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的钱,足有三百多钱塞进自己面前的一个布囊之中,这布囊里已经沉甸甸地积了不少钱了,而何无忌面前放着的一个布囊,却已经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几乎完全空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对着何无忌说道:“无忌(他们都已经在这里赌了好几天,混得很熟了),今天兄弟我不过是手气好了点而已,没事的,你明天一定可以翻本。不过,我觉得你作为广陵从事,一直呆在这里赌钱不太好,还是先回去两天吧,要不然,只怕会给上官责罚的。” 何无忌面红脖子粗,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瞪着刘裕:“刘裕,你赢了就赢了,说什么风凉话!这回我输了五百钱,认了,等我今天晚上就回广陵,明天再带一千钱来赌,你可别跑!” 刘裕叹了口气:“无忌,何必这样呢,你家底也不算富裕,若是…………” 何无忌二话不说,直接长身而起,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个赌客,陉直就出了门,惹得身后的一众捡钱的赌客,哄笑不已。 徐羡之站在刘裕的身后,笑道:“刘大哥,你可真厉害,听说这何无忌在广陵也是常胜不败的赌神呢,没想到来这里给你赢得连回去的盘缠都快没啦!” 刘裕得意洋洋地摸着下巴,这些天来,在这个赌场里 ,他几乎跟平时打架一样,未逢敌手,就连何无忌这样的江北赌鬼都是慕名而来, 今天也败在了自己的手上,让他的每个毛孔都透着一丝畅快。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熟悉的暴喝声响起:“再来!老子就不信赢不了你!” 刘裕循声看去,只见角落里的一席,周围的人也是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干脆连上衣都脱了,赤着膊,露出浑身的刺青,大吼道:“来,来,来!” 刘裕眉头一皱,站起身,走向了这个人群之中,排开四五个浑身都是酒味和汗味的汉子,刘裕挤到了前排,双眼一亮:“希乐,怎么是你?” 那个大吼的家伙正是刘毅,这会儿他已经完全赤了膊,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犍子肉,上面的青筋都在跳动着,双眼血红,哪还有半点州中官吏的样子? 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那卢循,这会儿面带微笑,刘毅的面前已经是空空如也,而卢循的面前却是堆满了铜钱,胜负之道,一眼便知。 卢循平静地说道:“刘毅,现在你不是以州中官吏的身份来这里,坐上了赌席,你就和大家一样,就是一个赌客了。今天你已经输光了所有的钱,要想再赌,得拿钱来才行。” 刘毅咬牙切齿地说道:“钱我明天就会取回来,这一把,先赌了再说!” 卢循叹了口气:“你昨天就说了这样的话了,看在你是州中官吏的份上,我们已经借了你五百钱。今天你又输了个精光。这叫我们怎么信你?早点回去吧,把这钱还了,咱们再谈以后的事。” 周围的赌棍们也都纷纷嚷道:“刘毅,别赌了,赌场无父子,人家借了你五百钱已经是仁致义尽啦。” “就是,今天你没手气,回去吧,别弄得太难看了。” “是啊,前天那李家三郎欠钱还要赌,直接给报官抓走了,你好歹也是个吏员,别弄成那样啊,给咱京口丢人!” 刘毅心烦意乱,额头上一阵青筋暴跳,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把左手往棋盘边上一拍,震得五枚色子直接跳了起来:“你到底借不借钱?” 卢循的嘴角勾了勾:“怎么,你想用强?”随着他的这句话,周围的十几个背剑的天师道弟子开始围了过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刘毅咬牙切齿地说道:“押老子这只左手,百万钱,敢不敢赌!” ===第六十三章 樗蒲自有别别窍=== 刘裕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在刘毅的耳边低声道:“希乐,别这样。让人看笑话。” 刘毅的脸上汗水直流,咬牙切齿地说道:“刘裕,不关你的事,别劝我。钱可以输,尊严和面子不能输,要是我今天就这么走了,以后在京口再也抬不起头啦。” 卢循叹了口气:“刘从事,别这样,我们就是给你面子,才借了你五百钱,今天你输光了,这钱可以慢慢还我们,但是你是官吏,每天来这里是赌钱,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啊。” 刘毅厉声吼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就来句痛快话,这只手,值不值百万?!” 孙泰的声音从一边响起:“刘从事果然是性情中人,来人,给刘从事取三百钱来。” 卢循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只见孙泰道袍拂尘,仙风道骨,在孙恩和徐道覆的跟随之下,飘然而至,一边的赌汉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让孙泰走了进来。 刘毅咬了咬牙:“我要的是百万一赌,不是三百钱!” 孙泰微微一笑:“好了,刘从事,也请你体谅一下我们金满堂赌坊吧,且不说你这只手值不值百万,若是人人如你这么输红了眼就押手押脚的,那我们这赌坊也没法开了。再说了,我们这里是让大家有个乐子的地方,要你这手又有何用?动刀流血多不吉利呀,您说是不是?” 他说着,笑着从一边孙恩的手上接过了一个钱袋,放到了刘毅的面前:“这三百钱,就算是我孙泰的一点敬意,还请笑纳。” 刘毅的神色稍缓,他咬了咬牙,接过这三百钱,只见孙泰对着卢循沉声道:“卢循,你继续陪刘从事玩,我们开这个赌坊,要的是大家笑口常开,明白吗?” 卢循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对着刘毅说道:“希乐,你今天手气不好,要不我来代你玩这局吧,输了算我的。” 刘毅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事,我想,这回我可以时来运转了,一定不会再输的!” 他说着,一把把两个棋子都抓起来,放到了起始点,抄起了五色木子,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卢循:“这一把,老子不信赢不了你!” 一个时辰之后,卢循平静地把面前一个钱袋扔到了对面:“刘从事,你赢了,这是你应得的钱。” 刘毅哈哈一笑,抓起钱袋,叫道:“好,咱们再继续。” 卢循微微一笑:“天色已晚,今天本坊还要盘点,请刘从事改日再来。” 刘毅的眉头一挑:“什么意思,今天我才连赢了两把,就要我走?是怕我的手气来了挡不住吗?” 卢循笑着摇了摇头:“象刘裕大哥连着赢了我们七八天了,不也是每天都欢迎他大驾光临嘛。刘从事的手气回来了,那不是这一天的事,明天还可以继续嘛。” 刘毅听得很受用,心满意足地长身而走,把面前的铜钱全放进了布囊之中,往腰上一系:“我就爱听你这话,好,那我明天再来。” 刘裕微微一笑,陪着刘毅走出了赌坊。 二楼,小窗之后,孙泰冷冷地看着两人一路大笑地走了出去,一边的孙恩叹道:“叔父,这些天让那刘裕赢了太多的钱,今天还要送钱给这刘毅,值得吗?” 孙泰微微一笑:“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刘裕确实是天生的赌才,但是,他毕竟还是嫩,碰到真正的老千,他是赢不了的。” “至于那刘毅嘛,本就不是我们的目标,别让他输太狠了,毕竟他现在也是刁刺史的人,真让他输得倾家荡产,也不是好事。想必他心里也有数,今天这钱,等于是我们送还给他的,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到这里,孙泰的眼中冷芒一现:“明天,让那人来,下次,我不会让刘裕笑着出赌场!” 刘裕与刘毅一路同行,路上刘毅得意万分,大笑不已,一边拉着刘裕的手,一边说道:“刘裕,今天多亏了你啦,这么旺盛的赢钱手气站在我这一边,嘿嘿,这赌博啊,就是要靠运气,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你看,后面我赢得卢循那小子直接想哭!” 说到这里,他拿出一个钱袋:“这五百钱是你帮我赚回来的,给你!”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今天赢钱,真的跟我关系不太大。” 刘毅的脸色一变:“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太谦虚了。是你把运气给了我。” 刘裕叹了口气:“你还没看出来吗,今天是那孙泰故意要你赢的。卢循是承了他的意思,才会让你两局。” 刘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回忆起刚才的赌局,脸上现出一丝茫然的表情:“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这卢循前面连续掷出贵采,但跟我最后两局,几乎一个都没有。难道,这不是运气?可是掷色子又能有什么技巧?” 刘裕微微一笑:“这个色子,轻重不一,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纯的力量,但现在才明白,是有巧力的,高明的赌徒,能控制这些色子的重量,再加以不同的力量和旋转,掷出大致自己想要的点数!” 刘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也行?五个色子哪可能用同样的力量来掷?我不是没这样想过,但自己玩了以后,发现根本不可能啊!”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这中间的诀窍,全在这最后的一吼之上啊,只要是能看清楚色子的旋转,知道它大概的转动情况,最后在关键的时候,吼那么一下,就能吼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面,嘿嘿,这就是贵采的精义啊!” 刘毅惊得合不拢嘴:“还能这样啊?奶奶的,怪不得后面老是输,我看那卢循就是在最后鬼喊鬼叫的,往往给他一叫就能叫到自己想要的面。不行,我得回家先练练,练得吼啥是啥的时候,我再来樗蒲!” 他说着,向着刘裕一拱手,转身就走,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也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个人在背后叹气:“寄奴,你教训刘毅倒是很在理,可是就看不到自己的危险吗?” ===第六十四章 良友苦劝入正途===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过了头,看着如一堵肉墙一样站在自己身后的刘穆之,摇了摇头:“胖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穆之叹了口气:“久赌神仙输,这句话你没听过么?在赌场里有数不清的老千,耍赖的手段,你以为只靠你的那一声吼,就能稳赢不输吗?开赌坊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你自己能悟出来的东西,别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裕哈哈一笑:“话虽如此,但在京口,赌坊可是一个新东西啊。这些天我可是跟那些京口乡亲们赌,也就是那个何无忌,特地从江北跑过来,他这下输得不服气,明天还会再来呢。我看,只要我再呆上半个月,就能赢够五千钱啦!” 刘穆之皱了皱眉头:“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急躁吗?真正的赌博高手,是要心如止水,不为一时的输赢而左右自己的情绪,而你现在,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樗蒲的奥义,想赢就能赢。这种心态,太危险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有什么,我确实可以掌握这个奥义,至少,在目前可以掌握。”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真的能掌握吗?色子的重量是你能控制的?要是用了重量不同的,你怎么来吼?” 刘裕微微一笑:“只要色子在我的手里摇上一摇,我就知道那重量了,多重的色子吼多大的劲,这点我基本上已经清楚啦。不会出错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那高明的老千,会换色子,你怎么办?” 刘裕自信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觉得我这双眼睛是瞎的吗,看不到他们出千换色子?哼,胖子,实话告诉你,别说是换色子了,就是他们手指头动一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刘穆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的脸,幽幽地说道:“寄奴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你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了。你就不想想,这个赌坊的设立,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呢?” 刘裕冷笑道:“无非就是这些天师道的人想要在京口赚钱,进而控制京口这里的北方流民罢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我还不至于重要到天师道专门来对付我的地步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不一样,你现在在京口大大地有名,又是几届武斗大会的魁首,现在无论是天师道还是刁逵,都是想控制这里的,但要控制这里的企图,都几次给你破坏了。” “这回让天师道在这里行动的是会稽王,也是刁逵的后台。他们是很可能勾结在一起的。昨天你羞辱了刁逵,今天这赌坊就在这里建立了,你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吗” 刘裕的脸上笑容渐渐地凝重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要是天师道或者是刁逵能通过打击我来在京口立威,也是事半功倍。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因为怕了他们,就不来赌场了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男人不能沾的一个是赌,一个是嫖,一个伤你的身,一个毁你的心,沾了这两样就完了。我们京口之所以一直民风纯朴,就是因为多年来没有这个赌场,也没有妓院。现在要是这些都来了,京口还是京口吗?你就这么缺钱,非要靠赌不可?” 刘裕叹了口气:“胖子啊,我也不瞒你了,现在我失了里正这个职务,前几天刁逵下令,为了备战,家家要按人头数出粮每人三斛。我家里就我一个壮丁,却要出四个人的税粮,年底还要去服差役。这个压力不是一般地大。不趁着现在赚点钱,够个两年的粮税,我什么事也做不成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家里压力是大了点,但也没必要为这个走进赌场啊,万一输了怎么办?人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自食其力才是。” 刘裕咬了咬 牙:“好,胖子,你说的有道理,这两天我也赢了两千多钱了,明天我就不再 进赌场,还是好好地去务农和打柴啦!” 刘穆之笑着点了点头:“明天我老婆的娘家有喜事,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吧。” 一个时辰后,七里村,刘裕家。 萧文寿看着对面的刘裕,正在往她面前的小几上一排排地排着大钱,轻轻地叹了口气:“小裕,这钱啊,娘拿的心里慌得很。明天开始,你还是不要再去赌了吧。” 刘裕微微一笑,抬起头:“好的,听娘的话,刚才胖子也和我说过这事了,赌博并非长久之计,明天开始,我不再去那赌坊啦!” 萧文寿的脸色一变,转而喜色上脸:“你真的不去赌了吗?” 