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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上天有眼,把羌贼困在这里,他们现在已经没别的招儿了,连向上天求雨的蠢办法都在用,天王,不消半天,只怕他们连叫也叫不动啦。” 苻坚狠狠地把金杯往地上一掷,笑道:“很好,传令下去,全军饱餐一顿,痛饮一番,作好战斗准备,明天一早,羌贼必因断水而全军崩溃,到时候我们只需上前收尸即可。哦,对了,咱们是仁义之师,要以德服人,对于愿意归降我们的羌贼,可以赦免,除了姚苌一族外,余皆不问,每人准备好一个大囊盛水,到时候救人,让他们知道,谁才配当他们的主君!” 苻坚说得兴高采烈,口沫横飞,突然,他感觉到脸上微微一凉,这让他不满地说道:“谁的口水喷这么远。”他的话音未落,又是一凉,再一凉,这下他心中一惊,抬头看天,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顿时已经乌云密布,连太阳的光晖也不再看到了,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而细密的雨点,也开始不断地下落,眼看,就是一场暴雨袭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 天降大雨羌神现=== 羌营之中,一处高台之上,姚苌着上半身,浑身上下沾满了羽毛,脸上涂满了刚才杀死的牛羊的鲜血,在他的面前,一个血盆里盛开满了这些血液,几个侍从正不停地用刷子沾了血,往他的身上涂抹着,而姚苌则疯狂地扭着腰肢,击打着手中的法鼓,这会儿的他,哪还象一个称霸一方的雄主,更象是一个纯粹的巫师。 而高台之下,黑压压的一片,尽是羌军士卒,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涂了那些牛羊的鲜血,头上沾了至少一根羽毛,把臂相连,趴伏于地,随着姚苌的鼓声,有节奏地跟着姚苌叫着:“白马大神,佑我羌人,天降甘露,赐我生存!” 平地里一声惊雷,姚苌的动作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已经开始出现了乌云,而刚才还火辣辣的太阳,这会儿已经淹没在厚厚的云层之中,他的动作一下子变得更快,更疯狂,整个人也摇头晃脑,口味白沫,仿佛鬼上身一般,突然,他猛地向后一倒,直挺挺地就栽倒了下去。 台下的几万羌人惊讶地抬起了头,不少人叫道:“大王,大单于,你怎么了?” 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尹纬也脸色一变,正想要上前,可是姚苌突然从地上直起了身,他的双眼猛地张开,却是没有一点瞳孔,完全是一副白眼,配合着他脸上,身上,那淋漓的鲜血,是如此地恐怖。 姚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异于平常,金石交加一般地铿锵:“吾乃白马天神,尔等何事唤我?” 尹纬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虽然作为一个智者,他明知姚苌是在装神弄鬼,但对于愚昧而迷信的羌人来说,没有比这种跳大神更好的激励方式了。 尹纬连忙跪了下来,连连叩首:“白马天神,我们都是您忠实的子民,今天秦军想要灭我羌人,困我等于此处,断我等水源,我等战不能胜,退必全灭,不敢求白马天神多施神力,只求白马天神能赐我甘霖,救救我们营中这几万生灵吧!” 台下的羌兵们也全都如梦初醒,五体投地地大声祈祷道:“白马天神在上,我等是您最忠实的奴仆,求您赐我甘霖,助我等能活命!” 白马天神(姚苌)哈哈一笑:“汝等诚心至此,吾为天神,岂可视而不救?汝等勿虑,吾已派那雷公电母,风伯雨师行法,马上就会有甘霖降地,汝等速去取那接引水之物,以作储备!” 台下的羌兵们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不少人手忙脚乱地开始向回跑,开始从营帐里翻一切可以接水的容器,从酒囊到弓箭袋,甚至连马桶夜壶,也全给拿出来了,翻开了盖子,也不顾里面那些板结的屎巴巴,就眼巴巴地看向天空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狂风四起,乌云漫天,一道道的闪电划过黑色的天空,惊雷四起,雨点开始一滴滴地下落,渐渐地变成一串串,一条条,一片片,最后成了瓢泼般的大雨,如同天空给砸了个缺口,倾泻而下,就在片刻前还干裂得如同非洲沙漠般的营地,顿成泽国,而数不清的羌人士兵们,在疯狂地跳跃,庆祝,舞蹈,更是有人跪地大哭,一边喝着地上混合了泥浆的水,一边哭天抢地地赞讼着白马天神的恩德。 白马天神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顺着大雨在全营之中回荡着:“尔等听好,吾即为汝之羌人天神,必以神力佑吾之子民,汝等在世,须听吾之人间使者号令,若有违反,即会五雷轰顶,形神俱灭,如来佛祖亦救不了尔等!” 尹纬大声叫道:“白马天神在上,请问,谁才是您的人间使者,吾等当听从谁之号令?” 白马天神的声音变得高亢,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威严:“吾现在所附身之人,即为吾之人间使者,姚氏一族,乃是吾留在人间的使者,而姚苌,则是吾在人 间意志之体现,汝等奉姚苌为主,即是尊我白马天神,若有心存不敬者,必教他受七苦八难,生不如死,汝等切记,只要信我白马天神,安心侍奉吾在人间之使者姚苌,吾必能如今日降雨一般,赐尔等战无不胜之神力,切记,切记!” 姚苌的声音变得渐渐地低了下去,他无力地躺在了地上,尹纬和十余个重臣,不管不顾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都冲了上去,扶起了姚苌,大叫道:“大王,大王!” 姚苌悠悠地醒转了过来,他的脸上写满了茫然,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天,激动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下雨啦,下雨啦,哈哈哈哈,这回我们都有救了啊。” 尹纬转身对着台下的羌人们大叫道:“大家都看到了吗?白马天神说了,大王就是他在人间的使者,信之者昌,疑之者亡,从今以后,谁要是对大王有二心,必教他死无葬神之地,这是神谕,神谕,谁也不能违抗!” 台下的所有羌军将士们,全都五体投地,虔诚至极地高声叫道:“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姚苌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一闪即没,转而惊奇地对着尹纬说道:“当真,当真是白马天神附了我的身吗?!” 尹纬哈哈一笑:“大王,这是几万将士们都看到的事啊,岂能有假?白马天神说了,他会象这次降雨一样,赐我们源源不断的神力,助我们以后取胜的!” 姚苌的眼中冷芒一闪,他看着已经成为一片汪洋,水深至没踝的营地里,那些跪伏在水泊之中,仍然一动不敢动的军士们,大声道:“从今以后,我就是白马天神在人间的使者,羌人兄弟们,跟着我姚苌,定会为你们打出一个人间天国!” 羌营之中炸雷一般地响起:“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七百三十七章 苍天于我何其薄=== 赵氏坞头,苻坚如泥雕木塑一般,怔怔地立于风雨之中,一边的文臣武将们个个泪流满面,看着远处羌人营地里几成一片泽国,羌人将士们兴奋地在水泊中打滚,嘻戏,而营外百余步,积水不过寸余。明明是差不多高度的地方,竟然差异如此之大,非人力所为,真的只能认定是鬼神作祟了。 苻坚哽咽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冷冷的冰雨在他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风混成一块,最后变成了苻坚嘴里喃喃的一句:“天亦佑贼乎?!苍天于我,何其薄也!” 杨璧长叹一声:“苍天一时无眼,护佑贼羌,非我等之过也。天王,请节哀,就算羌贼有了水源,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数日而已,现在我们仍然是有优势,仍然能困住羌贼,只要我们继续围困他们,就一定可以将姚苌和羌贼消灭掉!” 说话间,风雨已经渐渐地停了下来,乌云慢慢地散去,太阳的光线重新照耀在白鹿原的大地之上,每个人身上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现出七彩的颜色,苻坚缓缓地转过了身,看着身后的一众将校们,他的神态在这一会儿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与平和,缓缓地说道:“将军们,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信心消灭这股羌贼,击杀姚苌吗?” 毛盛连忙说道:“天王,这不过是一时的意外罢了,战场之上风云突变,一时刮风下雨,并不一定就是上天的意志,我等毕竟强兵在手,羌贼现在仍然被我们所围困,天命一向站在我们大秦一边,让我们短短十余年内可以从一个四处流浪的部落,建立国家,一统北方,灭燕平代伐凉,建立万世的基业,若是上天真的向着贼人,又怎么会一直眷顾天王呢?” 苻坚的心里一暖,好受了一些,点了点头:“可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上天,可能已经对孤不满了吧,孤不听忠言,养虎为患,留下了慕容垂和姚苌这两个奸贼在身边,致有淝水之败,对不起死难的几十万将士,对不起浴血苦战的文武百官,更对不起忠言进谏的王录公,这些,难道不就是上天对孤的惩罚吗?” 杨璧大声道:“天王,别这样想。如果真的您得罪上天,那我们这些人,还有关中的百万百姓,就不会这样跟随您了。就算老天无眼,人心也仍然在你这边。鲜卑人和羌人都是凶残狠毒,只知掳掠屠杀的野兽,只有在您的治下,才平息了这近百年的战乱,让天下百姓能象个人一样地活着,为了我们能继续活得象个人,我们说什么也要为您而战,为大秦而战!” 苻坚的眼中泪光闪闪,用力地点着头:“没错,你们说得不错,孤要取天下,非为功名,就是想要结束战乱,让天下百姓永享太平,也许上天不能体谅孤的苦心,以为孤是想兴兵苦民,致有这样的惩罚。现在,孤要郑重地告诉你们每一个人,孤现在的战斗,非为这个王位,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关中父老不再遭遇兵灾战乱,不再受到死亡的威胁。就算为了百姓,孤也一定会战斗到底的,若孤现在所言有半句不诚,管教孤身死族灭,死无葬身之地!” 苻坚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最后抽出宝剑,直指上天,周围的将军和护卫们也感动地热泪盈眶,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天王!” 苻坚这样一来,心情好了不少,看着周围众将,收起宝剑,挤出一丝笑容:“有众位卿家和忠勇将士的辅佐,区区姚苌,就算一时得逞走运,又有何惧?传孤命令,从明天开始,各军轮流攻击…………”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紧密的脚步声,“噔噔噔噔”,显然是有人一路小跑,苻坚的嘴角勾了勾,转头看向了身后,一个传令军士飞奔而来,背后插的两面靠旗,几乎都快给这一路飞奔时带起的风吹断了,而他全身上下已经被淋得湿透,几乎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一边跑,一边从怀里 掏出一个防水的竹筒,大叫道:“天王,天王,紧急军报。”一边叫着,一边冲到坞壁之下,单膝跪地,几个护卫,马上在他身边持戟戒备起来。 苻坚的眉头一皱,快走几步,下了壁墙,直接从这个传令军士的手中拿过了竹筒,触手温热,还有一股子带了羊骚味道的汗味,显然是这人怕信件进水淋湿,贴身裹着。 苻坚的心中一热,对着这个小兵点了点头:“军士,你很忠于你的职守,很好,下去休息吧。”顺便,他抽开了竹筒,拿出了里面的一卷羊皮卷轴,展开在面前,念道:“慕容泓大军已经出动,十五万部众行进至灞上,而慕容冲则带领四万步骑,迅速向三原地区,天王您的侧后方逼近,有与羌贼联手夹击天王的意图,还请天王速速决断,臣尚书左仆射权翼,左将军窦冲拜上!” 苻坚读完,仰天长叹一声:“天意,真的是天意啊,本来我们可以趁着羌贼断水,一举将之消灭,可现在,非但羌贼得脱,连鲜卑白奴也过来了,要是让二贼合流,那事情可就麻烦大啦!他们,他们以前一向没有联系,甚至两族还有不少仇恨,怎么,怎么这回竟然走到一起了?” 杨壁咬了咬牙:“天王,还记得两天前的军报吗?有一伙羌贼向东面突了出去,现在看来,可能是姚苌派去向鲜卑人求援的使者。他们留在这里不退兵,恐怕就是想要等到鲜卑人的来援。鲜卑叛贼,攻城无胆,但是在野战中还是有点信心的,所以才会招之即来,天王,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您还是速回长安,这里有我们顶着便是。” 苻坚摇了摇头:“不可,现在羌贼气势大盛,而鲜卑骑兵又向以凶悍著称,远不是那些铁弗匈奴可比的,一旦孤离开,你们想固守都难,为今之计,只有分兵!” ===第七百三十八章 慕容凤凰终成主=== 说到这里,苻坚的眉头一挑:“杨护军,徐将军,毛将军,你三人率军一万,坚守在此,抵御羌贼,无论姚苌如何挑战,绝不可出击,孤自领两万步骑,去迎击慕容冲,顺便命令长安兵马出其侧后,等孤解决了慕容冲这小子,再来与卿等并力破贼,不过在此之前,只许守,不许攻,违令者,斩!” 三将对视一眼,齐齐行了个军礼道:“遵旨!” 苻坚下完令,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向着城中走去,他的嘴里喃喃地说道:“凤凰,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灞上,鲜卑西燕(因为慕容垂在关东已经自立,史称后燕,这支关中的鲜卑慕容军队,就按史上的称法,叫他们西燕军,本文以下皆同)营地。 一面“慕容”大旗,顺风飘扬在中军帅帐之前,几十名白发黄须的慕容氏将领,神色轻松,坐在帅案之中的慕容冲,看起来比前几年那个时期,要威武强壮了许多,两颊和唇上也长出了细密的黄须,提醒着人们,现在的凤凰,已经真的一飞冲天,成为一个优秀的将帅了,而那绝世的容颜,仍然让人一眼看去,惊为天人。 慕容冲的面前,放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正是那西燕叛军的前任首领慕容泓的,而站在首级边的,赫然正是从长安逃出来给西燕军送信的慕容永。 慕容冲勾了勾嘴角,说道:“慕容永,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勾结高盖,杀害我兄长,还敢持他首级来此,就不怕我现在斩了你吗?” 慕容永微微一笑:“中山王(慕容冲在前燕国时的王爵位),其实大家都清楚,慕容泓率先起兵,有大功于我大燕,但是他为人严苛,猜忌心重,动不动就以小事杀人,还对中山王你不顾兄弟之情,多加排挤,这些,我们全都看在眼里。现在我们大燕好不容易有复兴的机会,而慕容泓因为一已私怨,非但不去攻打长安,营救陛下,反而要我们去岭北跟羌人作战,这已经激起全军上下的不满,畏惧秦军,却去征伐可以在为盟友的羌人,这样的首领,只会带着大家一起失败。” “这回我们鲜卑再次起兵,背负了忘恩负义的骂名,若是再败,我们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苻坚也不可能再放过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找一个肯带着我们一起求富贵的首领。” 说到这里,慕容永一指盒子里慕容泓的首级:“高长史说了,这就是我们燕军将士对中山王您忠诚的证明。慕容泓嫉妒您久矣,这回又让您带本部人马去讨伐羌军,其实就是希望借苻坚和羌人之手来杀您。” 慕容冲勾了勾嘴角,淡然道:“本王并非贪图权势之人,这回起兵,非独为复国,也为了报我一脉被苻坚羞辱之仇。慕容泓不想助我复仇,又怕我夺他之位,所以为了避免火并,我只能率众离开,你们既然除掉了他,奉我为主,那我也就不谦就了。