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死了,他不会甘心本属于自己的地盘就这么丢了,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夺回。我不担心郗恢会叛,但我实在担心,桓玄会用阴险手段夺取雍州,一个不留神,酿成内战,则是我大晋之悲啊。” 司马曜的眉头紧锁:“桓玄或有此心,但是殷仲堪是朕多年的忠臣,其人忠正耿直,事母至孝,他应该不至于此吧。” 刘裕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司马尚之,司马曜的眉头一皱:“尚之将军,你先退下吧,朕有话要听刘中士的单独奏对。” 司马尚之不甘心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临了,狠狠地瞪了刘裕一眼,当他的身上甲片撞击的声音消失在殿外时,刘裕才缓缓说道:“因为领军将军一直跟会稽王,王尚书交好,事关昌道之争,所以卑职不得不请他回避。”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寄奴亦有权谋术=== 司马曜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沉声道:“刘中士,虽然外界有很多传言,议论朕跟会稽王之事,但你要明白,朕和他毕竟是兄弟,这血浓于水的感情,不是外人几句谗言就能离间的。虽然今天,或者说从格斗场以来,朕对你多所回护,但你不能把这种回护当成你口无遮拦的理由。” 刘裕淡然道:“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让王恭和殷仲堪分别出镇两大藩镇呢,王恭一直想起兵清君侧,又是要对付谁?陛下,卑职在您面前,不想有任何掩饰,就是想做个纯粹的直臣,就象卑职一直以来就是个纯粹的军人一样,如果卑职说的话您不爱听,那卑职不说就是。” 司马曜咬了咬牙:“罢了,今天既然事已至此,朕也希望跟你能坦然相对,有什么话你直说吧,今天你说什么,朕都可以赦免你。” 刘裕点了点头,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陛下的信任,卑职想说的话是,既然王恭会以忠君之名想起北府兵清君侧,那殷仲堪一样会想起荆州之兵做同样的事,这就会给了桓玄利用的机会,如果桓玄以夺郗恢的兵马为条件,诱惑殷仲堪对郗恢下手,那陛下觉得,这位以忠孝而闻名的殷刺史,会拒绝吗?” 司马曜眉头一皱:“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这个可能,这可就会坏事了,桓玄的野心,朕也清楚,以前跟殷仲堪多次提过,要他防着桓玄,不可被其利用,殷仲堪就算有建功立业之心,也不至于就这么容易给桓玄说服吧。” 刘裕叹了口气:“记得以前陛下在让他们出镇外藩之时,朝中就有重臣极力反对过,说这二人言过其实,必将生乱,现在看来,这个预言在一步步地实现。黑手党想要的,是一场彻底的内战,把各地这些年新发展起来,不受他们控制的中小世家,或者是地方豪强一举扫灭,然后无论是陛下还是会稽王,都无法再控制局势了,他们就能重新收回权柄。桓玄,就是以前的黑手党青龙,也就是郗超一直利用的棋子,他在利用桓玄想要恢复其父权势的野心,通过桓玄来掌握荆州,而桓玄同样会利用殷仲堪想建功的野心,唆使他去对付郗恢。” 司马曜咬了咬牙:“那朕这就给殷仲堪下秘旨,让他无论如何,不得对郗恢出手,要警惕桓玄。” 刘裕摇了摇头:“恐怕来不及了,殷仲堪去荆州,肯定是想有所作为,他和王恭跟王国宝一党是势成水火,现在王国宝又重新到了会稽王的门下,两边的冲突,一触即发,会稽王那里,已经让庾楷出镇豫州,又让王国宝之兄王愉出镇江州,作好了防备荆州军队的准备,而北府军,则被严令不得过江,停留在江北,京城的宿卫兵马由司马尚之掌握,一旦有变,陛下会给他们控制在手里,而外藩的援军鞭长莫及,现在对陛下来说,局势并不容易啊。” 司马曜恨恨地一拍龙椅的扶手:“这就是朕为什么要你来当宿卫的原因,刘裕,你说你是忠义之士,那么,你会用生命来保卫朕的周全吗?” 刘裕朗声道:“卑职既然接受了这个命令,就一定会以性命来保护陛下,只是卑职位卑言轻,只怕无法有效地保护陛下。” 司马曜站起身,双目炯炯:“那你有什么办法,能保得了朕呢?” 刘裕正色道:“首先,是要在外围,分化瓦解道子一党的势力,王恭和殷仲堪想要以提兵入京的方式来直接诛杀王国宝,在卑职看来,这是下策中的下策,且不说他们是不是有个人的野心,想行董卓,王敦之事,就算他们一心为国,那只要这个恶例一开,后人会纷纷效仿,那我大晋永无宁日,内战会全面暴发,而失了镇守军队的外藩,会给蕃邦胡虏趁机入侵,只怕非但北伐不用再想,连现在的疆域也无法保全了。这也是卑职为何坚决拒绝黑手党的合作,就是因为我们大晋不能因为这些内部的私斗,而坏了国家 大事。” 司马曜叹了口气:“这等提兵入京的后果,朕岂会不知?但当时朕手中无一兵一卒,若不是有外藩兵马作威慑,只怕已经会给他们暗害了。现在这几年,王恭和殷仲堪至少对有些人是个震慑,让他们不敢太放肆,如果你不同意提兵入京的做法,有何手段可以做到让道子一党的刺史,不再对朕构成威胁呢?” 刘裕微微一笑:“豫州现在是庾楷的,而江州给了王愉,这个任命,是道子一党对荆州的防卫,陛下可以想办法,让王国宝上书,请求割豫州的一部分地盘,划给江州,王国宝的心里肯定是向着自己的胞兄王愉更多些,即使是同为道子一党,以其贪婪,也是宁可从庾楷的手中多捞实利,如此一来,可以让庾家跟王国宝反目,甚至站到陛下的这一边,一旦豫州倒向陛下,那一个江州,就不足为虑了。” 司马曜猛地一拍大腿:“妙啊,朕怎么没有想到呢?只是,如何让王国宝想到这点?” 刘裕缓缓说道:“妙音现在跟会稽王说话,他仍然是会听的,可以让妙音透露给会稽王这个意思,就说王国宝是头号功臣,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和好,需要加以笼络,再说庾楷的豫州兵力和地盘是江州的数倍,稍微让出一点,两州加以平衡,也是应该,如此一来,只要王家和庾家两大道子党的支柱家族反目,则地方藩镇的威胁,就不复存在了。” 司马曜哈哈一笑:“很好,那这件事麻烦刘中士帮朕去办,办成之后,朕必有重赏。” 刘裕摇了摇头:“卑职做事,只图作一个大晋军人,一个大晋子民的本份,不求富贵,陛下如果此计成功,外部的威胁不复存在,可能黑手党会恼羞成怒,直接威胁陛下的安全了,所以卑职希望陛下能在这几个月时间内,避免所有跟后宫嫔妃的接触,更换贴身侍卫的人选,卑职愿意召来忠诚可靠的北府军老兵,成为朕的贴身侍卫,半年之内,保陛下平安无虞,不知陛下,是否同意?!”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帝王性命托忠良=== 司马曜咬了咬牙:“刘中士,你觉得朕对你的信任,已经到了可以更换十几年来的贴身护卫,远离朕的后宫嫔妃,把命完全交到你手的地步?你可别忘了,再怎么说,你也曾经离晋陷过敌手数年,你的老婆是敌国公主,你在军中不听将令,甚至在敌国有着自己的情报眼线而不告知朝廷的朕,你凭什么让朕信你?” 刘裕朗声道:“只凭卑职的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只有陛下安全,才能全力支持卑职的北伐大业,而这,是卑职愿意舍了这条性命去拼的一生事业,也是卑职与那些占了大晋权力,却仍不满足,成天勾心斗角,搞那些权谋诈术的世家高门的根本区别。若不是如此,为何陛下现在孤身一人在这里与卑职问对这些军国之事,而不是找他们商量呢?!” 司马曜默然半晌,久久,才叹了口气:“现在的你,无权无势,位卑人轻,也许可以保一颗赤子之心,但若是你以后权越来越大,官越来越高,手中的军队越来越多,还会有这颗初心吗?当年桓温为父报仇,手刃仇家时,也是孤身一人,可以舍得出命,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把荆州委之,结果就是这个当年一片赤诚的桓温,最后几乎就要篡了我大晋江山,你又如何能保证,你不会是下一个桓温?” 刘裕平静地说道:“因为桓温在少年时就已经加入黑手党了,那个手刃仇人,忠孝无双的他,本就是黑手党精心策划出来的产物,若非如此,他区区一人,如何能在仇家几百人的葬礼之上手刃仇人呢?若桓温真的这样武艺过人,一可敌数百,又为何从来做事作战都是谋定后路,绝不冒险呢?” 司马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说,桓温也是黑手党?这怎么可能呢?按你的说法,谢安就是黑手党的玄武,跟桓温可是死敌啊,难道你要说他们是在演戏给我们皇室看?” 刘裕叹了口气:“黑手党内部很复杂,不保家族权势,只谋世家整体天下,本就是一个为了限制皇权的秘密组织,可是如果有人起了自立之心,自然就要退出黑手党,成为他们新的对手了。桓温当年父亲为护国战死,而荆州在王敦之乱后,庾家多年经营,几成尾大不掉之势,对江南的黑手党形成了威胁,所以他们就要一个没有根基的世家子弟前去接手,没有比桓温更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他们精心策划了那场为父报仇的行动,世人皆以为桓温孤身一人,独闯仇家数百人的葬礼现场,手刃仇人三子,提头而去。却不知那天黑手党出动了近千高手护卫,又在事先扣住了仇家全族的兵器,在他们的酒菜里下了软骨散,使之动弹不得,等于将他们缴械投降。” “桓温不过是在大局控制的情况下杀了三个仇人之子,提头而去,事后知情的那些仇家家丁也给悄无声息地灭口,这就是桓温复仇的真相,当时的先帝以为有了桓温这样的人,可以制约江南的高门世家,于是妻以公主,让其担任荆州刺史。” “桓温到任之后,用了数年时间牢牢地掌握了荆州,又灭亡成汉,立下大功,从此荆州成为桓家私产,他也趁机脱离黑手党自立,甚至想篡权夺位,真正当一个实权皇帝,这就是他后来跟谢安,王坦之等黑手党大佬们反目成仇的原因!” “郗超就是谢安为了弥补过错,安到桓温身边作为卧底内应,想伺机夺回荆州的一枚棋子,结果后来因为郗超恨极谢安坏了桓温北伐之事,多年之后在谢安的北府军北伐邺城之时,也在后面搞鬼,使得五桥泽惨败,让黑手党内部再次分裂,最后郗超被同伙暗算,烧成了那副鬼样,于是想走桓温老路,重新回去掌握荆州,如果不是这次我在格斗场上将之斩杀,只怕这会儿的荆州,已经姓郗不姓桓了。” 刘裕的神色平静,语气平缓,把这一桩桩惊心动魄的陈年旧事娓娓道来,听得司马曜目瞪口呆,久久 ,才反应了过来,他顿时一扭头,对着在殿内一角纪录着对话录的内侍就冲了过去,一把抄起面前的几张写得满满的纪录,在手上撕成了碎片,然后扔进了一边的火盆之中,对着那个一脸惊愕的内侍厉声道:“今天所纪录之事,敢泄露出去半个字,立马打死!” 那个内侍连忙磕头遵命,司马曜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退下,今天的事情,不许走漏半点风声,不然,连你们全家一起诛杀!” 大殿里,很快就真的只剩下刘裕和司马曜二人了,刘裕的感知非常准确,连在梁上和周围夹壁墙里的十余个暗卫,也走得一个不剩,这会儿,真的是只有君臣二人相对了,司马曜叹了口气:“朕现在算是真正地把命交到你手上了,刘裕,你若是现在想杀朕,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不过,朕相信,你不是桓温,即使以后掌了权,有了兵,也不会是。要不然,你完全可以跟黑手党现在就合作,把朕给杀了。你去掌兵。” 刘裕点了点头:“黑手党只要保世家利益,架空皇权,北伐如果让他们的利益受损,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阻止,牺牲万千将士的性命,让北方汉家子民继续陷于胡虏之手,所以我永远不可能跟他们真正合作,陛下想要夺回皇权,也想夺回江山天下,冲着这点,不谈忠义,只说利益,卑职也只有跟陛下站在一起。现在您公开说要调查黑手党,收回元皇帝的万年田契,这已经让他们起了杀心,之前这些年您能平安无事,主要是因为您不接触实权,不触及他们的底线利益,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在他们眼里,您必须死。” 司马曜咬了咬牙:“你说的很对,这么一说,朕身边的人都可能早就是他们的眼线,一举一动随时会知道,包括你我今天的谈话,朕现在要去把今天在这里的人全给处理掉,你抓紧时间召集你的兄弟,一天之内,朕要身边的护卫,全部换成你所信赖之人,刘司马,你做得到吗?”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金牌在手横着走=== 刘裕点了点头,沉声道:“可以,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卑职马上就可以去召唤那些可靠的兄弟们,就是在格斗场上,愿意用性命来保卑职的那些北府军老兵。不过,卑职不过一个区区中士,这样的调令,恐怕只有陛下能下。” 司马曜哈哈一笑:“刚才朕不是已经说了么,你现在不是中士了,是刘司马,在宿卫军中任司马,有权调任上士以下的全军将士加入宿卫军,不必通过兵部的批准,而担任朕的殿中司马,可以直接安排朕的随身护卫,不必经过司马将军的同意,朕说过,会给你足够的权限,并不会食言。诏书即刻下达,你现在就可以去张罗安排此事了。这块令牌你拿着,见牌如见朕本人,可便宜行事。”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了一面金光闪闪的令牌,递给了刘裕。 刘裕没有想到司马曜会对自己如此信任,心中有些感动,他接过了这面金牌,大声道:“那卑职就领命。不过,还请陛下这段时间能戒女色,不去后宫,少饮酒,因为卑职再怎么贴身保护,这床第之事都难以顾及得到。这点,只有请陛下自律了。” 司马曜的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之色:“难道,朕的嫔妃也有黑手党的人,不可信吗?不至于吧。毕竟都是跟了朕多年的宠姬了,要下手早就下手啦。人生在世,如果没有酒和女人,那还活个什么劲啊。” 刘裕叹了口气:“以卑职所知,陛下的不少嫔妃,都是世家高门在位时给您安排的,比如前任的王皇后,就是谢相公所为,无论是世家贵女还是民间女子,能进宫,都可能是黑手党的手笔,还是刚才的话,如果黑手党不下令,未必会对陛下不力,但现在黑手党有足够的动机来弑杀陛下,那身边最信任之人,也可能会有问题。” 司马曜的眼中光芒闪闪,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终于,他一跺脚:“好,就依你的,与一世的真正皇帝相比,这一阵的不近女色不饮酒,也算不了什么,就依你,只要你能有办法保护朕的安全,瓦解什么黑手党,道子党对朕的威胁,把大晋的权力真正收回到朕的手中,朕就算当个半年的和尚,也没有问题。刘司马,你好好干,保护好朕后,朕就给你权力,让你率兵去土断,纠察收回那些给世家高门霸占的无田契之地,变为国有,你想要的东西,朕都可以给你。” 刘裕对着司马曜行了个礼,一转身,大步就向着殿外走去:“卑职现在就去办。” 当刘裕的身形消失在殿外时,龙椅之下,一道暗门打开,支妙音神容平静,莲步轻移,从这暗室之中走出,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得亏刘裕这时离开,再要留上两刻,只怕妙音的闭气之术也无法继续了。” 司马曜哈哈一笑:“刘裕能发现朕这四周夹壁墙之中的暗卫,却发现不了妙音你,他恐怕还不知道,这些年一直在保护朕的,是你这位红颜知已呢,只要有你在,即使是嫔妃们,也害不了朕。” 支妙音叹了口气:“妙音毕竟不是陛下的妃嫔,虽然有时您临幸宫人时,妙音能在暗中保护,但总有不在的时候,有几次,妙音也非常为陛下的安危担心,毕竟,如果妙音跟陛下公开在一起了,那会稽王一定会有所警觉,不再信任妙音,所以,为保险起见,按刘裕说的那样,最近远离女色,戒酒,方是治本之道。” 司马曜点了点头:“如果妙音也这么说,那朕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只是刘裕真的完全值得信任吗?这可是把朕的性命交于他手啊。