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北敖洲受邀入岛的人本就最少,遇害者同样也是最少。不少北敖修士都随我一起被救,所以我们北敖洲对游公子的恨意并未像南阳洲那般恨之入骨,还是不少人持观望态度。也是因此,师尊才暂时压得下仙子出现在空原神山的事情。但消息压得下一时,终压不了一世,仙子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谢谢。”望舒发自肺腑。 龙池雨浅笑一下,“游公子定会安然无恙的。” “安然无恙?” 一道不合时宜的反问之声响起,两女一齐看向乾龙尊者。 “但愿他是真的安然无恙吧……”乾龙尊者煞有介事地浅叹。 话音一落,剑刃铮然出鞘。 龙池雨赶忙拦在望舒身前,焦急地连使眼色,她比谁都清楚惹怒自己师尊的代价。 可望舒却不为所动,冷声质问:“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帮你隐匿行踪,只想换你一个见面的机会。你不知恩图报,还试图反打一耙,你们南方人都这般粗鲁吗?” 望舒蓝瞳直视这位一洲至高的人物,眼中却无半点畏惧,乾龙尊者也不恼怒,只是挂着笑意与之对视。 目光交错,剑刃回鞘。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乾龙尊者盈盈起身,鲛裙曳地,她双臂张开,面露神往,两边的花卉忽而疯长,似在替她铺就一条花路。 “我想让北敖洲遍地都是如此沃土,你帮我,我帮你。” “这黑土有邪气。” 望舒仙子一阵见血,而身旁的龙池雨闻言却吓了一跳,难以置信般看向生长出这些瑰丽花草的黝黑土壤,以及找到这些黑土的尊贵女仙。 “有邪气的东西不一定是坏的,没邪气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好的。本尊读过关于望舒神女的报告,你为辟邪司斩邪数十年,遇到手上没沾人命的邪祟都不会下杀手,而只会捉拿,甚至还因此放跑了一些弱小邪祟……所以辟邪司给你派任务,只会给你安排那些穷凶极恶的邪祟。” 这样的报告自然是绝密,只是身为空原神山辟邪司首座的乾龙尊者当然有阅读的资格。 “这样一个对邪祟都抱有怜悯之心的仙子,会因为这土壤沾了些邪气就害怕?” “我不怕,但他们会怕。” “等见到这土中生出了硕果,便谁也不怕了。”乾龙尊者笑,“而且只是邪气罢了,邪祟可不是因为有邪气才可怕。本尊试验过无数次了,它们是无害的。” “在囚禁邪祟的天牢里,我见过这样的土。”望舒平静地说,“恒炼首座做过这个研究,你是从他那里得到的灵感。” “看来你并非不问世事的无尘仙子。”乾龙尊者挑起眸子。 “我会知道,是因为三长老说这东西不吉利,让大长老和华镜首座叫停了他的研究。事后三长老也受到了恒炼首座的弹劾,她向我抱怨恒炼首座小肚鸡肠才得知。” “三长老?是碧华尊者?她不过一个固守陈规、胸大无脑的愚妇罢了,仗着中洲的地理优势才种的出她那些奇珍异草。本尊请她来北敖洲改善贫土,她怕露怯却连来都不敢来。”乾龙尊者不屑地摇头。 生于北敖洲的大能修士似乎都有这样一种高傲,因为他们是真正从贫瘠之地成长起来的,看着那些仗着天时地利才成功的人,会有一种‘我只靠自己’的心理优越。 望舒倒是并未就乾龙尊者对三长老的评价做出辩驳,好似默认一般: “只有死了很多邪祟才会形成这样的黑土,它们铺不满整个北敖洲。” 龙池雨一直默默倾听,她这才恍然,这黑土的黑色,竟是因为其中含量极高的腐殖质,而这些天然的丰沃肥料,则源于那些死去化脓的邪祟…… “本尊请你来,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乾龙尊者眯起眸子,野心勃勃。 而阶下的望舒却在此时双眸微凝,她微摊双手,一股天授一般的温暖莫名涌进她的身体里,这让她身子轻颤,难以抑制。 而这抹异样,也被乾龙尊者尽收眼底。 “池雨。”乾龙尊者广袖拂过鎏金香炉,紫烟蜿蜒攀上她霜色指甲,“望舒仙子舟车劳顿,先带望舒仙子去漱玉阁歇息吧。” 