然。” 无所困也——朝廷没有什么限制的政策,几乎是任由富户们“自由买卖”田地。 长久之下,田地越多获利越多,百利无一害,岂能叫人不动歪心思? 裴少淮继续道:“富户虽有千亩却仅算一户,只需行一户之役。贫苦百姓有千户,手中田地不足一亩,却要行千户之役,岂非富户无需担其责,贫户生存无所依?” 又道:“臣还听闻,为躲征役之苦,百姓宁可出逃为无户流民,自谋生路,又如何谈得上安居乐业?……民无国不可活,国无民不成国。” “以上为臣之所见。”裴少淮最后道。 皇帝由正坐着,到不自主微微前倾去听,神色认真。殿上久久静默无声。 半晌,“裴爱卿的意思是,以征役为困,来限制富户勋贵购置田亩?”皇帝问道,未等裴少淮回应,他又喃喃自言道,“购置田亩虽有利可图,但若是要付出大代价,他们自会三思而行,购买的田庄自然就少了……裴爱卿说得好!” 皇帝想通了关键之处。 其实此法还可深入去谈,有许多配套的政策,但裴少淮并不急着一下子全说出来。但凡新政必定是冲破层层险阻后才能推行,时机不成熟,贸然说出口只会暴露目的,提前引来更大的险阻。 他打算先引导皇帝有推行新政的想法,再徐徐图之。毕竟皇帝现在正值壮年。 除去师者、长辈们的庇护,以裴少淮现在的实力,确实还弱了一些。他需要依靠师长们、皇帝,才能将心中所想付诸于行。 “微臣是突然想到‘有得必有失’,才可得平衡,所以有了方才那番话。”裴少淮解释道。 君臣谈了半个多时辰,皇帝才把裴少淮放走,让他回到偏殿整理文稿。 裴少淮心道,往后但凡当值掌记,只怕都免不了被召见了。 …… 当值者一连三日皆留在宫中前庭,夜里若是皇帝没有召集军机大臣商议大事,当值者则得空闲。 恰好今夜楼阁老也在宫中宿值,楼宇兴派小吏把裴少淮叫到了武英殿。 裴少淮心想,楼阁老在宫中虽不会动什么手脚,但恐怕不怀好意,意有所图。 他不去也不好——首辅有意“指点”后辈,不去会被编排为架子大,首辅都请不动。 夜已深,武英殿中,楼阁老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精神得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他仍穿着绯色官袍,案上堆放着一摞摞的文书、奏折——不管皇帝是否会亲批,都会先经内阁,送到首辅这里。 裴少淮行礼:“下官见过楼大学士,不知楼阁老寻下官来有何事?”不卑不亢。 楼阁老撂笔,抬头望向裴少淮,开门见山说道:“你很好,很有想法,也很有才华,造币之事立了大功。” 语气居高临下。 兴许是习惯了被投靠,以至于要拉拢人时,也是这样的语气。 抑或者是要端起首辅的架子,说出的话才更有说服力。 在他看来,眼前的年轻人再怎么有潜力,也只是一个六七品的小官而已。仿佛他亲自张口拉拢,就已经足够份量了。 楼阁老继续道:“只是做官光有想法和才华是不够的,再好的想法若是无人支持,无人帮着推行,则永远只是想法。” 又道:“朝中多有人诋毁河西一派,口出污言,可即便他们百般诋毁挑剔,河西一派依旧在朝中不倒,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自圣上登基之始,河西士子就是站在圣上这边的。”楼阁老说道。 裴少淮明白楼宇兴话中的话——皇帝登基,是河西派扶持上去的,不管如何,皇帝需要依仗他们。 入官之前,裴少淮就已经从长辈那知道当朝皇帝的经历。 当朝皇帝名为燕柘,取柘桑之意。他虽为嫡长,却不为先帝所喜,无关燕柘的相貌、才干、本事,单纯是因为先帝宠爱、偏爱第三子燕松,想把皇位传给燕松。 燕松早过了藩封的年岁,先帝却久久不封,留他在京。 先帝屡屡与内阁商议,要废燕柘太子之位,另立三子燕松为太子,言说要立贤者为君。 彼时河西一派有两人入阁,其中一个正是楼宇兴。 内阁有四位阁老坚持要遵循祖制,立嫡立长,不得乱了长幼尊卑,否则引得叔侄相争、兄弟不和,后患无穷。 内阁寸步不让。 唯有东阁阁老是站在先帝这边的。 