万一他手下的哪个兄弟也是给黑手党收买的暗桩,那朕不就危险了?” 支妙音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一个人的本性,可以在战场上看出来,刘裕一定会挑跟自己过命的人,绝对信任的人来宿卫陛下,到时候,也请陛下配合。至于刘裕刚才说的事情,妙音有些吃惊,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可以开始安排我大晋 的人事了。现在的刘裕,已经不再是个单纯的军人,陛下需要认识到这点。”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那他说的分豫州之地给江州,还可不可行?” 支妙音正色道:“这是妙棋,高招,能让道子党内不战而乱,我都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好棋,除了庾王两家的矛盾外,还有孙泰跟王国宝的矛盾,也可以利用,妙音会向会稽王进言,先暂时疏远孙泰,王国宝一旦发现会稽王跟孙泰离的远了,一定会全力打压孙泰,而吴地遍布的天师道党徒,则会在道子党一系的庄园中四处闹事,那刘裕就会有充分的理由和借口,为陛下去行土断之事了。” 司马曜笑了起来,想去拉支妙音的手:“有你在,朕放心。” 支妙音的香肩微动,轻轻地抽回了几乎要给司马曜握住的手:“陛下,我们有过约定,在您正式掌权之前,我还不能成为你的皇后,君王一诺,代表天地,还请您记住这点。” 司马曜咽了泡口水,两眼一阵淫光闪耀:“就是为了这天早点到来,我也得好好地控制自己,妙音,放心吧。” 当刘裕走到殿外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仪殿,喃喃道:“陛下,你如此信任我,我自当粉身碎骨,护你周全,希望你能做到你所承诺的事情。”说完,他对着站在门口值守的朱龄石沉声道,“龄石,我现在奉了圣命,要去办事,一日之内就会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好生值守,护陛下周全,出了任何事情,我拿你是问。” 朱龄石吓得一个机灵,连忙高声道:“诺!”紧接着,他眨了眨眼睛,“寄奴哥,你可要去哪里?司马将军刚才吩咐过,要你马上去见他。” 刘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广陵,北府军大营。”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牢之欲行晋阳甲=== 半天之后,广陵,北府军大营,帅帐之中,刘牢之一脸阴沉,看着手上的金牌,冷冷地说道:“刘司马,看来你在宿卫军中混得不错啊,这去了才月余,就从中士升为司马,连陛下的御赐金牌都到手了,现在来我北府军营,有何贵事,需要本帅效力呢?”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刘牢之,行了个军礼:“大帅何出此言,折煞卑职,不管何时,不论何地,卑职都是北府军的人,一日为北府,终身是北府,而北府军的主帅只有一个,就是您,刘大帅。” 刘牢之的神色稍缓,看着帐内站立的诸多大将,笑道:“还是寄奴初心不改啊,你们都说人家攀了高枝就会忘了咱们,看看,寄奴心里还是有咱们的。” 一边站着的老将刘袭干咳了一声,那些话就是他说的最多,他的老脸微微一红:“寄奴啊,你也别怪我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常态,格斗场上,陛下指名要你,我们都以为你要从此一飞冲天了,在皇帝身边,可比在北府军中要强,容易升迁啊。” 孙无终笑道:“老袭,你那是对寄奴不了解,人家从少年时就来咱着北府军,出生入死,那感情哪是什么升官发财就可以变的?别说寄奴了,就是其他的臭小子,上次为了救他,一个个连前程都不要了,甚至准备在格斗场闹事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帐中,只见除了刘牢之外,都是刘袭,孙无终,高素,诸葛侃这些老将,并无刘毅,何无忌等中生代的将校,连刘敬宣也是不见踪影,他心下雪亮,想必是刘牢之怕自己一来,这些兄弟们就会跟着自己,所以今天索性没安排他们过来,毕竟,自己手上没有诏书,让谁出来相见,可不是自己的权限之内。 刘裕看着刘牢之,正色道:“大帅,这次卑职前来,是有要事相商,陛下的御赐金牌您也看到了,此事就跟陛下之前和您商量过的那件要事有关,不知道…………” 刘牢之的脸色一变,沉声道:“陛下是叫你来向全军将校发令的吗?” 他说着,向刘裕使了个眼色,刘裕心领神会,摇了摇头:“没有,陛下只有一道口谕,要卑职单独向刘大帅宣讲。” 刘牢之点了点头,看着帐内诸将,说道:“那麻烦各位暂先回避,容本帅先行接旨。” 十余名老将行礼而退,孙无终在经过刘裕的身边时,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咧嘴一笑,刘裕欠身行礼,直到帐内只剩下了刘牢之和自己二人。 刘牢之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既然陛下是让你单独宣诏,想必是与北府军入京清君侧之事有关吧。” 刘裕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虽然司马曜没有向自己言明,但是让王恭出镇北府,以刘牢之为大帅,显然是作好了提北府军入建康诛杀王国宝的准备,这也是之前司马曜在与自己交谈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意思,刘牢之一定以为自己就是来宣布这个密令的,所以摒退所有部将,只留了自己,从他眼中那兴奋之色,也可以得到证明,毕竟,此乃大事,如果成功,那刘牢之就绝不会仅仅是个北府军的主帅了,就算让他当领军将军,甚至扩大北府军的规模,也并非难事。 刘裕迅速地作出了决断,看着刘牢之,低声道:“陛下有旨,现在还不是入京的时机,只怕会打草惊蛇,让奸人狗急跳墙,直接威胁陛下的安全。” 刘牢之微微一愣,转而怒道:“他们敢!陛下是万乘之尊,贵为天子,谁敢对他下手?” 刘裕叹了口气:“狗急跳墙啊,大帅,要是我们这里大军发动,那奸人一定会先行靠着京城的兵力控制住陛下,以陛下刚烈不阿的个性,绝不会象奸人低头,到时候万一给奸人所害,那将军起兵,还有何理由呢?就算为陛下报了仇,又要涉及拥立新君的事情,就不是 我们这些军人所能左右的了,而且,如果因为我们的忠义而害了陛下 ,这一辈子良心都难安啊。” 刘牢之勾了勾嘴角:“上次戏马台你格斗之时,陛下已经下了密令,要我们随时作好准备,见御赐金牌就进京,所以今天我一见此物,就知道机会来了,没想到你居然说现在不宜动手。哼,刘裕,你在戏马台格斗场上公开地揭露了什么黑手党,与大晋的高门世家为敌,把陛下也置于世家的对立面,现在他情况危急,你不能救他,又不许我们出兵讨贼,是何居心?” 刘裕微微一笑:“大帅,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贼人当然是要讨的,而陛下承诺的推行土断,收回国有土地和人口,也一定要完成,我们北府军几次北伐都功亏一篑,除了有郗超这种内奸在后面捣鬼,里通外国的原因外,更主要的是大晋的世家并不希望我们这些军人建功立业,每每在后面通过卡后勤来坏了前线的大事,所以,陛下现在也明白,只有土断成功,收回本应属于国家的土地,丁口,才能保证北伐的人力物力不至于中断,大帅,陛下已经有这样的认知和觉悟了,我们更应该全力助他才是,只有保陛下平安,我们才有立大功的机会啊。” 刘牢之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得先诛除王国宝这样的奸邪,以震慑这些世家大族,如果不杀几个带头作对的,那以后土断也难进行。寄奴,你精于兵事,如果怕陛下被奸人控制,我们可以兵贵神速,借演练为名,把部队秘密派出,然后趁夜过江,直扑建康,我们多次推演过,只要一夜时间,北府军的五千精兵,就可以直入建康,到时候你只需要里应外合,打开建康城门,一个时辰内,我们就能控制全城,大事必成!” 刘裕心中暗惊,看到刘牢之还真的是多次演习过这个套路了,若非自己这次为了调人前来,只怕他和王恭这几天就会下手了,庆幸之余,他微微一笑:“大帅,你的计划天衣无缝,但只差了一点,那就是如何确保这套行动的同时,陛下能平安无事呢?若是大军兵临建康城下,陛下却给贼人挟上城头,命令大军撤回,甚至宣布北府军是叛军,你又如何应对呢?”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智激大帅任选兵=== 刘牢之的头上开始冒汗,紫色的胡须抖了抖,沉声道:“本帅做过无数次推演,最快的情况下,从广陵发兵,连夜冲到建康,只需要四个时辰,不,应该是三个时辰六刻钟,如果我们能提前派斥候过江,拔除沿途的各哨卡,使之无法传信,只要我们安全迅速地通过渡口,那京城的守军是来不及反应的,在建康城只要有人可以打开城门,我军甚至不必攻城,就可以直入皇城,控制大局。” 刘裕冷笑道:“大帅也算过,最快也要三个时辰六刻钟,那请问如果奸党直接对陛下下手,那从接到消息到入宫捉住陛下,需要多久?要半个时辰吗?北府军可是有数万之众,这大军附近也有足够多的民户,你知道有多少是奸党布置的眼线?就算五千先锋紧急出动,只要一人走漏消息,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信鸽,信鹰,烽火这种远程传信的方式,把大军的消息传到建康,大帅,你真的敢赌你的速度能快过他们?这个赌注,可是陛下的性命,还有北府军的前途啊。” 刘牢之咬了咬牙:“不是还有你吗?你在陛下身边护卫,总不可能让贼人就这么容易地捉住陛下了吧。” 刘裕叹了口气:“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那宿卫军是道子一党的司马尚之经营多年的部队,我进去后这些天来,发现这些宿卫军将士,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将门子侄,他们都只听命于司马尚之,一旦生变,就算象朱龄石兄弟这样的人,也最多是保持中立,绝不会跟着我以命护驾,所以,就算是为了拖延时间,争取大军赶来的机会,我也得身边有足够多可靠的人才行,这就是我这次奉皇命来此的目的。” 刘牢之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过来找帮手的?”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我不可能带几千人直接进京,这样会引起奸党的警觉,让他们提前下手,但是调来百十来人,或者说两百余名军官,别人也只会以为是我刘裕知恩图报,高升之后让跟随自己的兄弟们有官当,有好前程,不会想到我是利用这些人来保护陛下。不需要多,两百人足矣,有两百人,我就有足够的把握,把宫城守住至少十天,就算外面有千军万马,我也无惧。” 刘牢之点了点头:“宫城坚固,如果你有两百锐士,那确实可以守下,只不过,你以何名义来调这些人呢,还有,你想调哪些人?” 刘裕微微一笑:“上次我带着兄弟们援救洛阳,大破西燕,又进击晋南,转袭邺城,虽然最后邺城之战因为青龙郗超的告密而功败垂成,但不管怎么说,这半年左右的征战,转战几千里,守住了中原,打过了黄河,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应该作为军功加以奖赏,不知道大帅后来赏了他们什么?” 刘牢之摇了摇头:“当时他们都向军中告了假,不算是在岗的将士,因此,也无法按军律进行奖赏,最多只是功过相抵,没追究他们私自成军,与胡虏开战的罪行。”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既然北府军没有奖励,那正好可以由陛下特批,嘉奖他们,后面阿寿带的援救洛阳的部队,总归是正规编制吧,就说守洛阳的人,是王镇军秘密派出的先锋密探,后面汇合了主力部队北伐邺城,这作战计划由我来掌握,外人也无法反对,近万军队,二百人因功领赏,升任宿卫,这并不违反大晋的制度。” 刘牢之微微一笑:“你的计划非常完美,我站在敌人的角度上,也想不出什么破解之法,只是我们这里何时动手,如何通知你和陛下,这点你想过没有?” 刘裕正色道:“陛下让我来之前特地吩咐过,现在是敏感时期,如果大帅主动起兵,会给奸党口实,所以,要逼贼人们先动手,这个理由已经找好,就是上次格斗场上说的,陛下派人去土断,把没有田契的地收回国有,这就是要了奸党们的命,他们一定 会狗急跳墙,谋害陛下,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就可以正式下旨意,铲除奸党,他们要是起兵一搏,将军就可以看建康城中的烽烟,一见五道狼烟起,即是起晋阳之甲,入京勤王之时!” “到时候我会先带着陛下突围,冲出建康,如果不行,就死守宫城,等到大帅来援,如此一来,计划天衣无缝,而大帅也不会承担任何的风险,就算最后大事不成,死的也是我刘裕,与大帅无关!” 刘牢之咬了咬牙,沉声道:“刘裕,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刘牢之既然选择了忠于陛下,就不会有别的选择,更不会起兵中途而废,现在我跟王镇军在一起,就是与道子奸党势不两立,无论晋阳之甲是否发动,我都没有别的选择了。好,现在我答应你,你可以在军中任意挑选人手,我北府军自各军将军以下,从副将到普通小兵,任你挑选,不过,须得他们本人同意,方可加入宿卫军。” 刘裕微微一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向着刘牢之行了个军礼:“遵命!呃,阿寿在哪里?” 一刻钟之后,刘裕坐在仍然裹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的刘敬宣面前,看着几次吃力地想要撑起自己的刘敬宣,摇了摇头:“看来,这次我是指望不上你啦。” 刘敬宣咬着牙,露在外面的额头上,青筋直暴:“我,我没事,你看,我,我现在就下床给你打上两套,长,长拳,我,我身体好着呢。” 刘裕摇了摇头,伸出手,按住了刘敬宣:“好了好了,我已经听你爹说过了,你起码还要半个月才能下得了床,这次在宫中,可能比在金墉城还要危险,毕竟在外面打仗,敌人是面对面的,这次,也许晚上睡觉就给人摸了脑袋也不一定,所以,我得挑状态最好的,你放心,我给你留着位置,等你能跑能跳了,你就是想躲,我也会把你提溜进宫宿卫的。” 刘敬宣闭上了眼睛,躺回了床上:“滚滚滚滚滚滚滚,老子今天不想见你!”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以人为靶练箭术=== 广陵,北府军大营,射箭场。 檀凭之的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驻着拐棍,站在十余名赤着上身的弓箭手之后,沉声道:“记好了,对面不是靶子,而是你们的敌人,是要你命的家伙,只有杀了他,你才能活,普通的军士放箭要求七十步,可我们是北府军,一定要比他们强,所以,一百步的距离,听我口令,举弓,上箭。” 这些二十岁左右,胡子还没有长全的新兵蛋子们,全都屏住了呼吸,举弓上箭,在檀凭之的命令下,拉成了满月形状,贴着弓弦的眼睛微眯,而另一只睁开的眼睛,则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箭靶,然后,猛地一松手,箭如流星,离弦而去,只听“噗”地一声声响过,箭箭直中红心,而最左边的一个箭靶,却是箭手连发两箭,第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则直接从第一箭的箭尾射入,把第一箭生生地劈成了两半,然后击中靶心,此箭一出,响起了周围的一阵喝彩之声,而那箭手也洋洋自得,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战场上斩获敌手的大将一样,接受喝彩呢。