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衣被柳容音撕碎扔得满地都是,柳浮川也好像看不到一样,“枝枝与墨宴那般恩爱,定然能理解我对容音一片痴心,合籍后绝不会亏待她,我可是跟墨宴学得认真刻苦,日后必定对容音百般疼宠。” 柳折枝沉默的看着,终于明白为何长姐说执念与心魔都是真了,那样偏执的眼神,他也曾在他的蛇蛇眼中见过,那破釜沉舟的势在必得,没人装得出来。 连一向脾气火爆的柳容音都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对柳浮川说什么,若是没有她当日那走捷径的方法,执意要娶柳浮川,今日的柳浮川又怎会被天道蛊惑合作。 曾经的神界第一纨绔,浪荡名声在外,却从未与女子相处过,对女子生了些好感便分不清是何种感情,一腔热血的追求注定换不回他想要的结果。 也偏偏是这浪荡子……自以为动了心便最为专情执着。 “从前好歹还骂我两句,如今倒是一个字也不愿与我多说了。” 柳浮川笑着摇摇头,眸中有无奈,也有求而不得的慌乱,但最终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嫁衣坏了,这合籍大典今日便算了,容音与我合籍,自然处处都要最好的,差一处也不行。” 这思维方式的确像是墨宴教出来的,柳折枝心情复杂的看他转身离开让人重制嫁衣,几乎要透过他的背影看到天道此刻的得意和猖狂。 成也是情,败也是情,天道将他的弱点当做所有人的弱点,没有弱点便费尽心思布局创造,此局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别看了,除了他自己走出来,没人救得了他。” 柳容音早已看透一切,所以这些日子才安生的被关着,一次都没闹过。 因为差不多的情况她当年就已经见过一次了,上一次是她看墨宴,墨宴的那些偏执和疯,她比柳折枝看得更多,也知道得更详细。 当年的墨宴有柳折枝的义无反顾,宁可只身应劫也不肯杀之破劫,但她是柳容音,不是柳折枝,不爱就是不爱,这世上没人能逼她去爱谁。 神女或许比不上神尊那般心境澄明,但她明白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柳折枝没有劝她,长姐喜欢才最重要,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柔声询问,“我听说长姐修了无情道?” “浮川跟你说的?”柳容音拿着茶杯一饮而尽,喝茶都喝不出神族该有的优雅,那股自由豪放的劲一看便知生来不会受任何人束缚。 “其实他被天道蛊惑的前一日,我跟他坐在屋顶喝过一次酒,他就是那时候知道的,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毕竟我这无情道是怎么来的,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当年她在天道手里受了太多苦,是名副其实的惨死,天道在她身上施加的折磨她从来不忍心说给弟弟听,当时一心想着留一缕残魂去找弟弟,所以才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悟了无情道换回一线生机。 十万多年的相处,当年天道的背叛又岂是只有柳折枝一人无法释怀,那些把酒言欢,过命的交情,柳折枝当年性子淡漠,远不如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与天道相处得多。 时隔万万年,柳容音第一次与柳折枝说起后来的她与天道。 “当年我送你入轮回,墨宴随你一起去了,我一人守在神宫,无数次想去找你,却都被天道截了下来。” 空空荡荡的神宫只剩自己一个人,那时候的柳容音沉浸在悲痛中还没能走出来,某日看见天道拎着两坛酒进门,第一反应就是同归于尽,却又害怕自己死了无人等弟弟归来,无人为弟弟铺路,终究是忍了下来。 “当年他不常来神宫,但我想随你入轮回时他一定会出现,他说陪我喝酒,我不喝他就自己喝,跟我说他没想过杀你,说我们三人曾经一起创造神界,一起斩杀凶兽解救苍生。” 柳容音的嗓音有些晦涩。 “折枝,我不是你,我会恨他,我恨得睡不着,可偏偏天道跟你一样,他不懂爱也不懂恨,他只知道输和赢,他说他赢了,又说他输了。” “他醉酒后我也曾听过他说他恨你,然后问我什么是恨,他还会说他对不起你,但他又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他问我为什么他取代墨宴,你却只悉心教导墨宴从来不教导他。” 时至今日柳容音再说起此事,依旧无法释怀,有故人反目的唏嘘,也有毫不掩饰的恨意。 “你肯定想不到吧,他后来会把我认成你,一会儿叫我容音,一会儿拉着我叫折枝,最后的几万年,他都是住在神宫,有时候甚至会管我叫长姐。” “我觉得他跟墨宴一样,他们都疯了,只是疯得不同,但原因一样,你走了之后他们都因为你疯了。” 