刘裕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啊,久赌神仙输,而且赌博一道,不是正途,若不是这回家里急着要用钱,孩儿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现在想来,这些天是赢了点钱,见好就收吧。娘,现在这里一共是有两千七百二十三钱,孩儿想,把七百二十三钱拿去舅母家去,其他钱我们自己用,可以吗?” 萧文寿激动地眼中泪光闪闪:“好,很好,小裕啊,你不忘了舅母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真的让娘很高兴。他们家也是没有什么壮丁,也就你舅父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半大小子,其实比我们更需要这钱的。” 刘裕咬了咬牙:“那我们家留个一千五百钱就行了,别的钱全给他们吧。” 萧文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钱是你挣的,你来决定,只是这样一来,你不是要辛苦得多吗?你是想从军报国的,娘不想耽误你的前程啊。” 刘裕哈哈一笑:“娘,没事的,大丈夫怎么会给这小小的钱财困住了身。大不了晚点投军就是。哦,对了,明天胖子的娘家有喜事,要我一起去跟着喝喜酒呢?” 萧文寿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江家有喜事了?我怎么没有听说?” 刘裕的脸色一变:“什么,江家这回没有公开这个消息?”他这几天忙于赌博,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听到萧文寿都不知这门喜事,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第六十五章 凤凰男娶白富美=== 刘穆之的祖上是汉高祖刘邦的庶长子,齐王刘肥,但到刘穆之这一辈的时候,已经败落得差不多了,可是虽然刘穆之家里很穷,但他家里还是有不少祖上留下的藏书,加上其人从小勤奋好学,熟读诗书,在京口算得上是有名的才子,也正因此,他才敢于堂而皇之地在五月五出去晒肚皮,以示自己肚里有货呢。 两年前,刘穆之这样出来晒肚皮的时候,被早就听到了他名声的贵人看中,这个贵人名叫江,是曾担任过西晋黄门侍郎,写过著名的陡戎论的江统的孙子,而其父亲也曾任东晋的国子祭酒(国家大学校长),算是有名的文人家族。 江的长女江倩文自幼立过誓,非才子不嫁,对于那些喜欢谈玄论道的世家子弟,并不是很看得上,两年前江在这京口镇购房置地的时候,正好路过遇到了刘穆之,交谈之下,发现这个大肚子的年轻人满腹的才华,深为异之,而江倩文本人也出了几道试题,被其轻松化解。 由是江家小姐芳心暗许,而江也在查清了刘穆之的家世之后,同意了这门亲事。毕竟在这个时代,结亲之事还不是如后世那么势利,只要有个士人身份,哪怕暂时贫寒,也不会被彻底断绝亲事。 但是刘穆之毕竟没有什么晋身之道,江本人现在也不过是个空有虚爵的散官,在乡闲居,刘穆之更是因为无人引见,屡屡碰壁,只能落得个在京口镇成天骗吃混喝的下场。这点上,倒是和怀才待沽,但是因为家人的拖累而无法从军的刘裕,有几分相象。 只是江家就算现在无官一身轻,也是连续四代都身居高位了,从江统开始一直到江,全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与刘穆之的地位可谓天差地远,这门亲事当初就遭到了江家内部的极力反对。 江倩文的两个兄弟江播和江郎,为此甚至和父亲大吵一场,到现在的关系也还没有完全修复。而江倩文也几乎是孤身出门,没有得到应得的嫁妆,婚后两年,从未回过娘家。 刘裕叹了口气:“我就说嘛,江家当年为了这门婚事闹得风风雨雨,尽人皆知,江氏兄弟甚至以此为家门大辱,这回江家的小妹要是出嫁,按说应该是在京口广发名贴,请各乡各村的豪族乡贤们前去,但要是连我们家也没有接到这个通知,那就说明这回的亲事,江家是不准备在京口大办了。” 萧文寿点了点头:“是啊,江家应该是请了不少建康城里的世家高门,这种亲事,本身就是家族体现关系和人脉的一种场合,上回江倩文嫁给刘穆之,江家连一个建康的高门世家都没有请,就是引以为羞,不愿意张扬。” “但这回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听说江家小妹嫁的是吴地的名门沈家,到时候三吴地区也会有不少有力人士要来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沈家?就是在大晋建国早年,跟随王敦起兵作乱的那个沈充家吗?” 萧文寿微微一笑:“正是这个沈家,当年他们家本是吴地的豪族,因为不满意北方的侨人占了大权,而吴地本土大族却是给剥夺了不少权益,所以才起兵附合王敦造反的。事后沈充败死,沈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大片的庄园田地给王家,谢家,庾家这些外来家族占据。” “直到这几年,沈家的后人才慢慢地缓过劲来,这回跟以文才出众的江家结亲,又同意这门亲事先在京口办,显然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甚至是可以说对江家有所攀附了。” 刘裕叹了口气:“我说这婚事怎么这么奇怪,不在男方家摆酒,却是在女方家这里先办上一回,原来如此。那不邀请胖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这回难不成他是不请自去吗?” 想到这里,刘裕的心中一下子雪亮,怪不得刘穆之这回要拉上自己一起去,原来是怕到时候给人羞辱,自己虽然地位也和刘穆之 差不多,现在连里正的官差也没了,就是一介草民,但起码在京口镇还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最近更是风头正劲,就算是江家,也不会拒绝自己的。 刘穆之娶妻两年多,几乎一事无成,连这种妻子家的喜事都怕是无权参加,以他高傲的个性,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蹭饭事小,在这种场合向着各地的宾客显示,自己也是江家的女婿,这大概才是刘穆之这回要去赴宴的主要目的。 萧文寿也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小裕,这回刘穆之应该是要争个面子,你跟他是这样的好朋友,这回的忙,说什么也要帮上。” 刘裕咬了咬牙:“那我明天去赴宴,还不能穿得太寒酸了,毕竟是有不少士人和世家子弟,或者是土豪们前来,不能失了胖子的面子。娘,那件天师道的弟子服,能不能稍微改改,弄成普通的蓝布衣,让孩儿明天穿了去呢?过了明天,孩儿也不要这身衣服了,您可以裁成两件,给弟弟们穿。” 萧文寿微微一笑,转身从一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了那套蓝色的布衣,顺便拿出了针线盒:“道怜和道规还小,不怎么需要出去,这衣服在家穿了可惜了,小裕,你后面从军报国,包括见那孙将军都需要有身衣装的,娘今天夜里一定把这件衣服改好,你以后穿着这件,为刘家光宗耀祖吧!” 从萧文寿的房间里走出来,月光洒在了刘裕的脸上,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已是十五,月如圆盘,晴空万里无云,光线是那么地柔和。 一阵花香淡淡的,钻进了刘裕的鼻子里,他扭头向边上望去,只见后院后小圃之中,已经种上了自己前几天在那山里偶然得到的药草,今天,这些药草居然开了花,几根嫩芽也分出了瓣,看起来,花只要一谢,就可以拿来入药了。 刘裕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了那一包药泥,清香入鼻,让他的头脑变得异常的清醒,他喃喃地自语道:“我真的会是那个妖仙所说的人间王者吗?” ===第六十六章 江院门前权贵集=== 第二天,已时,七刻,京口,安平镇,江家大院。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宅院,占地足有十余亩,分为外院和内院两层,内院的高墙隐约可见,若有紧急情况,如盗贼等攻击的话,家人还可以退入内院,据高墙而守。 这个道理,和外城和内城是一样的,也只有江家这样见过世面,当过大官的贵人,才会在京口这样的地方这样安家。 只是现在的外院显然要热闹许多,大院的内外,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就连树上也都披红带金,一副喜庆的模样,尽管没有公开声张,但是只要路过就会知道,今天,是江家大喜的日子! 刘裕一身干净整齐的天蓝色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拿了一根有形的木簪扎了发髻,脚上也换了一双布鞋,站在江家大院外的一棵大榕树下,看着对面的大院门口。 江家大院的外面车水马龙,不时地有打扮不错,一脸富态的人,坐着马车,在仆役们的护卫与跟随下,来到这里,下车的那些人,看起来非富即贵,很多人直接在院外就打起招呼,客套起来。 而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锦袍绸衣,则是站在门口,不停地向着来江家的宾客们作揖行礼,统一身着土黄色仆役服的江家家丁们,如蚂蚁与工蜂一样忙着进出不已,把客人们往庭院里带。 刘穆之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急急地响起:“寄奴,寄奴!” 刘裕转过了头,看着一脸大汗,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长衫,戴着儒巾的刘穆之,微微一笑:“怎么你现在才来?按我对你的了解,有好吃的,你应该一个时辰前就到才是。” 刘穆之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急什么,只有路上跑得多点,消耗得多点,一会儿才会更饿,才能吃得更多啊。” 刘裕摇了摇头:“你啊,真是饿死鬼投胎。对了,夫人怎么没来?” 刘穆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叹了口气:“她不肯来,怎么劝也没用。不瞒你说,我今天耽误到现在才过来,主要就是因为她。” 刘裕心中雪亮,点了点头:“今天你是不请自来的,对吧。” 刘穆之看着对面的门口,车水马龙的来客们,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寄奴,我也不瞒你,不错,今天是我自己要来,江家兄弟没有请我,其实,我岳父是托人偷偷地带话来我家,说今天会有不少见到显贵的机会,要我把握住,至于他儿子那里,他没有太好的办法。” 刘裕笑道:“原来这个喜宴,是你想要结交贵人的机会啊。明白了,那今天你的表现可得好点,不要太贪吃才是。” 刘穆之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有了富贵,想吃什么吃不到呀。走吧,寄奴,我们进去。”他说着,整了整衣衫,调整了一下呼吸,昂首就向前走。 一辆上好的桦木马车缓缓地在江家的门口停下,赶车的车夫跳下了前辕,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札,放到了车后,上了清漆的后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肤色白净,几缕微须的青衣文士,走下了马车。 江氏兄弟的双眼一亮,连忙就迎了上去,穿着蓝衣的江播笑着拱手道:“张别贺肯大驾光临,我江家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而这个青衣文士也笑着回礼道:“恩师家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参加呢?” 正在走过去的刘裕和刘穆之停了下来,看着三人在远处寒暄,刘裕皱了皱眉头:“别驾?这也不是太高的官职吧,前面的郡守和长史也有几个,但是没哪个象江氏兄弟这样热情出迎啊。”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张别驾的口音听起来象是南方会稽一带的,难道和沈家一样,是当地吴兴的豪族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这位庐江别驾张法顺,可是最近朝中的红人,二位以 后如果有意仕途的话,可是要留意这些人的情况啊。” 刘裕的脸色一变,扭头向后看去,却见刘林宗仍然是那天的一身打扮,只是今天,身边站着的却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文士,面如冠玉,开始蓄起了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上下打量着刘裕和刘穆之。 刘裕笑道:“您来了呀,刘先生,今天也是来参加江家的婚礼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朝中的官员里,好像没听过有刘姓位高的,自从名士刘死后,就只有今天的尚书仆射刘耽了,请问先生,可是刘仆射化名呢?” 刘林宗笑着摆了摆手:“这位小友,不必这样多猜测,我等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随缘即可,名字只是个代号,又能代表什么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若是有缘的话,我们的身份自然会公开的。” 刘穆之的胖脸微微一红,拱手道:“是晚辈唐突了,还请前辈不要介意。” 刘林宗看向了刘裕:“刘里正,上次我看到你在讲武大会上的表现,实在是太精彩了,这回我故地重游,带了一位新朋友过来,这位是我的忘年交,姓李,名致之,这回与我同游京口,想不到在这里和你相遇。” 那名叫李致之的白衣文士对着刘裕行了个礼:“久闻刘里正的英雄气概,神往不已,想不到今天能当面得见,真是在下的幸事。” 刘裕连忙回礼道:“兄台太看得起刘某了,不过是个村野武夫,没什么好值得夸耀的,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里正了。” 刘林宗有些惊讶,奇道:“哦,不是里正了?是何原因呢?莫非是那天得罪了刁刺史,他事后报复?” 刘裕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只是刁刺史以天子节杖下令,要京口百姓为国出力,加征重税,并要晚辈督办此事,晚辈并不认同刁刺史的做法,所以就辞去里正之职了。” 刘林宗点了点头,轻抚长须:“原来是这样。也好,你和刁刺史终不是一路人,在他手下听差,以后估计也不会顺心,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有一袭长技,何患无事可做呢?” 说到这里,刘林宗看向了已经被江朗亲自领着向门内走的那个张别驾,微微一笑:“就象这位,在妹妹嫁入宫中前,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呢?” ===第六十七章 贵客临门暗流涌=== 刘穆之看着走向门内的张别驾,心中一动,说道:“难道这个张别驾,就是最近妹妹入宫的那位会稽张法顺?” 刘林宗有些意外地看着刘穆之:“阁下也知这朝堂中事吗?” 刘穆之不好意思地脸上肥肉抖了抖:“这个,在下好歹也是个士人,也能知道些消息,听说这个张别驾的妹妹,是出了名的美人,在三吴一带非常有名,特地给会稽王看上,进献给圣上的,一入宫就成了才人,,而最近还因为圣上宠爱张才人,连带着她哥哥张法顺也被授予庐江别驾一职呢。” 当今的晋朝朝堂,皇权与相权之争非常激烈,各大世家,以宰相谢安为首,多年来一直轮流执政,虚君实权,皇帝不过是傀儡而已,象大权臣桓温甚至还行过废立天子之事。 桓温死后,当今的孝武帝司马曜在位,终于想要收回皇权,而最近他拜自己的亲弟弟,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事,与谢安并列宰相,就是其意图的体现。 只不过谢安这样的大世家精明过人,在与称霸荆州的桓家达成共识之后,抢先为孝武帝安排了太原王氏的分支,王蕴之女,王恭之妹的王法慧作为皇后,以此来加强对皇帝的控制。 而不甘受到谢家,桓家这些大世家控制的皇帝和会稽王,则反过来搭上了太原王氏的另一分支,王坦之之子王国宝,以其堂妹作为会稽王妃,以对抗谢安,王恭,桓冲等世家。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三吴地区的名门,会稽张氏的女儿选入宫中作为才人,以制衡王法慧。 这位姓张的庐江别驾,就是会稽张氏的子侄,名叫张法顺,在三吴一带的土著侨姓之中,算得上是名头响亮的后起之秀,因其妹妹正得宠,而其本人也有才,得到了会稽王的亲自保举,可谓春风得意。 今天这位新官上任的青年才俊,出现在一向有名士之称,主导着清议风评的江家婚礼之上,其用意如何,不言自明。