一连数年,朝堂为了争论太子之事,日日吵月月闹,荒了朝事也荒了民生。 先帝最后不得已,只能将皇位传给了长子燕柘,并藩封三子燕松。 先帝想把最富饶的太湖之地赐予燕松为封地,称为苏王。太湖苏杭为天下布都、粮仓,又是南直隶的中心,岂能作为封地赐给藩王?朝堂上又是不休的争吵。 楼宇兴带着河西派死谏,守住了太湖苏杭,先帝封燕松楚王,赐宜昌府一带为封地,此事才得以罢休。 可以这么说,皇帝燕柘能够登基继位,确实少不了河西一派特别是楼宇兴的助力。 燕松若是真藩封在太湖苏杭,一南一北两个中心,只怕燕柘这个皇帝位置也坐不稳当。 是以,燕柘从登基到现在,一直给楼宇兴和河西一派足够的宽容、敬重和重用。 楼宇兴把这个当成了他的依仗。 第117章 第 117 章 这间房子是九脊顶, 显得尤为高阔,深夜里, 伴着殿外窸窣的虫鸣声, 殿内寂静,仿若些许的动静都能被扩大。 楼宇兴望向裴少淮,夜里灯光偏暗, 裴少淮站得远看不清楼宇兴的神情, 但他想,一定是带着些轻蔑之意的。 楼宇兴问道:“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仿若是他抛下一枚钱,裴少淮就应当扑上去捡起来一般。 裴少淮默声。 抛开朝堂上的政见不和, 抛开南居先生的关系,裴少淮都不可能与河西一派沆瀣一气。楼宇兴太高看自己了, 眼下不是皇帝要依赖他和河西士子,而是他要依赖皇帝—— 皇帝若是愿意继续宽容他,留他几分薄面, 他则可以安然身退。皇帝若是受够了, 任凭你曾有泼天的功绩也不作数,只会让皇帝愈发觉得压抑,届时要治罪何恐没有由头? 不知道是皇帝平日里太过仁慈,还是楼宇兴习惯了这般霸道,抑或是楼宇兴手里还有其他掣肘皇帝的牌, 竟让楼宇兴能如此理所当然。 裴少淮的默然, 让楼宇兴不喜,他轻“哼”了一声,言道:“你莫不是以为, 仅凭裴家的爵位还有姻亲关系, 就足以扶持你在朝廷上立足?更何况文与武本不相容。” 楼宇兴端起茶水, 闲然呷了一口,又道:“京外,十个知县都抵不了一个知府,在京中,也是一样的道理。” 裴少淮的久久不应,反倒激起了楼宇兴的求胜心,他放缓了几分语气,劝说道:“年轻人气盛,也是常有的事。你是科考出身好,起步又早,若是后续能有人给你引引路,替你将想法付诸于行,以你的资质、才华,二十多岁的侍郎也不是不可能。” 二十多岁的侍郎,就算是干熬,也能熬到入阁了。 “我这般说,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罢?”楼宇兴再次问道。 裴少淮现在没必要与楼宇兴硬碰硬,故作揖后应道:“正如大学士所言,下官年轻气盛,想自己闯一闯,不撞南墙不回头。” 拒了楼宇兴的拉拢,但没有故意去激怒他。 又道:“大学士若无其他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楼宇兴没有出声,闷声挥了挥衣袖,示意让他出去,面色沉沉。 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只怕裴少淮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 武英殿外,裴少淮走在曲折穿廊上,今夜风大,带路的内官提着的灯笼被吹灭了,只能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认路。 裴少淮心想,抱团取暖本是凛冬严寒里的生存之道,用之于朝堂上只会相互消损、自取灭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朝堂上谏言原意是理越辩越明,可若掺杂了私心,则不为“辩”,而为“搅”,水越搅越浑。 天上乌云片片掠过,明月忽而被遮,忽而又显。 云遮月桂能几时,玉盘悬空古与今。 裴少淮今夜拒绝的,不仅是楼宇兴而已。 