柳折枝始终安静的听着,听到这里才开口,摇摇头语气淡漠,“他要毁了我,却会怀念我,我不在他不知道该跟谁斗,我在他又寝食难安,他想模仿我,又想模仿蛇蛇,想过取代蛇蛇,也想过取代我。” “长姐,他不爱谁也不恨谁,他只是一辈子都在想要不属于他的东西,不是为谁疯,而是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蛇蛇有了恶念也可以教化,但他不会,他就是恶念本身。” 他不喜欢任何人把他的蛇蛇跟天道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教化不了天道,天道也不可能毁掉我。” 时隔万万年姐弟俩再谈起天道,依旧是柳折枝更懂天道,柳容音怔愣片刻,突然很想笑,也确实笑出了声。 “所以啊,后来他又想杀了我,因为我不像你,我也不懂他,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什么恨他,他说你都不恨他,我为什么恨他。” 再后来就是那些无尽的折磨,柳容音不想说,话锋一转又说起柳浮川,“第一次见浮川,我就觉得他有些像天道,那种谈笑间一肚子算计的感觉最像。” 柳折枝冷漠的表情猛地僵住。 “我跟浮川喝酒的那个晚上,说的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我跟他讲了天道,后来的天道和后来只有我一个人的神宫。” “折枝,你知道当时浮川说什么吗?” 柳折枝隐隐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那一刻长姐的每一个字都炸在他心头,惊得他拿不稳手中的茶杯。 “浮川说,天道爱你,也爱我,他想要我们像爱墨宴那样爱他,但他不懂,他也不会说,所以天道是天道,墨宴是墨宴,天道在我们心中永远没资格跟墨宴比。” “啪嗒!”柳折枝手中的茶杯掉在桌子上,茶水四溅,在白衣上落下茶渍也没能引来那白衣的主人看一眼。 兄长为何能理解天道?为何能与天道融合得那般快?为何当年偏偏抢的是兄长的神格? 长兄说兄长是他捡回来的,跟他们同父异母,一样都是混血神族,可连长兄都不知道兄长的生母是谁…… 太多消息混杂在脑海里,汇聚成一个让柳折枝都承受不住的事实,怎么看这都是柳浮川在像暗示他一样给长姐透露不为人知的关键秘密,柳折枝再开口时嗓音都是颤抖的,“长姐,你是说兄长他……” 396.无情无义 “你和墨宴能入轮回,天道又怎会不能?” 柳容音知道这很荒谬,可这就是事实,一个大家都难以接受的事实,“今日与你谈过,我才确认自己没有猜错,折枝,浮川是天道的一部分,想与我们亲近的那部分,天道自己亲手斩断,送入轮回,在他杀了我之后。” “他和天道一样分不清什么是爱,所以在他看来,天道是爱我们的,他以为对我是心悦之情,就像后来的天道对着我怀念你。” 柳容音扶起掉落的茶杯,拉住柳折枝的手轻轻拍了拍,“折枝,你说得对,天道不懂,所以他一直在模仿,如今浮川对我如此执着,与当年的墨宴对你……你不觉得太过相似吗?” 脑海中闪过见到柳浮川后的每一次相处,那些来自兄长的疼爱和天道的背叛还有赶尽杀绝交织在一起,柳折枝另一只手用力捂住胸口,最后随着一声模糊不清的笑,唇边缓缓有鲜血滴落。 “原来如此,天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杀人诛心。” 这最后一环竟是柳浮川的身份,天道太了解他了,太清楚怎么做才能伤他最深,让他最疼,这一局无论如何他都是输家。 想杀天道,必定要先杀兄长,兄长那般玲珑心窍,定然是早已猜到此事,所以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他进一步,杀兄长诛灭天道,良心难安。 退一步认下兄长,却总会想到兄长便是天道的一部分,如鲠在喉。 往日诸多疼爱,如今倒是成了最为讽刺的笑话,那一声声兄长,只怕早已被天道当做战利品,暗中不知要如何得意。 “他没想活。” 柳容音心疼的为弟弟擦掉唇边血迹,却被他摇头躲过了,反而被紧紧抓住手,“长姐,他没给自己留退路,他一心求死。” 那个他到底是在说谁,姐弟俩心里都清楚。 柳折枝不知该如何称呼了,叫柳浮川,可那是真心疼爱他,连命都能无怨无悔搭进去的兄长,叫兄长……他要如何对着天道的一部分去叫兄长? 方才两人推测出的一切,都是足以让整个神界翻天的秘密。 长兄回来之后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面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深陷死局一心求死? 这一刻柳折枝想了太多太多,即便他能分得清柳浮川是柳浮川,天道是天道,能只认兄长,可他要如何保下兄长? 