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一向在京口,但也听到刘穆之说过不少这些朝中的事情,和刘毅等人也会在吹牛喝酒的时候聊上一会儿,并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夫,毫无见识,一听到几人这样对话,他心里马上就明白了。 想到这里,刘裕正色道:“既然这位张别驾来了,那我们更有必要进去看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脸色一变,因为,一架步辇正向这里行来,与一辆装饰得很好,用了很考究的紫檀木制成,雕了各种鱼鸟图案的马车并排而行,步辇被八个身着紫色道袍的壮汉抬着,二十余名蓝衣执剑弟子在一边护卫随行,而上面端坐的,可不正是那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孙泰也同时发现了刘裕等人,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刘林宗的身上,饶是镇定如他,也是脸色一变,连忙从步辇上走了下来,向着刘林宗就要行礼:“贫道…………” 刘林宗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您就是天师道的孙教主吧,可能阁下认错人了,在下姓刘,双名林宗,江州人士,今天与这位李贤弟结伴而来,正好碰到这家有喜事,所以想要进来蹭一杯喜酒罢了。” 孙泰的嘴角勾了勾,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转而笑道:“原来是刘先生,贫道稽首了。您远道而来,这京口的民风好客,今天江家在这里办喜事,您大驾光临,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从另一辆豪华马车上走下了一位长髯飘飘,四十岁上下的文士,与刘林宗和那李致之,包括那天的杨林子不同的是,他穿的衣服很精巧细致。 一身上好的青色绸缎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显然,这位并不是那种高门世族位喜欢饮五石散的子弟,也不需要穿宽大轻松的袍服以散去药劲,刘裕一看便知,这位应该是个三吴地区 的本地豪族,而他腰上挂着的一块“沈”字玉佩,就说明了他的身份。 刘裕的心中一动,吴兴沈氏,向来是江东的土著大族,东晋政权刚刚南渡之时,大权臣王敦几次作乱,就是得到了吴兴一带的沈氏豪族沈充的大力支持,一度成功地控制了中央政权,但失败之后,沈家也遭遇了大祸,沈充一支被斩尽杀绝,其他家系虽然得以保留,但也是元气大伤,许多几百年来占着的家族产业也被王,谢,庾家等南渡外来世家所瓜分。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代,沈家又出了个中兴之人,吴兴沈警,乃是当世的饱学宿儒,一部左氏春秋治得极好,就连谢安也对其刮目相看,几次想引他出来做官,但他都是避而不就,安心在家里做他的豪族。 刘裕正想着此人是不是沈警,却见这个中年文士对着刘林宗抱拳道:“刘先生,在下吴兴沈警,这厢有礼了。” 刘林宗微微一笑,还礼道:“沈先生一代饱学大儒,今天得见尊容,实在是平生之幸事啊。只是…………”刘林宗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在一边的孙恩,说道,“先生今天为何会和孙教主一起出现呢?” 沈警笑道:“三吴一带,天师道非常流行,沈某自幼即师事天师道的上师杜真人,也是孙教主的师父,算起来,沈某和孙教主还算是同门师兄弟呢。” 刘林宗的嘴角勾了勾:“原来沈先生和孙教主是同道中人啊。这么说,您这回前来京口参加江家的婚礼,也是孙教主邀请您来的吗?” 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想不到我江家区区的一场嫁女喜事,竟然有这么多贵客光临,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刘裕等人向着门口望去,却只见一个年过五旬,一派大师气质的老者,头戴逍遥巾,身穿宽袖大袍,在那江播与江朗的陪伴下,飘然而出,身后跟着十几个仆役与侍女,一看此人的气质,毫无疑问,就是江家的家主,曾任过州郡刺史的江。 ===第六十八章 鱼羊合鲜品佳肴=== 江面带微笑,看着刘林宗:“不知是哪阵风把刘兄和李兄吹到这里了。前几天就有子侄说好像看到您,老夫还不信呢。” 刘林宗哈哈一笑:“今天刘某只想当个闲人散人,江兄,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只想讨杯水酒喝,也沾点喜气。” 江与刘林宗对视一样,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在与沈警和孙泰也寒暄过后,他向着里面作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请进吧。” 江播和江郎忙不迭地带着手下们,把刘林宗和沈警等人引进了院内,而沈警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刘穆之身上,笑道:“贤婿,来,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刘裕心中感叹,看起来今天这江家的喜宴,来者非富即贵,绝不是个简单的婚礼,自己的身份地位,跟这些人相差太远,就是那刘林宗,看起来其身份甚至要在江之上,但跟这些认识他的人全都是心照不宣地打哑谜,似乎是不愿在自己面前暴露他的真实身份,以免无法平等相交。 想到这里,刘裕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无论自己在京口如何地有名气,但毕竟这里只是个乡下地方,跟高门世家,豪门贵族的世界,仍然是天上地下。他咬了咬牙,对刘穆之低声道:“胖子,你确定要吃今天这顿饭吗?” 刘穆之的眼中闪闪发光,回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是岳父泰山大人点了头,这顿饭,没什么不能吃的。寄奴,跟我来!”他说着,拉住了刘裕的手腕,直接就向门里走去。 江看着刘裕,微微一笑:“刘裕,欢迎来我江家。你是京口本地的豪杰,老夫来京口这两年,一直无缘相见,今天你肯来,老夫高兴得紧啊。” 刘裕听到这话,心中对江多了几分亲切感,暗道此人毕竟是饱学宿儒的家庭出生,见识跟那刁逵相比那是高了几档,起码对自己这样的人也是能和颜悦色,也难怪能看上刘穆之这个穷鬼,招之为东床快婿了。 刘裕一拱手,朗声道:“刘某不才,这两年一直没有来拜见过江先生,实在是惭愧得紧,向江先生赔罪了。” 江笑着摆了摆手:“刘裕,你是蒜山乡的里正,并非老夫这里的,生活没有什么交流,这很正常啊,这京口的大户人家不少,你也不可能一一拜见。倒是老夫,一直没有去结交你这条英雄好汉,是我的错啊。”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红:“刘某不过是个成天打架伤人的泼皮混混,哪是什么英雄好汉啊,老先生实在是折煞我了。” 江笑着摇了摇头:“你前两年得的这个讲武魁首的情况,老夫没见过,不作评论,但前几天打擂台的那次表现,英雄好汉四个字,当之无愧!老夫现在也是京口人,你给我们京口父老长脸了!” 刘裕的心中有点小得意,这确实是他有生以来最爽的一件事,他一拱手:“这是我刘裕作为一个京口人应该做的。即使我做不到,也会有别人能出来。咱们京口,最不缺的就是热血男儿,英雄豪杰。” 江点了点头:“京口确实是个好地方,好了,也不多说了,我的女婿大概也饿了,来来来,咱们进屋吧。” 一刻钟之后,刘裕和刘穆之坐在大厅正房的两张偏席之上,看着上座的宾客们频频把酒言欢,那刘林宗本来是要给引为上座的,但他坚决不肯,最后江只好安排了一个中间的位置让他坐,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神秘的刘先生才是今天的主宾。 三吴的土豪大族,孙恩的天师道中人,还有来自建康的一些退休官员,都争相与之交杯把盏,不知不觉中,倒象是这刘林宗成了宴会的主角了。 刘裕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位刘先生究竟是何身份,这么多达官贵人对他如此推崇,喝完这顿酒之后,我一定要当面问问他。 ” 刘穆之手里握个一个螃蟹,吃得满嘴都是膏黄,一边吃, 一边摇头道:“寄奴啊,这么好吃的饭,我们是很少能吃得到的,你有什么疑问回去慢慢想,先吃饱了再说啊。” 刘裕摇了摇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螃蟹,目光又落到了一个大碗之中,皱了皱眉头:“这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刘穆之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螃蟹壳子,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个大碗,伸出筷子,挑起一片宽约手指,长如韭叶的东西,笑道:“此物,名叫水引。” “水引?什么东西啊。”刘裕奇道。 刘穆之笑着一指一边的一小碗莼菜粥,说道:“我们江南之地,向来是水稻种植,产米粮,而北方则是食五谷,有粟米和小麦,那小麦可以磨成粉状,然后聚粉成饼,揉成一大团,再弄成这般大小,下到汤里,就是这样一片片的,号为水引!” 刘裕从没见过这种在后世被称为面片或者是馄饨的东西,他嗅了嗅这碗汤,一股羊肉的香气四溢,而水中除了这些水引片外,还漂着几块肉片,他夹起一筷,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这是羊肉片,我吃得出来。” 但他话虽然这样说,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羊肉吃起来全无腥膻之味,又与自己平时难得吃过,所以印象极为深刻的那种羊肉味道很不一样。 说着,他又捞起了一片水饮,吃了起来,当两排牙齿咬破水引皮的一瞬间,刘裕的舌头与水引中间包裹着的一团滑腻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股鲜味,顿时浸满了他的口鼻之间。 刘裕一边细细地品嚼着,一边讶道:“这,这水引里包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刘穆之的喉结动了动,把一片水引给咽了下去,他闭着眼睛,似乎还在回味着这股子鲜味,喃喃地说道:“这是鱼片加上虾糊混在一起,鱼羊合鲜,以前我只在书上见过,可今天,我终于算是吃到啦!” 说到这里,刘穆之突然眼角边流下了两行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要是以后吃不到了怎么活!” ===第六十九章 槟榔之辱无地容=== 刘裕给刘穆之这么一说,不自觉地把嘴里的一块水引多嚼了两口,那种羊肉和鱼虾肉混在一起,居然如同起了化学反应一样,羊肉的膻味和鱼虾的腥气全都荡然无存了。 刘穆之一边大口喝汤,一边笑道:“寄奴啊,当年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四处碰壁,举步维艰,就连吃饭都困难。结果他的弟子们就去下河捉鱼,又牵回了一头羊,杀了吃,把鱼肉和羊肉放在一起煮,味道出了奇的好!” “要知道孔子可不止是一个大儒者,也是一个美食家,不可三日不知肉味。他觉得好的,那一定是人间美味。从此这个鲜字,就这么来了。就是鱼和羊放在一起,明白了吧。” 刘裕哑然笑道:“原来这个鲜字是这么来的呀。长见识了。” 二人一边这样边吃边聊,一边看着大厅中的那些宾主们的寒暄,刘裕突然发现刘穆之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正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座席之上,那个小榻之上最后剩的一碗莼菜粥,显然是产生了兴趣。 刘裕知道这刘穆之平生没别的大爱好,除了看书外,就是喜欢吃,今天厚着脸皮来老丈人家蹭喜宴,一是要向天下宣示自己是江家的女婿,二来嘛,也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刘裕笑着把这碗莼菜羹递给了刘穆之:“胖子,吃吧,别客气。” 刘穆之舔了舔嘴唇,显然,理智和他的食欲正在他的体内战斗,他摇了摇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是你的饭啊。” 刘裕笑道:“这莼菜鸡丝羹虽然也很好吃,但毕竟是我们江南的特产,平时也能吃得到,那鱼羊合鲜水引汤我已经吃完了,螃蟹也吃过了,现在挺饱的,这碗就给你吧。” 刘穆之哈哈一笑,接过了这一大碗飘着莼菜香味的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寄奴,今天你帮了我大忙,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会还。” 刘裕心中暗叹,刘穆之毕竟是读书人,脸皮还是有点薄的,如果不是自己在他身边给他撑场子,很可能他就不会进来了。这个江家女婿,他当得也挺窝囊的,给自己的两个小舅子排斥,连这种喜宴也没他的份,即使是现在,江老先生在招呼着刘林宗、沈警等人,而江播和江郎却完全没有过来跟自己的姐夫说几句话的意思,人情冷暖,以至于斯。 不过刘穆之现在显然没有在想这些事情,他吃完了碗中最后的一口羹,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这个做工精致的青瓷碗碗沿,又闭上了眼睛,好好地回味了一番,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天天有这么多好吃的,那人生也就没有遗憾啦。” 刘裕勾了勾嘴角,今天在宴会开始的时候,江老先生就向着全场的宾客介绍过刘穆之,现在酒足饭饱,按说来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有些京口本地的宾客们,已经开始告辞,准备离开,一直都很嘈杂的大厅,这会儿变得更加人声鼎沸了。 “胖子,也吃完了,可以走了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只见厨房的方向,走过来了几个仆人,与上菜时一人一个小盘子不一样,这会儿他们是每人端着一个大木盘,上面放着一堆堆的黄色的,龙眼大小的水果,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呢。 刘穆之笑了起来:“我怎么就忘了这一碴事呢,吃了这么多好东西,肚子是会胀的,要吃些槟榔以消食才是。走,寄奴,我们去拿些槟榔吧。” 在这个年代,交州和广州一带产槟榔,而三吴地区也有少量的槟榔出产,当然,只有有钱人才吃得起,象刘裕和刘穆之这样的穷人,连见都很少见到。 刘裕的眉头一皱,事实上,从小到大,刘裕很少有吃饱饭的时候,饥饿才是他自小时的童年记忆:“胖子,你这怎么一套一套的?这槟榔不是我们穷人吃的东西, 还是走吧。我看,他们也没把这东西发给我们嘛。” 刘穆之 摇了摇头:“寄奴,你不知道,这些是大户人家的吃法,吃完饭后都要消食的,这些槟榔既然端了上来,就是给我们自取的,走,我们去拿吧。” 他说着,直接就向着摆在大厅一侧的四大盘槟榔走了过去。 刘林宗等人一个个上前拿了槟榔,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谈笑风生,刘裕的心也放了下来,看起来,这东西真的是自己去取的,而且,现在整个大厅里似乎也没有人在乎这些槟榔被谁取走。 刘穆之走向了一大盘槟榔,他那肥嘟嘟的手已经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准备去取堆在盘子中央,最大的几个槟榔了,而他的两眼,也开始放光。 “且慢!”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刘穆之的身边响起,这个声音让刘穆之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刘穆之吃惊地扭过了头,才发现江播的脸上,尽是怒容。 刘裕的心一沉,暗道糟糕,最怕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今天江播和江郎早就看到过刘穆之,却是视而不见,可忍了一整场宴席的江家兄弟,终于在最后还是爆发了。 刘穆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小舅有何指教?” 