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看向了左手第一位箭靶上的那个神箭手,冷冷地说道:“徐赤特,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箭术很厉害?” 这个叫徐赤特的年轻人,身长八尺有余,皮肤黝黑,肌肉如铁塔块子一样,两臂的粗度,快赶上檀凭之了,显然,是个长年训练的力士,他正是徐羡之的侄子,自幼喜欢枪棒,虽然举族迁到了上虞,却也没有一天放松功夫锻炼,后来随着徐羡之回朝为官,他也作为子侄随行,适逢北府军新招,他便加入,今天是新兵的箭术演练,正好让他有个一显身手的机会了。 徐赤特行了个军礼,却掩饰不住眼中的骄傲之色:“小的不敢跟神箭瓶子哥相较箭术,不过,自问也在家中勤学苦练,如果上了战场,定不会辱没了北府军的名头。” 檀凭之摇了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场,今天,本校(檀凭之时任军主,没到将军的地位,只能称校尉,故自称本校)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 他说着,抄起了一杆大弓,拿着一个箭袋,扔掉了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箭靶的边,就这样站在靶子旁边,看着徐赤特,大声道:“现在,我就是你的敌人,而这个靶子,是你要射的敌将,你不是不辱没北府军的威名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箭术,射我!” 徐赤特的脸色一变,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瓶子哥,你,你不要开玩笑了,这,这些新兵考核,怎么,怎么能直接射活人呢?!” 刘裕的声音冷冷地在他背后响起:“当年我和瓶子哥一直结束新兵军训,最后考核的时候,就是这样射的,孙无终将军,当年就是我们的军将,他就是象瓶子哥现在这样,站在靶子边上,让我们一个个射,徐赤特,你既然说不会辱没了北府之名,那就做给我们看。” 周围的人群暴发出了一阵骚动,大家都又惊又喜地叫着:“寄奴哥,寄奴哥!”看着刘裕的眼神,活脱脱就象那些追星的粉丝们看着偶像巨星一样。若不是担任一边护卫的檀凭之的十几个子侄严守岗位,只怕不少人已经会涌来围住刘裕,哪怕闻闻他身上的汗味,也能回去吹上半天了。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儿郎们好,今天刘裕回北府军公干,正好过来跟檀军主有事相商,徐赤特,你叔父跟我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他让你进北府时也要我多加关照,现在我不在北府,不过今天既然看到了,你就表现一下给我看看,你的本事现在练得如何了。” 徐赤特咬了咬牙:“寄奴哥,我们的训练,是只射靶子不射人的,还请,还请你告诉檀军主,按规定来。” 刘裕摇了摇头:“军士徐赤特,你这一句,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檀军主是你的将官,上司,你只能接受他 的命令,断不可以用别人来压自己的上司,如果他的命令有问题,你可以通过正规的军法渠道上诉。莫说我现在不在北府,如果我在北府,只凭你这一句话,就应该军法处置你了。” 徐赤特满脸通红,说道:“小的一时失言,当罚!” 刘裕叹了口气:“这第二,檀军主的命令没有问题,你们是北府军,上了战场是要杀敌的,没有不动的靶子给你射,我们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打仗作准备,当年我们结束训练,就是这样考核的,甚至比你更严,靶子两边都站了人,而且距离是一百五十步,靶子还比现在你们射的小上三轮。最后,除了刘穆之刘参军,所有人都通过了。”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哄笑,那个走路带喘,手中总拿着烤串或者是鸡腿的大胖子,已经成为军中群嘲的对象,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很多,远处的檀凭之高声道:“好了好了,都严肃点,在训练呢,寄奴,谢谢你来看我,咱们一会儿再喝酒,但现在,还请不要打扰我练兵。” 刘裕点了点头,走到了一边,徐赤特知道今天没法回避了,他举起了弓箭,对着远处的箭靶瞄准起来,可是,刚才不沉稳异常的手,却是在轻轻地颤抖着,毕竟,百步开外,尺余见方的箭靶边上,站着一个活人,哪怕歪个半寸,也许都会伤到对方,这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新兵能承受的,他从小到大,射过箭靶,射过兔子,可就是没射过人,在这个关头,有点慌了。 檀凭之的眼中冷芒闪闪:“徐赤特,你是早晨没吃饭还是在等风停了?你难道不知道,有这个时间,敌人早就出箭射你了吗?在战场上,眨眼的迟疑都要了你的命!现在你的面前,只有敌军大将,还有敌军大将的护卫,就是我,这个护卫,现在就要取你的性命!”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强弓对射拟实战=== 檀凭之说着,一下子抄起了大弓,因为上次受伤的腿这时候还不能弯,几乎他就是这样站立不动便拉开了弓,直接箭上弦,对着徐赤特,吼了起来:“射啊,射我啊!” 徐赤特一声尖啸,手一松,这一箭飞了出去,却因为过于紧张,泄了力气,不到九十步,就落了下来,斜插于地,就在靶子前四五步的地方,微微晃动着。 檀凭之厉声吼道:“继续上箭,敌军发现你了,要来射你了,我数三下,你再不出箭,我就要你的命!三,二,………………” 徐赤特的手都在发抖,他手忙脚乱地去抽箭袋里的弓箭,却是因为极度地紧张,居然两下也没有抽出来一根,直到他把一杆长箭取出,搭上箭弦时,檀凭之已经喊到二了。 徐赤特咬着牙,把箭弦迅速地给拉开,这一箭上了弦,甚至来不及多作瞄准,对着远处的檀凭之和箭靶,就是一箭射出,也不知道这一箭,射的究竟是人,还是靶子。 “呜”地一声,这一箭的力量倒是不错,在极度地紧张情绪下,徐赤特的箭手本能发挥了出来,一百步的距离,转眼即至,可是准头就远远谈不上了,箭枝高高地从箭靶的顶上飞过,足有三四尺高,虽然这一箭足够能射出一百五十步远,但是只能用离谱来形容准确度。 就在这一箭飞过靶顶的同时,檀凭之的“一”字也出了口,他的手很稳,身形笔直,没有受这一箭的任何影响,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一松,箭如浪流星,脱弦而出,直奔着对面的徐赤特而去。 “”地一声,徐赤特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躲闪的动作,他的皮质头盔就不翼而飞,露出了头盔下那黑色的包裹头巾,可以清楚地看到,这道黑巾,已经是湿成一大片,这跟他满头的大汗,可以形成鲜明的映证,可见其究竟有多紧张。 檀凭之大声吼道:“继续上弦,射我,我保证,这一箭我再也不会射高,你们都知道我姓檀的从不开玩笑,三…………”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了一根长箭,缓缓上弦,直指徐赤特。 徐赤特的动作几乎已经跟发癫痫差不多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从箭袋里抽出最后一箭,然后把箭袋一脚踢开,搭箭上弦,这一次,他的目标,明显向右偏了两寸,所有人都看出,他已经不再射靶子了,而是要射站在靶子边的檀凭之。 在一边执戟护卫的檀道济和王镇恶,同时大吼道:“赤特,你疯了吗?你是射靶子不是射人!” 檀道济甚至把戟往地上一插就要上前制止,却听到檀凭之厉声吼道:“都他娘的不许动,若是徐军士一箭射死了我,谁也不许责罚他,这是我心甘情愿,此乃本校军令,听清楚了没有?!” 所有在场的军士们全都咬了咬牙,行了军礼道:“喏!” 檀凭之看着百步之外,汗出如浆的徐赤特,大声道:“二…………,徐赤特,这一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 徐赤特一声长啸:“去死吧!”他的手猛地一松,这一箭脱弦而出,直奔百步之外,檀凭之的身形而去,而他却仍然静静地持着大弓,保持着最标准的射箭姿势,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之声,因为这一箭,看起来分明就是冲着檀凭之而去,可是檀凭之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微笑,他一动不动,只见这一箭将将地从他的脸侧划过,不到三寸的距离,甚至带得他头上的盔缨,一片无风自起,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可是,却是完全没有射中檀凭之的人,也没有射中靶子。 徐赤特长叹一声,这一箭一出手,他就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他把手中的大弓往地上一丢,闭上了眼睛,等着对面射自己。 檀凭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全场一片沉默,刚才的这一幕清清楚楚地表明,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与敌对 射,徐赤特恐怕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即使是这届新兵中最优秀的箭手,在模仿实战的紧张气氛中,仍然无法发挥出平时的实力,哪怕连一半的实力也没有,檀凭之的目标如此之大,按徐赤特的真正水平,别说偏出几寸,哪怕连半分也不会差开的,但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却真的是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了! 檀凭之走过徐赤特的身边,这个年轻人一脸的愧色,睁开了眼睛,还在微微地发着抖,檀凭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年轻人,戒骄戒躁,好好练,希望今天的事,你能永远记得。” 徐赤特咬了咬牙,行礼道:“多谢檀校的良苦用心,赤特谨记!” 檀凭之回头对着众人沉声道:“继续训练,三天之后,我要用这种办法来检验你们每个人,不中靶的,就准备去挑粪吧!” 他下完令后,走到了刘裕的身边,这时的刘裕,盘膝坐在一棵大树之下,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火热的训练箭场,一边看,一边吃着地上放着的半个西瓜,满嘴都是红色的西瓜汗,这回,远处的新兵们没有一个人再分心看他了,全都默不作声地在拉弓放箭,檀凭之叹了口气:“他们还都没准备好,要是明天就开战,这些新瓜蛋子是指望不上的。” 刘裕微微一笑,把吃完的西瓜往地上一丢:“那要是我现在需要你跟我去宫城宿卫,能指望得上你吗?”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我就知道你来是为了这事,老实说,你不来找我,让你一个人留在宫中,我也不放心,上次你得罪了天下世家,而宫城宿卫又多世家子,哪个家伙想要暗中黑你,也是非常可能的事。” 刘裕摇了摇头:“我不怕谁来黑我,但是他们要是对皇帝下手,可就麻烦了,所以,我需要信得过的兄弟来帮忙,一起保护皇帝,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瓶子,你腿脚不便,这次就不找你了,帮我挑些得力的人,要箭术好的,可以吗?”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 二十勇士瓶子出=== 檀凭之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看不上我瓶子了?不就是腿上受了点伤嘛,我肩膀上的伤已经好了,你看刚才我射那一箭,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啦。” 刘裕笑着拍了拍檀凭之的肩膀:“好了,你跟阿寿一样的德性,明明伤这么重,还要强撑着,就你现在的出手速度和出箭力量,不到平时的一半,对付徐赤特当然是没问题,可要是碰到真正的高手,那只有等死了。” 说到这里,刘裕的表情变得严肃:“不过就算你只有现在的身体,如果是北伐,我也会带你去的,至少就算只有一半功力的瓶子,也是优秀的战士,绝不会在战场上连累大家。不过,这回我是去宿卫军,你的腿现在不行,没法全力奔跑,所以我不能带你走。” 檀凭之讶道:“去宿卫军需要跑得快?不至于吧,又不是在战场上,要是连在皇宫都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你和皇帝上次说要查世家的田契,然后这些狗日的世家黑手党什么的,要对皇帝下黑手了吧。”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这次要来的原因,我刚入宫,皇帝也观察了我一阵子,最近才跟我真正地交心,信任我,也说以后要由我来主持土断,也就是收回那些世家高门从开国以来的田契,以及这些田契下的土地,丁口,这等于就是要了不少世家的命,必然会遭遇疯狂的报复。我大晋自南渡以来,一旦皇帝想要凌驾于世家高门之上,就不是离奇地死亡,就是直接给废,所以大晋历来只知有门阀,不知有君主,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了,皇帝要收回权力,我们要北伐,也得支持皇帝这样做。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保皇帝的安全。” “宿卫军掌握在司马道子一系的手里,领军将军司马尚之,是道子党的铁杆成员,一旦生变,他不直接逼宫就不错了,其他宿卫军士多是世家子弟,虽然有朱家兄弟,到彦之等少数愿意跟随我的人,但始终数量不足,也不象我们北府兄弟一样配合默契,如指臂使。所以,我这回需要两百个真正可靠的过命兄弟,这才奉了皇帝的秘旨,来北府军中找人,刘大帅已经同意了,二百人不至于引起那黑手党的警觉,但必要的时候,无论是坚守待援,还是护着皇帝杀出生天,都是要靠这支部队的。” 檀凭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寄奴哥,可恨我这腿脚还没好利索,要真的是突围,恐怕会成为累赘,那这样好了,我让我檀家的子侄,以檀韶,檀,还有檀道济为首,一共十四人,他们个个是箭术高手,也精通各种格斗兵器,你都了解的,再在我的队里选六个好手,凑够二十人,让檀道济带队跟你走,你看如何?” 刘裕笑道:“太好了,你这队都是全北府军最好的射手,要是肯来,那宫城上的防守就没有问题了。不过…………”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一个僻静的角度,默默地一箭箭射靶的徐赤特,说道:“赤特是羡之的侄子,羡之对他也有很高的希望,想他在军中能建功立业,你看,这次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 檀凭之断然道:“不行,绝对不行,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的技术没有问题,甚至比当年的我箭术都不差,但是这人的心理很脆弱,外界压力一大,技术动作就变形,你真的要给他担当大任,可能要出大问题的,这回要保护皇帝,一点人情都不能讲,本就人少,万一哪里出个漏子,让皇帝没了命,那你,还有这二百兄弟,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刘裕叹了口气:“也许,赤特只是缺乏真正的战阵经历,没见过血,所以初临这种类似战阵的训练,难免紧张,他的技术确实很好,以前来北府军前也跟我论过兵法,也是头头是道。