兄长若不在了,他又该如何面对长兄? 那是长兄亲手养大的弟弟啊,几千年相依为命,也是百般宠爱才有从前的神界第一纨绔,有惹了祸便找长兄善后的神宫二公子。 “折枝,还有长姐。”柳容音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让他把头搭在自己肩膀上,“无论你怎么选,长姐都支持你,你我一母同胞,长姐永远都是长姐,无论你做什么,身后都有长姐。” 她做不到弟弟那样心境澄明,代替不了弟弟去做什么神尊,天命不选她,但这一次她一定会保护好弟弟。 她的弟弟永远都是在第一时间想庇护所有人,可分明他自己才是最需要有人庇护的那一个,他这辈子,从来都没为自己活过,如今又要受这般良心煎熬。 “你在情劫中亲手射杀过墨宴,那时你没错,墨宴也支持你,如今即便你选了牺牲浮川,浮川也不会怪你。” 柳容音知道这很残忍,但他们全都没得选,上一次柳折枝可以牺牲自己保全所有人,可这一次他连牺牲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她了解她的弟弟,这条路走到这里,早已没有退路了,往后退一步,便是千千万万条人命搭进去。 天道从不把人当人,世人皆为棋子,苍生皆可铺路。 “折枝,浮川若是会怪你,他就不会以身入局,更不会如此费尽心思暗示我们猜出真相。” “墨宴更不会怪你,他只会心疼你,心疼你被天道如此算计。” “至于故棠……”想起那个跟柳折枝像又不完全像的小古板,柳容音语重心长,“折枝,他跟你是一类人,你们都是被天命选中的,为苍生取舍的道理,他懂的并不比你少。” 柳折枝什么都没说,只靠在长姐肩头闭着眼,一动不动。 可也就是这毫无反应,才是他最终的选择。 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柳故棠和墨宴回来,看柳浮川一手推动这死局。 两个时辰后,感受到墨宴出现在神界的那一刻,柳折枝嗓音晦涩,“长姐,他是我兄长,但我……不配做他弟弟。” 长兄和蛇蛇回来了,他没有冲破封印,没有传音阻止这一切,当年的情劫他为苍生放弃了他的蛇蛇,如今……他又为苍生放弃了兄长。 天道一辈子都在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这一路走来,也在不断舍弃亲人和道侣。 没有赢家。 他和天道之间根本没有谁是赢家,他们都输得一败涂地。 柳折枝死死抓着长姐的衣服,闭上眼满心的无力和疲惫。 这条路可真长啊,长到他走到尽头,回头望去,竟然找不到来时的路,也分不清自己是对是错。 “当年历劫,我在凡间界射杀过一位被敌军当做人质的公主,当时我便说,公主受天下养,自然也可为这天下牺牲,公主的命是命,战场上无数将士的命也是命。” 柳折枝的声音明明响在耳边,柳容音却只听到了缥缈与虚无,像是随时都能随风散去。 “我这一辈子,为苍生舍弃过自己,舍弃过道侣,人人都可以为苍生牺牲,我的兄长……自然也可以。” “若他日是要牺牲长姐,我也会……也会这般……无情无义。” 肩膀上一片温热,湿痕晕染开逐渐变得冰凉,柳容音知道那是什么,却没有戳穿,只温柔又坚定道:“折枝没错,不是无情无义,正是因为有情有义,才会这般取舍。” “轰隆!” 殿外有惊雷乍起,他们都知道是为什么,这一战过后,苍生太平,神界安定,可这神宫之中,再也不会有人叫柳折枝一声枝枝了。 “柳浮川……是我兄长。” 柳折枝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带着努力压制的哽咽,认下了这位是天道一部分的兄长,“但……” “苍生,高于一切。” 此时的神宫之中,来贺喜的宾客早已散去,连守卫和婢女都被柳浮川尽数驱散,偌大的神宫只剩刚赶回来的柳故棠和墨宴面对性情大变的柳浮川。 以及被囚禁在寝殿中封了修为遮掩住所有气息的姐弟俩。 “兄长,我只问一句,柳折枝究竟在哪里?” 墨宴和柳故棠一前一后堵住柳浮川去路,虽然已经动了手,却谁都没有全力以赴,看着柳浮川周身的恶念本源之力眼神复杂。 “浮川,交出折枝与长姐。”柳故棠冷脸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看似面无表情,可那语气中分明带着长辈隐晦的包容,“是天道的错,天道蛊惑你,你莫要胡闹。” 弟弟要做神尊,那神尊之位他给了便是,可他们回到这神宫之中,却没收到柳折枝和柳容音的传音,此事非同小可。 即便如今的柳浮川能困住柳容音,却绝不会让柳折枝连传音给他们的机会都没有,除非柳折枝此刻……性命垂危或自身难保。 手足相残,此事柳故棠最是不能容忍。 他早就说过,只有他们兄弟三人才是一家人,弟弟胡闹,万事好商量,可若残害幼弟,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的。 “长兄,即便你们联手,如今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啊。”柳浮川凌空而立,玩味一笑,“你们要是来祝贺我与容音合籍,那便真心祝贺,若是来棒打鸳鸯,那就别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同样是从他口中说出,却根本不是他的嗓音。 “容音思念弟弟,我自然是送折枝去陪她了。” 墨宴和柳故棠皆是一愣。 不止是因为那是天道的声音,还因为……此刻天道的身影和柳浮川重叠在一起。 方才他们还以为柳浮川只是借助了天道的力量,如今看到的却是天道已经和柳浮川融合了。 属于柳浮川的容貌逐渐模糊,天道的脸却越发清晰,两张脸交叠在一起,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浮……川……” 稳重如柳故棠也不免在此刻失了态,几乎是下意识收了剑想要上前拉住自己的弟弟。 “长兄!”墨宴飞身过去死死将人按住,带着柳故棠后退数步,指尖用力到泛白,“长兄,他……他是……天道。” 这世上没有人能这般与天道融合,除非这个人原本就是天道。 柳故棠僵硬着,那一瞬间能凭一己之力将神界尽数收入囊中的神尊也免不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亲手养大的弟弟,当年怕人暗害,与人拼命时都要背在背上才放心的弟弟,从那么小一个小团子,只有被他抱在怀里才肯停下哭闹,养到四处给他惹祸,整日跟在他身后叫长兄,如今告诉他……他的弟弟是天道? 397.他要去为他的神明拼命了 “长兄,长兄……” 墨宴跟柳浮川没有相处那么多年,即便有感情也是万万比不上柳故棠的,此刻也就只有他还能保持些理智,一手拿着本命剑,一手扶着柳故棠,一声一声长兄的叫,试图能稍微安慰一下,或者让柳故棠尽快回神。 他也急,知道了柳浮川就是天道,他更怕柳折枝和柳容音有危险,可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乱了阵脚,心急如焚也要看着镇定自若。 若是人人都慌了乱了,岂不是让天道更加猖狂,如今的局势已经无可转圜了,要么打赢,要么所有人都死在天道手里,没有第二种选择。 “长兄,你也不必这样看我,我虽然是天道的一部分,但我和他还是有区别的。”柳浮川周身魔气不减,容貌和声音又变回了他自己的,“你别跟我作对,一样可以作为长辈出席我跟容音的合籍大典。” “哦对,还有弟妹,多亏了你教我怎么追容音,抛开立场不同,我倒是挺感激你的。” “滚你娘的!老子没教过你强迫长姐!”墨宴破口大骂,看他的眼神全是杀气,“你那算个屁喜欢!你要是真心喜欢长姐,根本不会舍得强娶她!狼心狗肺的王八东西!早知道你是天道,老子早就该把你挫骨扬灰!” 他的骂声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柳浮川只是盯着柳故棠,眸中含笑,“长兄,你也要我与生分吗?” 柳故棠眸色深沉,那种无波无澜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喜怒,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开口,“柳浮川,我没教过你如此行事。” “哈哈哈哈哈……”天道得意的笑声响彻整个神宫,“你看,我就说他们都不会再认你了,我们才是一体,才是一路人,什么长兄,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别傻了,你我联手杀光他们,神界是你的,容音也是你的,你想跟容音合籍也不会再有人阻拦,如此皆大欢喜的事,何乐而不为。” 只有这种时候,天道和柳浮川的那些相似点才格外明显。 他们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语气或温柔或漫不经心,有些放荡不羁,只不过柳浮川温柔的部分更多,柳折枝和墨宴也许久没与天道说过话,这才没有发觉。 此刻墨宴再听他们两人交替着说话,后知后觉的发现柳浮川无论是语调还是笑着说话的感觉都跟天道相似极了。 脸上总是挂着笑的笑面虎,他当年被柳折枝捡回神宫,第一次见天道,天道不就是这样吗? 看似跟谁都笑意盈盈,实际心里全是算计,和谈笑间就能把人坑得明明白白的柳浮川多像。 墨宴死死抓着手里的剑,他不敢想柳折枝要是落在天道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他拼尽全力从泥沼中拉出来的神明,绝对……绝对不能再被天道毁掉一次。 “兄长。” 天道抢了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毁了他,这世上如果有谁最恨天道,墨宴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他。 