江播的嘴角勾了勾:“请问姐夫,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刘穆之的笑容在渐渐地消散:“饭吃完了啊,取几个槟榔来消个食,不可以吗?” 两人的对话声在大厅里回荡着,这时候正在交谈的其他人都停下了对话,齐齐地看了过来,这让他们二人说的每个字,都能清清楚楚地传到大厅里的百余名宾客的耳中。 江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姐夫,小弟以为,这槟榔,你是吃不得的。” 刘穆之就算是泥人,也有几分火性,脸色一沉:“我怎么就吃不得了?” 江一看事情不对,立马站了起来,袍袖一拂,声音中带了几分愠意:“江播,今天是我们江家大喜的日子,不要让人看笑话。” ===第七十章 莫欺匹夫一时穷=== 江郎冷笑道:“不是我们要人看笑话,实在是姐夫自取其辱啊。今天我们本来没有请他,他不请自来,一通胡吃海塞,现在吃饱了又要吃槟榔。我的姐夫啊,这槟榔是成天吃饱饭的人消食用的,你现在成天有几顿饱饭能吃?你就没想过我姐姐现在吃什么吗?” 在场的宾客们全都哄堂大笑,除了刘林宗的脸色平静外,就连站在孙泰身后的孙恩,徐道覆等人也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几乎每个音符,都直钻刘穆之的耳朵里,让他无地自容! 刘裕的双眼通红,鼻孔里喷着粗气,两只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他本以为江氏兄弟只是会说刘穆之几句,尤其是对刘穆之没带夫人来加以责难,但没有想到,这二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羞辱自己的姐夫,刘穆之的声望,于今尽毁! 刘裕大声喝道:“江播,这是你的姐夫,你觉得这样说,合适吗?” 江播的白眼一翻,鼻孔对着刘裕:“刘裕,这是在我们江家,不是在你的擂台之上,轮不到你在这里多嘴。我这个姐夫要是做得好,那我也不会说他啊,是他自己太过分了,丢的是我们江家的人!” 江郎也在一边冷笑道:“你刘大侠今天不也是跟着我们的好姐夫过来蹭吃蹭喝的吗?怎么,螃蟹和鱼羊合鲜水引汤吃了,要为他打抱不平了?” 刘裕怒发冲冠,厉声道:“这是起码的道理,他是你们的姐夫,你们江家当初嫁女儿时并没有嫁人家穷,今天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侮辱人?” 江播眉头一挑,大声道:“是爹要嫁姐姐给他,我们兄弟可从没有同意过。今天他的表现就是证明了,烂泥是糊不上墙的!” 江双眼中精光一闪,怒道:“无知小儿,胡言乱语。江家现在还轮不到你们作主,去向你们的姐夫赔不是去!” 刘穆之突然开了口,他摇了摇头,淡然道:“岳父大人,不用这样了,二位舅爷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强行压他们亦是无用。今天小婿不请自来,又没有带您的女儿同来赴宴,落人话柄,是自取其辱,怪不得别人。” 江的眉头一皱:“别这样说,老夫同意过…………” 刘穆之叹了口气:“小婿感谢您的恩情,但是您不能左右别人的意志,今天我刘穆之在此发誓,若不出人头地,以后再也不踏入江家一步!” 江播和江郎哈哈大笑起来:“姐夫,不是我们看不起你,就凭…………” 刘穆之直接没理二人,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高声唱道:“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青山不改绿水流,寻常巷陌有鱼龙,一日教我遇风云,八荒任我游。” 刘裕也跟着刘穆之携手而出,边走边唱,二人心中的万般委屈与愤怒,尽化在这首歌中,余音绕梁,久久不止。 刚才厅中那些面带嘲讽之色的宾客们,也都刮目相看,肃然而立,直到二人已经走出大门,看不到身影时,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刘林宗静静地看着二人出门,一边的李致之低声道:“我看刘穆之气度不凡,又有才学,他日必非池之中物,明公是否要将之招致幕下?” 刘林宗勾了勾嘴角,端起一碗酒,轻轻地呷了一口:“只怕他的岳父不会让我们占了这个先机的,大战将致,即使是江公,只怕也不能安坐了吧。至于刘裕…………”说到这里,他收住了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刘裕和刘穆之就这样走出了江家大宅,走在乡间的路上,轻风吹拂着二人的须发,路边不时地有在地里劳作的农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向着二人笑着打招呼,可二人却如行尸走肉,一言不发。 刘裕知道,不出一天,这件事就会传 遍整个京口,他开始越发地担心起刘穆之将如何渡过这个难关了。毕竟,这是一个读书 人,贪吃归贪吃,但给人这样侮辱,却是从没有过的事。 刘穆之在一处荒丘边上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已经是泪水横流,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刘裕心中一阵酸楚,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递了过去:“胖子,你要是想哭就好好地哭出声来吧。没事的。” 刘穆之接过汗巾,盖在自己的脸上,默然半晌,静静的微风拂过这处荒丘,仿佛是刘穆之在轻轻地呜咽着。 许久,他才摘下了这块布,而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戚容,他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寄奴见笑了。” 刘裕咬了咬牙:“江家兄弟,着实可气,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为你出气。” 刘穆之摇了摇头:“没用的,寄奴,就算你用拳脚来对付他们,吃官司不说,他们也不可能服气。他们毕竟是权贵子弟,看不起的,是我们的出身,只有官做的比他们大,权势盖过他们,才会让这种人转而服气。” 刘裕叹了口气:“天底下最难获取的就是权势了。胖子,你我不是没有才能,只是缺乏出头的途径和机遇。连刁家兄弟这样的人渣都可以位居高官,我们却是报国无门,出头无望,只能说世道不公啊。” 刘穆之咬了咬牙:“以前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可以抛下家庭,想要从军报国,但现在我终于清楚了,你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家里,要出去做事,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精彩。” “我自问还是有几分治国安邦的本事的,明天,我就去广陵谢将军的幕府中应召,我想,如果有机会能见到他,一定是有机会的!” 刘裕哈哈一笑:“好,你就需要下这个决心,不然真的是太可惜了。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这几天也会出发。” 刘穆之点了点头:“行,今天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吃饭。”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不是吃过了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那顿饭是在江家吃的,我现在恨不得把这些吃进肚子里的全吐个精光,也不用占他家的情。寄奴,这顿饭不算,我说的是,我自己要请你吃一顿。” ===第七十一章 穆之受辱求功业=== 刘裕眉头一皱:“这时候去你家?我们刚吃过饭啊,这会儿也吃不下。再说…………” 说到这里,刘裕欲言又止,刘穆之哈哈一笑:“怎么,你觉得我是在江家受了气,回家要找老婆出气吗?”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这回你夫人连去赴喜宴都不肯,显然是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这会儿可能她也听到今天的事了,我一个外人在场,是不是不太合适?”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很合适,太合适了。我就是要让老婆知道,是你刘裕,而不是她的兄弟,才是能跟她丈夫一起走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她是大户高门的小姐,但不能看不起我们兄弟。” 刘裕收起了笑容,直视刘穆之:“胖子,你觉得你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她也跟她的两个兄弟一样势利吗?” 刘穆之自信地笑道:“不,我夫人倩文,是她看上我的才华,才主动提出要嫁我的,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在我身边陪我读书,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地喜欢我这个人,她兄弟是她兄弟,但她的见识,是和我岳父一样的。” 刘裕点了点头:“如此就好。胖子,你拉我去吃饭,只怕也是想向你夫人请求,让你离家求功名吧。” 刘穆之笑着点了点头:“寄奴啊,别人都说你是一勇之夫,但只有我才知道,你的心思非常缜密,绝不是无谋之人。既然给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不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倩文很爱我,舍不得我离开,如果我不拉上你结伴而走,她只怕是不会同意的。” “今天我受了辱,正好有个好借口,从这点上来说,江家兄弟也帮了我忙,趁着这股子劲头,我可以向倩文提出离家求功名的事。我想,她是不会拒绝的,但这回我不想让她误会是我要借她娘家的权势求官,所以,我得拉上你。”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事你也考虑了很久了。好,胖子,这回我帮你,但是我有言在先,一时半会儿我还不能离家,有些事情我还要安排好才能走。”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不是昨天就说过,你可以随时走吗?” 刘裕摇了摇头:“从今天的事情,我越发地觉得,求功名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就好比你,如果要白身从军应募,真的可以见到谢将军吗?” 刘穆之默然无语,双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显然,这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我们有个士人的身份,但家道早已经中落,往上几代人都没有在朝廷任过京官,在那些个高门世家看来,与寒人无异。今天江家兄弟对你是这个态度,难保谢将军或者是其他的高门子弟也没这样的想法。所以,为了见到他们,我们还得备点钱才行。” 刘穆之眉头一皱:“所以你还得继续去赌钱?这条是邪路,不能走啊。” 刘裕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邪路,这事情会让人上瘾,越来越离不开,但是没有办法,我需要钱,你也需要钱。无论是我们从军之后家人的开支,还是从军时为了见到谢将军,所需要的打点费用,都是不可或缺的。现在我手上只有三千多钱,要想走开,起码要七千钱才行。除了靠赌,还有什么来钱快的办法?” 刘穆之摇了摇头:“赌博是有巨大风险的,再理智的人,在那种环境里也会失去冷静,更不用说你并没有多少赌博的经验,全是自己摸索来的,跟同样没赌过钱的刘毅、何无忌他们玩,也许还可以,但要是碰到真正的高手、老千,只怕会输得很惨。” 说到这里,刘穆之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再说了,这个赌场是天师道开的,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们在各地的信众极多 ,受到的捐赠也多,根本不至于要用开赌场的办法来赚钱啊。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刘裕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能有什么阴谋?不过是因为那些北方流民喜欢这一种游戏,所以天师道才投其所好罢了。我们京口人因为上次卢悚谋反的事情,恨死了天师道,他们也能用这种办法来重新取得我们的信任。”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但愿是我多虑了,不过寄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见到谢将军,并不需要什么打点。”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胖子啊,你就是个书呆子,不知这世事。谢将军也许是求贤若渴,但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人家是位高权重,身在府中,那看门的人,你怎么过?怎么才让他们能去通报呢?” 刘穆之咬了咬牙:“这回不同以往,谢将军是为了抵抗秦军南下,才广招贤才的,我想,不会有人敢拒绝我。” 刘裕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广招贤才,所以四面八方,有本事的,没本事的,什么阿猫阿狗都会跑过去,谢将军就是不眠不休,也不可能见到每一个人的,到时候你不把外面看门的人,通报的人给打点好了,人家把你往后排个十天半个月,你这事基本上也就没戏啦。”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我这两年当了个里正,衙门里的事情,多少也知道这些,就是在京口这地方,也少不得一些人情孝敬,更别说那镇北将军府了。好啦,胖子,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此事我还会再考虑一下,先去你家喝酒吧。” 刘穆之的眉头舒缓了开来:“对,醉里乾坤大,一醉解千愁,喝完了再说。” 刘裕看了看天色,已过申时,天色开始渐渐地昏暗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好,那事不宜迟,正好去你家里吃晚饭吧,喝完了酒我还得早点回去,万一真的不赌钱的话,也得跟人借点盘缠呢。也许,檀兄弟他们还能帮我一把呢。” ===第七十二章 秀发换酒总是情(求推荐票和打赏)=== 半个时辰之后,蒜山乡,刘穆之家。 昏暗的房间里,灯光在微微地跳动着,一个半旧的烛台里,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灯油,支撑着火苗的燃烧,把三个人的影子,映在了墙上,长长的。 刘穆之与刘裕相对而坐,各自跪坐在一个破草席上,二人的面前各自放着一张小几,上面空空如也,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坐在刘穆之的身边。 她荆钗布裙,一头乌黑的秀发,柳眉凤目,容貌端庄,虽然这一身平民的打扮,但仍然难掩其风华,可不正是那刘穆之的妻子江倩文? 刘穆之干咳了一声,对着江倩文说道:“夫人,今天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江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妾身早就劝夫君不要去赴宴,就是怕出这样的事,我的那两个兄弟,都是尖酸刻薄的人,就连爹爹也难以管束。今天夫君受的委屈,妾身愿意一力承担,只要能让你心情好点,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刘穆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我与夫人在一起,却是没有遗憾,你兄弟的事情,与你,还有岳父大人无关。再说了,也是因为我到现在一事无成,这才给你的兄弟看不起,也不全怪他们。” 江倩文凤目之中水波流转,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刘裕:“多谢刘大侠仗义相助,今天多亏了你在场,不然,不然妾身还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呢?” 