脚下穿廊依旧忽暗忽明,但裴少淮心间已经通透。 …… …… 三日当值结束,裴少淮与同僚交接后,收拾好篮子出宫回府。 他在宫门外遇见了燕承诏。 这回是裴少淮先打招呼:“燕缇帅不是时时在值吗?怎有闲暇出宫?”他与燕承诏之间虽不算好友,但至少合作过,打声招呼还是应该的。 燕承诏素来骑马,今日却备了马车,车帘布颜色低调,裹得严实。 燕承诏见是裴少淮,遂应道:“在值也分宫内在值和宫外在值,南镇抚司的人只要还活着,就算在值。” 裴少淮心底暗自诽谤,偷溜出宫还说得这么名正言顺,又想,南镇抚司真是好呀,活着就能算工时。 他寒暄问:“燕缇帅这是准备去哪?”想到燕承诏不是普通人,不能像寻常人一样寒暄,裴少淮又抱歉道,“是我失语了,我不该打听的。” “我去听戏。” 半晌,燕承诏出于礼节,客气多问了一嘴:“裴大人要一块去吗?” 这位神秘的燕缇帅唯一的喜好就是听戏,裴少淮岂好意思跟着去打搅,应道:“家中还有琐事,恐怕要辜负燕缇帅盛邀了。” 二人作别,各上了各的马车。 …… 几日后,裴少淮梳理完当值掌记的文稿,将之缩短至一千余字,整齐誊抄后,送去翰林院交差。 只有侍讲学士、大学士过目后,这篇纪实才能归入典藏。 邹侍讲的衙房一如既往地整洁,旧书卷的尘土味中掺着浓浓的墨味。 邹侍讲在读稿,裴少淮静待一旁,半刻钟不到,邹侍讲颔首道:“叙事清晰,用词精准,无需再改矣。” 在他这是过关了。 裴少淮接过文稿,道:“那下官再呈文华殿沈阁老审阅。” 裴少淮告辞正欲离去,却听到邹侍讲挽留,并请裴少淮坐下,有话要谈。 邹侍讲问道:“听闻裴编撰曾在江南游学,是不是曾在苏州府见过家父?” 他猜到了。 裴少淮先是一愣,而后笑笑如实道:“下官南下游学时,确实常去苏州府城南与邹阁老相叙,受益匪浅,终身受用。”接着问道,“不知侍讲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得到确认后,邹侍讲脸上多了几分喜意,他解释道:“裴编撰在朝堂上所谏、所推行的银币新政,我听出了几分家父的痕迹,故有此猜想。” 裴少淮了然,知父莫若子,他的谏言确实深受邹阁老影响,被邹侍讲认出来很正常。 邹侍讲脸上喜则喜矣,眼眸里的情绪却很复杂,有庆幸也有遗憾惭愧,他接着道:“父亲遇见一个能听得懂他的见解,与他长谈阔论,相互商榷的人,必定很是欣慰高兴罢?”他指的是裴少淮。 裴少淮并不知道邹阁老和邹侍讲父子间发生过什么事,所以他只静静地听着。 邹侍讲倾述道:“若非我不才,无心于钱币税例之道,长久学无所成,父亲也不至于这样早早告老还乡。” 他讲了许多旧事,裴少淮拼拼凑凑听了明白。 原来,邹阁老曾一度把儿子当作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不管是科考为官,还是户部税例,邹阁老都仔仔细细教予儿子,不落半分半毫。 然而邹侍讲无心于此,亦不精于此,几年下来身心俱疲,而收获式微。在邹侍讲看来,父亲是严格的。 邹侍讲言道:“彼时楼宇兴刚任首辅,气焰正盛,父亲身为次辅处处被打压,每每想谏言新政都被楼宇兴一口驳回,朝中支持父亲的人日渐减少,唯昔日提拔的门生们与其坚守着。” “最令父亲伤心的是,他最为器重、花最大心思培养的门生,在官居户部尚书以后,竟然把整个户部的老官员一一换走,带着户部倒戈,投靠了楼宇兴河西派。” “看着曾经一点点构建起来的户部入了楼宇兴之手,门生背叛,我又正巧此时向他坦明心迹,言说无心于弯弯绕绕的银钱税例之道……” “父亲隔年满甲子,当即向圣上请辞,致仕归野。” “是我太过不争气,辜负了父亲所望,学无所成……” 裴少淮能想象到当时的形势——党争落于下乘,皇上器重不够,又遭遇门生背叛……既然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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