但他还是对着已经和天道融为一体的柳浮川叫了兄长。 “看在我教你追过长姐的份上,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拼死一战他即刻就能打,可他不知道柳折枝的情况,见不到柳折枝他安不了心。 “柳折枝……柳折枝他在修真界伤了根基,他的身子只恢复了修为,根基根本没有养好,他一着急就会吐血,他到现在还怕冷,那么高的修为,冬日里手却凉得怎么都捂不热。” 这辈子第一次,墨宴对着天道低了头,嗓音晦涩,“他对你肯定不会设防,他真心拿你当兄长才会糟了你的算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让我见见柳折枝,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什么苍生啊,柳折枝这辈子为苍生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他不是神,他是魔尊,他只是柳折枝的蛇蛇,他只想陪着柳折枝,柳折枝能为苍生付出一切,可谁来心疼柳折枝啊。 墨宴知道他又不听话了,他没听柳折枝的话,在这种时候只顾着关心柳折枝,没有把苍生放在第一位,可他真的忍不住。 “兄长,兄……” “好啊。”开口的是柳浮川,不是天道,天道忙着欣赏他的狼狈,连周围的天地本源恶念都跟着透露出别样的愉悦。 “当然可以让你见折枝,不过……”柳浮川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求人总得有些求人的态度,怎么能站着求呢,你说是吧?” 本来天道还想阻拦他答应,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也跟着饶有兴味的看着墨宴,“在折枝面前乖得像条狗,反正你也当狗当习惯了,那就跪下来,好好的求,求的诚意够了,自然就见到折枝了。” 他不介意放柳折枝出来,就是要让柳折枝看着他杀光这些人才好,但他更想看墨宴像条狗一样求他。 墨宴这个人,嚣张得不可一世,暴躁易怒只知道情情爱爱,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人,早就该死透了,却还能被柳折枝捡回去,让柳折枝另眼相待,甚至让柳折枝心甘情愿去历劫。 天道始终想不通自己输在哪里,为什么不能完全取代墨宴,就像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输给柳折枝。 “好。” 墨宴答应得毫不犹豫,掀袍要跪的瞬间,身侧的柳故棠拉住他的胳膊,厉声呵斥,“起来!” “你以为折枝会愿意看你为他这样吗?” “我感受不到柳折枝的气息,长兄,柳折枝从来不会这样,他答应我不会再丢下我。”墨宴一点一点掰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得看他一眼,不管他是什么情况,看一眼我才能安心。” 是死是活,有没有受伤,醒着还是在昏迷,他必须得知道,就算是要跟天道拼命,跟天道同归于尽,他也得看柳折枝一眼。 这可能……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柳折枝了。 墨宴用力推开柳故棠,重重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一如当年在修真界柳折枝罚他跪香。 今日这一战,必定是死战,他没把握活,也没把握赢,但不管让他怎么死,死之前看一眼柳折枝他就知足。 他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做这一切,仰头看着空中的柳浮川,语气卑微又诚恳,“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尊严和面子算什么,在柳折枝面前一文不值。 他要去为他的神明拼命了,死之前绝对不能留遗憾。 “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最后这一声几乎破了音,腰背也弯了下去,天道要看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越狼狈,天道才能越满意。 到最后向来嚣张跋扈的人真的跪着弯下腰匍匐在地上,就像天道说的,像条狗一样求人。 柳故棠站在他身侧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再劝,最克己复礼的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墨宴是对的。 不过是想见柳折枝一面,这样能为柳折枝放弃一切的深情有什么错? “啪!