刘裕淡然一笑:“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我和穆之是自好,今天我不帮他出头,谁帮他出头?”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好了,夫人,今天我只想请寄奴好好地喝一杯,一来是为了答谢,二来嘛,也是为了饯行。” 江倩文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饯行?什么意思?刘大侠要远足?” 刘裕摇了摇头:“不,我是准备从军报国,建功立业去了。” 江倩文轻轻地“哦”了一声:“刘大侠不管家中的老母和幼弟了吗?” 刘裕笑道:“胡虏即将南下,大战一触即发,这正是男儿建功沙场,搏取功名的好机会。这几天我在赌场赢了不少钱,足够家人一时之用了,等打完了仗,我再回来便是。再说了,在军中应募,也是有军饷的。” 江倩文点了点头,看向了刘穆之:“刘大侠说的很好。夫君,你满腹才华,这建功立业之事,也不应该落于人后,妾身以为,你最好和刘大侠结伴投军!” 刘裕的心中一动,他没有料到,江倩文居然会主动叫刘穆之去投军,二人这一路上,还商量了很多江倩文不愿意刘穆之出来时的应对之策呢,没想到直接不用了。 刘穆之也有些意外,奇道:“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我哪怕去建康和广陵城,你都是百般不愿,为何现在要我投军去?” 江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夫君想要建功立业,搏取功名的心思,妾身岂会不知?只是妾身一直以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还没有给夫君怀上一男半女,不舍得让夫君远行。”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刘大侠说得对,这回的机会实在难得,谢将军建幕,广收英才,不同于平时的朝廷选士,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一定可以出人头地。而且,夫君今天受辱于妾身的两个兄弟,就是因为身无功名。妾身知道,夫君心高气傲,必然不会通过妾身去向娘家,向爹爹求官,所以,妾身又怎么能阻止夫君呢?” 刘穆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夫人深明大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倩文站了起来,对着刘穆之微微一笑:“夫君和刘大侠但且稍坐,妾身这就去取酒来。” 江倩文说着,向着刘裕微一欠身,点头行礼,然后就走出了屋 子,刘裕长叹一声:“胖子,有这样的老婆,这辈子不会有遗憾了。” 刘穆之 笑道:“那是,娶到她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我忘了家里没酒了,还要她去现沽,让寄奴你久等了,抱歉。”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今天这顿酒,我喝定了。来,胖子,咱们聊聊投军后的事情吧。” 半个时辰之后,刘穆之的眉头微皱:“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村头的李家酒肆来回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啊。” 刘裕也有些紧张:“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 二人正要起身,却听到江倩文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妾身回来了。” 刘穆之和刘裕相视一眼,坐了下来,只见江倩文推门而入,右手里抱着一小坛酒,而左手则拎着几个荷叶包裹。 刘穆之奇道:“夫人,你去哪儿了?沽酒要这么久吗?” 江倩文的神色有些奇怪,摇了摇头:“除了沽酒外,还买了一些下酒菜,刘大侠和夫君相聚,共商大事,喝酒怎么可以没有小菜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几个荷叶包放在了小几之上,打开之后,一阵肉香扑鼻而来,只见一个包裹里放着猪头肉,另一个荷包里放着酱鸭,第三个荷包里装着风鸡,最后一个荷包里则是一包醉虾,随着酒坛被打开,肉香与酒香混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对于刘穆之和刘裕这样的家庭来说,如此丰盛的晚餐,即使是逢年过节,也很难吃到的。 刘穆之吃惊地张大了嘴:“夫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家里哪来的钱?” 刘裕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但他的目光落到了江倩文的身上,却突然发现,走时还是荆钗布裙的她,这会儿却是用了几方青帕包头,而青帕之下,却是见不到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了。 刘裕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原来江倩文居然是剪了自己的一头秀发,卖与那些做女红的人家,换来的钱给自己和刘穆之沽酒和买来下酒菜。 刘穆之显然也反应了过来,他一下子抓住了江倩文的素手,眼中泪光闪闪:“夫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做?” 江倩文微微一笑:“只要能让夫君高兴,这又有何妨?夫君若不在家,妾身也无须把美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好了,酒快凉了,夫君和刘大侠请用。” ===第七十三章 义无反顾入赌场(求推荐票和打赏)=== 一个时辰之后,刘裕与刘穆之站在村外的一处小丘之上,月光如水,散在两人身边,夜风微凉,轻拂着他们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把二人严肃的表情,衬托无疑。刘穆之的眼中泪光闪闪,刚才在喝酒的时候他一直有说有笑,但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方,这个七尺男儿,终于也到了伤情之处,忍不住开始哽咽了。 刘裕叹了口气:“胖子,你应该好好珍惜你的夫人,这样的妻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分得到的。今天她为了挽回你的自尊,不惜断发沽酒,今年如果发达了,一定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 刘穆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行我若不能功成名就,就不回来了!” 刘裕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胖子,等我三天,三天之后,我们结伴去广陵!” 刘穆之睁大了眼睛:“你终归还是要去赌钱吗?” 刘裕沉声道:“你夫人为了你能安心去投军,都作了这样的牺牲了,我去赚点钱有什么不可以的?本来我还有点动摇,但是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几天你在家整理行装,尤其是你的那些个宝贝书,能带的多带些上路,钱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刘穆之咬了咬牙:“那我跟你一起去赌场,多少能照应点。” 刘裕哈哈一笑,轻轻地一拳击在刘穆之的胸口:“得了吧,死胖子,你最近运气太衰了,樗蒲这东西,是要讲气运的,你把坏运气带了过来,那我还怎么赢?” 刘穆之的胖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急了:“但我实在是,实在是不能放心啊。” 刘裕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他一边挥手打着招呼,一边让他的话顺风而来:“你来了我就不能放心啦。胖子,这几天多陪陪夫人,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临江仙酒楼,已经没几个客人还在楼下了,初更将过,街上的行人和酒坊里的客人们都很稀少,大概只有那新开的金满堂赌坊,才是唯一热门的地方吧。 刘林宗与李致之相对而坐,今天他们不用再包下整个二楼,因为只有他们这一座客人了,温火轻煮着一壶小酒,而刘林宗的脸上却带着微笑,举盏浅饮。 李致之叹了口气:“明公为何仍然如此兴致?你所看中的两个人今天受了这样的屈辱,您觉得他们还会如您所愿吗?” 刘林宗微微一笑,放下了酒盏:“稚远啊,这回你也亲眼见识到了他们两个,觉得我所言是不是过了呢?” 李致之摇了摇头:“确实一个是英雄豪杰,另一个是治世良才。得之可成大事,但这样的人,出身不高,容易给那些权势高门打压,我担心的是他们受了气后,有可能一蹶不振啊。” 刘林宗笑道:“要是心理不够强大,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人了。从他们走时唱的那首歌,难道你听不出他们心中的不平与愤怒吗?有这股子气在,不怕不能成事的。” 说到这里,刘林宗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我真正担心的不是刘穆之,他毕竟读书多,他的岳父也不会对他坐视不理的。倒是刘裕,听说前一阵他在那金满堂赌坊赢了不少钱,这两天不知为何没去,但是出了这事…………” 说到这里,刘林宗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李致之不解地说道:“金满堂不就是一个小赌坊吗,听说是天师道开的,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玄机?” 刘林宗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这里已经查清楚了,这个赌坊,背后也有刁家的份子,没这么简单。” 李致之讶道:“刁家?他们不缺钱吧,这小赌坊能赚多少?” 刘林宗笑道:“刁家是想要霸占京口,这里的百姓有多厉 害,你也知道了,天生就是最好的战士,控制了此地,就控制了天下的精兵锐卒。刁家没这个见 识,但他们背后的王国宝,会稽王,甚至是陛下,都会有这个想法。” “上次刁逵在刘裕手上吃了大亏,深知此地民风剽悍,不是靠些兵马就能吓住的。至于天师道,他们上次想在那个平虏村里发展势力,也被刘裕抢了风头。所以,他们两家现在最恨的就是刘裕这个京口豪杰,来硬的不行,只有软的。” 李致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你是说,他们想让刘裕输钱,然后拿住把柄,利于控制?” 刘林宗叹了口气:“刘裕毕竟见识还不是太足,赌博之道,赌的是人心。他做事豪爽,不计后果,也不太懂得见好就收。这些天在赌坊里他一直赢钱,这才是让人担心的,他未逢真正的老千,自信心却是一直在膨胀,要是输的话,只怕会输得很惨。” 李致之眉头一皱:“不是说他赌的数额不大,都是只有几十钱上下吗?这点投入,不至于让他受大的打击啊。” 刘林宗笑道:“那就要看刁家和天师道的本事了,不过我隐隐地有种不好的感觉,这回刘裕会吃亏,还会吃大亏!” 李致之笑着回道:“这么说来,明公是准备出手相助,以结善缘了?” 刘林宗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酒盏:“不,我的小友,这回我不准备出手,如果刘裕真的吃了大亏,谁在此时帮他,谁就是给自己结了个大善缘,现在你明白我要带你来的意思了吧。” 李致之的眼中精光闪闪,看着刘林宗的眼睛:“可是明公为何要把这个善缘留给我呢?” 刘林宗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刘裕只怕以后不是我们谢家能独占的,我们各大家族都跟他结个善缘,无论对他,还是对我们,都有好处。毕竟,打仗,我们不行,风流,他不行!给这种人一个出头上位的机会,而不是大家联手打压,国家才能长久啊。” 李致之微微一笑:“明白了,明公,我这就去准备钱,也许,明天能用得着。” ===第七十四章 见好就收知进退=== 金满堂赌坊,混合着赌徒们身上的汗味,酒味,到处都充满着大呼小叫,吆五喝六的声音,而终局后那种铜钱哗啦啦地落袋之声,以及输了钱的人或是懊恼,或是愤怒的吼叫声,在四处回荡着,构成了一出只在这种赌坊里所特有的众生之相。 刘裕哈哈一笑,把面前的一堆铜钱都收回了自己的钱袋子里,这个钱袋,今天来的时候还只有一百多钱,基本算是大半空的,但是现在,却已经快要盖不住里面的钱了,粗略一看,起码有两千多。 卢循坐在刘裕的对面,眼里布满了血丝:“这局是你赢了,咱们再来!”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卢循,有句话说的好,叫见好就收,今天我也赢得差不多了,明天再来就是。不过,也许我今天走了,明天就不来了呢。” 檀凭之一直跟在刘裕的后面叫好不已,听到这话,脸色却微微一变:“不来了?刘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裕勾了勾嘴角:“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离开过京口过,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回有了钱,正好够我的盘缠啊。” 魏咏之的几片兔唇张了张:“真的是太可惜了啊,本来还想跟刘大哥多学学赌技呢,你这简直是神了,只要一吼,就能吼到自己想要的点数,能不能教教弟兄们啊?” 一边的众多赌友也纷纷说道:“是啊,刘大哥,教教我们吧。” “刘大哥,反正你也不赌了,以后就教我们呗,我赚的钱分你三成!”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出去看看,没说不赌啊,这东西太好玩了,我要是没事的时候也想天天来玩呢。教会了你们,我还玩什么?”说到这里,他看着在一边的卢循,“再说了,你们都会了,那庄家就可以关张啦,这赚的抽成钱还不够输给你们的呢。” 众人全都轰然大笑,一边的卢循咬牙切齿地说道:“刘裕,不要太狂了,下一局,你未必会赢,来,咱们接着赌,不赌不是好汉!” 刘裕长身而起,摇了摇头:“今天不赌了,有事明天再说。卢循,我的好兄弟,多谢你陪我这几天,让我赚了这么多钱!”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刘大侠,虽说见好就收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但你赢着钱的时候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太合适吧。或者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刘裕的心中一动,暗道,这几天孙泰一直隐身不见,只让卢循跟自己赌钱,加起来自己已经赢了快四千钱了,他每天都算着离七千钱还差多少,无数次地告诫着自己,一到七千,立马走人。现在他的袋子里已经有了四千一百二十三钱,如果不算要给舅母家的那五百钱的话,已经够数了,这也是他今天要走的原因。 孙泰在孙恩和徐道覆的伴随之下,从楼上缓步而下,刘裕勾了勾嘴角:“孙教主,您怎么还在这里呢?您可是整个天师道的大教主啊,是不是在京口小地方呆得太久了点?” 孙泰微微一笑:“刘大侠,本教有自己的行事方式,这回来京口布道传教,并不是太容易的事,这赌坊新开张不到一旬,就有这么多京口父老前来赏光,甚至不少外地的朋友也是远道而来,贫道也需要多留一阵子。只是刘大侠说要离开京口,实在是有点让贫道失望啊。” 刘裕平静地回道:“男儿志在四方,少年时当游学天下,刘某虽然才学不足,但也想到各地走走看看,增加点自己的见识,见识一下天下的大好河山,不可以吗?” 孙泰摇了摇头:“只怕刘大侠不是想去游学,而是想去投军建功吧。” 此言一出,整个金满堂赌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什么,刘大哥是要去投军?” “不要走啊,刘大哥 ,当兵没什么好的,还会给人看不起,哪有在家里自在快活呢?!” “蠢才,你不知道胡虏要南下吗?要是让胡人占了这里,你以为咱们还能在这里过得下去吗?刘大哥,我支持你,跟你同去投军报国!” “就是,我也跟你走,刘大哥,带上我!” 刘裕摆了摆手:“各位,稍安勿躁,我没说要去投军,只是说要离开一阵子,那只是孙教主的推测罢了,作不得数。” 