也许,应该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檀 凭之叹道:“这不是机会的问题,不是我对徐军士有意见,平时里我训练他时,就觉得他自视过高,不把别的同伴放在眼里,可又对困难会估计不足,所以今天我就是早就准备好要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时刻都要警惕,谦恭,也许这是因为他从小没跟你们一样生在京口,打了无数野架,才知道自己的本事,知道别人的本事,在上虞那地方,他是称王称霸,但到了北府,我得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世事艰难。你就算要锻炼他,也别在这回,太危险。” 刘裕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就集合你刚才说的人,就说上次援救洛阳有功,陛下决定提拔有功将士,让他们去宿卫宫城,跟那些世家子弟一个待遇。这样一来,别人也会以为我刘裕是想借机笼络北府军的弟兄,或者是想在宿卫军中拉帮结派,发展势力,不会想到我们是为了关键时候守卫皇帝不遭人毒手。” 檀凭之笑道:“阿寿现在是爬不起来了,你应该从他那里刚过来,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刘裕微微一笑:“无忌不是最近从会稽王那里给赶回来了嘛,正好去找他。” 北府军,无忌营。 北府军各军各营,多以飞禽猛兽闻名,但以主将的名字来命名的,只此一营,何无忌挥汗如雨,一个人在烈日炎炎的校场之上,把一杆大戟舞得虎虎生风,连同他的整个人,也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沙暴之中了。 几声鼓掌的声音,似远似近,从外面传来,何无忌抹了抹眉毛之上的黄沙,把大戟往地下一插,沉声道:“偷看别人练功不好,外面的兄弟,咱俩要不要切磋切磋?” 刘裕的声音缓缓传来:“好啊,正好好久没跟你对练了,我今天来,就是做这个的。” 何无忌先是一愣,转而瞪大眼睛,只见刘裕那铁塔般的身影,就站在场外,手里持着一杆练习用的木戟,顺便扔过来另一根:“好了,无忌,咱们别打边说!”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比武切磋论军机=== 棍风烈烈,校场之上,两条矫健的身影,打得风尘滚滚,从东头杀到西头,攻守进退,皆是一招一式精妙之极,即使是不通武功的人,也会看得如痴如醉,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男儿阳刚之美,正是北府军的两大高手,刘裕和何无忌,在这里训练切磋戟法呢。 可是二人一边打,嘴里却是一直没停下来,聊的却都是军国之事,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打斗激烈,一丈之内都可能会被其武器挥击的劲风所伤,所以即使是想一睹两大高手神功的军士们,也都在二三十丈外远观,对他们正在说什么,却是完全听不见。 何无忌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寄奴,看来你的戟法没什么长进啊,是不是功夫都用在骑射上了?” 刘裕笑道:“在北方这些年,想练马下功夫都不容易,再说,也没有你这样优秀的步槊手来操练,不过,我看你的马术倒是长进不少啊。” 何无忌叹了口气:“邺城一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的强敌,始终是胡人的骑兵,就算跟他们下马列阵而战,但是要高度机动,还是靠骑马才行,我这些年可没少练骑术,但跟你相比,倒是差的远了,要不然我们一会儿打完后,再去练练马术?” 刘裕摇了摇头:“没时间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建康,回去的时候,得带走两百将士,调任宿卫军,无忌,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何无忌哈哈一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你跟皇帝既然已经公开与天下世家为敌,那就不能给他们黑了,除了找我们这些北府兄弟,你还能找谁呢?只不过你不够意思啊,先找阿寿也就算了,可为啥第二个找瓶子不来找我呢?” 刘裕微微一笑,一下挡开了何无忌刺向自己胸前的一戟,反手三招攻出,嘴上却不停息:“羡之的侄子小徐现在在瓶子手下,今天正好是新兵考核,我也要去看看他的表现如何,回去要告诉羡之呢,再说,上次除了阿寿,就是瓶子伤得最重,于情于理,也该先看看他们才是。” 何无忌叹了口气:“那个小徐,技术很好,甚至胜过当年刚进北府时的你我,但临敌经验太差,人又莫名狂妄,很有些世家子弟的臭脾气,要想成器,还得好好磨炼一下才行,这次要保护皇帝,责任重大,你最好别因为私人感情而坏了大事,锻炼他以后还是放到小战斗中,再慢慢提高吧。” 刘裕点了点头,脚下倒踏七星步,闪到了何无忌如毒龙一样连环攻击自己的几戟,继而转守为攻:“你们如果都是这么说,那就错不了,看来要判断一个人,还是得在一起朝夕相处,演练才行,不能光听他嘴上说些兵法就下结论,无忌,你原来是司马道子的东海王世子府上中尉,也算跟道子党有些关系,这次方不方便跟我去护卫皇帝呢?” 何无忌哈哈一笑,格开了刘裕攻向自己的两戟,大戟在头上抡出了一个戟花,就是一阵猛抡,打得刘裕也是连连后退:“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刘希乐,不喜欢结交这些权贵,能跟兄弟们在一起痛痛快快的,比什么都要强。去东海王府是上面的安排,准确地说,是舅帅的安排,大概是我那母亲,在大帅面前唠叨着要他提拔我这个外甥,我本人其实是不想去守着元显那个小鬼的。” 刘裕摇了摇头,举戟向天,格开了何无忌的凌空攻击:“你可别小看司马元显这小子,在我看来,他比他爹要厉害得多,以后若是有人能乱我大晋,不是他那个花天酒地的父王,而会是此子,我要是你,宁可多跟他呆久些,能把他教好,把那点小聪明用在正道上,会是国家的幸事。” 何无忌叹了口气:“教这小王爷是王国宝,孙泰他们的事,哪轮得到我?我也就只能教他些武艺,跟他练功之余说说些沙场战事而已,不过这小子对这些倒是挺有兴趣,到目前为止,也没 对我用什么心机。若不是司马道子因为恼火我不听他的命令,在戏马台帮你,我还真不想这么快就回北府呢,反正最后也没有北伐可打!” 一声脆响,两个人的木戟格在了一起,相互缠绞,陷入了斗力拔河的状态,可是靠的却是更近了,刘裕勾了勾嘴角:“你这次回来之前,有没有听说或者感觉到他们有可能要对皇帝下手?” 何无忌的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没有,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要谋划这个,所以才把我打发回来,皇帝既然站在世家的对立面,那会稽王就会成为他们争相结交的对象,在我回来之前,已经起码有十几家主动去找过司马道子了,不过,象是王愉,庾楷等人,都是外任州郡长官,刁逵也给调去广州当刺史了,只怕他们还是想在外布势,挡住荆州和北府两大强藩,暂时顾不得皇帝吧。” 刘裕正色道:“可不能这样掉以轻心,京城的宿卫兵马,包括各大世家的私兵,部曲,仆役,加起来就有数万之众,只要会稽王一声令下,就能控制整个京城,不需要外藩的势力,所谓布势外藩,不过是要拖住荆州和北府两路大军进攻的速度,等京城大局已定,要么另立新君,要么让陛下违下下诏,宣布殷刺史和王镇军是逆贼,那大势就去矣。”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只靠两百人马,就能护住陛下了?” 刘裕笑道:“我们两百北府兵老兵,可当千军万马,加上宫城坚固,守个月余不成问题,足够拖到大军来援了,而且你应该清楚,刘大帅无数次地演练起兵之事,如果一切顺利,那打进建康,只要一天足够了。而我们,就是要争取这一天的时间,靠我一个人不行,还是得众家兄弟帮忙,所以,我需要绝对可靠的人。当然,无忌,我不勉强你,你曾经在会稽王那里当过中尉,有不错的前程,不一定需要卷入到这次的事情里。” 何无忌叹了口气:“在你眼里,皇帝就这么靠得住吗?他跟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兔爷营中尽健将=== 刘裕正色道:“起码他现在站在那些一直害我们的阴谋世家,也就是黑手党的对立面了,冲着这点,我们也应该保护他。无忌,你若为难,我不勉强。” 何无忌笑了起来:“你认定的事情,我一向追随到底的,刀山火海,生死无悔,你去找刘毅吧,黄昏之前,我会选好二十个忠诚可靠的兄弟,跟你一起走。”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找希乐之前,我要先去见兔子,有件重要的事情,我需要他办。” 何无忌轻轻地“哦”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大戟,向后一步,倒提大戟于手,向着刘裕行了个礼:“那你的动作得快点了,上次戏马台上,兔子见到了殷仲堪,姓殷的说有办法治他的兔唇,他这会儿已经在收拾行装,恐怕要动身了,寄奴,这是人家治病的大事,你也知道兔子的军饷几乎全用在寻医访药上了,因为这张嘴,到现在连媳妇都没娶上,这次恐怕他没法帮你啦。” 刘裕笑着还了个礼,把大木戟往地上一丢:“我这次没要他跟我去京城。无忌,早点帮我选好人,办好交接事务,明天中午,我起你们在皇宫吃御宴!” 何无忌看着转身离去的刘裕背影,勾了勾嘴角:“这时候的御宴,可没那么好吃的啊,我看你应该把死胖子也给带去。” 说完,他转头对着另一侧,聚在一起,正在一边议论,一边比划,甚至学着二人刚才的动作开始对练的一众部下,叫道:“快点过来集合了,臭小子们,有谁想跟无忌哥哥去京城的?速度报名!” 一刻钟之后,捷兔营,魏咏之军帐。 这支部队,是北府军中著名的轻装部队,乃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飞毛腿们汇集的一支部队,魏咏之本人的奔跑能力在北府军中当居第一,就连刘裕的速度也比他略逊半筹,跑上十个时辰要落后个百步之多,所以他为军主的营,就专门喜欢招收这些善奔之士,与别的部队多是膀大腰圆,上肢力量发达的猛汉们相比,在这个军营里,却尽是双腿发达,走路带风的小个子们,往往是作为轻兵奔袭,擅长短兵器近身格斗,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这点,从他们的军主魏咏之,那随身携带,即使是坐着时也挂在腰间的短刀,爪勾,就可见一斑。 魏顺之等人,带着三十余名兄弟,警戒在大帐之外三十步远,确保二人谈话的内容无人所知,刘裕看着正在帐中收拾着行囊,往一个铁扁担所在的两个筐里塞着干粮的魏咏之,勾了勾嘴角:“你就算去荆州,也可以以军官身份一路走官驿,何必要这样挑着担子去呢?就算平民百姓,也没什么人会跟你一样吧。” 魏咏之咧嘴一笑,旋即收起,这已经是他的一个本能习惯了,因为他只要一笑,就会不自觉地翻起嘴唇,那黄澄澄的门牙就跟兔子一样露在外头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叹了口气:“上次戏马台一战,咱们可是把荆州五将的脸都打没了,要是我以北府军现役军主的身份一路走官驿,没准就会惹什么麻烦,这回我过去是为了求医的,可不是去惹事的。所以,还是吃点苦,装成平民过去的好,只要见到殷刺史,就没什么问题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时间紧迫,我还要见不少人,咱们长话短说,兔子,这回寄奴我在宫中宿卫,是为了什么,你想必应该知道吧。” 魏咏之点了点头:“你现在跟皇帝绑在一起,成为天下世家的公敌了,宿卫军又在司马尚之手中,等于跟你说的黑手党控制了宿卫军,也没啥区别了,你要保护皇帝,就得有得力的兄弟,来咱北府,是为了找救兵的吧。唉,要不是我约好了要去看这兔唇,一定会跟你去的,如果实在紧急,那我荆州也不去了。” 刘裕笑道:“还是兔子你了解我,不过,这回我找了足够多的帮手,不缺你一人,这些年 来你访了这么多名医也没治好,那殷仲堪家学渊源,有不少良方,既然敢这样说能治好,就不会没有把握,所以,这回你一定要去荆州,只要帮我在队里挑十个人跟我去宿卫就可以了。” 魏咏之的眉头一皱:“我听说你从瓶子和无忌那里带了各二十个人走,为何来我这里只要十人?是看不上我捷兔营的兄弟?”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呢?北府诸军,各有所长,你们这营有更重要的任务,一旦生变,光靠两百军士在宫城死守不够,还需要刘大帅的兵马星夜杀到救援,而每次大战,都是要你们营的飞毛腿作为先锋,斩关夺隘,刺探军情。所以,不能把这么多尖子都给我带走了,再说,刘毅那里的兄弟多,我得多给他留些名额,免得他有些别的想法。” 魏咏之点了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心安了很多,你来之前,我已经让顺子他们去选人了,既然你只要十个,那就只好委屈十个兄弟了,他们都个个踊跃,想跟你在一起呢,拦都拦不住。” 刘裕笑道:“那你能怎么淘汰十个人呢?” 魏咏之笑道:“这还不简单,你走了以后,给他们四个时辰的时间给我出去跑,最早跑回来的十个就跟你走,就跟当年咱们入老虎部队的考试一样,如何?” 刘裕想到了当年的那场终生难忘的选拔赛,跟刘敬宣真正成为生死兄弟,也就是那最后在终点线前的割舍之情,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是啊,老虎部队选拔赛,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兄弟。” 魏咏之勾了勾嘴角:“从那次我就知道,刘毅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候,这小子只会想着自己,寄奴,不是我挑拨你们的关系,对这人,你要留个心眼,千万不要把命交给他,这些天来,他跟各大世家走的很近,如果我是你,这次就不会带他。”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卧底荆州搞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呢,从参军之前我就跟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深知希乐的为人,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京口人,又在一起入伍多年,这情份,不能说断就断,希乐他的文才胜过我等,又极力地想要攀附权贵,所以,跟世家高门走的近,是自然的事,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因为世家的关系而出卖过我们,至少,如果在同一个战场上,刘毅是可信的。” 魏咏之咬了咬牙:“那是因为以前我们的战场上,敌人就是在对面,可是你刚才也说了,敌人以后也许是在我们的背后,到这个时候,刘希乐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就不好说了。要是你带着刘毅,又不可能当小兵使唤他,肯定是要委以重任,万一他倒向那个什么黑手党,到时候怎么办?” 刘裕摇了摇头:“不会的,起码这次不会,因为世家不止是道子一党,或者是黑手党。王镇军同样是大世家,刘毅正是因为想要投机,攀附,所以不会在局势不明时就轻易倒向哪方。他很清楚,北府军才是他的根本,如果帮着外人来对付北府军,会让我们兄弟离心,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北府军,也不会再成为他的助力,在世家面前,他也失了作用,所以,如果刘毅以后会跟我们分开,也是以后北府军出征时他会抢功,但这次,我想他是不会背叛我们的。上次格斗时,我没有选他,这次要是再不带他走,恐怕会让他真正地心生怨气,引起北府军的内部分裂了。” 