啪!啪!” 伴随着天道畅快的笑声,柳浮川满意的鼓着掌,“你早这么有诚意,早就见到折枝了。” 他没看错人,也就只有墨宴能为柳折枝做到这种地步,能这么求,求到所有人都满意,包括天道。 也能……让他名正言顺的放柳折枝出来,不被天道怀疑。 寝宫外所有结界瞬间消失,柳折枝和柳容音还没来得及往外仔细看,被封印了修为的姐弟俩便被两道灵力卷住,带到神殿前。 “柳折枝!” 感受到柳折枝的气息,墨宴立刻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下意识心虚的抿抿唇,“我……我只是想见见你,我错了,你别……别生气。” 柳折枝被灵力束缚在空中,看到他的蛇蛇这般狼狈的跪在地上,还是在跪最恨的天道,甚至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怕他生气,张了张嘴迟迟没能发出声音。 他想告诉蛇蛇都是假的,都是兄长设局,可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蛇蛇是抱着必死的心见他最后一面,蛇蛇真的以为他束手无策,以为今日是破不来的死局…… “没有生气。”封印在柳浮川的暗中助力下一点点解除,柳折枝声音很轻,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蛇蛇很乖,很听话。” 墨宴晦暗的竖瞳猛地亮起来,起身的动作刚开始,又强迫自己跪了回去。 柳折枝和长姐都在天道手里,且都没了修为,他不能起来,万一天道因为他起身朝两人动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墨宴咬牙继续跪在那,生平第一次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动手,柳折枝和长姐会是人质,他不动手,那便守不住柳折枝要守的苍生。 他不怕死,可他怕他死后柳折枝彻底落入天道手里受尽折磨,天道不会杀了柳折枝,只会享受一次次毁掉柳折枝的乐趣。 “长兄。”不知过了多久,墨宴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你若下不去手,那就……我来吧。” 他还是站了起来,几乎是他起身的瞬间,柳折枝肩头便被一道魔气贯穿,鲜血如注。 是天道的警告。 天道最是欣赏他们的痛苦挣扎,只要他敢动手,天道就会让这伤越来越多,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神明受折磨。 墨宴一双竖瞳死死盯着柳折枝,手却紧紧握着剑,一步也不肯再退,脑海里只有六个字—— 苍生,高于一切。 这六个字困了柳折枝一辈子,如今到底是替柳折枝困住了他。 柳折枝能为了苍生不要命,他若是为柳折枝舍了苍生,就算他们都活着,柳折枝也是要生气的。 柳折枝生气了就……不要他了。 398.为他的神明献祭一切 柳浮川不会朝柳容音动手,他也不会让天道去动柳容音,但此刻的柳折枝没有修为,落在天道手中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封印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开哪里有那么快,柳浮川不要命,不计代价,要的只是让天道一击毙命。 这场仗只有在双方都背水一战的时候,天道才会断了一切后路,不管不顾的完全跟他融合。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折枝!” 墨宴最见不得柳折枝受伤,匆忙化作龙身,龙尾去抢柳折枝,本命剑直奔柳浮川的眼睛。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天道在柳浮川体内嗤笑,根本不用还手,只轻轻把柳折枝往那剑下一拉,“要是你亲手杀了折枝,我倒是还能算你有几分血性。” 墨宴瞳孔猛地一颤,下一秒本命剑向右偏离几寸,重重砸在地上,身后神殿轰然倒塌,足以见得他这一击是用了全力。 可终究还是伤不到天道,面对柳折枝,他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哈哈哈哈哈哈……墨宴,你看看你,不愧是折枝养的好狗,真是忠心耿耿,什么时候都不敢伤了主人啊。” 说话间,无尽的魔气灌入柳折枝肩头的伤口,柳折枝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涨红,天地本源恶念侵蚀神明的仁爱本源之力,不一定会成功,但那痛苦比削骨剥皮碎裂经脉还要强上百倍。 