慕容永,现在我只想知道,陛下在长安是否安好?” 慕容永的眼中顿时泪光闪闪:“陛下在长安,时刻都有生命危险,末将一直劝他逃出来,可他却坚决不肯,他说大燕因为他而灭亡,早就该死,活着只为看到大燕复兴的那天,能为此出一份力,留在长安,还可里应外合,通风报信,他要我等全力助中山王和吴王,成就大业,若是他的凶问传来,中山王可自立为帝!” 慕容冲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就得最快速度战胜苻坚这个氐贼,复我大燕才是。姚苌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现在又派了亲生儿子姚蒿前来作人质,求救兵,我们更应该与他联合才是。” 左右将校们全都说道:“中山王说得对,我们应该马上出兵救援姚苌。” “听姚蒿说,他们全军已经断水多日,危在旦夕,我们应该马上出动骑兵奔袭。末将愿领兵。” 在一众 附议声中,慕容永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慕容冲的 目光落在了慕容永的身上:“慕容永,你不说话,是不是不同意出兵援救姚苌?” 慕容永点了点头:“我来这里的时候,手上的探子刚刚传来消息,昨日天降大雨,羌营之中积水盈尺,现在已经不缺水了,而更是有白马天神附身于姚苌之上,借姚苌之口宣称信之者昌,要羌人全力辅助姚苌,不可有叛心。现在苻坚把军队一分为二,以偏师与姚苌对阵,以末将的愚见,他会率主力来迎击我军,这个时候出动与锐气正盛的秦军交战,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慕容冲的脸色一变:“你这是怎么得到的消息,我的探马还没回报呢!” 慕容永淡然道:“中山王可能忘了一件事,末将是从长安出来的,多年来,末将以贩卖草鞋为掩护身份,在长安城作为陛下的眼线,也为吴王效力过,若非如此,陛下怎么会派末将出来向中山王报信呢?” 慕容冲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来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密探,这就说得通了,这么说来,你是一早就在秦军之中布下了眼线,每天都能掌握敌军的动向了吧。” 慕容永微微一笑:“是的,这就是陛下派我出来的原因,这些情报,对大军用得着,只可惜慕容泓根本不重视这些情报,畏惧秦军不敢出战,所以,我等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中山王身上了。” 慕容冲笑道:“是天赐将军于我,何愁大业不成?慕容永,孤现在就拜你为骠骑将军,你不仅刺探情报有一手,而且看起来深通兵法,对于当前的情况,你有什么建议的呢,我们不去迎击苻坚,如何能攻取长安呢?” 慕容永神色平静,行了个军礼:“多谢中山王,以末将愚见,我们最好的做法就是在这里驻军,扎营,传令高长史,让他率大营主力前出,威胁长安,并以奇兵骚扰长安城出击部队的侧翼,使之不能大规模增援苻坚。以苻坚现在所带的人马,与我军实力相当,在这里只要对峙,那谁也吃不了谁,时间一长,秦军锐气下降,姚苌那里定会有所作为,等到苻坚顾此失彼之时,长安,可一举而破!” ===第七百三十九章 乱世仁义代价昂=== 长安,灞上。 两处军营,相隔不到十里,相对而立,秦,燕两面大旗,在两处军营的辕门处高高飘扬,黑衣黑甲的秦军将士,装备精良,甲兵犀利,而另一边皮袍小盔,梳着辫发,留着各种刺青纹身的鲜卑战士,则骑着战马,在营中呼啸奔驰,发出阵阵呼喝之声,尽管两军没有开营对阵,但两军战士们那冲天的战意,足以把这七月的关中大地给融化,即使是两军之间的渭水,也受这战意的影响,时不时地沸腾起来。 苻坚的眉头紧锁,来这里已经十天了,本想来鲜卑西燕军速速决战,可没有料到,慕容冲却是在这里高挂免战牌,扎营不出,几次挑战,都被对方乱箭射回,这营寨的布置,极为严密,精兵居前,骑兵可从两侧副门出击,而牛羊牲畜则居于后营,连绵数十里,以故秦阿房宫为屏障,以渭水为阻隔,极好地掩护住了自己的侧翼,除非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强攻,不然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速胜。 在苻坚的身边,平原公苻晖一身将袍大铠,驻剑于地,他自从上个月率洛阳七万军队来长安后,征尘未洗,便又匆匆上阵,带着五万人马来前线支援,也亏得慕容泓被杀,接替掌军的长史高盖因为人情未附,不敢出动大军拦截,让苻晖的这支生力军与苻坚会师,但是,很快慕容冲也得到了增援,兵力不下五万,在这里隔河对峙,另一边的姚苌那里,也是不动如山,关中地区的两个战场,陷入了微妙的平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军的锐气在下降,本来占有的上风之局,渐渐地开始丧失。 苻坚勾了勾嘴角,说道:“晖儿,三原那里的情况如何?” 苻晖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姚苌闭营不出,而杨护军他们也遵守父王的指示,与之相拒,不主动出战。不过现在新的问题来了,我军的粮食储备,只够三月之用了。” 苻坚的脸色一变,转过了头:“怎么只够三个月了?原来不是说长安的军粮可用一年吗?” 苻晖叹了口气:“这回儿臣从洛阳迁来的不止有七万军队,还有十余万户氐人和汉人百姓,将近五十万人,此外,因为现在的战乱,关中很多百姓也逃往长安,寻求保护,父王您下过令,说是来逃难的百姓一律不许拒绝,现在长安城中,已经住满了这些难民,原来可支一年多的粮食,也只剩下三个月之用了。今天权仆射刚刚传信过来,问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把百姓放出城去,让他们自谋生路。” 苻坚咬了咬牙,说道:“不可,百姓视我为父母,君主,才会落难时来投,这时候若是扔下他们不管,只会失了人心,我治国无能,打仗无方,才使百姓受苦,可他们这个时候仍然对孤不离不弃,足见人心之可贵,又怎么可以辜负他们的这份心意呢?惟今之计,要想着如何早点击破当前的这些反贼,而不是驱逐百姓,只要取胜,平定关中,自然百姓可以回去种田,到时候一切暂时的困难,都会解决。” 苻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是孩儿愚见,还请父王见应谅,不过在这里这么拖下去,总不是办法,现在燕军内乱,慕容泓被杀,这慕容冲新即伪位,不敢回慕容泓的营中,两边是各领一军分驻,儿臣这回能领兵顺利前来,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缺乏配合,要不然我们专攻一路,先灭掉一家,然后另一路也容易吃掉了。” 苻坚摇了摇头:“不可,敌军两处营寨的防守都非常严密,营地布置暗伏杀机,就是等我军主动攻击的。鲜卑骑兵长于野战,却能忍住和我们相持,想必是要诱我军主动出击,在攻营不克,士气衰落,气力不足时再出动骑兵,一举击破我军。现在我们的这支部队,是大秦最后的精锐,一旦失败,那长安也难以防守了。得想办法,激鲜卑反贼主动出战才行。” 苻晖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以来,我们多次挑战, 鲜卑都是死守不出,又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出战呢?” 苻坚勾了勾嘴角,突然目光落在了苻晖那件绛色披风之上,一阵风吹过,披风扬起,鲜艳夺目,苻坚猛地一拍大腿,笑道:“有办法了!来人,快回长安宫中,取孤那件锦袍来!” 入夜,西燕军,中军大营。 慕容冲一声怒吼,飞起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帅案,用手指着面前跪伏在地的一个青衣小帽的仆役,大吼道:“老狗欺人太甚,来人,给我把此奴推出去斩了,集合兵马,明天随我出战!” 随着那仆役的惨叫声渐行渐远,慕容永微微一笑,从地上拾起了那条给扔在地上,又被慕容冲踩了不少脚,一片尘土的锦袍,一边拍着袍上的土屑,一边说道:“这么好的袍子,中山王这样糟蹋,岂不可惜?!” 慕容冲狂吼一声,双眼圆睁,手也按在了剑柄之上,看着慕容永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慕容永,你难道不知,这是孤曾经被囚秦宫,被那老狗羞辱,最后赶出宫时,老狗假惺惺送孤的一样东西吗?你难道不知道老狗这时候送此物,是何居心?” 慕容永淡然地把这锦袍挽在了手上,看着慕容冲,平静地说道:“是何居心?就是想看中山王象现在这个样子,怒发冲冠,然后因怒兴兵,集合全营将士,强攻秦军大营,然后给他们利用坚固的营寨和犀利的甲兵,杀个片甲不留,最后,苻坚会站在您的尸体边,盖上这条袍子,然后指着您的尸体,向他的将士们笑道,看看,这就是与大秦天王作对的结局!” 慕容冲呆立在原地,头上冷汗直冒,久久,才长叹一声,改容向着慕容永拱手道:“将军高见,是孤一时冲动,幸亏您提醒得当。老狗就是想激我出战,咱们不能上他的当!” ===第七百四十章 阵前撕袍绝旧情=== 慕容永的眼中冷芒一闪:“当年诸葛亮与司马懿相持于五丈原时,也用过送司马懿女人衣服的办法,激他出战,司马懿忍住了,终于耗死了诸葛亮,成就霸业。而现在苻坚的军中粮食已现不足,他的假仁假义开始在要他的命,我们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中山王,您还可以用更妙的方式,当面回击苻坚呢。” 慕容冲眨了眨眼睛,蓝色的眼珠子里,异光闪现:“你说吧,这回孤听你的妙策!” 第二天,早晨,秦军大营,中军帅帐。 苻坚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在中军帅位上,昨天夜里又是忙于军务,近四更才睡,这让已经上了年纪的他,有些精力不济,若不是强敌当前,不管随侍的太监如何地叫唤,他都不会起来的,即使现在勉强在这里,也觉得脑子里一片星星闪耀,如同夜空之璀灿,可就是运行的速度大大下降,啥事也记不清楚了。 分列两边的将校们,也都一个个一脸倦色,从长安出击已经有半个多月了,经历了不少大小战,还在与强敌对阵的过程中高度紧张,也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军人们,提不起劲了,但没有人敢象苻坚这样打哈欠,即使再困,也得圆睁双眼,显得自己精力十足。 苻坚的目光扫向了帐中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各位将军,辛苦了,昨夜有何军情呢?孤送袍去燕营的使者,有没有消息回来?” 苻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消息传来,可能是给那慕容冲一怒斩杀了。” 苻坚叹了口气:“这本就是个送死的任务,各位,你们都看到了吧,慕容冲为人阴狠暴怒,这点小事,都要取人性命,对一个宫人尚且如此,我等若落他手中,必会死得极惨,大家这回的奋战,非独为富贵,亦为各位之性命!” 所有将校齐声道:“愿为天王奋战,死而后已。” 苻坚点了点头,看向了身边一直在书记的一个文吏,说道:“传旨,给王公公三倍的抚恤,准其家族中出一男丁入羽林卫,授九品武职。” 他的话音未落,帐外却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天王,天王,奴婢回来啦!” 苻坚的脸色一变,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一头栽了进来,他的上身没穿衣服,横七竖八地有不少血印子,让人触目惊心,而他却是一头跪倒在地,哭道:“天王,奴才没想到还有活着见到您的时候啊!” 苻坚也不免动容,连忙走下了帅案,亲自扶起了这个王太监,还解下了身上的锦袍,披到了王太监的身上,这个太监吓得一阵推辞,却被苻坚强行按住,沉声道:“王公公,你受苦了,这是你应得的。慕容冲那里,有什么说法?” 王公公连忙说道:“天王,那鲜卑贼首慕容冲,本是要杀死奴婢的,结果身边有个人劝了他几句,他就只是把奴婢抽了一百鞭,然后放了回来,说要奴婢给您带话,半个时辰后,他会率军出阵,与天王阵前相会。” 苻坚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他要亲自来见孤?” 王公公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么说的。噢,对了,天王,奴婢在敌营时,正好看到有大批的骑兵新到贼营,烟尘漫天,数量多得数不胜数,大概是贼军的援军到了,才敢如此托大,您可千万要当心啊!” 苻坚咬了咬牙:“你的情报很重要,来人,紧闭营门,强弓硬弩投石车准备,若鲜卑贼子要强攻,则以劲弩射之,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击,违令者,斩!” 半个时辰之后,苻坚一身金甲,立于营前的一座哨塔之上,几十名手持湿毡裹着的大盾的力士,跪立于他的两侧,准备随时上前挡住来袭的箭矢,而在他的这座哨塔之下,万余弓箭手和百余部投石机早已经作好了准备,引而不发,营门紧闭,旌旗招展 ,就是看不见有一个秦军兵士露出头来。 对面的原野之上, 两三万鲜卑军阵,已经展开,骑着高头大马,赤着上身,涂着各色油彩的鲜卑骑手,呼啸而过,在阵前或几十人一队,或百余人一队,进退有致,时而结成骑射圆环,时而形成楔形突击阵形,时而列成一线冲击纵队,就在距离秦营之外两三里处,耀武扬威,把娴熟的马上技能与灵活的骑阵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征战一生的苻坚,看到这万余鲜卑骑兵的表现,也不免动容,叹道:“鲜卑骑兵,名不虚传哪!” 苻晖不屑地说道:“父王,他们骑术虽精,但装备毕竟与我大秦铁骑不可同日而语,只要您下令,儿臣愿率一万精骑出击,定可生擒慕容冲。” 苻坚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先听听慕容冲想说些什么。” 正说话间,只听鲜卑军阵之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盖过了那奔腾的战马铁蹄之声,让两军的数万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苻天王,数年不见,可还安好?” 苻坚的脸色一变,循声看去,只见慕容冲手提长槊,全身披挂,骑着一匹披甲战马,在二十多名魁梧壮硕的悍将的护卫之下,从骑阵中策马缓缓而出,而他的身上,则披着那件苻坚所赠的锦袍,这会儿迎风飘扬,煞是好看。 苻坚看着慕容冲,心中五味杂陈,咬了咬牙,大声喝道:“奴何苦来送死?!” 慕容冲哈哈一笑,回道:“奴厌奴苦,欲取汝为代耳!” 苻坚没有料到慕容冲竟然如此饶舌,大怒,指着慕容冲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丑奴!你也不想想,你身上这身锦袍,是怎么来的!” 慕容冲微微一笑:“孤心在天下,又岂会念这一袍之赠的小小恩情?苻坚,念在你我昔日交情份上,孤劝你早早地把陛下交还回来,你们秦国君臣,束手请降,若能如此,孤自当象你当年赦免别国君主宗室一般,赦免你苻氏一族,尚不失王候之位也。若是冥顽不灵,顽抗到底,到时候只有玉石俱焚,寸草不留啦,一如这件锦袍!” ===第七百四十一章 姚兴万里归羌营=== 说到这里,慕容冲把身上的锦袍猛地扯下,重重地往马前一掷,战马长嘶一声,前蹄人立而起,重重地踏下,顿时,就把这上好的锦袍,踏得四分五裂,不复成形。 而随着慕容冲的动作,数万鲜卑骑士,齐声大吼:“灭秦,灭秦,灭秦!” 人喊马嘶,风雷之声扑面而来,即使是秦国将士,也被气势所慑,不少持弓军士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 苻坚长叹一声,仰天喃喃道:“王景略啊王景略,悔不用爱卿和阳平公之言,使白虏猖獗至此耳!” 苻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一直以来,都是秦军势大,与之相对的是处于弱势一方,而今天看来,碰到了真正气势冲天的西燕军,仿佛自己这一边才是实力下风的一方,眼看对面的军阵之中,烟尘漫天,铁骑驰骋,踏地之声,震天动地,而配合着鲜卑将士一声声有节奏的“灭秦”之声,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只觉铺天盖地而来,就连这塔楼,都快要给这声浪掀翻了。 