魏咏之叹了口气:“反正你有自己的主见,我说不过你,罢了,你去找刘毅吧,我去治我的病,早点治好,早点回来。” 刘裕正色道:“只怕不需要你回来帮我了,时间上也来不及,听说殷仲堪曾经跟你说,你这病要动手术,动完之后还要缝合,半年内都需要不停地换药,连话都都不能说,想想真可怕,半年不说话,谁能忍得住?” 魏咏之微微一笑:“这种事情只能听医官的,半年不说话,换取我这张嘴变得正常,还是值的。不过,这半年我没法来帮你了,半年时间,也怕是这昌道之争会分出胜负,若是真的要打起仗来,说不定我们就得天各一方了,不过寄奴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加入荆州军,对我们北府兄弟不利的。”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这次我需要你办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可能这事会影响你的前程,甚至有性命之虞,你可以不答应我。” 魏咏之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荆州打探情报,当卧底吗?”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桓玄现在点名要了刘毅的兄长刘迈去当参军,实际上是人质,而你如果过去,可以成为我的耳目,必要的时候,可以以刘大帅的代表的名义,跟殷仲堪谈判合作事宜。” 魏咏之不屑地说道:“我们北府军天下无敌,要跟荆州佬有什么合作?而且谁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怕在桓玄眼中,我就是你的人,绝不会信任的。” 刘裕微微一笑:“请注意,我说的是殷仲堪,不是桓玄。他们两个虽然交好,但一如他们的父辈一样,自幼是亲如兄弟,最后在权力面前还是反目成仇,殷仲堪必不甘心永远当桓玄的傀儡,二人早晚会起矛盾,还有雍州的郗恢和杨期,也是视桓玄为敌,但并不一定要跟殷仲堪为敌,现在殷仲堪的手下没有得力的人选,只能依附于桓玄,你和刘迈如果过去了,可以联手在殷仲堪面前,晓以大义,告诉他桓氏割据荆州,威胁皇权,与他忠义为立身之本的做人原则,是冲突的,得想办法在荆州建立自己的势力,只要殷仲堪被说动,开始自组军队,就会跟桓玄起矛盾,让他们在荆州掐来掐去,就不至于成为大晋的祸害了。” 魏咏之长舒了一口气:“明白了,桓玄野心勃勃,一旦建康有事,他一定会提兵进京,你是让我想办 法阻止桓玄能出兵,而且,是让殷仲堪去阻止。” 刘裕正色道:“半年,就是你养病的这半年,我需要你一直在殷仲堪身边,取得他的信任,帮他出谋划策,帮他招兵买马,你若是这样做了,刘迈也一定会这样做,不过有一点希望你要留意,不要让殷仲堪对郗恢有不利的行为,再怎么制衡,也不能有损国家利益,郗恢现在是镇守中原和南阳的大将,若是他出了事,大晋的北方防线,有崩溃的风险。” 魏咏之正色道:“明白了,我会努力去做的。时候不早了,我要收拾行装,你早点去刘毅那里吧,既然决定了要带上他,那就得跟他谈妥条件,以安其心。” 刘裕站起了身,朝着帐外走去:“明天早晨,我需要你的十个兄弟,时间紧迫,就不为你兔子送行了,祝你此行顺利,再见面时,一醉方休!” 魏咏之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响起:“帮我照顾好顺子,再见面时,一醉方休!” 小半个时辰后,北府军大营,西门,岗楼。 百余名锐卒,全副武装,分列四方,把岗楼护得是严严实实,楼上的刘裕和刘毅这两大北府军大哥,并肩而立,看着西沉的日头,刘毅喃喃地说道:“不知我们有多久没象今天这样一起看日落了,以前你最喜欢拉我做的事就是这个。” 刘裕淡然道:“因为只有日落的时候才能看到你,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你永远是不见人的,躲到不知哪个的角度练功,或者是跟手下的兄弟们秘密聚会,这是你在京口时的习惯了,所以,要跟你谈心,只有日落,晚饭前这段时间。” 刘毅勾了勾嘴角:“晋国的日落,只怕也要到了,寄奴,你为什么觉得我这次会跟你站在一起呢?你就这么有自信,靠我们这数百北府军老兵,就能保得住皇帝的性命?”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希乐选边站世家===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刘毅哈哈一笑:“寄奴啊寄奴,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就别说这种话了吧,不错,我确实在世家间有些朋友,他们现在可是恨透了皇帝,更恨你,谁要你夺他们的百年地契,砸他们的饭碗,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点,不管是世家还是咱们江湖道上,都是一样的。” 刘裕叹了口气:“可是不把世家的那些权力收回,不把那些本应属于国家,属于朝廷的土地,人口收回,那我们这些将士就永远得依附于世家,成为他们的世代奴仆,跟那些庄丁佃户比,也没太大区别,你真的甘心?”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当然不甘心,但是我跟你不一样,你是想把这套大晋已经运行近百年的规则打个稀巴烂,然后再弄个新的规矩,甚至这个新的规矩,你可能自己都没想好。你打垮了世家,用谁来取代?靠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兄弟?京口总没有世家来占我们的地,但我们的兄弟们有几个是能守好自己家业,管住自己吃喝嫖赌的本性?连自己的家业都守不住,你指望他们能守天下的家业,可能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没有说彻底抛弃世家,毕竟他们有治世之才,我只是说夺回他们不劳而获,世代占有的田契,转归国家,他们自己根据爵位,功劳所得的合法利益,是应该保护的。” 刘毅冷笑道:“怎么合法?军功跟文治比,如何相提并论?我们在军中很简单,靠胜败,靠斩首掳获,那立功还是受罚治罪,一目了然,可是在地方上文治你怎么算?收税征丁这些如何跟打仗的军功比?根本没有一个可比的标准,再说战事不是时时有,但是治理州郡,管理百姓是半日不可无。寄奴啊,虽然咱们是军人,是将士,但不可能用军法来治整个天下,更不能把文治和武功以一个标准衡量,你夺了世家的田地,以作军需之用,必然会引起大晋的文武失和,最后说不定会酿成大的战乱呢。” 刘裕叹了口气:“我要做的,只是回归本来的规则,难道前汉后汉的治国,就只要世家不要军队了?大汉的南北军,难道是自食其力,自己屯田?国家征丁抽税,是得建立在国家能分配和管理所有土地的基础上,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是普天之下,几乎没有王土,所以我们这些将士的军粮,都反过来要靠世家的施舍,他们如果不想我们北伐,那卡住军需,我们就只能退兵,几次北伐的失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刘毅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所以,你想制订新规矩,就不能现在就打破这套运行百年的老规矩,如果你没有压制世家的能力,也没有代替世家的本事,就只能按这套规矩来。除非,你自己成了新的世家,掌天下之权。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明白吗,寄奴?!” 刘裕的眉头一皱:“所以说,你结交世家,顺着他们的意思往上爬,是为了以后能成为新的世家,能自己制订规则?” 刘毅微微一笑:“谢家也好,桓温也罢,不都是这样发家的吗?他们起家的祖先,也不过是你我现在的地位,靠了军功而发达,然后跟别的家族联姻,出将入相,最后成为顶级世家,或掌中央权,或割荆湘地,都成了气候,到了那步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制订规则,来改变现在的局面。寄奴,我知道你一心想北伐,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不整顿了内部,北伐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们北府军既然没有立功的机会,就只有先跟世家搞好关系,然后取代他们,你现在帮着皇帝跟世家作对,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我们整个北府军,所以,我不可能跟你一路。” 刘裕摇了摇头:“也就是说,跟咱们当年赌钱时一样,你只会下注在你认为一定会赢的一方?若是如此,为何你会在戏马台也来救我,甚至在去 戏马台之前要去天牢劫狱?” 刘毅哈哈一笑:“因为我们都是北府军,都是兄弟,那些世家高门之所以结交我刘毅,就是因为他们要在北府军中找一个可以制约你的人,如果你不在了,我就会给他们扔到一边,这些世家子们对我们武夫真正的态度,当年庾悦宁可把烧鹅扔进垃圾堆也不跟我们分享的时候,我就清清楚楚了,所以,我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爬到他们头上去,把这些年受的气,全部发泄回去,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刘毅的眼中神芒一闪,拉住了刘裕的手:“打仗,我不如你,攀附,你不如我,要想往上爬,要想让我们北府军作为一个整体,将来能凌驾于世家之上,需要我们同心协力,现在世家因为要保自己的田契,已经成为一个整体,与之对抗,是不智之举,你这时候不要强出头,皇帝也只有服软,回到以前的老路,到时候皇帝和会稽王的争斗,会更加激烈,我们只需要坐收渔利,待价而沽,就可以争取自己的地位上升了。” “到时候我可以要价王恭现在的位置,你去取代刘大帅执掌北府,再让无忌去荆州取代桓玄,咱们北府势力控制天下,到时候还不是咱们想干啥就干啥,不比现在为了没希望的战斗,帮皇帝强行出头要来的好上万倍?!” 刘裕看着刘毅,长叹了一声:“希乐啊,这世上没有稳操胜券的战斗,五桥泽之战前,你是不是也以为此战必胜?可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足以让胜负逆转,这次也一样,你的眼光太现实,不看长远,你以为我站在皇帝身边必败吗?这说明你根本就没看清楚我站的是哪边。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站的,不是皇帝,而是天下的汉人百姓,这点,在戏马台格斗时,几乎全场压制世家的那些士人和百姓们发出的吼声,就是最好的证明。人心,只有人心,才是这个世上的天道所在,希乐,这回请你不要再选错边!”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天下人心是正道=== 刘毅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他的双眼之中光芒闪闪,显然,刘裕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他喃喃地说道:“是啊,人心,可是,人心真的这么重要吗,要是这些百姓的愤怒能暴发出来,又何至于让这些世家高门,或者说你口中的黑手党,压制他们近百年呢?” 刘裕冷笑道:“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压制和奴役,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的权力给剥夺,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质疑过,只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的父母一辈子成为世家高门的庄客,佃户,爷爷奶奶也是如此,再到太爷爷,太奶奶,所以这种生而为奴,就好像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实际上,人是万物之灵,古人尚且知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难道我们还不如陈胜吴广吗?” 刘毅咬了咬牙:“可是他们太弱小了,又是分散,给各个世家大族控制,一盘散沙而已,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庄客,佃户们反抗过,不是没有逃亡的,甚至还有被天师道这些妖人组织起来谋反的,可曾有人掀起过半点浪花?人生在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给人骑在头上的赖活,也比英雄壮烈的死要好。” 刘裕笑道:“那些自发的,零星的起事,只是图一时的义愤,没有目标也没有组织,而我们要做的,是以皇帝的名义,解放这些庄客佃户,让他们能分到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土地,接受国恩,皇恩,而不是觉得自己一生下来就是世家高门的私产。如此,方可把他们的劳动所得,那些钱粮,器械,以赋税的形式还给国家,由国家,由朝廷,而不是由那些世家来调配,再也不会世家高兴就赏点军粮让我等北伐,如果不想让我等建功,就随便断绝后勤补给。这样的日子,不正是你我所期望的吗?” 刘毅叹了口气:“光凭你我,根本不可能实现这样的日子,世家太强大,皇帝身边要兵没兵,要权没权,凭什么叫世家斗?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捏在世家高门的手中,随时都可能送命,你把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值得吗?” 刘裕朗声道:“我的希望,寄托在天下百姓的身上,寄托在每个汉人子民的身上,我相信,人心齐,泰山移,大晋到了今天,世家控制着上层,垄断着天下的资源,却再也无所作为,甚至连谢相公,桓大将军这样的人才也不能出了,剩下的只是黑手党这种贪得无厌,又不思进取,只想陷害忠良的卑鄙小人,哪怕用天师道来取代他们,也比现在强。我等男儿生于天地之间,有了一身的本领,本就应该青史留名,怎么能继续屈居人下,任人驱使呢?希乐,这次我们保的不是皇帝,而是保我们作为军人,当初投军报国,想要恢复汉家江山,流芳百世的那颗初心而已,这颗初心,我仍然保留着,你还有吗?” 刘毅咬了咬牙:“寄奴,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一样,你是纯粹地想建功立业,而我不妨告诉你,加入北府军,就是为了可以方便我往上爬,北伐于我来说,并不是一生所追求的目标,能掌握大权,随心所欲,才是我刘希乐想要的。” 刘裕微微一笑:“这和你现在的选择并不冲突,要掌大权,就得把现在掌着大权的那些个高门世家给搬掉,有他们在,会容你刘希乐跟他们在一起,夺他们的权势吗?庾悦会?王国宝会?司马道子会?!” 刘毅冷笑道:“难不成司马曜这个无权皇帝就会?刘裕,你别以为我们的皇帝是啥千古圣君,他一样是个权力的动物,一旦收回皇权,就会把你一脚踢开!” 刘裕朗声道:“就算踢开我,又能如何?只要在我被踢开之前,能实现北伐的宏愿就可以了,而且希乐你可别忘了,现在你站在世家,或者说他们推出的会稽王这一边,他们现成就有这么多世家,个个要保,哪会给你多少权力?顶了天也就是小世家一个,当个小州刺史而已,跟你想要的,能一致吗?” 刘毅 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深思。 刘裕继续说道:“可是皇帝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世家在追随了,王恭和殷仲堪,还有几个经学先生,仅此而已,换言之,他能给出大量的权力,大量的官职空缺,这时候如果站在皇帝这一边,既能为百姓谋福利,又能给自己夺取真正的权势,扳倒了世家高门,皇帝总要人治理天下,总要人征战四方,不就是你我有用武之地的时候了吗?