龙池雨都未察觉望舒仙子异状,赶忙躬身应是。 转身离开之际,乾龙尊者凝视两女背影,目光却落在龙池雨一直佩戴在身边从未摘下的玉佩上。 那是她送给她的成年之礼。 …… 漱玉阁内,玉髓屏风映着窗外飘雪,冰晶凝结的灯盏在暖雾中晕开柔光。 龙池雨将鎏金手炉放在雕花案几上,余光瞥见望舒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桌案。 龙池雨斟了盏雪顶含翠,茶汤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望舒面具下翕动的唇。 望舒的蓝瞳忽而泛起涟漪,她猛地攥紧茶盏,指节压得青白。方才那股温暖如春泉般的力量正源源不断注入灵台,仿佛有人隔着万里之遥,将精纯玄炁顺着血脉渡来。 龙池雨见她肩头轻颤,雪色狐裘滑落半肩。 “仙子可是身体不适?” 望舒摇头。 龙池雨目露不忍,旋即坐在对面,幽幽浅叹:“思念成疾,也不该伤了自己。我想游公子若在,也定不愿看见仙子为了他枉顾身体。我们北敖洲最信好有好报、恶有恶报,游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至于师尊那边……我会旁敲侧击,尽快探出些口风来。” “你也在担心师弟生死吗?”望舒忽而忍声问道。 尽管龙池雨一直刻意不显得自己多么关心游苏生死之事,但她却瞒不过望舒的眼睛。 龙池雨瞳孔骤缩。记忆里少年一边流血一边飞跃众人阻挡大蛇的模样忽然鲜活,他挡在众人身前,替所有人拦住了风风雨雨。 窗棂忽被狂风撞开,碎雪卷着枯枝在两人之间盘旋。 “我知道他没死。” 望舒指尖抚过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在隐隐共振。她的话语笃定,有一股让人不自觉相信的力量。 她第一次接受这种天授神力一般的传功,但她强烈地感知到,这一定跟师弟有关。 望着这个表面安慰她实则在安慰自己的女孩,她不由在这冰冷世间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所以便用这样的方式反过来安慰对方。 而挂在龙池雨腰间的宫主亲赐玉佩隐隐流光,竟将两人对话一字不差传向冰殿深处。 ...... 冰殿尊座上,乾龙尊者指尖捏碎朱槿,花汁顺着鎏金护甲滴落,在冰面蚀出袅袅青烟。鲛绡长裙无风自动,裙摆螭纹竟化作实体游出,宛若冰龙一般咬住她的纤纤玉腿盘旋而上。 “居然能在海底邪窟活过七日......” 她抚摸着龙鳞喃喃低语,眼底却迸出癫狂之色,“你啊你,还真是让人不省心……看来,得借一把更利的刀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口衔珍珠 游苏收剑入鞘。 墨松剑锋上的幽蓝血渍滴落在地,渗入潮湿漆黑的土壤里。 那只形似蜈蚣的邪祟蜷缩着身躯,千百只节肢仍在抽搐,腥臭的黏液冒着腐气,发出“滋滋”的声响,旋即便化作了一滩脓水。 游苏确保它已经死后收回视线,转而抬眸望向四周,远处模棱两可的阴影中隐约传来窸窣的摩擦声,仿佛无数细密的鳞片正贴着地面游走。 “果然都藏不住了……” 他低声自语,以手掌虚推,将那些沾染在剑锋上的血渍清理干净。他正尝试着感受玄炁外放的感觉,因此不放过任何机会去体验。 游苏早就猜到那些蛰伏的邪祟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的鬣狗,当雄狮走后,它们正从深渊的各个角落向此地聚拢,为了争夺那些雄狮看不上的腐肉。 方才斩杀的这几只,不过是浪潮前的第一滴水。 他转身向灵液池疾行,足尖点地时带起细碎的波动。如意御风术某种程度上而言正是一种玄炁外放的手段,只不过是短暂的爆发而非长久的输出,但至少让游苏有过一定的经验积累。 乳白色的玄液池在幽暗中泛着柔光,宛若嵌在腐土中的一枚珍珠。 白泽正蜷在池中,双马尾浮在水面,发梢缀着晶莹的珠串,是用游苏随手从沙地里捡起的小贝壳做的,本是哄孩童的小玩意,白泽却奉为至宝。 