本就身子不好的人,这么下去这具身体便要彻底废了,周身不断有血滴晕染那一身白衣,柳折枝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呼痛,连一声闷哼都不曾有,只死死抿着嘴唇和墨宴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柳折枝说……不用管他。 墨宴看懂了,看得目眦欲裂,却也无可奈何。 柳容音被柳浮川押在一旁,同样没有修为,身后柳故棠面对弟弟也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天道这最后一步棋,不仅拼凑出了完整的神格,以恶念本源融合神格,修为凌驾在他和柳折枝之上,还彻底让他和柳折枝失了所有助力。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一夕之间,长兄,兄长……柳折枝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 巨大的龙身还在不断变大,逐渐遮天蔽日,墨宴猩红着双眼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柳故棠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一个求字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能理解柳故棠此刻的心情,让柳故棠跟他一起对付天道,无异于一起杀柳浮川,而他现在做的事,跟要柳折枝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他舍不得伤道侣,难道长兄就舍得伤弟弟吗? 墨宴收回目光摇头苦笑。 柳折枝把他教得真好,都这种时候了还知道体谅旁人。 可他宁可自己什么都没学过,坏就坏得彻底,就算柳故棠不愿动手,他也可以出其不意吞了柳故棠,夺了修为去救柳折枝。 脑海中有太多的念头闪过,他甚至可以毁了神界,干脆覆灭整个神族,夺所有人修为收为己用,可那念头又被墨宴一一压下,最后只剩对着柳折枝温柔的安抚。 “柳折枝,你还有我,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输。”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也没人比我更配得上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周身龙鳞如雨滴般被他自己的魔气剥落,龙血龙鳞都化作一件件法器,铺天盖地朝天道和柳浮川袭去。 那都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自己,墨宴永远不会伤害柳折枝,那些法器也一样,即便天道再如何把柳折枝挡在前面,也没能挡下一丝一毫。 “蛇蛇……” 空中的巨龙血肉模糊,柳折枝颤抖着唤了他一声,不敢想他此刻有多疼。 “没事,不疼,我皮糙肉厚。” 墨宴抽空语气轻松的回了一句,下一瞬龙爪直奔自己头上的龙角。 “咔嚓”一声,龙角被生生齐根折断,代替本命剑被墨宴拿在手中,裹挟着杀气冲向天道。 “墨宴!”谁都没想到他为了不伤到柳折枝不惜自断龙角,天道的吼声气急败坏,“你这个疯子!” 他的龙角也会自行避开柳折枝,此刻抓着柳折枝毫无意义,这不要命的打法让天道一边喊着他是疯子一边将柳折枝扔到脚下,自己慌忙闪躲。 “吼!” 柳折枝快要落地的瞬间,巨龙直冲而下,龙尾一卷便将人捞起,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背上唯一一处还剩下些鳞片的地方。 龙角插在柳浮川右臂上,天道的恶念之力化作层层结界试图困住巨龙和柳折枝,墨宴用灵力包裹住柳折枝,自己的身体毫不犹豫撞上去。 仅剩的一只龙角逐渐出现裂痕,鲜血如注,他却毫不在意,只管拼命撞开天道的天罗地网,嘶吼声响彻神宫。 “你把柳折枝拉下神坛,老子今日偏要把他捧上去!” “轰隆!” 恶念本源之力,这世上如今最坚固的结界,生生被墨宴用身体撞得四分五裂,巨龙以断了最后一只龙角为代价,带着他的神明冲天而起,盘旋空中居高临下看着被龙血映红的阳光落在天道脸上,照出天道愤怒到扭曲的表情。 “没事……没事了。” 墨宴拼尽所有,此刻早已留不住体内的灵力,灵力随着断角和落鳞的伤口不断溢出,整条龙缓缓从空中坠落,却还不忘回头小心翼翼舔了舔柳折枝身上的血迹。 “蛇蛇……”柳折枝嗓音哽咽,甚至不敢伸手触碰他,他身上全都是伤,即便此刻有人为他疗伤也难以维持。 “别……别哭……” 巨龙坠落在地,压塌了身下的宫殿,尘土飞扬,整条龙混着血迹变得脏兮兮,唯独他背上的柳折枝一身白衣干干净净,是他用最后一点灵力释放了清洁术。 柳折枝爱干净,他一直都记得。 “柳折枝,去吧,去守你的苍生,当年是我不懂事,我不理解苍生为什么比我重要,现在……你没错,你一直都是对的。” 