苻坚转过头,看着苻晖等将校,一个个都是面有惧色,他叹了口气:“想不到燕军的实力竟然如此迅速地增强,不是我们能这么轻易吃掉的了,现在他们的战马很多都披了甲,应该是上次大胜我军时的缴获,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战士,更强的实力,才有把握胜之。晖儿,孤需要回长安,从百姓中精简精锐,整编训练,这里就交给你五万步骑,在这里顶住燕军,你可能做到?” 苻晖咬了咬牙,点头道:“儿臣一定竭尽全力防守。只是,羌贼那边怎么办,原来不是说好了迅速地击破燕军后,转头去消灭羌贼吗?” 苻坚摇了摇头:“现在燕军势大,不可分兵,孤要先回长安,不行的话就先带长安守军去与杨护军他们会合,先破羌贼。与这些燕军骑兵相比,羌贼要容易对付得多,但若我们迟迟不动,放任他们在关中粮仓作乱,那很快长安就会出粮食问题了,记住,在这里与燕军对战,不许决战,稳住战线即可,即不能让燕军大破你的主营,也不能让他们的大军主力去支援姚苌,以小股部队每天开营挑战即可。明白吗?” 苻晖正色道:“儿臣遵命!” 苻坚转头就向着塔楼之下走去,一浪接一浪的燕军喊声随风灌入他的耳中,让他每走一步,心都要抖动一下,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反复地问着自己,苻坚啊苻坚,当年那个你身下的今天能有如此声势,成为劲敌,这难道不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吗? 白鹿原,羌军大营。 姚苌一脸轻松地坐在中军帅帐里,面前两排带着牛羊骚味的将校们,其实也是各个部落的酋长,头人们,个个喜笑颜开,可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一个鲜卑人打扮,留着一头小辫的年轻人,平静地站在姚苌的面前,稳如泰山。 姚苌的眼中闪着一丝兴奋之色,上下打量着这个面前的年轻人,笑道:“兴儿,你终于回来了,几年不见,你长高了,长壮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啦。” 此人正是先前去丁零翟部的姚兴,这次他没有跟着慕容垂在邺城,而是找机会脱离了翟斌所部,跨越并州,最后渡河来到了关中,一路之上,为了能通行无阻,他干脆改成一身鲜卑人的打扮,混在慕容泓的军中,这回也是找到了机会,从慕容冲的大营中奔到了白鹿原,这对三四年没有见面的父子,终于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聚首了。 姚兴点了点头:“孩儿幸不辱父王的使命,成功地教唆了那丁零翟部起事。关东乱了起来,也能助父王成就大业。” 姚苌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不过自孤起兵以来,跟关东那里的声问就断绝了,吴王那里,还好吗?” 姚兴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递向了姚苌:“这是吴王殿下给您的 亲笔书信,预祝您在关中大事可成。” 姚苌看也没看这 个卷轴,直接丢到了一边:“这种客套话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当年约定各自起事,他得关东,我得关中,不过也是互相利用而已,如果真的各自成事,以后只怕也会成为敌人了,真正能帮上忙的,反而是现在正在跟苻坚作战的那些西燕兵马。你的弟弟蒿儿已经去了那里为人质。你这次从那里过来时,见到他没有?” 姚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双眼之中,泪水流了下来:“蒿弟他,他已经不幸遇难了。” 姚苌的脸色一变,身子向前一探:“什么情况?鲜卑人不答应合作吗?” 姚兴摇了摇头:“不是的,前几日鲜卑军营内乱,大营中发生了兵变,长史高盖等人起兵杀了当时的燕主慕容泓,而慕容泓正设宴招待蒿弟,乱军之中,蒿弟也一并遇难,这些是孩儿亲眼所见,当时孩儿也跟着乱军,却只看到蒿弟中箭,连最后一句话也没能说得上。” 说到这里,姚兴的脸上泪水横流,话也说不下去了。 姚苌的脸色渐渐地变得阴沉下来,长叹一声:“这是命。不过,万幸的是,蒿儿这回求援,燕人还是出兵了,也助我军渡过了最大的危机。他是我们大羌军的英雄,传令,全军禁止饮酒一天,以祭奠我的蒿儿。” 尹纬连忙上前道:“大单于,只禁酒一天,是不是少了点,上次尹买将军战死,你不是让全军戴孝三天么?” 姚苌摇了摇头:“不一样,蒿儿是秘密执行使命,没几个将士看到他,而尹买是阵前力战而死,全军上下都看在眼里,我既为白马天神的使者,处事就一定要公平,不能因为死了个儿子,就让他得到超过战死将士的荣誉,尹司马,去执行命令吧。” 尹纬肃然道:“卑职遵命。” 姚苌的目光落到了姚兴的身上,这会儿,他的长子已经停止了哭泣,姚苌正色道:“关东那里,情况如何,慕容垂是不是很快就能攻克邺城,正式称帝自立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抢粮抢钱逼出战=== 姚兴摇了摇头:“邺城的抵抗出人意料地强。关东地区的氐人,全都集中到邺城,而河北的百姓,多数也感念苻坚的仁政,不肯助燕军,加上燕军中的胡人部队,尤其是丁零部落,沿途军纪败坏,一路抢劫,更是把很多河北民众推到了氐秦一方。慕容垂试过百道攻城的力攻之法,也试过引漳水灌城的水攻之法,均未得手。现在只能暂时退兵,围三缺一,想让苻丕主动离开了。” 姚苌冷笑道:“苻丕要走早走了,除非邺城粮食吃光,不然他是不会离开的,战乱一开,慕容垂的大军想要长久维持军粮,也非易事,你这次离开,只怕也是看到燕军中的危机了吧。” 姚兴微微一笑:“正是,以孩儿所见,丁零翟斌,已生叛心,与慕容垂翻脸火并,就在眼前了!” 姚苌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恢复了平静,笑道:“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丁零人只想着抢劫,不事生产,而慕容垂要的是得到河北之地自立为王,在他眼里,现在打下的地方可不象中原那些无主之地,是自己未来的国土,而归顺的百姓,也是自己的子民,自然不能象中原那样让翟斌放抢。不能去抢劫的丁零人,还是丁零人吗?” 帐中一片哄笑之声,姚苌满意地放眼四顾,说道:“各位,咱们羌人不学丁零人那些土狗,除了抢啥也不会,也不学苻坚那种假仁假义,把百姓当祖宗牌位供着,打下来的地方,按咱们羌人的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可以放抢三天,不过,三天之后,就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了,任何人都不许再打主意,明白了吗?” 帐内的文臣武将们齐齐地行礼称是。姚苌看向了姚兴:“那依你之见,慕容垂和丁零翟斌,何时才会火并?谁会取胜?” 姚兴微微一笑:“翟斌的那两把刷子,孩儿再清楚不过,他绝不是慕容垂的对手,甚至慕容垂那边,也早就看出此人必反,象慕容农,慕容麟,都曾劝过慕容垂下手,但慕容垂却说,翟斌毕竟是起事元勋,这时候没有明确的反行,杀之会寒人心,绝天下英才来投之路,等到他骄傲膨胀,自已作乱时,再名正言顺地除掉他,也就顺理成章了。” 姚苌笑道:“我了解慕容垂,此人心思缜密,做事留有余地,敢如此托大对付翟斌,想必在丁零人里,早就布满了眼线,只要翟斌真的起了叛意,想要图谋慕容垂,来不及发动,就会给拿下。这样也好,关东那里乱上一阵,让那些野心家们无暇他顾,这样有助于我们在关中成事。不过现在不说这些,只谈当前之乱,要是连苻坚和慕容冲都对付不了,还谈什么与慕容垂争霸天下呢。” 所有帐内众人都齐声道:“大单于英明,我等见解不如也!” 姚苌点了点头,看着姚兴,说道:“兴儿,你虽然刚刚回营,但以后你是要继承孤的大业的人,不仅要有一个作为谋士的眼光,更是要有作为将帅的全局判断,以你之见,我军当前面对的形势,应该如何行事呢?” 姚兴不假思索地回道:“苻坚的主力被慕容冲拖在灞上一带,难以顾及到我们,这正是天赐良机,可以让我们击破当前的杨璧偏师,孩儿以为,现在我军兵力占了绝对优势,可以想办法吃掉这股秦军。” 姚苌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是要我们强攻秦军大营了?” 姚兴摇了摇头:“不,孩儿回来之时,路过秦军的赵氏坞营地,他们的营地还是非常坚固的,只守不战,以我军现在的军力和装备水平,虽然人多势众,但不可能强攻得手。而秦军的水源和粮道也没有被切断,只怕会长期相持下去。如果想要速胜,就得吸引秦军主力主动出营,与我战斗才行。” 姚苌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秦军出来呢?” 姚兴正色道:“办法是 现成的,这回我军从岭北出击,深入关中,就是想要劫掠关中各地的粮仓,而苻坚主动迎击,甚至可以放下鲜卑燕军不管,一来是我军相对战斗力较弱,好打,二来也是要保住关中粮仓。打仗嘛,两军对垒,胜负一日可决,但是军中不可一日无粮,苻坚掌握的地区,民众数量众多,粮食消耗也巨大,如果他失了今年的粮食,那很快就会陷入饥荒,以他那爱护百姓的个性,又不忍心把这些民众给驱逐,就只能被迫提前与我军或者是燕军决战了,在这种情况下的决战,胜算极低,一战可擒苻坚!” 姚苌哈哈一笑:“我儿见解真的不错,看来这些年,你在丁零人那里也学到了不少啊。” 姚兴微微一笑:“父王过奖了,只不过孩儿与丁零人在一起都清楚,他们想要掠夺的天性,并不是他们比汉人或者是别的民族更凶残,更好战,而是因为丁零人天性散漫,不事生产,游手好闲,没的吃就只能去抢。其实这个道理对于所有人也一样,太平年间,汉人百姓可以安心种地,有口饭吃就能安居乐业,但乱世之中,一旦无粮,那不管是汉人也好,羌人也罢,谁都会从人变成野兽的。到了那时候,相互攻击,抢夺粮食,只为活命,苻坚的仁义不能填饱民众的肚子,而父王如果有了足够的粮食,足够稳定的后方,那一定是从者如云,即使是心中念着苻坚好的民众,最后也会成为父王手下忠诚可靠的战士。” 姚苌笑道:“很好,你的意思就是,我军四处掳掠,去抢关中地区的粮食,对吗?是不是如此一来,秦军就能出战了?” 姚兴点了点头:“不错,百姓无粮,而军队就在一边驻扎,他们一定会向军队求救的。苻坚的军队,多数就是关中本地人,如果看着亲人家属受了难,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第七百四十三章 阴雄训子绝仁义=== 姚苌的眼中绿芒一闪:“这件事我们这半个月就一直在做,不停地分兵抢粮,只是秦军也真沉得住气,就是老虎不出洞,兴儿,你的办法,失效了!” 姚兴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那大约是杨璧得了苻坚的指令,死守不战了,我军不能在这里跟他无休止地消耗,应该转而向着陇右一带发展,断苻坚右臂。” 姚苌笑着摆了摆手,眼中杀机一现:“何需这么麻烦,光抢粮还不能让秦军出战,那就杀人好了,给我传令,现在开始,出去抢粮的小队,以一百人为队,分散劫掠各村,每天回来时,如果不带五十个人头,全队皆斩。我倒要看看,亲人给杀,这秦军还能不能稳得住!” 姚兴的脸色一变,急道:“父王,万万不可,这样会失尽人心的!” 姚苌冷笑道:“人心是什么?苻坚最得人心,可现在为何落到如此境地?民众畏威而难怀德,你对他再好,他会感激你,但不会为你拼命。但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不敢不从。关中这里,你能做到比苻坚更得人心吗?” 姚兴一时语塞,摇了摇头。 姚苌笑道:“这就是了,既然不能比他更得人心,就只有让民众更怕我们,被迫跟着我们了,只有消灭了苻坚的军队,消灭了眼前的杨璧大军,才能让关中百姓明白,跟着苻坚没有前途,跟着我们才有活路,而胆敢违抗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姚兴,现在我命令你亲自带队,去周围屠村,你的卫队也给你一百人,如果黄昏回来之前,凑不够五十个人头,毁不掉一个村子,全队皆斩!” 姚兴的脸上肌肉在剧烈地跳动着,他没有想到,见到自己父亲的第一面,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姚苌冷冷地说道:“终有一天,你会继我为王,但在成为大王之前,先得让自己血冷心硬,至少,得表现得象个王。去吧,完成了任务,再回来见我!” 姚兴的嘴唇哆嗦着,一边的尹纬连忙站了出来,说道:“大王,微臣愿意护送世子前往施威。” 姚兴的眼中碧芒一闪,血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也好,尹司马,不要让孤失望!” 一个时辰之后,姚兴全副披挂,无精打采地骑着一匹马,看着远处一个正在冒着黑烟的村庄,枪矛入体的声音,还有临死之前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映着他的脸,可以清晰地看着他脸上肌肉的跳动,还有眼中那滚动的泪水。 尹纬一身皮甲,戴着小盔,一副侍从的模样,也骑在马上,就在姚兴的身边,摇了摇头:“世子,不是臣说你,欲成大事,不可象以前那样,妇人之仁了。以前你也是个很有谋略的人,能出很多点子,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啊,我没有想到,你在外面历练了这些年,回来后怎么还是这样地迂腐,拘小节呢?” 姚兴咬了咬牙,举起马鞭,一指百余步外的小村里,一个羌兵正一矛刺出,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刺了个通透,然后上前一刀,如砍西瓜一样地斩下了首级,把发辫往自己的腰带上一别,就兴高采烈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姚兴大声道:“谋略是用于对付对方的军队,国家的,而不是这样对付百姓!失了民心,真的可以长久吗?” 尹纬叹了口气:“那请问苻坚得了这些百姓的民心,为什么他们没有去从军,保卫苻坚这个仁君呢?世子啊,妇人之仁要不得,大单于其实在一天前已经开始劫村杀人了,但为什么要你来做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姚兴圆睁双眼:“难道,难道是要历练我吗?” 尹纬点了点头:“是的,你是他未来的接班人,他因为爱你,才会对你抱有大的希望,才会要锻炼你,这次要你亲手做这些事,就是为了去掉你心中残存的那些妇人之仁,以后成为真正的君王 ===第七百四十四章 幸存父老求复仇=== 这骑兵面带喜色,连忙回过了头,握着弓,找寻起自己的猎物,姚兴的眼中杀机一现,突然抽出鞍上的马刀,手起刀落,那个骑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是一蓬血雨喷起,而他的脑袋,顿时滚落草地。 姚兴的脸上溅满了细密的血珠,他跳下马,捡起那个首级,往自己的鞍上武器勾上一挂,看着在一边,面带讶色的尹纬,平静地说道:“这就正好五十个了,血冷心硬,尹司马,多谢你的教诲,我们可以回去了。” 姚兴说完,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尹纬看着姚兴远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喃喃道:“继大王江山者,世子也,败大王天下者,亦世子也!” 赵氏坞,秦军大营。 杨璧的脸色通红,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天抢地的二十余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中的泪光闪闪,说道:“各位,各位三原父老,你们的苦难,仇恨,本将全都记下来了,你们且先在营中安住,本将会安排士兵送你们回长安的。” 一个为首的老者抬起了头,眼中尽是泪水:“将军,我等劫后余生,从羌贼的刀下逃得一命,连亲人的尸体都来不及掩埋,就来到大军之中,不是为了逃一条性命的,还请将军能速速发兵,为我们全村遇难的乡亲们报仇雪恨啊!” 