如果军权控制在我们手中,那又何必担心给人一脚踢开?你现在站在世家一边,即使成功了,收益也极小,而且现在天下百姓都知道自己生而劳苦的真相,这种积怨如同火山,不可遏制,就象在格斗场上一样,你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成功吗?” 刘毅咬了咬牙:“可是皇帝自身难保啊!世家手中有粮食,有丁男,随时可以成军,皇帝的性命也控制在他们手上,你拿什么斗?就算北府兵和荆州兵马可以勤王,但他们就算飞也要半天才能到建康,有这半天时间,皇帝早没拿了,你不会赢了几场格斗,就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一个打几万吧。” 刘裕哈哈一笑:“当然不行,所以我就要来找我的老兄弟们了,刘大帅这阵子天天在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刘毅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他还要我在建康城中安排人手,打开城门呢,不过我刚才说过,最快也要四五个时辰,有这时间,皇帝早就给逼着下诏宣布北府军是反贼啦。” 刘裕点了点头:“可要是我们象守金墉城一样,有几百老弟兄守住宫城呢,四五个时辰能撑到吗?难不成,这些世家在建康城中的军队,战力,还能超过慕容永?” 刘毅的脸色一变:“你有办法让北府军大量调入宿卫军,还不会给发现?”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开价荆湘诱刘毅=== 刘裕笑着从怀中摸出了御赐金牌:“我这次来就是做这个的,以封赏上次的守洛阳,取晋南,伐邺城的有功将士的名义,调二百北府老兵入宫宿卫,你的兄弟多,到时候再以伙计,脚夫的身份,安插几百人在宫城附近的客栈,酒肆,脚行当伙计,一旦有事,就全部进入宫城,持械防守,记住,你的兄弟们必须是江湖人士,不能在北府军中留有纪录的,不然,会引起警觉。” 刘毅哈哈一笑:“我就说嘛,你刘寄奴做事,绝不会莽撞冲动的,这点都给你想好了,不过,光靠军队保护,你就能肯定皇帝没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要是世家那里下毒,行刺,暗杀,你怎么防?” 刘裕微微一笑:“你忘了慕容兰是做什么的了吗?她有本事让那些世家的黑手害不了我,自然也能保得了皇帝。” 刘毅咬了咬牙:“可是你老婆能每天跟你睡一起,她能跟皇帝睡一起不?百密也有一疏,你这点考虑过没有?!” 刘裕叹了口气:“这点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作为军人,尽自己的本份,把防护做到最好,皇帝也答应过我,半年内戒酒戒色,自己的命,自己是最珍惜的,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嫔妃们是怎么进宫的。” 刘毅的神色稍缓:“不过,会稽王那里,却是胜券在握了,甚至现在他已经给不少世家高门封官许愿啦,若非有绝对的把握废了皇帝,安能如此?”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那我们就让他许的这个愿,不能实现。希乐,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在这个时候,北府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分裂,刘大帅已经下定决心忠于皇帝,你若是这时候与世家在一起,他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如果你被逐出北府,那些世家还会需要你吗?人需要做最有可能成功的事,站队也要站在收益最大,把握也不小的一方,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 刘毅咬了咬牙:“实在不行,我也可以中立,两不相帮,现在跟着你,万一输了,就什么也没了,寄奴,你打仗从不冲动,总有万全之策,即使是绝境之中,也有后路,这回你的后路是什么,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皇帝死了,你能怎么保全自己,保全这么多兄弟?” 刘裕正色道:“黑手党再没天良,也不敢公开弑君,最多是说皇帝被人挟持,他们要去救,如果他们强攻宫城,我们的防守足够坚持到北府大军前来,或者干脆是护着皇帝逃出来,再下诏天下兵马勤王,那大义的旗号就在我们这一边,所以,如果我们失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皇帝被暗杀。” “即使到了这一步,也不可能牵连到北府军,牵连到兄弟们,宫城宿卫的主将是司马尚之,我们只是负责殿内外的值守而已,顶天了治我们一个护卫不力的罪名,逐出军队,这种事情,我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这回下了死牢都有命在,难不成还能凶险过这次?” 刘毅的眉头稍缓:“可是,这次那个黑手党可是真的要你命了,以前你说都是对你网开一面,没痛下杀手。” 刘裕哈哈一笑:“黑手党要的,是挑起内战,清除掉所有不听命于他们的世家或者是豪强,只要打仗,我等就有机会,皇帝若死,天下将大乱,英雄豪杰有一身的本领,何患不能出头?黑手党想借内战消灭不听话的世家和豪强,我还想通过内战消灭黑手党呢,到时候就看谁的本事高吧。” 刘毅咬了咬牙:“这么说来,你已经作好充分的准备了,我刘毅若是这回不跟你走,只怕北府将士都不再视我为自己人,好吧,我只问最后一件事,咱亲兄弟明算账,如果我帮你最后成了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刘裕微微一笑:“希乐,这才是我认识的希乐,就跟当年在京口打架一样,每次助拳都要问我要好处,只不过,这回的好处可不再是以前那 种一村一地的孝敬钱了,而是大晋的天下,如果扫除了黑手党,那北府军归刘大帅,我愿为前部先锋,无忌和阿寿为副帅,你肯定是不愿意居于他们之下的,所以,荆州或者雍州,就麻烦你老兄了,如何?” 刘毅的心中一动:“此话当真?你有办法让桓玄交出地盘和军队?” 刘裕冷笑道:“那要看桓玄是否作死了,只要皇帝能安然渡过,收回皇权,起码郗恢是不会再让他留在雍州了,桓玄若是安守本份,只在荆州继续当他的土霸王,那就不动他,只让你去雍州,如果桓玄起了异心,想在内战中夺位,就连他的荆州也一并拿了,大晋开国以来,荆湘永远是建康的巨大威胁,超过了所有胡虏,只有形成了荆扬和解,荆州让自己人掌握,大家才能安心北伐,希乐,这个条件,可否让你动心?” 刘毅咬了咬牙:“这个条件,是你开的,还是皇帝开的?你在这里跟我许空愿,最后无法兑换,那我不是亏大了?” 刘裕笑道:“我在京口的时候,啥时候能兑现的承诺是爽约的?这回的这些条件,是我开给你,但只要皇帝能过了这关,他必定要用人,用,也肯定是用最危难最关键的时候跟他在一起,保他性命,立下大功的从龙之臣,所以,我一定会全力向皇帝为你争取这个条件的,包括前面说的兄弟们的处置,都不过是军职,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为了能让有人给我们开出这个条件,咱们也得好好地护卫圣驾对不对,还是你相信,会稽王和那些世家高门,给你的条件会更好?其实吧希乐,你让你哥刘迈去荆州给桓玄当参军,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我的开价,你可满意?” 刘毅哈哈一笑,伸出了手掌:“还是你了解我,京口老铁,干了!” 刘裕一个干脆响亮的击掌:“京口老铁,干!”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穆之建言扶谢家=== 北府大营,四更。 平时严谨的军营里,这会儿有不少帐蓬都亮着灯火,被刘裕选中的各营精锐们,正在做出发前的告别,今天刘牢之特地开了酒禁,允许各营各队的军士们可以以酒送行,这会儿整个大营之中,都弥漫着烤肉和美酒的香气,欢快的气氛中,却是透出一股子英雄上战场前的那种感觉。 刘裕站在一座哨楼之上,看着远处的一个火堆边,铁牛一样的向靖,正在跟同样粗壮的蒯恩,在火堆边玩着顶脑袋的角力游戏,一边的军士们都在高声叫好,两大壮汉顶得脸红脖子粗,地上的双脚都陷地足有几寸,却是半步都没有退。 刘穆之的手上拿了个鸡腿,香气四溢,一边啃,一边笑道:“多少年了,这铁牛还是老样子,不过你从草原带回来大壮之后,这家伙就找到对手了,但你带他们入宫之后,还得给他们戒酒才行,要不然,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乱子。” 刘裕淡然道:“正是因为到了宫中就没的喝了,所以今天才让他们喝个痛快,胖子,总不能说我们让皇帝不能喝酒,却是让军士们喝了馋他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营地的另一角,一片寂静的帐蓬区,月光如水,照着的一片空地之上,刘毅和孟昶一身劲装黑衣,正跟着四五百名同样黑衣劲装,黑布裹头的壮士们交代着什么,与一边的把酒言欢,热闹喧嚣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勾了勾嘴角,沉声道:“你是怎么说服刘毅也跟你一起走的?他之前已经几乎跟世家站在一起了。” 刘裕微微一笑:“我答应把雍州甚至是荆州给他,那也是他一直想要的。”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你能许这个愿?皇帝同意?就算皇帝同意,桓玄或者是郗恢能答应?” 刘裕摇了摇头:“皇帝现在无论如何封官许愿都做不得数,荆州和雍州,只能从桓玄和郗恢的手上拿,不过,这次保住了皇帝,讨来了名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拿了,要是能顺利地土断扬州吴地,让江南世家都乖乖就范,那下一个,就必须要对荆州和雍州动手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这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司马曜的身上,上次在格斗场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太危险了。慕容兰也不可能护得他的周全,你也不行。” 刘裕咬了咬牙:“让我寄托希望的,不是皇帝一个人,而是大晋千千万万的子民,百姓,生而为奴,被人欺凌的日子,也该结束了。我不是为了皇帝而夺回那些世家的田地,而是要让天下百姓,拿回他们本应该就有的东西。”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为他们拿回,你的本事,是在战场之上,而不是在朝堂,黑手党和那些在前台的世家仍然强大,就是皇帝,也是想自己夺权而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这一次,你真的很难成功。” 刘裕正色道:“走一步是一步吧,胖子,这次我没有叫上你和妙音,就是不想让你们为难,毕竟,你们也有世家和士人的身份,黑手党通过你们传话,若是你们不能阻止我,甚至帮我,那你们和家人都有危险,我不能连累你们。” 刘穆之笑了起来:“跟我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太见外了吗?上次是朱雀想通过妙音的口来跟你谈交易,并不是我和妙音就站在他们一边了。甚至夫人,也跟他们不是一条心,谢家现在想夺回北府军权,这点,我觉得你可以帮他们。”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夫人不能自己掌兵,只能通过琰帅,如果他执掌北府,那就会有大的祸事了,甚至比王镇军现在掌军还要糟糕,起码王镇军还在表面上对刘大帅客气,以其领兵,琰帅若来,肯定会把从刘大帅到各位寒人出身的将军们全部给踢出去,任用那些不堪大用的世家子弟,那北府军的魂, 也就没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现在反正也不用北伐,让谢家掌北府,起码可以分化瓦解各大世家,对付黑手党时,也有高层的援手,并不是坏事。夫人还是非常看重你的,你如果肯为夫人效力,帮他继续架空皇帝,使谢家得掌军政大权,那以后,前途一片光明,也完全不用害怕黑手党。”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帮谢家架空皇帝?”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你既然想为天下百姓谋福利,与天下世家,与实际掌握大晋百年的黑手党为敌,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皇帝的身上,我思前想后,拥护谢家,分裂铁板一块的世家联盟,大概是你唯一的办法,要做到这点,得让皇帝和会稽王公开内斗,然后引发荆扬内战,只有如此,谢家才可能重掌北府军,重掌政权,黑手党虽然厉害,但不能直接跳到前台,如果皇帝出事,内战开打,能稳住政局,让世家服气的,只有谢家了。” 刘裕咬了咬牙:“我刚才说过,琰帅骨子里看不起出身行伍的寒人和低等士人,原来在北府军的时候他就看不上我等,如果他掌握北府,那北府军就完了,北伐也根本不用再想,我们这些人要么抛弃兄弟,成为他们世家的奴仆,得以晋升,要么就得解甲归田,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 刘穆之摇了摇头:“谢家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也是给人为先锋,前驱,抢回了玉玺,抛弃了家传的经学,改为玄学,才成为顶尖世家,你要想改变这世上运行几百年的世家天下的规则,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成为大世家,慕容垂和姚苌,还有拓跋都是忍气吞声,屈身事人,最后成功地自立,这些都是你身边活生生的例子,为何不去借鉴?!非要一条死路走到黑,最后撞得头破血流,才算英雄气概吗?”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两秦十年终决胜=== 刘裕朗声道:“如果要我抛弃初心,放弃原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了得到权力而不择手段,那我就会变成我最讨厌,最痛恨的人了,到了那时候,我身边的同伴跟我就不再是意气相投,而会是互相利用,郗超到死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不能让我变成的那种人,我就会自己变成,胖子,我不想失去初心,就这么简单,对不起,这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刘穆之默然半晌,才喃喃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罢了,寄奴,就当我今天从没有提过此事,希望你能好好地护皇帝周全,不要辜负了这么多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你身上的人。” 刘裕正色道:“我会尽一切努力去护卫皇帝的,谢家于我有大恩,于你也有大恩,你站在他们一边,无可厚非,如果我能成功地护皇帝到土断,也希望你能说服谢家,让他们带头作出表率,放弃本不属于自己家族的土地,人口,有这种首义之功,你刚才提的军权政权,其实都会有,我并不贪恋这些权力,只求北伐时无人再拖我后腿。”