孙泰笑道:“以刘大侠的这身本事,不投军是可惜了。现在谢将军在广陵征纳天下贤才,很快就会全面募兵,你早晚要去的。不过,刘大侠家中的情况,贫道也知一二,不赚够了钱,你也没法安心上路啊,是不是?” 刘裕的脸色一沉,冷冷地回道:“我刘裕的家事,就不劳孙大教主费心了。” 孙泰微微一笑:“想不到啊,刘大侠居然也是见好就收的人,还是说,你知道自己赢了几局只是运气,并不是真有这个本事,所以不敢继续赌下去了呢?” 刘裕冷笑道:“孙教主,你不用激我,激也没用,我不吃你这套。你觉得我没这个本事就没有吧,反正今天我不会继续赌了。” 卢循起身向着孙泰行礼道:“教主,请让徒儿与此人再赌一局,若是不胜,甘受教法处罚!” 孙泰摆了摆手:“好了,卢循,不要意气用事。既然刘大侠不敢赌了,就让他走吧,来这里是为了欢乐的,若是不开心,又何必留下呢?” 刘裕的心中一阵火起,他对着孙泰冷笑道:“你真当某不敢跟你赌?就冲你孙大教主这句话,赌就赌,卢循,咱们接着干!” 孙泰突然一摆手:“且慢,刘大侠,你不是说这赌坊里没人是你的对手吗?那要是贫道能找到一个高手,你还敢赌不?” 刘裕的心中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高手?什么高手?” 孙泰“嘿嘿”一笑:“是贫道高价从北方请来的樗蒲高手,号称赢遍中原无敌手,你可敢与之一较高手?这样吧,赌注为十比一,你输的话只输一钱,赢却有十钱,敢不敢来?” ===第七十五章 北方赌神是女郎===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你竟然从北方敌国找来胡虏和我赌?” 孙泰微微一笑:“北方早已经沦陷多年,汉胡杂居,早就难分彼此了,贫道是方外之人,并不讲这些国仇家恨,刘大侠,这套华夷之辩,就不用跟贫道说了吧。” 刘裕冷笑道:“可是孙教主,你别忘了,这里是京口。我们京口百姓,都是恨极了胡虏,上次打那个刁球你就看到了大家的愤怒。今天你要一个胡人来这里跟我们赌钱,是想挑衅我们京口人吗?” 孙泰笑道:“非也非也,刘大侠,你也别忘了,这平虏村的村民,一多半都是贫道资助和组织才南下的,你要说贫道对大晋不忠,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对刘裕小声道:“刘大哥,教主说的有道理,本身出家之人是不管这些俗事的,你不能用我们百姓的要求来对他们。要是你不愿意赌,那就走吧。” 刘裕的眉头一皱:“孙教主,你既然早就有了这个赌博高手,为什么一直不拿出来呢?” 孙泰摇了摇头:“俗话说得好,好钢要用在刀刃之上,如果不是碰到了厉害的角色,贫道也不舍得让这高手出场。尤其是在京口。刘大侠,不用多说了,五比一,你赌不赌?” 刘裕一咬牙:“好,赌就赌了,这回我也不是为了钱,就是不能让胡人在京口嚣张。来吧!” 孙泰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够爽快,不愧是刘大侠。来,赌个痛快! 所有的赌徒们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赌局,跟设庄的天师道弟子们,纷纷集中到了赌坊的中央,这里只摆了一副樗蒲局,四十六格的棋盘上,有山有水,一人一马一箭,三枚棋子,各立在棋盘的两边,而五枚色子,则静静地躺在了棋盘的中央,等待着赌局的开始。 刘裕的身后,站满了京口的赌徒们,大家都在高声呼喝着:“刘大,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千万别输啊。” “刘大哥,那胡虏一定不是你的对手,赢他!” “刘大,我很看好你哦!” 卢循站到了一边,不失时机地吆喝了起来:“开庄下注了,押刘裕的一赔三,押胡人高手的二赔三啊!” 一众人开始争先恐后地围向了下注的地方,在这样刺激的高手对决里,能押上自己的一注,才符合这些赌棍们最基本的人性,铜钱落桌的声音不绝于耳,配合着那些赌徒们的大呼小叫,很快,刘裕这一边就已经高高地堆起了半尺左右。 孙泰扭头看向了二楼,沉声道:“吉力万姑娘,你可以下来了。” 刚才还嘈杂热闹的赌坊大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所谓的胡虏高手,居然是一个姑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二楼的楼梯,想要一睹这个胡人高手的真容。 可是,二楼之上却迟迟地没有人下来,孙泰的脸色微微一变,继续高声道:“吉力万姑娘,你可以下来了。” 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刘裕冷笑道:“孙教主,看来你的胡人高手害怕了,临阵脱逃了。” 站在孙泰身后的一个黑布蒙面,一身天青色弟子服,个子中等的天师道弟子,突然开口道:“孙教主,我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孙泰的身后,而孙泰也是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发声之人 刘裕循声看去,只见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直勾勾地刺向自己,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地清澈,却是带着几分难言的诡异之色,即使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刘裕,也不免在这眼神一刺之下,心底一震。 听此人的声音,应该是个年方妙龄的少女,说着一口流利的汉 话,但这身打扮,却是说不出的不和谐。 孙泰长舒了一口气:“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呀。” 那个樗蒲高手吉力万微微一笑:“孙教主,我有个习惯,在我出手之前,一定要观察一下我的对手,在二楼的话,我无法近距离地观察到这个人,所以,刚才我换了一套贵教的弟子服,就站在这里观察这位刘大侠。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孙泰满意地点了点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难怪姑娘在北方有赌神之名。好,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位刘大侠,自认为赌技高超,无人可比,姑娘可以出手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樗蒲。” 吉力万摇了摇头:“赌博之道,本就是看运气的,你们汉人的地方我吃住都不习惯,这几天都没什么感觉,要是输了,也不要怪我。”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满屋的赌客们原来以为这个女人很厉害,孙泰又是开出了五比一的高额赔率,虽然很多人押了刘裕,但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此女竟然未赌先认怂,这让大家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了起来。 孙泰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你此话可是当真?” 吉力万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刘裕:“这个人很有赌博天份,而且,我观察了他好几天了,好像他能让色子听他的话,我在北方没见过这样厉害的人。孙教主,我实在是没什么把握啊。”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这个胡人女子,若是不想赌,就回北方去吧。我们这里不喜欢胡人,看你是个女人,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既然要赌,就光明正大,为何地蒙面?” 吉力万嫣然一笑,眸子里光芒闪闪:“人家长得不好看嘛,再说在你们汉人的地盘,我要是露了脸,说不定会给人打呢。” 刘裕转念一想,这女子说得也有道理,他决定不再计较这个问题,对孙泰说道:“那我就见识一下无敌的北方赌王吧。” 孙泰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不赌也得赌了,吉力万姑娘,你只管上,输了算我们的。” 刘裕微微一笑:“就应该这样。咱们来吧,这一把,一百钱。” 吉力万摇了摇头:“小来来玩吧,反正也不当真的,要不,就二十钱好了。” 刘裕笑着抓起了色子:“二十钱就二十钱,咱们开始吧。” ===第七十六章 美女脱衣为豪赌=== 七个时辰之后,已是三更,孙泰的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而金满堂里的气氛却是达到了,随着刘裕再一次掷出了一个雉,他面前的棋子向前走了几步,到了终点,而吉力万的棋子和马儿,却仍然离着终点起码有十余步呢,在樗蒲之中,这已经是很大的差距了。 刘裕笑着把面前的一个钱袋归到了自己的怀里:“承让了,想不到堂堂的北方赌神,也能在我手下连输十六局,看起来,这北方赌神也不怎么地嘛。” 吉力万的脸上仍然带着那黑色的面罩,即使如此,也能看出她在微笑:“不过是输了几十钱一局罢了,刘大侠,你到现在也只赢了九千七百钱。要不这样好了,最后再玩一把,六十钱,你赢了凑够一万,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孙泰的额头上尽是汗珠,他的心里已经接近绝望了,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北方赌王,竟然在这里连输十六局,这一万钱倒不打紧,但自己想要一把赢垮刘裕的盘算,怕是要完蛋了。 孙泰咬了咬牙,沉声道:“六十钱太少了,要不赌一把六百钱好了,输赢就一下,怎么样?” 吉力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不停地摇着头:“不,不可以,我没这个把握,孙教主,今天我已经让你输了很多钱了,这一下,我不能让你输这么多。” 刘裕心花怒放,一开始他还有点戒备,但是赢了这么多把之后,他已经对这个女人的本事了如指掌了,虽然她也时不时地能掷出些高点数,但是总归是跟自己差一些,起码,她是做不到跟自己一样,一吆喝就能吼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刘裕心中高兴,随口道:“就是赌个一万钱,又有何妨?” 孙泰的精神一振:“这可是你说的,赌一万!” 刘裕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但是身后的人们开始集体叫了起来:“一万啊,豪赌哦,刘大哥,应了!” “就是,怕个球,要赢就是五万了,刘大哥,你发了啊!” “这女人没什么本事,刘大哥,不要怕,就是硬来!” 吉力万的眉头一皱:“孙教主,你这把是不是赌得太大了点,我实在是…………” 孙泰摆了摆手:“五万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吉力万姑娘,我相信你,来吧。” 刘裕一咬牙,沉声道:“一万就一万吧。没什么,赌了!”他心中暗想,今天已经赢了快一万,就算真输了,只当没赚,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管输赢,这把结束了就走。 吉力万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棋子重新放到了自己面前的起点:“唉,为什么要逼我输钱呢?” 半个时辰之后,刘裕紧紧地盯着终点前的四枚棋子,自己的马已经进了终点,而对面的马也已经进了终点,现在就剩下一个人棋了,一枝箭棋子,掷出的点数可以让人走也可以让箭走,箭可以射对面的人,而人可以直接回家,就看自己是不是能先回到终点了。 这一局刘裕从头到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自己一直能吼出想要的点数,但是对方的接着走的棋,也是恰到好处,出于对于这女人的宽让,刘裕一直没有在对方走棋的时候使出吼功,让她的棋子偏离想要的点数,但是这个女人总是可以活用马,人和箭的配合,死死地拖住自己落在最后的那个人棋。靠着不停地放箭把自己的棋子打回,她倒是慢慢地追上了十几步的差距,几乎与自己齐平了。 这一次,刘裕只要再掷出一个八点,就可以回到老家了,他定了定心神,暗中想道: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有什么赌技,那应该在这时候使出来了,不会让我扔出一个九点的。她若真的是藏了什么手段,那我下局绝不能再赌。 打定了主意之后,刘裕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色子,他 一直留意着色子的重量,生怕给人作了手脚,但他在手中把弄了许久,仍然没有觉得有 什么异常之处,刘裕一咬牙,五枚色子抓得紧紧地,在手中旋转良久,然后暴喝一声,大吼道:“白!”(八点,雉雉白白白,是贵采点。) 所有的赌徒们都跟着大叫了起来:“白,白,白!” 五个色子在急速地旋转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连四个色子,都渐渐地停了下来,伴随着刘裕的声声暴吼,分别是白,白,雉,白。 一边的众赌客们全都惊得大呼小叫起来:“雉!雉!雉!” 只要这个再停成一个雉,那就会是一个八点的白采,刘裕的棋子就能进入最后的终点了。 吉力万的眼中光芒闪闪,她的拳头渐渐地握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显然,她将有什么举动了。 刘裕死死地盯着吉力万,她一直在准备着,看起来是要出千了,从心底里,刘裕并不相信这吉力万真的有这么菜,但是连输十六局,只是为了让自己赌一万钱,有这必要吗? 最后的一枚色子开始渐渐地停止了转动,而黑面和犊面在开始朝上,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惋惜的声音:“唉,太可惜了,只差一点就是白啦。” “是啊,前面四个都是那样,就差一点点。唉。” “急什么,就算刘大哥这回没走到头,不是还要那个女人掷一把吗,除非是个卢,不然她输定!” 吉力万突然凤目圆睁,那双明眸顿时变得无比地犀利,顺着她的这个动作,她突然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用力一振,整条袍子的右袖顿时飞了出去,而她的右半个身子,几乎全都暴露了出来 吉力万那粟色的皮肤,透出少女的光泽,右肩乃至右臂之上,刺满了五颜六色,似狼似狗的图腾和奇怪的符文,几乎每一寸肌肤都纹了这些图案,即使是成天以好勇斗狠闻名的京口人,也没哪个纹得有她的这条胳膊这么密。 而她那饱满的右胸,露出一半,山峦起伏之间,隐约可以看到半点彩色,这样的身段,会让每个男人都血脉贲张,忘乎所以。 ===第七十七章 一掷万金赌破天(狂求推荐票)=== 刘裕正要大吼一声:“雉!”却是一下子看到了吉力万的样子,微一愣神之下,喊的力量小了那么一点点。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不对劲,气流从他嘴里冲出时,稍小了那么一点点,这让这个色子翻了两翻,最后停在了棋盘之上,却是一个黑,这是一个杂采,五点。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叹息声,刘裕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抓起自己的棋子,向前走了五步,离终点还剩三格,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吉力万:“你什么意思,玩棋还脱衣服?!” 吉力万嫣然一笑,眼神勾魂夺魄,说不尽的媚态:“这衣服好紧,人家穿了掷不出来,这回,我可要好好地掷个卢了,刘大侠,你可要看好哦。” 刘裕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好,我看你这回能掷出个什么花来!” 吉力万微微一笑,轻轻地抓起了这五枚色子,在手里轻轻地摇晃着,刘裕死死地盯着她的手,余光则是扫着她的眼睛,他的心里在自责,刚才怎么就会一下子给她色迷了,一瞬间的失神就导致了这回的被动。 尽管刘裕在之前很确定这个女人并没有掷出卢的本事,但是刚才的这一下,让他改变了看法,这个蒙着脸,迷一样的女人,那纹身的皮肤之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也许,自己真的要好好地重新审视一下她了。 