另一个浑身是血迹,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洞,看起来格外吓人的中年妇人哭道:“杨将军,您看看我们吧,十几个村子哪,就只剩了我们这些人,那些羌贼们说了,他们说,他们说因为前日里大军围困羌贼时,我们村里出人去帮忙挖壕筑围,所以他们要报复,说所有跟着天王的人,全都得死。可怜我家男人和两个孩子,小囡子才七岁啊,也给这帮天杀的狗贼害了。杨将军,我们全村就因为向着天王,遭了这等大祸,你可千万要为我们报仇雪恨啊!” 杨璧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各位三原父老,你们的仇,本将一定会报。只是天王现在率军讨伐鲜卑反贼,一时难以顾及这里,他临走时,下了严令,让我等只守不战,等他回来,再破羌贼啊。军令如山,本将也不能违令行事!” 那个中年妇人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杨璧破口大骂:“这算什么狗屁理由?你们是军队,是军人,你们就是应该来保护我们这些百姓的!你们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刀剑,嘴里的粮食,哪样不是我们百姓供给的?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劳作不休,交税出役,不就是图你们能保护咱们吗?前次你们与羌贼交战,我们这些百姓凭什么冒着风险为大军效力?不就是想要你们讨平反贼,还我们一个太平吗?可你们倒好,不仅保护不了我们,连报仇都不敢了!还说什么是天王的命令?!狗屁!天王在这里的时候,只会大战羌贼,这些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休想要骗我们!” 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一个个也群情激愤,从地上跳了起来,跟着这中年妇人一起,指着杨璧,破口大骂起来。 一边的副将徐成眉头一皱,站出来道:“各位三原父老,杨将军没有骗你们,他说的是真的,天王回去之前,确实下了这样的命令,我等现在也是奉命行事啊。” 为首的老者咬了咬牙,说道:“就算天王下了这样的命令,也一定不会想到羌贼如此凶残,趁着他离开就在这一带抢粮屠村!老朽相信,如果天王在此,一定不会让羌贼如此放肆,荼毒百姓的!乡亲们,咱们走,既然杨将军不敢出击,咱们找天王去!” 二十余名乡人齐声应诺,跟在这老者身后就要出帐。 杨璧一言不发,双拳紧握,身子都在微微地发抖,这些乡人刚刚走出军帐,帐外又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一阵密集的脚步之声,伴随着盔甲上甲片碰撞的声音,飞快地向这里奔来,而值守中军的亲卫队的喝斥之声随之传来:“站住, 这里是中军帅帐,你们不能进去!” 杨璧心中一动,走出了帅帐,只见几百名全副武装,手持武器的军士,头缠白色孝带,身上挂着麻片,腰系黑带,甲胄之外,一副孝服打扮,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泪水在每个人的脸上流淌着,为首一人,正是杨璧手下的一个偏将,名唤杨风环。 杨璧讶道:“杨偏将,你这是什么意思,聚众哗变吗?” 杨风环一下子跪倒在地,而身后的几百名披麻戴孝的军士也随之下跪,杨风环的声音哽咽而悲怆,透出冲天的恨意:“杨护军,我等皆是三原百姓,应征从军,本想助天王平叛,保国卫家,可不曾想,叛乱未平,家园却遭羌贼屠戮,末将年迈的老母和两个弟弟,还有我家那婆娘,三岁的娃儿,尽遭其毒手,全村一百三十七口人,只逃出来潘伯一人!而我身后的兄弟,没有一个不是被羌贼害了亲人的!” 说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而身后的将士们也受这情绪感染,哭天抢地,这些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周围守着他们的上千中军战士,都为之默然。 杨风环抬起了头,抹了抹眼泪,大声道:“杨护军,咱们都知道天王的军令,不敢劳杨护军违令行事,咱们自己的仇,自己报。还请护军准许我们出营,反正全家老小死光了,剩咱一个也没用,我们就这样冲击羌贼大营,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只求杨护军给咱一个报仇的机会!” 杨风环身后的将士们齐声大吼:“报仇,报仇,报仇!” 杨璧叹了口气:“你们不过数百人,羌贼可有数万之众,又有大营为阻,营中守备严密,天王在时,几万大军都无法强攻,只能这样扎营对峙,你们过去,除了送死,没有任何意义啊。” ===第七百四十五章 老羌诱敌得全胜=== 杨风环的眼中泪光闪闪,站起了身:“杨护军,作为一个男人,看着全家老小死于贼手,却不能去拼了这条命报仇,还谈什么有意义没意义?人生在世,连为亲人报仇都做不到,还算个男人吗?您有令在身,不能出击,可天底下最重要的无非忠孝二字,我们为亲人复仇,就是天王在此,也不会阻止的!” 一边的徐成走到杨璧身边,低语道:“杨护军,军心士气可用,上下同仇,未必不可一战,咱们在这里坐视羌贼猖獗,太被动了,眼下如果连出击打一下都不能做到,只怕会失了军心,也失了民心啊。” 中军将士中,突然有一个小军官转过了头,单膝下跪,对着杨璧说道:“卑职请命,愿随杨偏将一起出击,为死难的乡亲们复仇!” 紧接着,十余个军士也跟着回头请命,再来就是几十个,上百个,最后全营的将士们都齐齐地举起武器,要么以剑击盾,要么以槊柄顿地,有节奏地大声叫道:“报仇,报仇,报仇!” 杨璧咬了咬牙,环视四周:“你们都愿意随本将出击,为乡亲们报仇,虽死无憾吗?” 所有将士齐声吼道:“报仇,报仇,报仇!” 杨璧一咬牙,抽出宝剑,直指向天,大声道:“众军听令,随本将出击,强攻羌贼大营,为死难的乡亲们,同袍们,报仇!” 三个时辰之后,三原,战场。 姚苌还是身着一身小兵的衣甲,在几十个护卫的跟随下,跷着二郎腿,坐在一个临时拿来的木墩之上,面带微笑,看着面前二十余个给五花大绑,浑身血污的秦军将校,为首一人,正是杨璧。 姚苌的脸上保持着一丝戏谑的微笑:“杨护军,咱们又见面了,对于同朝为官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你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一点,直的是要我的命啊,至于嘛!” 杨璧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羌贼!你不是男人,不敢跟我们堂堂正正地较量,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有种的话,你现在把我们放了,咱们再重新大干一场!” 姚苌笑着摇了摇头:“杨护军啊杨护军,我就是现在放了你,你也没有跟我大战的本钱了啊。难道你忘了吗?你今天攻我营地,中了我的埋伏,进入空营之后,你的部下不是落入大坑,就是被箭雨清洗,一个时辰不到就伤亡过半了,你和你的这些将军们率残部突围,却早被我们设伏擒杀,现在你的那一万部众,七千多首级成了我军的战功,只怕剩下的那二千多人,也不会再跟你这个败军之将了吧。” 杨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是我一时冲动,不听天王之言,我,我对不起将士们,对不起天王!羌贼,你杀了我吧!” 姚苌笑着摆了摆手:“刚才我就说过了啊,咱们可是同僚几十年,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杨护军呢。我还需要你杨护军带话给苻天王呢,就说我姚苌本无叛意,若不是巨鹿公苻睿有勇无谋,不听我言,中了敌军的埋伏,又怎么会落个兵败身亡的下场呢?我姚苌也是怕了军吏前去向苻天王请罪的,如果他肯原谅我,那我自当为之效力,只可惜他不去管他儿子的罪责,却迁怒于我,斩了我的信使,那我还能送过去给他杀吗?” 毛盛厉声道:“羌贼,不要给自己找理由了!你就是处心积虑地要谋反,若非如此,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拉起这样的大军来!骗谁哪!” 姚苌微微一笑:“那可不是我处心积虑,而是我们羌人都念着先父大酋长的好,我本是逃难到岭北,只想隐姓埋名,可架不住咱们羌人百姓们拥戴啊,苻坚无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南侵,结果大败而归,这才有了天下大乱,乱世之中,民众聚众自守,本就无可厚非,最早起兵的也不是我姚苌,而是丁零翟氏,西秦乞伏氏,燕国慕容氏这些人吧,我可 是为了苻坚去平叛讨伐过的呢。他自己气急败坏不用我这个忠臣,怪得了谁呢?” 徐成咬了咬牙:“姚苌,我们都知道你口若悬河,能言善辩,不过,白的永远变不成黑的,你若真是忠臣,就率众归降天王,天王一定会赦免你以前的罪过,重新重用你的,敢不敢?” 姚苌笑着摇了摇头:“徐将军,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闹成现在这样,还谈什么重做君臣?这天命本就是不定,哪有一辈子要向某人效忠的道理?当年苻秦杀我兄长,奴役我羌人部落,无非是靠着强力,而不是什么仁义。不杀我姚苌,而是留我一命给我官职,也是要我来安抚我们羌人部落罢了。并不是他苻坚真的有多仁义。就象你杨护军,你出自仇池杨氏,不也是被苻坚灭国后给了个官职吗?难道这就是仁义了?这就是你子孙后代都要向他苻氏效忠的理由了?” 杨璧大骂道:“羌贼,休得多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永远不会知道人心的可贵。天王他,他是真命天子,仁德圣君,岂是你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能比的?!你有种现在就杀了我们,我们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边的尹纬眉头一皱,说道:“大王,这些人冥顽不灵,不可能归降我军的,不如斩杀,送首入长安,以宣扬我军军威。” 姚苌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一身盔甲,立于一边的姚兴:“兴儿,你怎么看?” 姚兴笑道:“父王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么?又何必问儿臣?” 姚苌笑道:“哦,你来说说,孤现在是何意向?” 姚兴正色道:“若父王想杀他们,刚才战场上就杀了,若父王想用他们,也不会这样言辞羞辱,却无一言招降。父王如此做,是想放他们回长安。” 姚苌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按世子说的做,给他们每人一匹马,让他们回长安吧。” ===第七百四十六章 寄奴化身守城郎=== 杨璧等人给一些强壮的羌兵们架着拖了下去,他们的叫骂声远远传来,姚兴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苻坚若杀他们,则有违自己一向仁义之名,其他将校也会寒心,心生叛意。若不杀他们,则难以正军法,明典刑,以后别的部队作战,就不会有这种不胜则死的气势了,只会对我军更有利。儿臣愚见,不知是否猜中父王心思?” 姚苌微微一笑:“很好,兴儿,你成熟了很多,现在这个样子,父王很喜欢。苻坚的这支军队已灭,关中一带,不会再有大的抵抗,传令,全军分散去关中西部平原各州郡掳掠,能抢多少是多少,敢反抗的人就杀,降服的人全部掳来为奴,抢不到的粮食全给我一把火烧了,三天之后,萧关一带集结兵力,回岭北。” 尹纬的神色一变:“大王,回岭北吗?为何我们不与鲜卑西燕合力攻取长安呢,现在苻坚败象已现,若我们两路夹击长安,他必败无疑啊。” 姚苌笑着摇了摇头:“苻坚失败是早晚的事,我们这么一折腾,打掉了他关西的粮食,不用半年他就撑不住了。而鲜卑人的老家在关东,在辽东,他们就算攻下长安,也不会在此长住,一定会离开,到时候,我们不费吹灰之力,等秦亡燕去,接手长安即可,不比现在去损失实力火并,要强得多吗?只要我们有了岭北的地盘,有了粮食,有了人力,那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就算西燕不走,我们也能干掉他们的。” 姚兴长舒了一口气:“父王高明。孩儿这就去安排。” 姚苌满意地点了点头:“去传令吧,记住,三天时间,必须在萧关集结,有逾时不至的,军法从事,告诉各部的头人,他们的部落和家人都在岭北等着他们呢,别起什么歪心思了。” 看着姚兴与尹纬远去的身影,姚苌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远处,杨璧等人已经骑着没有配上鞍鞯的驽马,奔向了长安城的方向,一路奔一路还叫骂不休,姚苌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苻坚,你可别让我失望啊,最好在长安多撑上一年半载的,这样才能给我扫平岭北和陇右争取时间嘛,下次我再见到长安时,就不会再客气让人啦!” 长安,西城。 刘裕身着一身秦军小卒的衣甲,抱着一杆长矛,在城头来回地逡巡着,自从他混进长安以来,就趁着秦军招募丁壮的机会,投了军,靠着一口熟练的氐语,以及那两户路上相熟的氐人的证明,加上这一身魁梧的身板,他很快地就加入了守城的队列,而慕容兰则消失在城中,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子,说是去联络城中的同伙,顺便刺探皇宫中玉玺的下落,只等一切打探清楚之后,就带着刘裕去取那玉玺。 刘裕的目光,落在了城外的军营之中,远处,有二十余骑从北方而来,一个个连马鞍都没有,浑身盔歪甲裂,看似是残兵败将,驰入了营地之中,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喃喃道:“难道是北方又战败了吗?” 慕容兰的声音从刘裕的身后响起:“我说刘裕,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而不是这些无用的战事呢?” 刘裕转过头,一股茉莉花的香气扑面而来,而慕容兰戴着多年前初入北府军时的那个面具,一身小军官的打扮,面带微笑,站在他的身后三尺之处,刘裕勾了勾嘴角:“你这一去没了踪影,我在这里除了关注这些,还能关注什么?” 慕容兰笑着走到了刘裕的身边,与之并肩而立,看向了远处的军营:“若是我真的不再出来了,你会不会帮苻坚守城呢?” 刘裕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想我会的。” 慕容兰有些意外,奇道:“你这会儿不说汉胡不两立了?别忘了,秦国可是你的死仇啊。” 刘裕摇了摇头,指着城门口的两处粥棚, 足有六七里长,大锅里煮着的米粥的香味,随风传来,即使是在这高 高的城头,也能嗅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带有一丝羊肉的香气,刘裕说道:“即使是在乱世,苻坚也没扔下他的百姓,关中一带受了战乱的百姓,这些天不停地涌向长安,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以前我以为胡人首领都是凶残狠毒,荼毒生民之辈,但现在看来,苻坚还真的与他们有所不同,哪怕是做样子,也是真的对百姓好。冲着这一点,我也会暂时地帮他一把。” 慕容兰吐了吐舌头:“这可跟我印象中的汉家英雄刘寄奴完全不一样啊,就因为苻坚现在还肯护着百姓,你就可以跟他化敌为友了?” 刘裕叹了口气:“不,我的立场决定了我跟他只是敌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取他的性命,但是至少在现在,关中的百姓,无论汉人还是氐人,只有苻坚在,才可能活下去,我们大晋北伐取天下,也是为了结束战乱,除暴安民,既然现在大晋军队暂时不能收复这里,那我就只好在大军来前,暂时利用苻坚来保这里的生民了。当然,与拿到玉玺的这个任务相比,这些在其次,一旦主要任务完成,我肯定得回大晋才是。” 慕容兰点了点头:“慕容冲火并了慕容泓,现在他成了西燕军的首领,唉,他们所过之处,杀人屠城,鸡犬不留,冯翊一带,几成屠场,不仅是氐人,就连汉人和羌人也被他们整村整村地屠杀。没有想到,以前那个柔弱的少年冲儿,现在会变成这样。” 刘裕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些仇,我都记着,总有一天,会向慕容冲讨还。