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终归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些。若是皇帝仍然在位,那北府军只会归于王恭,中央的政权也不会给谢家,虽然皇帝对支妙音看似不错,但那也只是为了利用她,当年谢相公压制皇权这么多年,远不是说忘就忘的。包括对你,也只是他夺回皇权的工具而已,你一片赤心想为国家,为汉人百姓建功,可最后,却被人利用,一片努力,付诸流水。” 刘裕叹了口气:“行事但求不愧初心,我现在做的,就是为了还天下本来应该有的秩序,让国家,而不是让世家掌握天下的资源,权力,至于这个权力和资源如何利用,是看皇帝的了,君王若正,则天下幸事,君王若不正,则天下将乱,这点,我在做出决定之前,早已经想好,可是再怎么说,君王的决定,要通过朝议,公开地作出,比起黑手党那样私下里阴谋一切,甚至损国害军,要强上了千万倍。”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你打定了主意,就去好好做吧,我最后提醒你一句,对于皇帝,防暗杀远比正面地防攻击要重要,你得一步不离地护在他的左右,不能让他饮酒,近女色,一个不留神,都会要了他的命!” 刘裕微微一笑:“放心,这些我已经正式跟他提过,他也答应了。胖子,我还得谢谢你的情报,北方和关中的战报,甚至远如陇右甘凉的,若非有你,我可一无所知呢,上次在皇帝面前露了一手,他才对我最后刮目相看,乃至委以重任。”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们的好日子不多了,魏燕之战和两秦之争都即将分出胜负,来找你就是为了最新的战报,胡虏大战一结束,就会有南图之意,若是我们大晋这时候生乱,只怕北边血战得来的地盘,又要丢失大半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么快就要分胜负了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魏燕还在相持,不过拓跋已经完全截断了燕国大军和后方的通信,还每天派人隔河对着慕容宝大叫,说他的父皇已经驾崩,再不回去即位,只怕是给别人抢了先机,燕军高层大乱,连日来多次议而不决,与其说是对是战是撤不能决断,不如说是对如何撤退相持不下,谁也不想断后,谁也不想让别人抢先,即使是范阳王慕容德,也压制不住,而魏军撑过了这一段,已经调集了大批兵力,漠北那里的各部也有近十万骑来援,两边的力量对比已经逆转,魏骑在二十万以上,只等燕军一撤,就可以尾随追杀。” 刘裕咬了咬牙:“跟我们之前推演的结果一样,如果燕军不能有效地掩护,拓跋的骑兵擅长机动,尾随而至,只怕燕军会惨败,甚至全军覆没,也不无可能,燕军的主力若是毁于此役,北方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魏国会起入中原之心,就连姚秦,也会在消灭苻登之后设法东 进,我们必须要结束自己的内部争斗,早点北伐。” 刘穆之微微一笑:“姚苌的死讯一传出,苻登就大喜过望,对左右说,他折根树枝都能抽死姚兴这小子,于是整军复来,甚至都来不及等仇池的杨定率军跟他汇合。寄奴,对这事,你怎么看?” 刘裕叹了口气:“所谓大喜过望,是做给别人看的,为的是在大败之后,重振部下的信心,而之所以这么急,也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姚苌意外新死,他的两个弟弟姚硕德和姚方成手握重兵,未必会服气姚兴,他指望姚氏内部没这么稳固,趁机攻之,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这第二嘛,是因为姚苌放回了那些大界堡的俘虏,本来对姚秦恨之入骨的前秦将士,却意外地发现对手也不是那么地凶残,人心会产生变化,加之前秦征战连年,却是劳师无功,一时因为血气之勇而鼓起的战意,也会渐渐地消失,不趁这时候再战,只怕再过月余,就没人愿意跟着苻登东征了。” “只不过趁人国丧发兵向来是国之大忌,会让敌军同仇敌忾,本方大败之余,士气低落,粮草不足,想要取胜只有趁着刚发兵时的气势,速求决战,可现在的前秦并无这个强攻的实力,而后秦又是多年擅长扎营稳守,只要内部团结不生乱,那苻登,我看不出他有任何的胜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为何苻登不等杨定呢,他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刘裕笑道:“因为最近杨定的死敌,西秦王乞伏乾归,抵挡不住后凉和杨定的两面攻击,在击退了后凉之后,遣使向苻登主动称臣请降,苻登与姚秦全力对抗之余,急需西部的后方稳固,也怕乞伏乾归被拒绝后干脆倒向后凉,杨定虽然勇猛,但仇池小国,绝挡不住西秦和后凉的联手进攻,所以他不顾杨定的反对,强行招降了西秦。”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前秦仇池同日亡=== 刘裕双目炯炯,继续说道:“从此杨定跟前秦之间也产生了矛盾,上次的大界堡之战,他都没有象以往那样召杨定前来,若是杨定在,大概也不会输成那样,现在一步错,步步错,只有继续自己单干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五天之内,苻登的败报,就会传来。” 刘穆之长叹一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寄奴,你这样的猛将,在这点上也不下于古代的张良,诸葛啊,刚刚接到的消息,苻登兵进废桥,与姚秦决战,被姚兴和尹纬分兵两路拖延,军粮不继,又陷于缺水的绝境,最后大败,苻登单骑出逃,部众溃散,姚兴趁胜追击,在马毛山追上苻登,这位前秦皇帝最后阵亡,部下非死即降,其太子苻崇已经投奔西秦王乞伏乾归去了,前秦,终于亡啦!”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还真是跟料想的一模一样,让我再猜猜,西秦归降于前秦,本就是因为力量弱小时采用的依附之举,也只是名义上的归附,不是真让前秦给吞并了,现在前秦完蛋,西秦再也没有接纳苻崇的理由,讲点旧情会驱逐苻崇,不念恩义也许会直接杀了向后秦邀功请赏。你这里应该也有最新情报了吧。” 刘穆之哈哈一笑,拍了拍刘裕的肩膀:“你还真的是料事如神,不错,乞伏乾归刚接到苻登的死讯后,就把苻崇给赶走了,连半天时间也没让他呆,现在这位可怜的前秦太子,带着仅剩的数千部众,去投奔杨定了,听说杨定亲自率两万大军去边境迎接,他不去找杀死苻登的姚秦报仇,却是准备向西秦兴师问罪,看来,也是预谋已久,就等着前秦完蛋,他好出兵呢。” 刘裕点了点头:“西秦之所以敢于驱逐苻崇,只怕也没这么简单,应该是暗中跟姚秦也有串通了,赶走苻崇,使之与名义上的部下杨定合军,主弱臣强,必然两军不和,生出矛盾,战斗力还不如杨定一军之时,加上前秦新亡,部下人心惶惶,家属皆在后秦手中,已是哀军,这种没有战意的哀军,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损伤,杨定虽然勇猛,但并无统领大军之才,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在西秦手中也占不得什么便宜,这次出兵,他以为是灭西秦的好机会,但在我看来,也许,他会步苻登同样的后尘!” 刘穆之喃喃道:“要论对天下大势,对于沙场征战的判断和把握,这个世上,恐怕除了慕容垂,无人能及得上你了。不错,几乎是同时传来的军报,苻崇与杨定合军后,顺着逃亡的路线,引杨定大军反攻西秦,可是西秦早就作了准备,那逃亡之路上设了伏兵,让前军诈败,引得杨定一路追击,前后脱节,最后在平川一带,派国中第一猛将,乞伏乾归的弟弟乞伏益州,带着三万精兵与杨定大战,一战斩杀杨定和苻崇,同时斩杀仇池兵马足有一万七千之多,前秦,这才算是真正的完蛋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什么,杨定就这么死了?我的天,他这可真的是全军覆没了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因为他一路轻兵突进,将士疲劳,而对方是以逸待劳,又是西秦全部的精锐,杨定几次突击敌军中军大阵不成,却被对方万箭齐发,中箭身亡,失了主帅的仇池军全军崩溃,被敌军骑兵一路追杀,方有这样的结果。” 刘裕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打了十年的关中乱战,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分出了胜负,姚兴的后秦取得关中和陇东,岭表之地,而乞伏氏的西秦占有陇西,河湟,南接慕容吐谷浑,西临后凉,也算是成为一方豪强了。接下来西秦应该会向后秦称臣,全力对抗后凉的东进,而后秦一举消灭前秦,也需要休养生息几年,观望北方草原的情况,以及魏燕之争的结果,再决定其发展方向,是向北,向西,还是出关东进。” 刘穆之正色道:“姚兴为人仁厚,颇有苻坚之风,他打败前秦之后,没有报复对方的将士,制止了手下要求将吃过人 肉的前秦军士全部坑杀的报复行为,与姚苌的为人,几乎是完全相反,关中征战酷烈多年,打得人性全无,几近野兽,现在总算有个还算是人的君主来统治,也算是关中百姓之福了,不过,如此一来,我大晋想要北伐关中的难度,可就大大增加了啊。” 刘裕的眼神变得黯然,喃喃道:“我曾经亲眼见过关中的百姓,从慕容冲作乱开始,过的是如何的地狱般的生活,不管是谁,哪怕不是大晋治理,只要他们能有一口气在,有命活,不用象野兽一样靠着吃人而生存,就是万幸,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姚兴能帮我们大晋安抚几年关中百姓,也不是坏事,将来,我会亲手取回关中的。” 说话间,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而几十上百的雄鸡,也从附近百里之内的各个村落,开始了啼叫,要出发的将士们,已经纷纷收拾好了行装,到校场那里集合,而刘牢之和一众将校,也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刘毅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校场高台之上,站在一众的将校之后,看着刘牢之开始了慷慨激昂,激动人心的演讲。 在一阵阵的士卒们的欢呼场中,刘牢之的声调越来越高,配合着他有力的手势,校场之上的军士们的情绪,也到了最高点,他们一边跺着脚,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甲胄,大声叫道:“北府,北府,威武,威武。”除了要出发的二百余人外,汇集在校场上的数千人,都这样呼号着,此情此景,仿佛出征前的誓师。 刘裕缓缓地走上了高台,在一众全副武装的将校中,他这个一身黑衣劲装的身影,显得格外的特别,刘牢之看向了他,点了点头:“寄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裕微微一笑,转头对着台下看着自己的二百余人,平静地说道:“现在,出发!”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剑伤贵妃护君王=== 建康,宫城。 慕容兰一身小军官的装扮,全身甲胄,孤身一人站在殿外,持戟而立,她的眼中神芒内敛,随着一边的大殿中,司马曜那如雷般的呼噜声,以及配合着这些呼噜声的木鱼声的起伏,偶尔会闪出一丝冷芒。 木鱼声渐渐地停了下来,而呼噜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一阵檀香味道飘来,支妙音僧衣尼帽,左臂挂着拂尘,右手端着一块木鱼,缓步而出,她的目光一下子停留到了慕容兰的身上,平静如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女还未来得及交谈,只见侧殿的方向,走过来了一位被十余名宫女所包围,一身珠光宝器的绝色妇人,年约三十许人,肤如凝脂,峨眉高挑,一双秀目,勾魂夺魄,配合着她那前突后翘,走起来波涛汹涌的绝妙身段,会让每个男人看到,都会心跳加速,血脉贲张的。 慕容兰对着这位贵妇微一欠身,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见过张贵人!” 这位绝色妇人,正是自王法慧皇后之后,霸占了司马曜的专宠,艳冠后宫的张贵人,在外人眼里,这位已经是无冕之后,靠着各种宫斗的厉害手段和媚术,把皇帝和后宫的各宫嫔妃,都治得服服贴贴的,以前的司马曜,若是有半日不见她的容颜,都会失魂落魄,可是,自从刘裕上次跟司马曜约定之后,已经整整两天,这位黑人皇帝没有近任何一个后宫嫔妃了,也包括张贵人。 张贵人眉头一皱,她看着慕容兰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冷冷地说道:“怪不得陛下这些天来都独居于两仪殿了,本宫原来还以为国事繁忙,想不到,原来是有两位绝色佳人作陪啊,你就是那传说中的燕国公主,刘裕的妻子,慕容兰吧。” 慕容兰淡然道:“回张贵人的话,卑职现在名叫臧爱亲,这是陛下亲自认可的,还请张贵人尊重卑职,不要叫错名字。” 张贵人的身边,一个女婢大声道:“大胆,竟然这样与贵人说话,不想活了吗?” 慕容兰面无惧色,平静地说道:“卑职现在的身份,是宿卫军的殿前上士,负责保护陛下的安全,并不是后宫人等,对卑职的处置,也需要由宿卫军的司马将军作出,是否能活,并不需要由后宫中的某人来决定。” 张贵人脸色一变,这样嚣张强硬的女人,还是她坐到贵人这个位置之后第一次碰到的,她的眼中杀机一现,沉声道:“慕容兰,你是不是以为,没有司马将军的命令,本宫就碰不得你了?这是后宫,本宫现在就是后宫之主,奉了陛下的圣命,可以有权处置这里的任何人,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上士了,就是司马尚之,本宫也可以…………” 慕容兰微微一笑,打断了张贵人的话:“张贵人,卑职无意冒犯您,只是在这里尽自己的职责,卑职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的安全,阻止任何一个不应该在这时候接近他的人,或者是物,您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回吧。” 张贵人气得满脸通红,凤目圆睁,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竟然还敢教训起本宫来了,来人,给我拿下,杖毙!” 她身后的宫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只见寒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就架在了张贵人的脖子上,所有人都吓得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样,立在了原地,而张贵人更是从极度的愤怒,变成了极度的恐惧,这一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地接近死亡,那冰冷的剑锋,就贴在她的粉颈之上,甚至随着她的颤抖,她感觉到了玉颈的疼痛,不免尖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张贵人,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不会再说话,你任何的轻动,都会让你的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大,我臧爱亲从不会受人威胁,即使是我大哥,也不能随意地处置我的性命,更是不会束手就擒,你那套对付宫中 弱女子的办法,最好不要在我身上使,我这辈子杀过的人,也许比您认识的人都要多。” 