见游苏归来,她倏然直起身子,水珠顺着锁骨滑落,在胸前晕开一片涟漪。 “哥哥的剑光比我家山上的极光还亮!” 她拍手欢呼,溅起的水花沾湿了睫毛,“我隔着好远都能瞧见呢!“ 游苏闻声浅笑,他伸手揉了揉女孩湿漉漉的发顶,然后背靠池沿休息: “拍马屁也没糖吃。” “谁要吃糖了?我是真心觉得你厉害!能不能也教教我?”白泽也趴到了游苏手肘边,仰着头看着游苏的下颌,眼睛亮晶晶的。 “教你?”游苏闻言下意识扭头打量女孩,却又因白泽不经意间露出的春色猝然收回视线,“你不适合学剑,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凭什么?!”白泽不服气。 “没有凭什么,你哥我十八岁悟剑意,乃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说你没天资便是没天资。” 游苏不是一个爱炫耀的人,可终究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不做人前显圣的事儿,却也不会放过在亲友面前臭显摆的机会。 尤其是知晓自己即将在十九岁之际破入化羽境后,这种自得之感愈发浓烈,毕竟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只不过这种自得也不至于到膨胀的地步,单纯只是属于少年人应有的心气罢了。 “你胡说!你哪个师门的!师尊叫什么名字!我要告诉你师尊,让你师尊来定夺!”白泽气嘟嘟。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 游苏剑眉微挑,想起乾龙尊者与白泽相伴生活过一段时间,兴许真有可能听过一些名号。 “官楚君,你可听过?” 白泽凝眉,似在仔细思索,遂摇头:“没听过。他是谁啊?” 游苏早有所料,暗想师尊这名头还真是一个听过的都没有。他一想到这样籍籍无名的修士会是师娘的师兄,就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重要,那莲剑尊者,你可听过?” “听过听过!” 游苏来了兴致,“乾龙尊者与你说的?” “你这都知道?” “与你说的上话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两个,奥数尊者只会教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只剩那恶女。” “你这家伙,还真有点本事嘛。” 话音刚落,白泽头上结结实实吃了一个板栗。 她吃痛地揉着稀碎刘海遮住的额头,恶狠狠说:“夸你你也打我!” “对兄长不敬,该打。”游苏吹着两指指节,悠哉的像是吹散烟枪里的烟,“关于莲剑尊者你都知道什么?” “我当时问她大江南北的人物,想找到传说中伴我而生的圣人。她就说她很厉害啊,说她是中元洲修士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将来的成就恐怕不比她差。”白泽摩挲着精巧的下巴。 游苏剑眉微蹙,这白泽口中所述与师娘对那乾龙尊者的印象大抵都对应的上。 可她在那日对峙之时露出的面目实在可怕的让人心悸,究竟是白泽身上的秘密让她不得已扭曲本性,还是她本就是在装? “难道你是莲剑尊者的弟子哇?!”白泽樱唇微张,对游苏的名门出身一副目瞪口呆之状。 “嗯。”游苏并未否认。 “难怪你这么厉害……可莲剑尊者是女的,那你师娘是谁?”白泽紧接着又问,“你们人族的配偶难道还能是同性吗?” 游苏蓦然心头一紧,外人皆知莲剑尊者是他师尊,却只有那两三人知道她其实是自己师娘,可这只远在北敖深山中的小兽怎会知晓这层秘密? 他不免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个师娘?!” “你自己说的啊。”白泽一脸无辜。 “我说的?我何时与你说过?”游苏蹙眉。 “对啊,你睡着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喊着‘师娘师娘’啊。” 游苏闻言神色立马精彩起来,他竟不知自己还有说梦话的习惯,“就是昏迷泡在池子里的那段时间?” 白泽连忙点头,游苏略加思索便得出答案,许是昏迷那时实在太过疲惫,才会入梦至深,竟无意识地说出了梦话,喊着梦中与他相会之人的名字。 “你师娘是谁?你为什么一直喊她啊?”白泽皱起好看的秀眉,很是好奇。 只可惜不是所有问题都会得到答案,游苏对师娘的心思,不说白泽,就是最亲近的师妹也不敢暴露。 “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师娘带我长大。我背上举世骂名,恐会牵连于她,每每想到此时都觉愧疚难言。”游苏倒是也没有骗人。 白泽见他情真意切模样,心中也信了一半,只不过真要那么愧疚,为什么睡着时还会含着那么意味深长的笑?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出去帮你解释!”白泽握起粉拳,信誓旦旦。 游苏莞尔一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 “有哥哥在我才不怕她!” 白泽轻哼一声,旋即抓住游苏反扣在池沿的手腕,指尖沁出冰凉的玄炁,“哥哥也快下来泡一泡!方才斩了那么多邪祟,你肯定也累了!” “不必。”游苏抽回手,“我既已修至凝水圆满,玄液于我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这附近玄炁浓度异常之高,已经足够我恢复那点微不足道的损耗。” “你不是要全家不饿吗?” “她们的份我也备好了。”游苏笑道。 真的要从这幽深海底与岸上的她们建立联系,游苏起初都只是抱尝试态度,却没想到建立的眷属关系竟恐怖如斯。 除了何兄似乎对他的传功略有抗拒之外,师妹、雪若、师姐还有千华小狗都接受了他的传功,其中师姐甚至还试图反刍给他。而他吸收的绝大部分玄炁都喂给了那个贪心的千华尊者,毕竟她是洞虚境,对玄炁的需求远胜下境,而且从游苏那里亏掉的,她自是要连本带利地索取回来。 “倒是你——” 游苏目光扫过她肩头已经看不见疤痕的旧伤,“乖乖修炼赶紧将兽丹恢复如初,这至宝难得,机不可失。” 白泽的指尖蜷进掌心,她猛地站起,玄液自肩头倾泻而下,在冰阶上汇成一道银瀑: “你是不是嫌弃我泡太久了?” 湿发黏在瓷白的脊背上,尾椎处蓬松的雪尾无意识扫过水面,溅起一串水珠。 游苏猝然别过头,耳根漫上薄红:“你把衣服穿好!” “穿什么穿?”白泽赌气般跺脚,冰面被她踩出蛛网般的裂痕,“反正待会儿又要脱了泡进去!” 这段时间她自然也出过灵液池,只不过每次都被游苏很快赶了回来。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拾起池边的襦裙往身上裹。粉纱沾了玄液,透出底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反倒比赤身时更添三分旖旎。 游苏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套新裙,以剑鞘挑起扔过去:“换身干净的穿,那件我洗都洗不干净了。” 白泽接住袍子,忽地噗嗤一笑:“哥哥的耳朵好红啊。” 游苏闻言偏过身,像是要将耳朵藏起来。 女孩又歪着头系衣带,指尖故意在腰侧流连,“不会穿,你帮我穿。” 游苏当是女孩惫懒,不愿自己动手便求助于他,墨松剑当即“铮“地出鞘半寸,以家法恐吓之。 白泽果然立刻噤声,一手裹着宽大的外袍,一手捂住隐隐作痛的娇俏处缩进池角。 游苏传功的这段时间她也没少犯皮,像一只天性改不了犯贱的小猫,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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