只可惜秦军实在是不争气,这些天来,我听说苻晖对阵慕容冲,几乎无日不战,但也从头到尾就没赢过,你们鲜卑人确实能打,也难怪你大哥处心积虑地想要制造乱世。” 慕容兰微微一笑:“好了,刘裕,你也不用再去烦神这些战事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玉玺我已经找到放置之处了,今天夜里,你就跟我去取吧,趁着慕容冲还没围城,苻坚还不在城中的机会,我们抢了就跑,如何?” ===第七百四十七章 天王快婿号龙骧=== 刘裕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布,蒙在了脸上,只留下了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我早就准备好了。” 入夜,月明。 刘裕与慕容兰一身秦军的打扮,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身后跟着一队同伙,手持刀剑矛槊,大摇大摆地开向了宫城方向,刘裕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宫城城门,那摆好的拒马和站定的军士们,心中暗生一股疑虑,低声对着跟在身后慕容兰道:“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能进去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回道:“放心,一切早就打点好了,今天的口号是月是故乡明,向值守的军士报上这个口令,就可以去换岗驻防了。” 刘裕奇道:“那原来换岗的军士呢?” 慕容兰笑着一回首,指着身后沉默不语,持械前行的同伙们,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要等这么久才带你来吗?要取个玉玺哪用得着这么久?还不是要把整队的值守军士给一个个换了么?每天我们都会摸准这队军士的作息,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悄悄地干掉,然后换上我们自己的人,这一个月来,总算没白费功夫啊。” 刘裕心中暗叹,可怜为了这个玉玺,又是牺牲了数十条无辜的性命了。 慕容兰看着刘裕这样悄然无声,说道:“好了,刘大善人,我知道你又要想,这些军士是无辜的了,其实我也不想取他们性命,但两国交战,就是你死我活,现在我们孤身入秦窃玺,一旦身份暴露,你以为我们就有的活吗?既然来执行这个任务,就要有这个觉悟,不能心软,万一跑掉了一个人,那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战乱不休,天下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呢。” 刘裕咬了咬牙:“好了,不要说了,我知道啦。” 正言语间,不觉已至宫城门口不到五十步的地方了,刘裕定了定神,昂首前进,火光闪耀之处,一个带队的小校,眉头一皱,举手阻止了他,沉声道:“来者何人,口令!” 刘裕平静地说道:“月是故乡明。” 那小校的神色变得轻松,而在他身后,把手放到刀柄之上的那些部下,也全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校点了点头:“宫城要地,麻烦兄弟值守了。”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将士们迅速地整队离开,不到片刻,就走得不见踪影了。 刘裕和慕容兰相视一眼,身后的同伴们全都站到了那些哨位之上,慕容兰低声道:“尔等在此守候,我和青龙去去就来。” 刘裕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是一阵火光闪耀,马蹄声响,一队骑兵,顺着宫城的城墙,自大道而来,为首一人,年约二十三四,浓眉大眼,两颊短髯,虎背熊腰,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提一杆方天画戟,骑着一匹高达八尺的纯白战马,身披兽面连环铠,战马也是六片马甲齐备,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在他极好的骑术之下,甚至手不用持缰,一路奔来,上身纹丝不动,任谁见了这样的少年英雄,都不免要喝一声彩。 这个少年将领的身后,跟着百余骑铁甲精骑,刘裕的眉头一皱,站定在原地,向着这个驰来的将军行了个军礼:“见过龙骧将军。” 这个威风凛凛的少年骁将,正是苻坚的女婿杨定,乃是清水氐族部落的酋长杨安之子,也是曾经在寿春与刘裕有过一面之缘的氐人酋长杨秋的侄子。杨定这一族,本是仇池一带的氐人国家皇室,因为仇池内乱,被秦所灭,他们这一支在灭国前就投靠了秦国,算是和慕容垂一样的性质。 杨定年少英雄,弓马娴熟,在氐人之中有万人敌的英名,更有人把之与三国猛将吕布,马超相比,也正因此,苻坚才会把亲生女儿嫁给他。在这个国家倾覆的危亡时机,杨定前一阵随苻坚出战,屡建奇功,连那姚苌的亲弟弟,羌人 勇士姚尹买,也是死于他的戟下,因此战功,杨定也被升为龙骧将军这个苻坚 在当皇帝前的官位,足以见他所受的器重。 刘裕这一阵在军中,也没闲着,每天也跟着同伴们打听秦军中现在的名将,勇士,对杨定算是非常熟悉了,平时也见过两次他出城入城,今天在这里突然撞上,才能如此镇定地直接叫出他的官名。 杨定停下了战马,看着刘裕,沉声道:“你们是今天值守的军士吗?” 刘裕平静地回道:“不错,我等刚刚前来值守。龙骧将军辛苦了。” 杨定点了点头,看向了刘裕身后的那些军士,视线所及,一个个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杨定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出戟如风,直接冲着刘裕就扎了过来。 这一下出手太急太快,身后的慕容兰一声惊呼,几乎就要冲了出去,可哪还来得及,也就冲出了半步,杨定的这一戟,就已经刺中了刘裕的脖劲之下,胸口上方一点的地方,而刘裕却是神色镇定,不动如山,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定身后的一个副将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对将军不敬,不要命了吗?” 慕容兰身后的护卫们,也都一个个跟着慕容兰一样,手按在了兵器之上,几乎就要抽家伙上前了,慕容兰咬着牙,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龙骧将军,请问你这是为何?” 杨定看也没有看慕容兰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了刘裕的脖颈之前,似乎在看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阿巴斯?很好,这个名字我记下了。阿巴斯队正,你是一个足够镇定的人,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我杨定从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普通的士卒能把自己的名字缝在军衣之上的,我想问一句,你这是为何?” 慕容兰这才发现,杨定的这一戟,挑开了刘裕脖前的围巾,露出了他的军服,上面用氐文绣着阿巴斯三个字,刘裕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杨定:“将军,我不想在战场上战死的时候,连个名字也不留下,这就是我把名字绣在衣上的原因。” ===第七百四十八章 月下佳人褪罗衫=== 杨定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阿巴斯,这才是我们大秦所要的将士,羌贼白虏,就算死上千千万万,也不过是一个名字也无法留下的蛆虫。从你的这个行为,我看出了你心中那建功立业的心思,在这里站岗值守,对你有些委屈了,想不想加入本将的护卫队,成为亲随呢?” 刘裕淡然道:“我阿巴斯本是随平原公来长安的洛阳百姓,应召从军,能为大秦,为天王效力,已是感激不尽,至于建功立业,并不在阿巴斯的心上。不过我听说,跟着龙骧将军,能冲锋陷阵,杀贼得功。所以既然杨将军看得起我阿巴斯,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现在我的任务是站好这一班岗,等这一岗站完之后,阿巴斯必会去将军营中投效。” 杨定哈哈一笑:“好,我杨定就喜欢英雄豪杰,阿巴斯,来我这里,不止是上下级,更是朋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扔给了刘裕,“拿着这个,随时来找我,我就在宫城里,有了这个令牌,没人能拦你。” 杨定说着,策马而奔,身后的百余骑紧紧跟着,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的宫城环道之上。 刘裕看着杨定等人的眼神,渐渐地变得冷厉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散了去,他回头看着站在身后,沉默不语的慕容兰,说道:“朱雀(行动的代号,跟他的那个青龙是一个意思),你太冲动了,你知道吗,刚才你们若是拔刀,会引起杨定的怀疑的。” 慕容兰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忿之色:“青龙,你真的是不知好坏啊,刚才我们是为了救你才会冲动的。你现在倒反而怪起我来了。” 刘裕笑道:“杨定的武艺很强,但还不至于能杀得了我,刚才他刺那一下虽然突然,可是全无杀气,所以我留在这里不动。就算他真的起了杀心想取我性命,你们在后面动了,又有何用?” 慕容兰笑道:“可以给你报仇雪恨啊。”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记住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们也得取回玉玺,送回大晋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记!” 慕容兰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好了,什么话都是你有理。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赶快换上夜行衣,去夺玉玺吧。” 刘裕笑道:“这一身衣甲不能继续往里混吗?” 慕容兰轻蔑地鼻孔一出气:“切,青龙,有时候觉得你脑子挺灵,但有时候又是蠢如笨牛一样。这个宫城内的值守很严,口令更是当天才定,外人难以探知的,你以为跟混在这里看门一样容易吗?” 刘裕笑道:“好吧,那我们要是一起进去了,这里没人值守怎么办?” 慕容兰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个护卫就是一通鲜卑语,意思是这里让他们来看守,不管是谁来,都按正常值守时的应对,不得有误,若是身份暴露,就要马上发信号通知。那个护卫连连点头,交代完之后,慕容兰变戏法似地从一个护卫的手中接过两个包裹,把其中之一扔向了刘裕:“还愣着做什么,快跟我过来换掉衣服。” 刘裕二话不说,拿着这套衣服,就和慕容兰一起走向了宫门之内,一边走,一边把包裹打开,说道:“不会弄错尺寸吧,我这身衣甲就太小了一点,穿身上紧巴巴的快要撑开了呢。” 慕容兰笑道:“放心,你这衣甲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没办法,可是你这身夜行衣,可是按你的身形特制的,可一点也不会让你觉得小呢。”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宫门内,慕容兰一转弯,就进了一处夹壁墙之中,那是守城时可以藏身伏击从城门突进的敌军之处,外面有一堵土墙,正好可以挡开墙内的广场上巡逻的兵士们的视线,刘裕犹豫了一下,这道墙内大约只有半尺的空间,宽度也只有三尺左右 ,两人挤在里面,几乎没有了任何的空间。 慕容兰已经站到了夹壁墙内,她开始解起自己身上的衣甲来,很快,一身的皮甲顺手而落,而头上的皮盔也被她一甩头,直接落到了脚下,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一样地散下,而她的身上,褪去衣甲之后,只剩一件贴身的亵衣,而一圈白色的布带,紧紧地缠在她的胸前,两只粟色的胳膊上,刺着鲜艳的图腾,细密的汗珠,带着健康而芬芳的味道,从她的胳膊上,一直到修长的美腿上,到处都是。 刘裕这一路行来,甚至说这几年在军营之中,还从没有见过慕容兰在自己的眼前显示过这女儿身,即使是朝夕相处,但是平时里换衣和沐浴之时,慕容兰都是严格地躲着自己的,保持着男女大防。 而今天这一次,因为临时要换衣甲,想不到这个燕国公主,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袒露肌肤,虽然自己曾经有几次和王妙音投怀送抱,甚至四唇相对的经历,但还没有见过那未婚妻的体肤,而今夜,却是自多年前那个天师道淫祀之夜后,第一次见到女性的,刘裕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了,转而开始剧烈地燃烧,而脐下三寸的那根龙枪,也瞬间暴起,一下子砸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慕容兰不经意地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秀发,变戏法似地用一根牛皮软筋,把这头散乱的秀发包好,她的一双素手,飞快地抹向了背后的那圈布带的缠结,只轻轻一拉,一个看起来打了起码七八道的死结顺手而解,而这一圈布带之下,两座山峰傲然崛起,顿时就把这圈本来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带,顶得直接脱落下来,那一身紫色的亵衣之下,山峦起伏,清风吹过,把这一层本来紧紧贴在身上,香汗湿透的亵衣吹起,露出粉色亵裤之上,那健美的腰肢之上,脐部的那一处浅坑,就连山峦的曲线,也是若隐若现,刘裕呆呆地楞在原地,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第七百四十九章 软玉温香撞满怀=== 慕容兰扭过了头,看着刘裕,勾了勾嘴角:“看我做什么,还不快换衣服啊。” 刘裕给这一声惊了过来,他觉得嗓子很干,鼻子里充满了一股血气的味道,即使是在千军万马中,生死一线时,也从没有这样慌张过,他咽了一泡口水,这才让嗓子变得湿润了一点,扭过了头,不敢再看慕容兰:“慕容兰,你,你这是,这是做什么,男女之间,总得…………” 慕容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你们汉人就是这么死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来到这世上,本就是赤条条的,又何必这样拘泥于什么男女之防呢?象我们草原儿女,就没这么多臭讲究,阵前脱衣换甲,哪还要顾这些扭扭捏捏的事。” 刘裕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这个你好歹也在我们大晋呆了几年了吧,这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这个,这个,轻浮!” 慕容兰的声音,随着她穿衣的动作一起传来,轻轻的,却是清清楚楚:“我们授受了什么?没有吧。刘裕,你的文化水平还得提高啊,这个最多是叫非礼勿视。不过,在你这个大晋柳下惠面前,好像也不用讲这个吧。” 刘裕奇道:“什么柳下惠?” 慕容兰微微一愣,转而笑道:“那登徒子总该听说过吧。” 刘裕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人是天师道的吗?名字带子的,应该是天师道的人吧,你是不是想说某个搞下流表演的家伙?” 慕容兰笑得弯下了腰:“刘寄奴啊刘寄奴,你要是有你练肌肉的时间的百分之一去读读书,也不至于什么也不懂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穿好了,你这位正人君子,可以转过头来了吧。” 