吉力万的手终于停止了摇动,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刘裕,笑道:“刘大侠,你吼的劲可真是大,好像这色子都会受你的控制呢,你说,要是人家掷出一个卢,你会不会一吼就把这色子给吼得转到别的面了呢?” 刘裕冷笑道:“少废话,要掷就…………” 刘裕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吉力万的手心直接松开,五枚色子直挺挺地落了下来,刘裕还没来得及施展吼功,就只见这五枚色子如同生了根一样,在棋盘之上一动也不动了。而这五枚色子,分别是黑、黑、黑、犊、犊。不偏不倚,正好是个卢! 刘裕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吉力万格格几声娇笑,声音透不出的妩媚与得意:“哎呀,刘大侠,这回可是人家运气好,直接掷出了一个卢呢。” 她说着,拿起手中的棋子,向前移了十六格,走到了终点,顺势一把推掉了刘裕离终点只有三格的那枚棋子。 周围的赌徒们先是一阵沉默,继而爆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吼叫:“这婆娘耍赖,这局不算!” “就是,扔色子要转个不停的,哪有这样一把就丢下来的道理!” “她肯定是出老千,这五枚色子怎么可能就这么不翻转直接就定住,不算,这局不算!” 吉力万在众人如雷鸣风暴般的怒骂声中,微笑不语,而刘裕的脸胀得通红,自从赌钱以来,他是第一次这样郁闷,无力,这比以前输的所有局加起来,都让他难以接受。 刘裕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吉力万的手:“不可能,这不可能,五枚色子怎么可能扔到盘上一动不动,这色子有问题!” 吉力万微笑着一抬手:“那就请刘大侠看看这五枚色子有没有问题好了。” 刘裕一把抓起了五枚色子,他很确定,这色子怕是给人灌了水银或者是别的重物,要不然怎么可能就这样直接定住,这份量的差距,他一摸就能清楚。 可是当五枚色子入手时,刘裕却是心中一沉,因为这五枚色子的重量和平时一无二致,分毫不差。这说明刚才的这个女人玩的这一下,完全是靠本事和技术,而不是出老千。 刘裕的心中开始有点发慌,他感觉自己象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对面的这个女人让自己连赢了十六把,但在这一把万钱的赌局里,却是展现了可怕的实力。 刘裕 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输,也不能后退,因为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的赌局,而是代表着汉人的尊严 ,这么多京口乡亲们在看着自己,如果一输,以后在这京口就再也挹不起头了。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你这一把扔的高度太低了,几乎完全是放到了棋盘之上,这不能算。” 孙泰冷笑道:“怎么了,刘大侠,输不起了吗?这可一点也不象你啊。刚才你赌了这么久,何时说过这个高度的问题呢?” 刘裕摇了摇头:“寻常人掷色子,都是放到至少一尺以上扔出去,这样才能让色子在棋盘上转起来,可是这个女的先是说话引人注意,然后一把就直接把五枚色子放到棋盘上了,这是出千,不是正常的赌局!” 吉力万笑着摆了摆手:“刘大侠,难道你是想说,人家有本事把这五枚色子都抄在手里,就能知道点数吗?那也太神了吧。” 众赌客们也都开始议论纷纷,经过了刚才的不服与郁闷之后,他们也渐渐地回归了理智,感觉这吉力万如果真的能在手中就掌握点数,也实在有点太神奇了,让人不可思议! 孙泰微微一笑:“你如果想要定新的规矩,可以,但这局是没办法算了,除非你是新来一局,我可以规定,扔色子的高度不得低于一尺,如何?” 刘裕的心中在迅速地思量着,吉力万刚才的那一下,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有那个本事,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但如果现在自己退缩了,那丢的是整个京口的颜面。 但刘裕转念一想,刚才一把输了一万钱,这几天来所有赢的钱,全退回去了,要是再赌,就得动家里的本钱,再说,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也不可能再赌个一二十钱,起码是要几千钱的来,那万一输了,可就倾家荡产啦! “刘大哥,不就是一把吗,没事,继续来!” “就是,我就不信了,这个女人能把把扔出个卢来。” “刘大哥,我借你一千钱,跟这女的拼了!” “我出五百,刘大哥,争口气啊,不能输给胡人女子!” 孙泰面带嘲讽地看着刘裕:“哎呀,贫道差点忘了,刘大侠刚才输光了所有,你的家境也不富裕,原来是没钱再赌了,那等刘大侠有钱了再来吧。卢循,收局,准备关门了。” ===第七十八章 色子如石落盘稳=== 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响了起来:“刘大哥,不要怕,你要是没钱,我借你,一定要赢啊!” 刘裕心中一动,转头看去,却是那孟龙符,这个半大小子,正挤在人群之中,一眼过去根本看不到人。只有低下头,才能看到高度只达常人腰部的这个孩子,他的小手之上,拿着几枚铜钱,正向着自己摇晃呢。 刘裕的心中一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把自己视为英雄和希望,自己又怎么能退缩呢? 刘裕暗道,就算这女人扔色子有些诡异,但自己这把盯紧她的手,一旦色子落盘,就迅速地吼,有一尺高就应该有反应的时间,不管怎么说,总得拼他一下。 刘裕盘算既定,心一横,抬起头,朗声道:“各位,这局刘某自己赌,大家的好意,心领了。这一把,一步一加码,点数大的叫局,点数小的跟,赌十步到终点,每步两千!一共两万!” 吉力万格格一声娇笑,声音里说不出的妩媚,真让人能酥到骨子里,她一边摇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光波闪闪:“哎呀呀,吓死奴奴了,刘大侠一把就要赌两万。孙教主,这下人家可不敢来了,万一输了,你可要输十万呢。” 孙泰哈哈一笑:“不就是十万钱嘛,我们天师道输得起。来人,押上十万钱。” 孙恩一声应诺,跑上了二楼,很快,就和几个弟子提了十个大布囊来,个个都沉甸甸的,走路之余,能听到那铜钱碰撞的声音,而每个布囊之上,都贴着一个封条,上书“一万钱”。 十个一万钱的布囊如小山一样地堆到了棋盘的一边,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好,我信孙教主,这钱数量不会少,咱们这就赌了。” 孙泰突然摇了摇头:“刘大侠,且慢。我这里押了十万钱了,可你的两万在哪里呢?” 刘裕沉声道:“先借我两万钱,如果输了,我会还你。” 一边的赌客们纷纷说道:“刘大哥,别这样,缺钱我们借你。” “就是,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取,这五百钱先放这里了。” “哎呀,刘大哥,你这一把是不是赌得太大了。我还以为你有两万钱呢。” 各种声音都钻进了刘裕的耳朵里,让他的心中一阵烦乱,他沉声道:“各位,不要再说了,刘某说过,你们的心意,刘某心领了。孙教主,赌场是不是有借钱的规矩?要不要付利息?” 孙泰笑道:“一般的规矩是月利一倍,一个月内必须还。但刘大侠是名人,对你不必如此,就借你两万钱好了。万一输了,一个月内还给我们就行,不要利息。”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好,就依你,借我两万钱,赌了!” 孙泰点了点头,眼中冷芒一闪:“孙恩,给刘大侠拿两万钱。” 片刻之后,十个鼓鼓的小钱袋子放在了刘裕的面前,每个袋子里放着两千钱,与对面一万钱一个的大袋子,相得益彰。 刘裕的脸色变得格外地凝重,从小到大,无论是打架还是赌博,他还没有这样的压力过,这一下,赌的不仅是京口的尊严,也是自己的全部家当。 他知道自己绝没有还钱的能力,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只有胜了这一局,才能谈其他。 刘裕抓起了手中的色子,这五枚只有几钱重的小木色子,这会儿在他的手中却是如此地沉重,一时之间,竟然是无法掷下。 吉力万的妙目流转,一口流利的汉话从朱唇之中连珠炮般地说出:“怎么了,刘大侠,掷个色子这么难吗?要是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 刘裕给这一激,索性心一横,朗声道:“赌就赌,怕你不成 !” 他的手猛地一抖,五个色子脱手而出,在棋盘之上旋转,跳跃起来,随着刘裕的声 声暴喝,五个色子渐渐地按他的所设想,停了下来。 雉犊白白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刘裕哈哈一笑:“是个开啊(杂采,十二点)。”这个点数够大,向前一下子进了十二点。 围观的赌客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一上来就走了十二点,显然是个好兆头。 吉力万微微一笑,抓起了五个色子,在手里掂了掂,柔声道:“哎呀呀,是个开,好厉害。要输了啦。” 她把色子拿了起来,在手中摇晃着,随着她手中的动作,她那露在外面的刺青也在欢快地跳动着,手臂高抬之间,腋窝与酥胸若隐若现。 一股带着微微的檀香味道的气息,钻进了刘裕的鼻子里,可是这会儿刘裕根本顾不得她的春光微现,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手,不管这只手摇向哪里,他都是紧盯不已。 吉力万突然笑了起来:“哎呀,老盯着人家看,人家会不好意思嘛。丢了。” 她说着,五指突然松开,五枚色子,直直地落了下来,一动不动。 刘裕的心中一动,刚想要吼一下,结果却看到这五枚色子直接就落了棋盘,就象五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而这五枚棋子则是跟刚才自己所掷的一模一样,雉犊白白白,也是个十二点的开。 周围爆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天哪,怎么会这样?” “这女的是真有这本事,还是运气?怎么可能点数和刘大哥的一模一样?” “有妖法,她一定是有妖法。” “刘大哥,她一定是出老千了,你可要盯紧啊。” 吉力万微微一笑,看着沉默不语的刘裕:“你说,人家出老千了吗?” 刘裕没有说话,拿起了五枚色子,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和刚才是一模一样的,他摇了摇头,叹道:“没有出千,还是五枚色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之声,吉力万格格一阵娇笑,摇了摇头,已经散开了的长发一阵飘舞:“就是嘛,要是人家真的有那个本事,掷个卢不是更好?何必弄个杂采呢。刘大侠,你说是不是?” ===第七十九章 层层加码是豪赌=== 刘裕心中一阵波动,刚才这五枚色子落下的时候,势大力沉,这回离棋盘足有一尺,他也是看明白了,这女子落色子的时候,显然是用了很高明的手法,能让色子在空中停顿,而那点数,看起来是她在手中就能摇准了。 也就是说,此女有本事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跟自己的吼法倒是有异曲同功之妙。 刘裕拿过了五枚色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每次都能扔得这么巧。” 他把五枚色子在手中摇了摇,猛地掷出,这回刘裕没有吼,五枚色子随机转了一圈,转出了个七点的杂采。 吉力万笑着接过了色子,在手上掂了掂,往棋盘上就是这么一丢,五枚色子就跟五块石头一样,直接就沉到了棋盘上,同样,七点! 这回连孟龙符都看出来了,大叫道:“刘大哥,别赌了,这女人有妖法,她能扔的跟你一模一样。她是后走,你输定了!” 这樗蒲用的是十步到家的赌法,刘裕这次选的就是一步两千,如果到了最后一步,则要赌上十万,现在自己如果退出,只输四千,虽然艰难,但还不是完全没的还。 但刘裕心下雪亮,他的一个猜想终于得到了证明,这个女人可以扔出自己想要的点数,自己想要胜她,除非是让她扔不出自己的点数,也就是说要在色子从她手中到棋盘的这段时间,改变色子的走向。 刘裕想到这里,心下释然,他看着吉力万的眼睛,平静地说道:“那我们再看看你下次是不是有这样的好运气。两千钱,继续。” 刘裕说着,拿起面前的一个钱袋子,直接就扔到了已经堆在一起的四个大小钱袋中,朗声道:“一千钱,继续跟了。” 吉力万有些意外,似乎没有想到刘裕真的会跟自己这一把,她的嘴角勾了勾,也拿起一个一万钱的袋子,掷到了押注区的钱堆里,说道:“好,那就继续吧,这回我先来掷。” 二人这样你来我往,吉力万虽然每次扔色子都是那种五个直接就扔下,转都不转的节奏,但是不象前两次那样,完全跟着刘裕的点数了,二人各逞其能,分别操纵着自己的人、马、箭这三样棋子向前推进,而这赌局,也随着每一轮的操作,步步加大。 周围的赌徒们已经鸦雀无声,他们紧张地连叫喊声也没有了。上百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赌坊中央的两人,随着他们每一下的掷点,而变得或喜或忧。 已经到了第九轮了,刘裕掷出了一个雉点,让自己的马儿回到了终点,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喝彩之声。因为这个点数是个贵采,也就是说,第十轮的时候,刘裕可以先行掷一次。 刘裕微微一笑,把自己面前的倒数第二个钱袋子扔进了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押注区,正色道:“吉力万姑娘,你还要再跟吗?” 吉力万的眼中光芒闪闪,尽管二人的掷点不同步,但是四枚代表人和马的棋子,几乎都是搅在了一起,这一下刘裕扔了个雉,马上他还可以再掷一次,这样他的人就会离终点更近一步,现在隔了十七步,是不可能一步回终点的,但也只是一步之遥了,这样的压力,全到了自己这一边。 孙泰的额头也尽是汗珠,作为天师道的教主,他很少这样在外面失态过,赌局中的这种大起大落,实在不是一般地刺激。 孙泰沉声道:“吉力万姑娘,不要太勉强,要是不行可以再重开一局。没有关系的。” 吉力万突然笑了起来:“这样才好玩嘛。反正已经押了八万钱了,也不在乎两万,孙教主,我可以继续押吗?” 孙泰勾了勾嘴角:“你来决定。” 吉力万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抓起一袋钱就扔了过去,笑道:“跟了。刘大 侠,你可以继续掷啦。” 刘裕点了点头,把五枚色子抄在了手中,他闭上 了眼睛,气沉于胸,猛地一掷,五枚色子开始不停地在棋盘之上旋转,而刘裕的虎吼之声也随之响起:“卢,卢,卢!” 第一个色子停在了黑面,第二个同样是黑,第三个是犊。赌客们的情绪给完全调动了起来,都跟着大声吼道:“卢,卢,卢!” 如果真的掷出了一个卢,也就是后两个色子是黑和犊,那刘裕就能再走一次,显然就可以一把到终点了。这一次,他不想再留给吉力万任何机会,甚至不让她有再掷一把的可能。一把赢九万,和赢十万没有太大区别,他不想要再加码了! 吉力万突然也跟着尖叫了起来:“白,白,白!” 她的声音不高,但可以明显看到她的喉咙在剧烈地抖动着,她的胸口隐约可以看到在急剧地膨胀,一个气团从肺部生出,直冲上气管,再从嘴里发出,如同风暴一样,直接卷向了正在滚动的两个色子。 刘裕心中一动,果然,在这胜负关键之时,吉力万终于忍不住也开始发声了,自己想要黑和犊,她就一定要吼个不同颜色的。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争取到再掷一把的机会。 刘裕心中冷笑,暗道要是比这赌技自己也许不如这个女人,但是比中气十足,那三个她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她吼出的气流尽管不弱,但跟自己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于是刘裕哈哈一笑,吼的声音又提高了几档,直接盖住了吉力万的声音,而本来给吉力万吼得开始往白面和雉面上翻的两个棋子,又开始在黑面和犊面上打转了。 第四个色子终于稳稳地落了下来,是一个黑。赌客们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之声,而所有人都在叫着:“卢,犊,卢,犊!” 吉力万的声音已经达到了最高,几乎是在尖声长啸:“白,白,白!”可是每叫一声,这个色子会微微地往白面上翻一下,但很快就会给刘裕更大的吼声喊到犊面,渐渐地,色子的转动在减缓,终于,快要停下来了。 ===第八十章 佯吼真拍神赌技=== 刘裕的心中狂喜,可是嘴上却是一刻不得闲,只有色子落定,才能说胜,这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他紧紧地盯着吉力万的嘴,更盯着她的手,以防她搅局。 吉力万的面如死灰,似乎知道自己赢不了这局,索性也不叫了,她抬起了头,对着刘裕无奈地一摊手:“恭喜刘大侠。” 第五个色子终于即将停在了犊面之上,这果然是一个卢,刘裕哈哈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吉力万的眼中神芒暴射,一声凄厉的尖啸,几乎要刺穿每个人的耳膜,甚至连这金满堂赌坊的屋顶都要掀翻,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她的口中汹涌而出,直奔那正在转动的第五枚色子! 刘裕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对着这股子气流,猛地一吼:“卢!” 一股强大的真气,从刘裕的胸腔中喷出,如同十二级台风,对面的这一吼也是气流凶猛,但是在刘裕的这一股子气面前,几乎没有掀起任何风浪,就给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吉力万刚一张嘴,这股子气就向着她的嘴里喷了回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仿佛是吞下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如果不是盖着脸,那这张脸上,一定会是变得非常苍白。 刘裕哈哈一笑:“你也想吼我吗?”他的眼中只有那第五个色子,随着这一下把吉力万的这一下吼气给顶了回去,这个色子终于定格了,正面是一个犊朝上,刘裕兴奋地一挥拳:“卢啊!” 整个赌场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的所有赌客们,这会儿全都睁大了眼睛,安静不语,吉力万弯得着腰,一手扶着棋盘的边缘,娇喘微微,而她的眼中,却带了几分笑意,她喃喃地说道:“好强的气劲,真的是太厉害了!” 刘裕笑着去拿下注区的钱袋,比起赢了十万钱更让他爽的是,这一次他赢了这个北方赌王,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高手,自己能赢一把,着实是侥幸。 刘裕一边去拿钱,一边笑道:“姑娘的赌术着实厉害,刘某这回侥幸赢了一把,实在是运气,有机会的话,我们还可以切磋一二。不过这次,我就得先拿走这些钱了。” 孙泰突然大声道:“且慢,刘裕,这钱你不能拿。” 刘裕的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难道不是我赢了吗,还是说,你们想要耍赖?” 孙泰冷笑一声,指向了棋盘之上:“你先看看你的色子再说。” 刘裕转眼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的下巴几乎都要掉到了地上,刚才黑黑黑犊犊的五个色子,居然有一个变成了白色,现在这是黑黑白犊犊!” 刘裕吃惊地叫了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是个卢,为什么,为什么会成这样?!” 孟怀玉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刘大哥,刚才这女人一边尖叫,一边用手在棋盘边上拍了一下,只这一拍,第二个色子就从黑变成白啦!” 刘裕的额头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珠,他看着吉力万,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你耍赖,出老千!” 吉力万直起了身子,把刚才因为这一下过大的动作而露出半个球,甚至一抹绯红也若隐若现的胸襟给理了理,重新拉到了肩部的位置,她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了,刘大侠,又要不认账了吗?许你在这里用吼来掷点,就不许人家拍一拍吗?” 吉力万一边说,一边抬起手,看似无力地往着棋盘之上拍了一掌,只见靠她最近的一个色子微微一跳,从白面变成了黑面。 吉力万笑道:“你不是要卢吗?早跟人家说嘛,给你就是。对一个女儿家这样粗声大嗓门的,不象英雄啊。” 刘裕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算你狠,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这一 下吼上,却忽略了你真正的手部动作,这一下,不是卢,是一个秃,四点。”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棋子,向前进了四格,离着终点线,已经不到一掷的距离,只要超过十三点,就可以一步回家。因为这一局是十步之赌,一步一前,十步之后,比哪个更近,吉力万的马也已经回家,现在人棋子落后刘裕的只有七格,只需要掷出一个高于七的点数,就能获胜。 吉力万笑着拿起了五枚色子,眼中流光溢彩:“这么说来,这一局的胜负,可就是看这最后一把了。刘大侠,你可得看好了哦,如果要吼可得趁早,要不然人家一丢下去,这结果可就没法改了呀。” 刘裕也不答话,紧紧地盯着吉力万的素手,五枚色子在她的掌心不停地滚动,撞击着,带出阵阵的声响。 而她那露在外面的粟色肌肤,也已经沁出颗颗绿豆大小的香汗珠子,在她那晶莹的胸脯上汇成了道道溪流,一股子少女天然的体香,直钻进刘裕的鼻子里。 这一身天师道的弟子服,几乎已经粘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曲线毕露,甚至那山峦上的两颗珍珠,也在衣衫之下若隐若现,激突不已。 可是刘裕却是根本没有心思饱餐秀色,他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而一双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吉力万的手,这一下她的可选余地太大,而且她丢色子根本不会在地上转的,一下子就直接落地,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看准时机,在色子落地的一瞬间吼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吉力万的手部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随着她的色子摇晃,她的腰肢也开始款摆,纤足点地,整个人开始转起圈来,可不正是北方胡人所特有的胡旋舞? 吉力万越转越快,越转越急,腰带与头巾纷飞,是那么地美丽,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一掷十万的赌局,刘裕是非常有兴趣好好地看看这一曲胡旋舞的。 突然,吉力万高速旋转的身形,猛地停住,而她的左手猛地伸出,向前一松,十指全都张了开来,喝道:“开!” ===第八十一章 左右互搏千术神=== 刘裕的双眼神光暴射,直盯着吉力万的这只左手,按照刚才的赌法,五枚色子应该跟五块石头一样,直接就掉了出来。 而以刘裕的超人反应速度,色子离手的一瞬间,他就能看出点数,从而把关键的一两个色子吼得翻成杂采,让吉力万的这一下进不了老家,只要吉力万这把回不去,那下一把自己只要掷出九点以上,就可以胜了。 可是吉力万在前面转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动作,为的就是这最后的一下,所有的前戏,不过是为了迷惑刘裕的视线,影响他的判断,因为,二人都心知肚明,从前面吉力万的每次出手,刘裕都能看清楚她出手时的点数,而一尺的距离下落所需要的时间,足够刘裕作出回应了。 刘裕的一股胸中之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鼓得腮帮子高高垄起,只要一开口,就是一阵强大的气流,甚至可以把这五个色子给吹出棋盘。 但是刘裕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吉力万的左手,经历了刚才这个女人的假吼真拍之后,他对此女的一举一动都是盯得死死的,他也知道,此女为了迷惑他,五只色子不停地在左右手之间滚动着,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在旋转之中,把五枚色子换到了哪只手,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在色子离手的一瞬间,作出反应! 但是吉力万这一下张开的左手,却是空空如也,刘裕的心中一动,暗笑道:“果然是幌子。” 而刘裕的眼睛,一下子移到了吉力万的右拳之上,她的这只拳头一直藏在腰后,可是左手虚张的这一瞬间,右手已经拔了出来,不知不觉地挪到了离棋盘一尺左右的高度,作势欲丢。 刘裕的胸中之气一直蓄势待发,眼中却是光芒闪闪,整个嘴已经完全对着吉力万的右拳,这一下,只要她的手张开,立马就是一阵气流涌出。 吉力万的右手突然就这样停在了空中,刚才还旋转如飞的她,在这一瞬间,一下子就静止不动了,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哎呀,刘大侠,你这是怎么了?人家只是虚张一下手,你就这么紧张嘛!” 刘裕心中暗骂,这小妮子实在是狡猾地紧,自己明明是看破了她的花招,这时候却是在这里言语相激,好在自己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她怎么说,只盯着她右拳的这五枚色子就是,若是她一直不丢,那自己也有换气之法,绝不至于让她一激之下,或者是长时间不丢,就自己这口气泄了。 吉力万看着刘裕在这里一动不动,而周围的赌客们有不少已经开始骂了起来:“你这个胡虏女人,真是诡计多端,赌就赌,耍这么多心计有意思吗?” “就是,玩个樗蒲也要这么耍赖,果然胡人没好鸟!” 吉力万似乎是受不了这些嘲讽之语,冷笑道:“是么,若不是刘大侠出千在先,想用吼功来改色子的点数,人家至于这样吗?也罢,你不是会吼吗?那我看你能吼出个啥来!” 她说着,左手又是一抓一松,刘裕的心中一动,看向了吉力万的左手,仍然这一回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落下,而与此同时,她的右手却是微微向下一沉,将将地卡在了一尺的高度,然后悄无声息的张开,五枚色子,急剧地下落。 刘裕心中大吼:“等的就是你这一下!” 而他的嘴里一股气流已经到了唇边,他计算过,从这些色子离手到落地,至少要半秒的时间,这时间,足够自己看清点数并作出反应了。而自己的这一双电眼,显然不会出错! 吉力万这一下显然是加了力,这五枚色子出手就带着呼啸的风声,急剧地下沉,刘裕的眼睛一下子看清了这五枚色子,黑,黑,黑,犊! 刘裕在看清四枚色子的同时,心中冷笑:“这女人果然狡猾,最后一把居然要掷出一个卢来, 这样直接一步到家,那最后一个,一定是犊,他这一瞬间作了决定,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最后的一个犊吼成白,跟上一把一样! 但就当刘裕的气流要出口的一瞬间,他却是看清了这一枚落地的色子,整个色子四面全是光秃秃的黑色,这枚居然是没有任何的色采,是块普通的木头,而非色子! 刘裕的大脑顿时就是一片空白,他突然意识到这一下吉力万是在出千,正要高声吼出来,却是一声脆响入耳,居然是在吉力万的左手那里如变魔术般的一枚色子落了地,不偏不倚,却是一个“犊”! 刘裕这一次差点一口老血要喷出来,电光火石间,吉力万的右手一探一抄,右手一下子把那枚四面皆光的木头假色子给抄在了手中。其余的四面色子,却是飞快地落到了棋盘之上,纹丝不动,黑黑黑犊犊,这一下,是个不偏不倚的卢! 刘裕这一下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你出千!” 只有刘裕的这一双电眼才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况,而周围的赌客们甚至没几个人看到吉力万抓回假色子的情况,只是看到这个女人左手连张几下,右手掷后又抓了一下,然后就是五个色子落地掷出了个卢,还正在惊叹或者是懊恼不已呢。 孙泰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刘大侠,说话要负责任的,你说吉力万姑娘出千,可曾当场抓住?” 刘裕咬牙切齿地盯着吉力万的右手:“你右手里是什么,张开来给大家看清楚!” 吉力万微微一笑,张开了右手,只见一把黑色的木屑,应手而飘:“哎呀,刚才紧张了点,把这些色子的面磨下来不少,大家看,成这样了呢!” 刘裕这一下几乎快要晕了过去,想不到这女人手劲如此之大,居然把这假色子在这一瞬间捏成了一堆木屑,或者,那枚假色子本来就很轻很柔,才至于这样,所起的目的,就是那一下的障眼法。 ===第八十二章 官商勾结套路深=== 刘裕厉声道:“你左手明明是空的,为什么第五个色子是从你左手掉出来的?这不是出千是什么?” 吉力万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刚才人家转得太快,一枚色子掉到袖子里了,刘大侠没留意到,这枚色子自己掉了出来,正好是个卢,这说明你的眼力还是不够啊,要不然,为啥该吼的时候没吼呢?” 刘裕气得把棋盘一掀:“好不要脸,这样出千都如此理直气壮,这一局,老子不认!” 一个冷厉而阴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输了就不认?刘裕,你以为你是谁?今天有本官在,轮不到你耍赖!” 众人全都脸色大变,看向了门口,只见刁逵一身官袍,出现在赌坊的门口,而刁弘则持着节杖,站在一边,脸上挂着得意的冷笑,刁球一身戎装,带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护卫在一边,而外面则传来沉重而密集的军靴踏地之声,显然,有大批的军队在包围这里。 刘裕的脸色一变,对着孙泰厉声吼道:“你什么意思,这赌坊还要军队来抄家吗?” 孙泰微微一笑:“我们赌坊开在京口境内,当然要受官府的管辖,当然,也要受刁刺史的保护,有什么问题吗?” 檀凭之气得骂了起来:“哪有这么巧的事,这里一赌完钱,军队马上就开过来了,刘大哥,这是个局,你可千万别上当啊。” 刁逵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尔等休得多言,本官身为京口的父母官,有保境安民之举,这赌坊本就是是非之地,本官在此巡视,有何不可?闲杂人等,一律退出去,若是再逗留生事,休怪本官不客气!”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到了现在,他很清楚,这是孙泰和刁逵联手设的局,就是请了这个吉力万来出千,诱自己上当,现在自己不管怎么说,已经输了两万钱,这是绝对不可能还得起的,接下来,这些混球们就会提出苛刻的条件,想要逼自己就范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各位父老,今天这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先行离开吧,其他的事情,刘某和这些人来解决,刁刺史毕竟是官,也不敢乱来的。不然的话,就象上次京口擂台一样。” 众多赌客面面相觑,多数人还是赶快离开了,毕竟,今天这赌坊里的人不多,刘裕又是理亏,接下去绝不会有好结果,而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村子,不象那天京口讲武大会时有这么多的民众可以以为后援,暂时离开,哪怕去给刘裕找帮手,也比留在这里要来得强。 只有檀凭之,魏咏之和孟龙符等十余人还留在这里,檀凭之看着孙泰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沉声道:“教主,我等从北方抛家弃业,一路南下,就是因为相信神教,相信你孙大教主会救世济民,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和官府勾结,陷害刘大哥,实在是让我们太失望了。” 孙泰淡然道:“檀道友,本教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至于刘大侠,他输了钱,欠债要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陷害一说?难道你们赌输了钱就是别人害你?” 刘裕哈哈一笑:“这个女人明明是出千,你早早地和刁刺史勾结,赌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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