柳折枝身上的封印已经被解了一半,他不是傻子,看得懂这是为什么,也明白柳折枝究竟做了什么选择。 入局时他毫不知情,如今他看懂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局,依旧心甘情愿为他的神明献祭,无怨无悔。 “苍生高于一切是对的,你为了苍生……舍弃谁都是对的。” 当年柳折枝如果不对他动情,如果不是他一直纠缠神明,神明就永远是神明,根本不会有这些劫难。 是他让柳折枝有了弱点,在苍生和他之间为难,甚至让天道因此以情劫布局万万年,把他们身边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柳折枝做得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便是当年明知他是情劫却不杀他,收了他的玉冠,心甘情愿和他绑定因果,赴死应劫。 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万分凶险,柳折枝觉得亏欠他,他又何尝不觉得亏欠柳折枝。 但凡柳折枝动了半分与他断了的心思,或者对他的情意淡一点,面对天道都不会如此被动。 神明动了情便会有失偏颇,柳折枝犯了大忌,连天命都不愿再眷顾,失掉的天命和气运,都要柳折枝拿血和伤去补。 即便柳折枝从未与他提过,他也早就猜到了。 同样是一母同胞,看长姐就知道,长姐无论是神魂还是身体都恢复得极快,只有柳折枝,不管如何将养,始终养不回根基。 如此为苍生鞠躬尽瘁的神明,一身的功德却抵不掉对他动情的过错,硬是拖着根基破败的身子扛着,从来没跟他提过一个字。 墨宴什么都知道,但他此刻没力气说太多,看柳折枝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我忘了告诉你,当年你在凡间界历劫,你为了苍生亲手射杀我,我没怪过你,如果你为了我放弃苍生,你就不是柳折枝了。” 身下的鲜血越聚越多,墨宴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却从始至终都无比坚定。 “柳折枝,你只管往前走,别回头,你守着苍生,我守着……永远守着你……” 巨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黑蛇缠绕在柳折枝手腕上,用自己的方式守着他的神明。 柳折枝动作温柔的用指尖抚上去,嗓音温柔得几乎要随风飘散,“乖蛇蛇。” 一滴泪悄无声息落在蛇头上,那温柔如哄孩童的声音越发颤抖,“我的……乖蛇蛇……” 这一局已经成了,柳折枝知道。 兄长把他的蛇蛇当做了让一切成为定局最重要的一环,这世上只有蛇蛇能把他救出来,也只有蛇蛇能为了他这般献祭一切。 蛇蛇做到了,可是他的蛇蛇……好疼啊…… 龙角,龙鳞,一身的血肉和灵力……他的蛇蛇真的好疼啊…… “原来你也会哭。” 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了一条小蛇泪如雨下,远处的天道看着这一幕,表情微微有些复杂,“折枝,原来你也会哭。” 他不懂柳折枝在哭什么,神明怎么可以为凡尘落泪。 最大的弱点不在了,柳折枝彻底没了束缚,打赢他的可能性更大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我死了你也会为我哭吗?” 天道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柳浮川也转头看向被结界困在远处的柳容音,“容音会为我哭吗?” 是执念而不是情爱,这一刻柳折枝才明白长姐所说,兄长对她的感情不是情爱是什么意思。 是自身有了些懵懂的好感,也是受了天道的影响,兄长是天道想与他们亲近的那部分,所以执念和心魔才生出的这般快,道心也毁得彻底。 姐弟俩谁都没有回答,对视一眼后同时强行冲破最后一点封印。 柳折枝刚恢复整洁的衣袍再次沾染他自己的血,经脉快被撕裂的疼痛他并不在意,召出倾云剑和刚好打破结界的柳容音一前一后将天道堵在中间。 “他们怎么会……”天道愣了愣,虽然也知道这封印可以破开,但付出的代价一定是修为折损大半,可如今两人分明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你到底怎么回事!”如今两人共用一具身体,柳浮川先发制人,怒声质问,“不是说那封印破开了肯定元气大伤吗!” 他们刚被墨宴的龙角伤到,两个人虽然融合了,却彼此都没完全信任对方,不算彻底融合,这种情况下被柳折枝和柳容音合力缠斗,一时间分身乏术。 天道顾不上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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