刘裕“呃”了一声,转过了头,只见慕容兰一身紧致的黑色夜行衣,把自己全身上下裹得紧紧的,而两座高耸的山峰,傲然挺立,而她的面具,也被扯下,露出了那绝色的本来面目,一对鸳鸯镔铁双刀,插于背后,而一圈爪勾,则是紧紧地缠在她的腰上,习武多年的她,这一身身材,与那纤弱文静的王妙音相比,就是两个极端,如果实在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火辣,极度地火辣。 刘裕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慕容兰以女妆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以前即使她露出过真容,但总是束胸缠腰,根本看不出她的身材出来,自己潜意识里也只当她是一个瘦弱平平的人,可今天一见,刘裕才突然意识到,这位绝色的鲜卑美女,竟然也是一个如此纯粹的女人。 刘裕的喉结动了动,一泡口水又咽下了肚,他甚至有些嫉妒地说道:“慕容兰,到今天,我,我才确认了你是个真正的女人。不过,越是这样,我们,我们越是最好保持点距离,我怕,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对你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 慕容兰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好了,刘大英雄,你就不必这样损我了吧,就算你以前把我当成了个男人婆,假小子,也不必今天突然转了性夸我吧。其实我一直就是这样,以前是慕容兰,现在也是,咱们是好兄弟,对吧。”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咱们是好兄弟。慕容兄弟,麻烦帮我看守一下外面,我这里要换衣甲了。” 慕容兰笑道:“怎么,我觉得你倒是象个大姑娘一样,还怕在我这里露出你那壮硕的肌肉吗?你也不想想,以前在老虎部队的时候,咱们天天训练,你穿个犊鼻裤成天乱跑的时候,我总不能自瞎双眼吧。” 刘裕的脸微微一红:“那个,那个怎么能一样,我们那时候可不知道你是个姑娘啊,都是纯爷们,才会不拘小节的。”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是么,我看你在王妙音面前,好像也是有意地去显摆过你这身犍子肉吧。那时候,怎么不说不拘小节了?” 刘裕的脸色顿时变得滚烫,平时连贯的话语也变得迟钝,结巴了很多 :“我,我,我那不是有意的,训练完后妙音,妙音突然出现,我,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们,我们可是订过亲的,她,她是我未来的媳妇。”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落寞起来:“没错,她是你的未婚妻,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刘裕,为了能回去迎娶你的世家小姐,你可得把这次的任务完成好了才是,我们进来可不是斗嘴的,而是做事的,你换身衣服,要多久?” 刘裕如梦初醒,连忙说道:“是我的错,这里空间太小,我倒不是嫌弃你,慕容兰,你可以,可以先出去一下,我好换衣服吗?”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你动作快点,我这身夜行衣会给人一下子看出来的,误了大事,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刘裕二话不说,开始解起自己身上的衣甲,慕容兰的身影,如鬼魅一样地闪到了夹壁墙之外,一阵带了茉莉香气的芬芳气息顺风而来,沁入刘裕的鼻中,那是一种与王妙音身上,带有寺庙之中的檀香气息,以及那种千金小姐们高洁贵气不同的感觉,是一种野性的,天然的香味,说不出的舒服。 刘裕心中暗道,这些女子有什么魔法,能让自已身上成天香喷喷的,王妙音这样娇滴滴,成天香囊不离身的大小姐也就罢了,为什么慕容兰这么一个成天跑来跑去,汗也没少出的疯丫头也这么好闻,想到这里,他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腋下,一股子浓烈的男人味道扑鼻而来,把刚才因为慕容兰身上的香气而有些迷离的脑子,顿时给冲得清醒了,刘裕心中一喜,喃喃自语道:“这才是纯爷们的味儿嘛。我喜欢。” 刘裕褪下了身上的衣甲,他这一身军官的装备,比慕容兰那套皮甲小兵的装备要复杂了不少,札甲绑在身上,需要一层层地剥离,还有肩甲,络膊,胫甲,裙甲等,当刘裕脱完身上最后一处小腿上的甲胄时,突然,广场之上一阵火光闪光,甲片撞击的声音突然从百步左右的一处宫殿传来,与此同时,一个湿热芬芳的软躯,闪电般地钻进了夹壁墙中,刘裕的怀里,两座起伏的高山,顿时让刘裕的前胸压力山大,软玉温香,投怀送抱! ===第七百五十章 亲密接触心神动=== 刘裕一下子就给石化了,本能地想要把怀中的这位绝世美女推开,却听到慕容兰压低了声音:“别闹,有巡逻队来了,禁声!” 刘裕顿时撤回了准备推开慕容兰的手,从外面的的城墙壁上,他可以看到明亮的火光照耀,这座空旷的广场之上,一定是纤毫毕现,根本无法藏身,这夜行衣可以在夜色中隐藏行迹,却是在这火把的照耀之下,无所遁形,只要一出去,那一定会让秦军发现有刺客混入,前功尽弃! 可是慕容兰就这样整个人贴在刘裕的身上,他刚刚脱下衣甲,上身精赤,一丝不挂,而慕容兰那丰满健美的身躯,紧紧地与自己贴在一起,甚至,刘裕可以从她那挺拔的左峰之上,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之声,一如自己现在的,甚至,隔着这件黑色的夜行衣,他都可以感受到慕容兰身上滚烫的温度,那处子的芬芳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了,这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而与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应该也是这个豪放异族女子的人生初次吧。 刘裕不禁看向了怀中的慕容兰,只见她双眼紧闭,双颊通红,螓首紧紧地贴在刘裕的胸前上方一点,黑色的包头巾之上,轻轻地摩挲着刘裕下颌上的短髯,她的呼吸有些凌乱,一如她那剧烈的心跳之声,刘裕同样也是周身火热,如此绝世的美女投怀送抱,怎么能没有任何反应?意乱情迷之下,他的一双猿臂不自觉地搂上了慕容兰的纤腰。 慕容兰“嘤咛”一声,似是想要挣脱刘裕的怀抱,刘裕却是环得更紧了,一缕幽香沁入他的鼻子,他也闭上了眼睛,仿佛是梦中魂牵梦萦的那个女子,这会儿正在自己的怀中,耳鬓厮摩,火光伴随着巡逻军士们的甲叶撞击之声,以及军靴踏地之声,渐渐地远去,而他则很享受这佳人入怀的感觉,恍忽之间,王妙音的笑容在他的眼前来回地晃动,而伊人轻启朱唇,声如梦幻一般:“裕哥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刘裕的大手一边在怀中佳人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着,乌缎一般的秀发,触手如云锦一般,丝滑柔顺,他喃喃地回道:“妙音,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怀中在的伊人突然一震,仿佛电流一般,刘裕只感觉到自己的下巴突然受了一下狠狠的撞击,这一下,他的牙齿一下子磕到了舌头,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子顿时就变得清醒,他一下子松开了手,怀中的软玉温香,顿时弹开,一下子闪到了两尺之外的夹壁墙之外。 刘裕这一下痛得几乎眼泪要流出来了,即使是刚强如他,这钢牙咬舌的一下,也是触到了他身上最柔软的部位,剧烈的痛意下,他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分明是一个一身黑色的精灵似的女子,雪白的肌肤,尖削的下巴,眉宇间一股英武之气,虽然同样是大大的眼睛,但这眼神中,带了一丝哀怨,几分愤怒,刘裕终于醒悟了过来,刚才自己的怀中人,不是王妙音,而是慕容兰! 这一下刘裕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边摆手边说道:“慕容,慕容姑娘,我,我不是有意的,刚才我是一时…………”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侧过了脸,一颗滚圆的珠泪,从她另一侧的脸庞落下,没有让刘裕看到,她的鼻子轻轻地抽了抽:“没什么,刚才是情急之下,我一时为了躲避秦军值守的巡逻队而冲了进来,地方小了点,刘裕,谢谢你掩护好了我,没有让我们暴露,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说到这里,慕容兰转过了脸,那道泪痕,在月光的照耀之下,若隐若现,“我们现在是在执行着非常危险的任务,玉玺的下落,关系着天下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大意不得。不管你有多喜欢,多舍不得你的妙音妹妹,最好现在都能把她放一放,心有杂念,是无法成功的!” 她说着,转身就向着另一边的大殿方向走去,刘裕微微一愣:“慕容姑娘,我还没换好衣服 呢。”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 “叫我慕容就可以了,咱们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女人,和从前那样最好,刘裕,有些事情,保持点距离,对你,对我,对别人,都是好事。我在太极殿下的台阶那里等你,你换好装快点过来,值守军士每一刻钟转回来一次,你的时间并不多,哦,对了,面具也扔在这里,玉玺是神器,戴了假面具去接触它,会招致神灵的愤怒,必有灾祸的。” 她说着,纤足点地,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地向着对面大殿的方向奔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脸上的面具一把扯了下来,丢到了地上,目光所及,慕容兰的那张面具,也静静地躺在原地,刘裕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早已经是汗流满面,整个这块人皮面具撕下来时,几乎里面都要溅出一股水来,大约是刚才的那次亲密接触,让自己情不自禁,而后面发现抱错了人时,那真是叫一个瀑布汗,以至于粘性尽失,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一把扯了下来,连平时换面具时那种皮肉分离,粘掉须眉时的痛,也完全没有了。 刘裕的耳边,突然有一阵若隐若现,时近时远的声音,仿佛梦幻一般:“寄奴,你真的不知道,慕容兰喜欢你吗?” 刘裕这一下惊得几乎要叫出了声,这种灵异事件,大约只有自己多年前在京口遇到大蛇神时,才出现过,刘裕定了定神,低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还不现身?” 那个缥缈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刘裕,率性而为,方为英雄本色,芳草在侧,若不撷取,必将害已害人。”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告诉你,我跟妙音早就海誓山盟,早就定情三生,她为我亲手结上的续命缕,就是我们爱情的证明,慕容兰跟我,是兄弟,是朋友,但,但绝不是爱人关系,你别想诱惑我走错路,办错事!” 那个声音突然冷笑了起来:“是么?你的续命缕,现在在哪里?” ===第七百五十一章 意乱情迷梦醒时=== 刘裕的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左臂,月光照耀之下,发达的肌肉线条分明,上面横着一道鲜红的印记,那正是续命缕的位置,可是那条红色的缕线,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见。 神秘的声音冷笑着:“你连什么时候失了你爱人的信物都不知道,还说心里有她吗?就在你抱着慕容兰的时候,你对王妙音的爱,连同这条续命缕,一起随风而去了。刘裕,接受现实吧,慕容兰才是适合你的那个女人,你跟王妙音,永远是有缘无份。” 刘裕忍不住怒吼了起来:“混蛋,出来,你是谁!快给我出来!我不信你的话,你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神秘的声音突然笑了起来,在这迷茫的夜色之中,一片黑雾迷团,而那个神秘的声音就在这团迷雾之中,似近实远,渐渐离去:“刘裕,这是你的命运,在你的王者之路上,爱情,友情,亲情,永远会一样样地失去,只有承担了人所不能承受之苦,你才能成为真正的王者,放手吧,那个鲜卑女人,能帮到你,成为王,王,王,王,王…………” 这个王字余音在耳,却是随风而远,刘裕在心中大叫道:“不,你骗人,你胡说,我的心里,只有妙音,没有别人!” 他很想冲出这去,在这深深的迷雾之中,让他无法呼吸,胸口欲裂,可是当他的脚刚刚迈出夹壁墙时,突然远处一道火光闪过,又是一阵脚步声踏地而来,刘裕立马缩回了墙壁之中,他这才意识到,因为刚才自己的这个冲动,被那神秘而奇怪的声音所干扰,甚至让自己错过了一个轮转巡逻的时间,甚至也差点暴露,他在心里不停地骂着该死,却是举头四顾,想要寻找那个怪声的来处。 黑色的迷雾仿佛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秦军巡逻时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自远而来,又渐渐地向着另一个方向延展,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刘裕在这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活人的存在,那团迷雾,还有那个神秘的声音,看起来更象是自己一时意乱情迷后的一种心理作用,不过刘裕的内心深处,一个可怕的意识渐渐地腾现:我真的对慕容兰产生男女之情了吗?刚才她在我怀里的时候,那个感觉是如此地美好,一直以来,我只自认为此生只爱妙音一人不渝,是我真的动心了?还是跟慕容兰相处太久,有了感觉了? 刘裕的心中顿时一惊,他对自己说道:“不,不能这样,绝对不可以。且不说妙音一直在等你,不说她对你的深情厚爱。就慕容兰本人来说,也是绝无可能。她是鲜卑公主,你是一心要北伐的汉人豪杰,本身就是汉胡不两立,现在暂时合作,也随时会跟前两次一样会被她出卖,甚至,甚至这次她的投怀送抱,是刻意为之,还是一时意外,真的说得清楚吗?” 刘裕的神色变得黯然,回想起与这个精灵般的鲜卑女子的初遇,还是在银勾赌坊的时候,那个戴着面纱,裸着胳膊,肩膀上尽是刺青的北方女赌神,似乎就有一种魔力,把自己的目光牢牢地吸引在她的身上,说不出的一种感觉,绝不是爱,但又是一种让自己不忍转视他人的感觉,可以说,当时屋中数百人,不乏天师道的教主和三大弟子,不乏刘毅,何无忌这种英雄豪杰,可偏偏是这个精灵般,连脸都看不见的女子,才吸引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慕容兰,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你是真的想拿我当成兄弟,还是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棋子,为你哥哥复兴燕国的野心来服务。你是真的象你说的那样厌倦做一个杀手,想要靠我来争取一个自由的生活,还是从一开始就在勾引我,利用我的感情和善良,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就象刚才的那一次亲密接触,你是真的一时权宜,还是早就计划好了想要勾结我?刘裕啊刘裕,你什么时候才能有本事看透一个人,一个女人的内心呢?” 