张贵人吓得脸色惨白,半句话也不敢说了,甚至都不敢再点头,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如果张贵人想要卑职撤剑,可以眨一下眼睛,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张贵人连忙拼命地眨起了眼睛,慕容兰的素手一挥,利剑从张贵人的脖子上挪开,几乎一瞬间,张贵人就瘫软到了地上,大口地喘起气来,只这半刻不到的功夫,她就香汗淋漓,凤冠歪斜,哪还有半点大晋后宫之主的风范呢。 刚才的那个率先叫骂的宫女,指着慕容兰,声音都有些因为恐惧或者是愤怒而颤抖:“你,你竟然敢执剑伤害张贵人,陛下,陛下一定会灭你,灭你九族,谁,谁也救不了你!” 慕容兰冷笑道:“卑职在这里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的安全,一切有可能危及陛下的,无论是后宫嫔妃还是文武重臣,卑职都有权斩杀当场,张贵人违反陛下的圣命,强行想要闯宫,又对保护陛下的卫士出言不逊,肆意挑衅,影响卑职的值守,论罪,当与刺客同谋,如果张贵人不怕这些,大可以向陛下禀报,请他灭卑职的九族!” 张贵人缓过了神来,气势已经全无刚才那样嚣张,毕竟,所有的宫斗手段,在这个一言就可以杀人的女剑士,那浑身上下不怒自威的杀气面前,都不好使了,她咬着嘴唇:“本宫,本宫也只是担心陛下的身体,想要来探视一下,怎么,怎么就成要行刺陛下的同谋了?慕容兰,你这样诬陷本宫,本宫一定会向陛下申诉!” 慕容兰朗声道:“陛下早有严旨,近日独居此宫,不近任何后宫嫔妃,也严禁宫中饮酒,这些诏命早已经下达,为何张贵人抗旨不遵?作为后宫之主,当辅助陛下治国理政,若是连您也带头不遵圣命,又置陛下于何处?卑职如果跟您在这里纠缠,精力分被分散,若是此时有刺客杀手前来,伤及陛下,那最后给灭九族的,恐怕就不止是卑职一人了吧。”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绝代双娇面对面=== 张贵人咬了咬牙,站起身:“本宫就不信了,陛下在这宫中好好的,平平安安地过了几十年,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多人要来行刺他了?把一直保护他的宫卫,内侍们尽撤不说,连我们这些嫔妃都不能见他一面了!哪有这样的保护!?这里只有你一人,别的卫士连踪影都不见,若是贼人真的来了,你如何…………” 慕容兰突然一抬手,一道白光飞出,只听“叭”地一声,空中一样物事落了下来,在掉地的一瞬间,“轰”地一声,燃烧起了火焰,一下子照亮了殿前众人的脸。 张贵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身后的宫人们更是吓得抱成了一团,支妙音淡然道:“张贵人,您看到了吗?这是这两天来第三起了,为了谋害陛下,连在空中可以飞行的机关鸢都用上了,请问,过去这几十年,您可曾见过这样的手段?” 张贵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是什么妖牧,怎么,怎么会飞,还会,还会起火?” 支妙音叹了口气:“张贵人如果去过戏马台,看过那格斗,就不会发此问了,上古有机关术流传,可以做出木制的牛马,飞禽,让其在地上行走,在空中飞翔,宫城守卫严密,普通活人无法混入,就通过这些机关器物,比如这只机关鸢,身上装了引火之物,一旦冲进那殿中,陛下就有焚身之险啊。” 张贵人咬了咬牙:“原来,你们在这里,是守着陛下,不是,不是…………”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支妙音淡然道:“张贵人请放心,我等一个是早就嫁为人妇,另一个则是遁入空门,你所担心之事,绝不会发生,陛下上次在戏马台得罪了天下世家,也得罪了刘裕所说的那个黑手党,现在想要谋逆弑君的贼人,不是一般地多,我等必须护好陛下的周全,方有未来,在这个时候,恐怕任何人都不会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张贵人可以放心,这里既然你不能来,那别的嫔妃娘娘也不能来,只要陛下一天在位,你就会是后宫之主,毫无疑问!” 张贵人的心下稍安,看了一眼慕容兰:“慕容,不,臧上士,看在你尽力护卫陛下的份上,你刚才的放肆之举,本宫可以暂不与你计较,不过,本宫需要提醒你一句,这里是我大晋,是大晋的皇宫,不是你所来的地方,无法无天,以力称雄之地,在这里,一切都要讲规矩,按法律行事,你现在护卫陛下,就是军令,若是陛下出了半点事情,拿你是问!”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卑职必会以性命护陛下周全,也请娘娘早点起驾回宫,您千金之躯,伤痕需要早作处理才是。” 张贵人恨恨地一拂大袖,转身就走,本来在她的后方,随行护卫,抽出剑剑槊摆开架式的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宿卫军士,也都收起了武器,跟在其后面,列队而去,渐渐地,她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大殿的远方。 支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慕容,你太冲动了,她毕竟是后宫之主,即使这次忍了你,下次见到皇帝,在面前告你的状,也不是小事。”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现在只需要对皇帝的生命负责,其他的一概不管,这个要照顾那个要讲情面,那皇帝的命还要不要了?我可没功夫一边打消一个后宫妒妇的小心眼,另一边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样我没办法保护他。” 她说到这里,看着支妙音:“你倒是挺有办法,能让皇帝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想,恐怕不止是敲木鱼这么简单吧。” 支妙音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四周沉声道:“你等暂且护好此处,我要跟慕容公主说说话。”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没有什么可以回避的现在。” 支妙音淡然道:“这里有你我手下的大批精锐暗探,殿中还有秘卫值守,不用担心这会儿 出事,只要皇帝不主动惹事,喝酒玩女人什么的,那他自然性命无虞,我刚才的香里有五石宁神散,可以助其入梦四个时辰,所以张贵人刚才那般大闹,也没吵醒他。不然若是他知道了天上有机关鸟,地道有木甲老鼠还害他,只怕会吓得要跟世家言和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好吧,跟我来!” 她说着,转身走到了一边的一处僻静宫道,这里四周一片开阔,完全无法隐藏身形,她站定了脚步,转身对着就在自己身后的支妙音,沉声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想商量的事?对我这个两次都违背承诺的情敌,你还会信任吗?” 支妙音淡然道:“如果恨你可以让时光倒转,那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可是你我都知道那没用,眼光还得向前看,我来找你,不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关系,而是为了刘裕的前程。”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知道,刘裕只有跟你在一起,有谢家作靠山,才会有好的前程,你放心,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会想办法找机会离开他,大燕现在的情况也不好,我大哥同样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看着你们晋国各路势力内斗。” 支妙音摇了摇头:“我现在的这个身份,永远不可能跟裕哥哥在一起了,而且,他现在心里只有你,你若离去,他只会更加思念,现在我谈的,是公事,刘裕跟着皇帝,没有前途,只有想办法让皇帝死,内战爆发,他转而继续在我谢家所掌握的北府军中效力,才是正确的选择。” 慕容兰叹道:“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知,但是刘裕之所以是刘裕,就在于他绝不会作这样的选择,如果能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他还会活得这么累,这么艰难吗?” 支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走上前半步:“所以,这种事情,他不肯做,只有我们来代劳了。慕容,为了心爱的人好,是不是应该牺牲自己,做出贡献呢?”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女儿何必不如男===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为了狼哥哥当然可以做任何事,哪怕这条性命也不要。但是若是我的行为连累了他,置他,置他的家人和兄弟于危险之中,那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做的。” 支妙音微微一笑:“现在这样,与世家,与黑手党为敌,连北府军都不会支持他,因为刘牢之,刘毅这些人是想跟世家联手,成为其在军中的代表而已,绝不象刘裕那样想着把世家的田地分给百姓。至于那些跟着刘裕的兄弟们,一次两次可以,但是如果一直跟着他做这种提着脑袋,却得不到自己好处的事,时间一久,谁又会一直追随呢?” 慕容兰冷笑道:“百姓们得了田地,就会感激给了他们的人,就会报恩,这是人之常情,刘裕北伐所需要的丁口,粮食,都会有。” 支妙音叹了口气:“普通的百姓哪会知道是刘裕在给他们争这些?他们只会以为皇恩浩荡,是皇帝,是朝廷给了他们这些田地。司马曜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他收回皇权不是为了有所作为,而是为了能让自己更舒服地花天酒地,醉死温柔乡。就算裕哥哥真的帮他夺回权力,最后一样是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因为,北伐大业,必然会影响到皇帝的享乐。现在哪怕是黑手党还不一定要取裕哥哥的性命,但是司马曜此人,却是更加地翻脸无情。”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你把司马曜当成什么了?只怕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慕容宝,也不至于此吧。” 支妙音微微一笑:“你家的那个宝宝只不过是因为怕别的兄弟得了皇位会要他的命,所以才拼命地要保自己的太子之位,实际上如果一有机会,他照样会花天酒地,本质上,司马曜,司马道子,慕容宝,慕容纬都是一类人,太平世道当个守成之君没什么,但在这个乱世之中,无能又贪图享乐的人,占了高位,就是天下人的灾难。”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究竟在为谁做事,谢家?还是黑手党?!” 支妙音的秀目中光波流转:“为什么我要为别人做事,而不是别人为我做事?慕容姐姐,在这个世上,你就生来要为别人而活吗?”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你,你的意思是…………” 支妙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我们都是女子,不管我们能力有多强,多么优秀,世人眼里,我们都不过是男人的产物,被他们争来夺去,为他们生而育女,不能自己真正地主宰自己的命运,更不用说天下了。就好比你,贵如公主,掌大燕的情报系统,但仍然你大哥的一念之间,就要么得和亲远嫁草原,要么去色诱刘裕,虽然你在跟刘裕在一起的时候,找到了真爱,但就算你根本不喜欢刘裕,为了大燕的利益,也得嫁给他,对不对?”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的命运由我主宰,我大哥也不能强迫。” 支妙音冷笑道:“只不过是因为你爱刘裕,愿意这样,如果没有裕哥哥这个让你倾心,让你敢于背叛家国的男人,哪怕让你去嫁拓跋,恐怕你也不会反抗吧。就象我一样,家中大人让我嫁刘裕就得嫁刘裕,让我嫁皇帝就得嫁皇帝,若不是我想出这个遁入空门,落发为尼的办法,只怕刚才你在大殿门口要拦的,就不是张贵人,而是王皇后妙音了吧。” 慕容兰点了点头:“可是男尊女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等也不可以逆天道而行,毕竟,男人在这个世上,占了绝对的统治地位。” 支妙音沉声道:“是的,男人的力量,体力远远胜过女子,这是他们在这个世上占统治地位的原因,但是,要是最高权力,就是斗智不斗力了,这点我们女人未必会弱。司马曜这样的人占着皇帝位置,难道就是天道吗?刘裕这样的英雄要给这样的草包所驱使,难道就是应该吗?” 慕容兰咬了咬 牙:“你到底想说什么,给个痛快话吧,不要拐弯抹角,我不喜欢这样。” 支妙音微微一笑:“我想说的就是,只要我们联手干掉皇帝,或者说稍稍松懈,让皇帝给黑手党害了,这样对刘裕,对我们都有好处。你不必自己出手,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慕容兰断然道:“不行,刘裕现在负有保护皇帝的职责,皇帝如果出了事,那就是他的责任,跑不掉的,我这样做,是害了刘裕,万万不可。”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难道我就不用担责任了?刘裕只是负责殿外的守护,殿内的值守可是离不开我,真要是皇帝死了,第一个要找的还不是刘裕,而是我,那天在戏马台上,你们站在皇帝一边,可是我们谢家也第一个跟其他的大世家拉开了距离,他们想要干掉我们的心,并不比干掉刘裕来的少。我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怕的。” 慕容兰沉声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让刘裕脱身,让你谢家脱身?” 支妙音微微一笑:“你放心,这个世上除了刘裕,大概没有人希望皇帝继续活着,真要是皇帝死了,那些人更看重的只会是皇帝身后的权力分配,顾不得追究皇帝之死的责任,甚至因为马上就要爆发的内战,刘裕还会有用武之地,只要皇帝不是死于那些明显的刺杀,我们就是安全的,慕容,我知道你也不希望刘裕继续保着皇帝,因为那意味着他会很快北伐,跟你的族人刀兵相见,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又要再次两头不是人,对吧。”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想要皇帝死,究竟是为了谁,给我实话,我才会考虑要不要帮你!” 支妙音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绝色的容颜,变得可怕起来:“为的是我自己,因为,如果皇帝大权在握,他第一件要做的,就是逼我还俗,做他的皇后,如若不从,谢家王家都给给满门抄斩!慕容兰,你告诉我,换了你,会怎么做?!”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内战尽破百年局=== 慕容兰紧紧地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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