一道淡淡的莹绿色光芒闪亮而过,如同鬼火,转瞬即没,刘裕的心中一动,那是他与慕容兰商量好紧急联系时的一个标记,他这才意识到,慕容兰大约是在殿角那里等急了,怕自己出事,这才冒险发光联系自己,念及于此,刘裕咬了咬牙,身形露出了夹壁墙,目光一下子投向了几百步外,那个莹光发生的地方。 夜色之中,刘裕的目光如同星光一样,即使是一片漆黑的几百步外,那个精灵般,全身包裹在黑色之中的倩影,仍然是尽入眼眶,甚至,黑色的蒙面巾上,那双如水般的星眸里,那份焦虑与期盼,溢于眼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那份焦虑与不安,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化成由衷的欣慰,甚至,隔着那面巾,刘裕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慕容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慕容兰同样看着刘裕,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情意,是那种真正的亲人,甚至爱人平安无事后,那种大石头落了地的感情,似乎是她也觉得这一下感觉太过热切,这欣慰之光一闪而没,转而迅速地向着刘裕打起了手势:出什么事了?这半天也不来? 刘裕的心中暗叹,刚才慕容兰乍见自己一下时,那份眼中的感觉,似是极难作伪,要是能把刚才的这种感觉也随时转换,那只能说此女的演技,达于九天之上,非人类所能堪,刘裕的心中腾起一阵温暖,转而有力地回道:没事,有些走神,我这就来。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继续比划道:要来就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刘裕点了点头,身形撤入了夹壁墙中,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了全套夜行衣,最后把脸也没入了厚厚的黑布之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所有的杂念都长长吐出,心中念道:玉玺,妙音,我来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秦宫穹顶夜风凉=== 一阵劲风轻轻地拂动着慕容兰那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衣袂,刘裕那高大魁梧的身形,闪电般地冲到了她的面前,倏然而止,他的一身衣带因为惯性而飘起,黑色的衣角如毒蛇的信子一般,刺到了慕容兰的身上,她的目光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刘裕的眼睛,冷冷地说道:“你迟到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刚才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慕容兰的眼中现过一丝疑色,摇了摇头:“你幻听了么?哪有什么声音?真要有可疑的人在附近,我还会这么快地跑过来了吗?” 刘裕点了点头:“大概真的是我幻听了,奇怪了,自从刚才抱你之后,我就有种,有种很奇特的感觉,不知道是怎么了。” 慕容兰的面巾之下,粉脸一红,扭过了脸:“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好吗,刘裕,我刚才说过,有些事情,忘记比较好。现在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刘裕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就算是我一时失神吧,不过,是有个奇怪的声音总在我的耳朵响,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要不然,我怎么会耽误一轮巡逻的时间呢?” 慕容兰猛地一转身,看着刘裕的眼中,充满了惊奇:“你当真见了鬼了吗?你可是错过了五轮的巡逻时间,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你自己不知道?” 刘裕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五轮巡逻?” 慕容兰叹了口气:“若你只误一轮,我又怎么会冒险放信号呢?好了,时间紧急,离天明也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再不取玺,只怕就没机会啦。苻坚很快会回长安,他若是来了,宫城的戒备会增加很多,我们只怕也不能在城中久留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取玺,怎么走?” 慕容兰笑着一指这座大殿:“这个太极殿,就是苻坚放玺的地方,我们早已经查探过了,那玉玺,就在大殿的龙椅边的小案之上,苻坚每次处理公事之时,就会用这个玉玺顺便在诏书上盖章,即刻下令!” 刘裕讶道:“就放这么显眼的地方?不怕有人直接进来抢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苻坚这个人,自以为仁义无双,没人会对他行刺,更不用说夺他玉玺了。而且,他一直以为这个玉玺本身就是伪造,也不会有人拼了性命来夺。以前秦国天下太平,夺了这个玺的人也没有用,现在天下大乱,他自己乱了方寸,又在外面带兵作战,一时间也顾不上这个玺了。现在长安城里,流民数十万,城内城外都人满为患,原来宫城中的大半守卫都调往外面维持治安了,今天夜里就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今夜,此生可能再无机会了。” 刘裕点了点头,他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与激动,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冲进去吗?”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不可,虽然看起来大殿没什么守卫,但是如此重要的地方,还是极可能有暗卫的,我们不能直接从殿门进入,最好还是走屋顶才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有什么区别吗?都是要冲进去。” 慕容兰摇了摇头:“让我的手下先从正门冲进去,看看有什么埋伏,我们在殿顶观察便是。” 刘裕抬头看向了大殿的顶端,笑道:“要不要比谁上得快呢?” 他的话音未落,只觉身边一股带着少女幽香的轻风拂过,慕容兰的声音从他的头顶渐行渐远:“你输定了!” 刘裕摇了摇头,也不顾在自己身边,已经顺着一杆搭上殿顶的爪勾,如人猿泰山一样凌空而起的慕容兰,直接就抱上了身边的一根柱子,左右手的袖口一翻,两只寒光闪闪的匕首就抄在了手中,一如平时训练爬树攀柱时的动作。 也不见刘裕如何发力,整个人的两臂轻摆,柱子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地刀痕,入木 数寸,刘裕的黑色身形,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几乎是顺着柱子向上飞起,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两丈多高的柱子上,留下了刘裕的数十道刀印。 随着最后一次刺进柱中的匕首再度抽出,刘裕的身形荡起,在空中来了一个优美的直体前空翻三百六十度,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顶的一片瓷砖之上,而在他的身边半寸,慕容兰面带微笑,抱臂而立,看着刘裕脚下一块半裂开的砖:“你输了。” 刘裕轻轻叹了口气,站起了身,顺手把那块半裂的瓦片拿在了手中:“比轻灵迅捷,我不如你。是我输了,要我怎么做?” 慕容兰的眼角闪过一丝笑意,修长的身形如同小鹿一般,向前跃去,脚尖着地,没有半点声响,也不落丝毫尘埃,就这样从屋脊之上飞过,蜻蜓点水一样,而她的声音,轻轻地,如同梦呓,顺风而来:“别踏那些瓦片,你这大笨牛会把这些瓦片全踏碎,当心点!” 刘裕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跳上了屋脊,跟着一路小跑而去,对于他这样壮硕的身形,还有那双大脚来说,这不过尺余宽度的屋脊,着实有些窄了,让他无法全速奔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跑到了慕容兰停下的位置,而这时候的慕容兰,早已经揭了一块瓦片,向着里面张望了。 刘裕也跟着弯下了腰,他的第一眼,就见到了那龙椅边的一个小案之上,一个檀木盖子放在上面,不知里面是何物。可是看那尺寸,必是那印章符玺之类的东西无疑,刘裕的眼睛有些发直了,心也开始加速在跳,喃喃道:“这,就是秦国玉玺吗?” 慕容兰的手中,变戏法似地抽出了一根黑色的软带,开始往自己的腰肢上系,她把另一端扔给了刘裕,正色道:“刘裕,我的命就在你手上的这条天蚕丝带上了,一会儿不管有没有埋伏,我都会从天而降,取了玉玺给你,记住,得到玉玺之后,就迅速离开,不要管我和其他人!” 刘裕的脸色一变,眼神坚毅地摇了摇头:“我永远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走,慕容,我们是兄弟,记住这点!” ===第七百五十三章 刀光剑影秦宫乱=== 慕容兰的眼中,突然闪现出一丝泪光,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你真的会在任何时候都不扔下我吗?刘裕,你真的把我当成是自己人而不是敌人?”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在我眼里,你就跟阿寿,铁牛,胖子一样,是我刘寄奴的兄弟,永远不抛弃也不会放弃的兄弟,不管我们大晋和你们燕国以后如何,都不会改变现在我们是兄弟的事实,慕容兰,我不会扔下你的。” 慕容兰的眼中流下了一滴珠泪,这一次,让刘裕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头很快地扭向了一边,用看着地传来:“谢谢。” 慕容兰的话音未落,大殿的殿门方向,突然如鬼影般地冒出了数十个全身黑色劲装的夜行者,手上清一色地握着钢刀,只是刀的刀面,早已经漆上了黑色的颜料,本该寒光闪闪,杀气四溢的这些钢刀,这会竟然没有半点亮光,一看就是专门为夜战而进行精心准备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心中暗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慕容兰竟然能下令让埋伏的杀手冲进来,自己刚才一直盯着这个女子,竟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看来,论这种小队的突击,刺杀,慕容兰真的是一等一的高手。 三十多名黑影杀手,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冲了进来,当第一个人的脚落到地上时,突然,四面八方的殿角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音,细如蚊蚋,可是在殿顶的刘裕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中暗叫:“不好,有伏弩!” 一阵飞蝗掠空的声音,穿过了殿下的空间,刚刚冲进大殿,还没来得及展开阵型的鲜卑杀手们,瞬间就倒下了排头的四五人,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举起手中的武器格挡,一是因为来弩太快,二是这些弩矢与战阵之上那些带了凄厉恐怖啸声的强弩不同,这些弩矢,甚至没有带尾翼的羽矢,追求的就是在短距离的最大击发速度与穿透力,根本不用考虑准头,倒下的那些杀手,无一不是整个胸前正面中了十余枝以上的弩矢,如同刺猬身上的倒刺一样,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扑倒在地,气绝而亡。 后续跟进的三十余名杀手,显然也早已经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第一波几名同伴的死,根本没有让他们停下半步,冲进来的杀手,有十余人的手上持着短弩与飞刀,冲着弩箭飞来的方向,就是一阵反击,机簧击发之声不绝于耳,这回却是有了几声惨叫声响起,显然是躲在暗处伏弩的那些秦军宫卫,出现了伤亡。 四面的阴影殿角之中,人影幢幢,刚才还看不到半点活人的迹象,这会儿却是足有三四十名身着软甲的侍卫冲出,他们的身上只穿着轻便敏捷的软皮甲,手中也几乎没有长兵器,尽是长剑与大刀,不少人手中还拿着圆盾,护住自己的周身,蹂进跃击,顿时,就与三十余名鲜卑杀手战成了一团,刀光见影,血光纷飞,而大殿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那些刚才还黑暗的烛台,一下子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外面的广场上也响起了号角之声:“有刺客,太极殿有刺客!” 刘裕的眉头紧皱,从屋顶这里,他可以看到,四面八方在巡逻的禁军们,都开始飞快进向着这里挺进,除了后宫方向还有十余支小队按兵不动,开始在各个嫔妃的寝殿前开始驻守外,几乎大半个秦宫的军士,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一两千人,都开始向这里集结,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杀到。 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一抬手,大殿的殿门外,一个柱子边闪出一个黑影,撮指入口,两短一长地吹出了三声哨子,刘裕看到随着这三声响动,四周的各个大殿的殿边,也飞奔出数百名身着宫卫衣甲的人,跟那些向着广场集结的秦军,混到了一起,然后突然拔刀抽槊,砍杀起与之相混杂的秦军,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而秦宫之中,顿时血流成河。 刘裕惊道:“这怎么可能?你们怎么有这么多人埋伏在这里?这是如何做到的?” 慕容兰微微一笑:“夺玉玺这样的大事,怎么可以随便就安排了?这几天,甚至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是在计划这样入宫夺玺甚至是刺杀苻坚的。刘裕,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一天,挖了多少地道,进行了多少准备吗?” 刘裕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是从地道进来的,早早地换上了秦军衣甲,在这里突然发动,借着一片混乱之时,把值守的秦军小队一一消灭,服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沉声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们今天的目标,不止是这个玉玺,更是苻坚。在这里夺玺,吸引各路秦军来援,然后在路上把他们消灭掉,最后汇集人马,去攻苻坚的寝宫春来殿,一旦能得手,不仅报我鲜卑大燕多年的血仇,更是能让秦国群龙无首,长安可不攻自破!”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么说来,你这回仍然是利用我,名为夺玺,实际是想取苻坚的性命,对不对?” 慕容兰摇了摇头:“那是我大哥的计划,如果按这个计划,我现在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去指挥刺杀苻坚。刘裕,我以前骗过你,害过你,伤过你。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欺骗你,我说了要助你夺玺,就不会食言,得到玉玺后,你带着玉玺回大晋,而这里剩下的事,你不要插手了,这是我们大燕和苻坚的秦国之间的国恨家仇,你不必介入。” 刘裕看着慕容兰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对不起,慕容,我的兄弟,这回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让你现在就杀了苻坚的,如果你强行要这样做,宁可玉玺不要,我也得阻止你了。因为,我同样带着任务而来,那就是,在我大晋的北伐军攻入关中,可取长安之前,苻坚不能死,秦国不能亡!” ===第七百五十四章 兵荒马乱论短长===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素手一抖,“呛啷”一声,一把寒光闪闪的镔铁短刀就抄在了左手之中,刀光闪闪,照亮了刘裕的眼睛,而她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微微地在发抖,可见这个鲜卑姑娘愤怒到了何种程度:“刘裕,你什么意思?耍两面派吗?你在晋国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灭胡,说要收复中原,我以为你是条一心为汉人的英雄好汉,可现在,胡人的首领就在你的面前,你却说苻坚不能死,秦国不能亡,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慕容,你也是胡人,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可曾要灭了你?你我现在这样,又是为何?” 慕容兰一时语塞,转而恨恨地说道:“那,那是你自己想跟我合作才会如此,可是苻坚,苻坚能跟你合作吗?你跟他说过话没有?我们大燕可没有要灭过你们东晋吧,可是苻坚,就在一年前还一心想灭了你们呢,这个大仇,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是我看错了你,还是你变了?!” 刘裕平静地说道:“慕容,你一直跟我说,将来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是要当统帅的人,不能一个百姓,以一个士兵的眼光来看这个天下,在京口的时候,我虽然单纯,但是也好歹天天跟胖子论及天下,并不是那么愚蠢。秦强晋弱时,我们大晋跟他们就是死敌,但现在秦国内乱,北方混乱,羌燕崛起,这时候一个弱而不死的秦国,对大晋是有利的。” 慕容兰恨道:“既然你根本就不想灭了秦国,那你跟我来长安做什么,来这里做什么,看风景吗?” 刘裕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跟你说的清楚了吧,就是来跟你取玉玺,不然你以为是做什么?”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讶道:“谢相公没有跟你说,要你助我刺杀苻坚的事?” 刘裕的心中一动,他看着慕容兰,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一次也没有,相公大人只要我来取玉玺,说这是你们跟我们大晋继续合作所要拿出的诚意,可半点也没要我助你除掉苻坚啊。甚至他暗示我,当年谢家靠着夺回玉玺之功而跻身顶尖世家行列,而我以后想迎娶妙音,在军中取得掌军之权,也需要这个大功呢,但半个字也没提到苻坚吧。” 慕容兰的身子晃了晃,眼中闪过极度的失望之色:“罢了,看来咱们都给谢安这老狐狸耍了,我去找他时,谈的是有你这个猛士助我刺杀苻坚,作为交换,我助你夺取玉玺。可是他却没跟你提半个字,说明这回他一开始就是骗我,他想要的,不过是玉玺而已!” 刘裕微微一笑:“慕容,你骗了我两次了,这回给相公大人骗一次,就这么受不了吗?再说了,我觉得眼下这情况,苻坚若是死了,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慕容兰的粉面一寒,冷笑道:“刘裕,你不肯帮忙也就算了,说什么风凉话?你可知道苻坚跟我们大燕有仇深到什么程度吗?只有死的苻坚,才是好的苻坚。” 刘裕摇了摇头:“你说的大燕是哪个?你大哥的那个,还是慕容冲,慕容纬的那个?!” 慕容兰没有回话,凤目之中光芒闪闪,似是在仔细地思考这话。 刘裕指着外面的宫城中,与宫卫们杀成一团的那些鲜卑军士们,月光之下,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左臂之上,缠着白布,以此区别,而秦宫之中的守军也看明白了这点,开始专门找手臂上缠了白布的鲜卑杀手们战斗,原本一片混乱的情况,开始慢慢地被秦军稳住了局势,而源源不断的秦军兵马,正从各个宫城的城门冲入,刘裕甚至可以看到杨定一身金甲,带着数百骑从自己原来混进来的那个宫门处策马直入,混身是血,看起来已经突破了慕容兰留下的守卫们的防守,在他的身后,潮水般的步骑开始涌入。 刘裕冷笑道:“这宫城中,你们的刺客杀手可不下千人,光靠你大哥的力量,绝不可能办到,更不用说他们进来所通过的密道和情报,只有长期在秦宫中居住过的慕容冲兄妹才会清楚。这时候你大哥的部下应该多半已经跟他在关东起事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的这些部下,应该是慕容纬,慕容冲的人吧。”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朱唇,没有回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刘裕叹了口气:“你和你大哥这一系,跟慕容纬这一脉,形同水火,从慕容纬逼死你大嫂,逼走你大哥一家时,这个关系就不可能修复了,为了对付共同的灭国仇敌苻坚,他们可以暂时联合,但苻坚一灭,你大哥的东燕和慕容冲的西燕,势必成为仇敌。到时候一场慕容氏的内战,不可避免。而你夹在这中间,又将如何自处?” 慕容兰恨声道:“这是我们燕国的内部事务,用不着你多管。”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慕容,你是我的兄弟,到了这个时候,你没有骗我,而是向我说了实话,所以,我也必须要为你着想。就算你们运气好,灭了苻坚,让慕容纬复国成功,这对你大哥就是好事了?他们现在就占了长安,只会再次以燕国皇帝的身份来号令你大哥,兼并他的部属,到时候你们想在河北立足的想法都不可能实现。” 慕容兰咬了咬牙:“不可能,大哥比你看得准,他说过,只要杀了苻坚,关中一乱,我们自然可以在河北成事,恢复大燕。” 刘裕冷笑道:“人不是神,你大哥如果真的这么算无遗策,又怎么会差点给王猛的金刀计骗得家破人亡呢?更不用说他早年在你燕国给逼得家破妻亡,有国难投了。你出来的时候,慕容冲和慕容泓还没有进关中,你大哥当时还想着他们会归附于他,所以需要刺杀苻坚,让关中大乱,无法阻止他在河北和关东的扩张。” ===第七百五十五章 关中父老在我心=== 慕容兰没有说话,可一直在仔细地听着,她的眼中光芒闪闪,显然是在思考,刘裕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慕容冲火并了慕容泓,西燕军已经成了气候,入了关中,还可能再居于你大哥之下吗?到时候慕容纬复位成功,还有你和你大哥什么事?就是你,也一定会成为慕容纬手中的人质,来制约你大哥了吧!” 慕容兰咬了咬牙,沉声道:“别说了,刘裕,我现在没有接到大哥别的命令,就必须要刺杀苻坚,你若不肯助我,那我帮你取了玉玺后,自己行动就是。不劳你的帮忙!” 刘裕摇了摇头:“你没接到你大哥的命令,是因为你大哥没下令呢,还是有人截了这个命令故意不告诉你呢?”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几乎是脱口而出:“咦,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大哥往来长安的命令,都必须经过慕容纬之手,他确实有隐瞒情报的手段。”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若是慕容纬,也会这样操纵你。现在的情况很清楚,秦宫的防守严密,想直接攻杀苻坚,几乎是难以成事的,如果让你拉上我,不要玉玺直接去行刺,倒是增加不少胜算,就算刺杀失败,只要我现身秦宫,那苻坚也会认为这是晋国所为,不会怀疑到他慕容纬的身上。你看今天这场战斗,慕容纬亲自现身了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没有,他说他要在外面接应我们,还要引慕容冲的兵马入城,这些刺客,就是这一阵混进长安的,是慕容冲的人马。” 刘裕叹了口气:“这就是了,慕容,你还是给他人作了嫁衣,他们利用了你对苻坚的仇恨,再次把你顶到了前面,我想,如果是你大哥在,不会让你来做这件必死的任务的。”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刘裕:“那现在怎么办,苻坚不能刺杀了,这也太可惜了吧,我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刘裕摇了摇头:“机会不大,即使我肯帮你,苻坚也未必就在寝宫,往往兵乱一起,早就走密道逃跑了,看着外面秦军的杀入,显然是指挥没有乱,很可能苻坚此时已经逃到了宫城之外,指挥大军平叛了。要不然杨定不会来得这么快。慕容,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我觉得,玉玺也别取了,我们现在就撤比较好。”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巨大的讶色,看着刘裕,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你说什么?刘裕,你疯了吗?不助我刺苻坚也就算了,可是夺玉玺是谢安给你下的命令,你也不想执行了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慕容,跟我认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还是一个只会死板地执行上司命令,没有自己思考和决断力的人吗?谢相公给我下的命令是夺玉玺不假,但也给我便宜行事之权。在我看来,只要是对大晋有利的,就去执行,反之就要随机应变才是。” 慕容兰冷笑道:“刘裕,你不会是害怕了吧,我反正是看不出,夺这个玉玺,对你大晋有什么不利的。” 刘裕摇了摇头:“且不说这个玉玺能不能夺到,就算夺到这个玉玺,我就没有留下来在长安的理由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眼中闪过一丝甜蜜的喜色,一闪而没:“你,你不是成天做梦就想着拿了玉玺回东晋,去找你的妙音妹妹完婚吗?这样也永远不用再跟我这个鲜卑女人有什么瓜葛了,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刘裕微微一笑:“慕容,我们是兄弟不假,但就算现在分开,也未必这辈子不能再见,我不离开长安,可不是因为你啊,这点你别想错了。”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那你是为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投靠苻坚?” 刘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说对了一半,长安城里现在有数 十万的平民百姓,还会越来越多,以汉人为主,我们这一路行来,见过了太多受了兵灾战火的城市,看到了太多死于非命的百姓。还记得荥阳吗?” 慕容兰没有说话,螓首轻垂,刘裕正色道:“一路之上,尸体遍于大道两边,无人掩埋,城中腐尸遍地,野狗与秃鹰成群结队地啃食死者,这些地狱般可怕的景象,我们见了太多了。这些是谁造成的?不就是趁机作乱,然后纵兵屠城掳掠的各路枭雄吗?你大哥多少还会约束一点手下,但慕容纬,慕容冲对苻坚恨之入骨,一旦打破长安,必然会纵兵屠城,到时候这百万生灵,尽会成为刀下亡魂,慕容兰,你想到这些,良心不会作痛吗?还是说你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以为自己有本事让他们不破城后杀人掳掠?”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抬起头看着刘裕,朱唇轻启,似是有话想说,却是说不出来。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男子汉大丈夫行于世上,当除暴安良,平定天下,这个平定,就是要对眼前受苦受难的百姓,施加援手。苻坚的天下已经四处叛乱,完蛋是必然之事,但我不能让它亡在慕容纬和慕容冲的手中,如此一来,鲜卑西燕军必然屠灭关中汉家百姓,然后东向与你大哥的东燕争锋。慕容,我想要的,是一个汉人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天下,一个关中父老能喜迎大晋王师的未来,而不是象荥阳那样的死城!”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刘裕,我知道你有爱民之心,心地善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眼里的鲜卑人也许就是凶残好杀的野兽,可是我并非如此。我会试着劝他们不要做这种事,要得人心,你起码可以让我试试。苻坚若是胜出,我们燕国大军失败,难道百姓就能得到好处了?难道你们晋国就能入关中了?你们现在连北伐都没进行,自己内部的事情还没解决,何来的自信能成王师?就算想要你晋军北伐,也得按谢安说的那样,取回玉玺吧。” ===第七百五十六章 寄奴眼界惊慕容=== 刘裕摇了摇头,笑道:“相公大人跟我说,要取回玉玺,才可能北伐,但你以为我真的会信这话吗?胖子不是没跟我说过,谢家的北伐之心,未必有我原来想的那样强烈,谢家更看重的,应该还是掌握北府兵权,借北伐之名才能掌握北府军,进而控制江北诸郡,既掌握了吴地的经济命脉,又在北边有重兵在手,如此一来,即使不在朝中为相,也可牢牢地控制大晋的中央权力,而且让皇帝无话可说,相公大人可是实实在在地让权了啊。”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的意思是说,谢家不是真的想要北伐?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个的么,我记得我跟你提及此事时,你还很愤怒呢。” 刘裕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人的想法也会随之而变的。当年的我,一心以为谢家是一心北伐,不然为何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京口农夫呢?可是这些年下来,随着在军中呆的时间越来越久,我感觉到,就连谢家的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玄帅和琰公子之间的矛盾在这次战后公开化,自古以来,未有兄弟争于内,而能在外战中取得胜利的先例。桓冲病重,荆州桓氏子侄也将有一番激烈的竞争,无力进一步攻取中原甚至关中,所以现在看来,谢家的北伐,并没有这么急切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刘裕,如果谢家不想北伐,为何要你来取玉玺?虽然我以前根本不认为谢家有那么忠义,但是现在北方大乱,中原唾手可得,而关中和河北也是熟透的果实,随时可以落在自己头上,谢家有什么理由拒绝这种天大的机遇?”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恰恰相反。如果谢家真的要北伐,又岂能在这个时候让我这个急先锋,北府军的英雄来关中做这窃玺之事?士气可鼓不可泄,淝水刚刚大胜,缴获了大量的粮草辎重,根本不需要再向建康城中的那些大小世家们象上次淝水战前那样筹措军粮,靠着苻坚送的那些粮草,打个一两年不成问题,我身在军中,岂会不知此事?” 慕容兰圆睁双眼:“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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