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在刘裕的手下,应该是不会背叛的。” 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不过,阿兰,你也别得意,凡事都有两面性,刘裕这样做,也许会亲近小人,让不如他的人肯为之效力,但对于那种高高在上的士族,大将,野心家们,这些人早晚是会反对他的。他最危险的对手,就会是最亲密的伙伴,以后如果要失败,也一定会败在这上面。” ===第三千二百三十九章 愿赌服输气短时=== 慕容兰微微一笑:“就算如此,我也愿意助他成事,哪怕是为了这个事业,牺牲掉我自己,大哥,自从我当年见到刘裕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会是我的宿命,因为他和你是两个极端,你这里所有的黑暗和权谋,都会反衬出他那理想的可笑,但也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伟大,大哥啊,你始终不明白,人这种动物,是奇特的,是不想生活在恐惧与不安之中的。你始终靠着威逼利诱来使人屈服,听命于你,而不是付出真心,愿意让人为你效死。” 慕容垂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曾经,我也相信过人性的美好,我有过美满的家庭,有着让人羡慕的地位,手握重兵,是国之柱石,我的第一任妻子大段氏,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温柔美丽,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甚至在我被可足浑氏和慕容评陷害,想从她身上获得口供时,她宁可在刑讯中给活活打死,也没有出卖我。” 慕容兰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动情地说道:“大嫂真的是这个世上的奇女子,大哥,我一直不明白,有这样的好妻子,为什么你不去珍惜,而是要变成她最痛恨的那种人?我相信,那个值得拼上自己性命去保全的男人,是当年的燕国战神慕容垂,而不是后来的那个心黑手辣的燕国皇帝慕容垂。” 慕容垂苦笑道:“可是那个让天下无数女子倾慕的燕国战神慕容垂,最后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就因为能力出众,手握重兵,就给奸人无端地陷害,妻子给活活打死,儿子居然会出卖自己,这让我相信,,人性的光明不能让我活在这个世上,我所珍视和想保护的一切,都会因为实力不足而失败,与其再让我经历一次这种事情,不如放下一切,去夺得权力。” “于是我叛离大燕,转投前秦,同时我也加入了天道盟,去寻找取得至高无上的力量,消灭人间一切敌人的办法。等到我终于隐忍多年,甚至再次把妻子献给苻坚之后,我成功地策动了天下的战乱,灭亡了秦国,复兴了大燕,坐上了皇位,你可知道,那一瞬间,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你大概是在跟大嫂说,当年的大仇,终于得报了吧,你可以为她平反,让她瞑目了吧。” 慕容垂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不,阿兰,你想错了,当我坐上龙椅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空虚,我奋斗大半生,忍辱投敌,叛国献妻,加入邪教,堕入魔道,把自己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最后坐到这个位置时,我所想要保护的人全都非死即离,我所想要报仇的敌人也早已经死去多年,我没办法报恩,也没办法报仇,看似坐拥天下,实际上每个儿子都巴不得我早死,好去抢我的位置,我拥有一个帝国,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我所感觉的,只有空虚,无比的空虚。”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一直有回头的机会,你亲眼看着刘裕的成长,本该在他的身上,发现你曾经不再相信的那些人性的美好,那些世间的光明,可是,你却被那万年太平计划和成神成仙的欲望所迷惑,作出了最错误的选择,不仅让自己在成魔的道路上越走越黑,还把整个慕容部的族人,把祖先们奋斗百年得来的江山,亲手断送,从本可开创王朝的开国皇帝,变成了给千夫所指的万古罪人,大哥,连我都为你叹息啊。” 慕容垂喃喃地说道:“是的,这是因为我的贪念,但开启我这个贪念的,是可足浑氏,是慕容纬,是慕容评。他们君昏臣庸,嫉贤妒能,中了那圣树的诅咒,对我下了毒手,这才让我相信,只有手握大权,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当我手握大权之时,又感叹光阴易逝,人生已至暮年,阿兰,你应该最清楚,我得到这一切有多不容易,所以我怕,我怕失去,我怕拥有的时间太短。我恨不得能当这个皇帝,千秋万代。” “所以在当上皇帝之后,我越来越追求那天道盟的长生不老的仙术神法,我希望拥有与天地同寿的寿命,能让我好好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一切,享受那世间万物,都对我顶礼膜拜,把我当成神灵一样供奉的感觉。”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权势富贵,果然就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大哥,其实你不要怪可足浑氏,慕容纬,慕容评这些人,也不要怪什么圣树诅咒,你变成这样,是因为你本来就喜欢权势。” “只不过,以前你能够得着的权势,只是一个大将军,你从来都是享受作为护国大将,国之柱石时受到的拥戴,当没有皇权,后权这些权力来压制时,你风光无限,就象你这样的话,以后早晚也会生出野心,想要去夺取皇位的。” “因为,自古皇权不会容得下拥兵在手,声望冲天的大将,换了任何皇帝,都不可能容得下贪恋军权的你。” 慕容垂点了点头:“也许吧,也许我的内心深处,或者是因为那个诅咒,或者是因为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不甘居于人下,而军队和美人,是我断然不肯相让的两样东西,谁想夺我这两样,我就会跟他拼到底,就算是我的爹,也是一样。所以,我成功了,也失败了。只是,这个失败的代价,是要赌上我们全族的自由。”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说到这里,他勉强地坐直了身子,看着慕容兰,正色道:“当我把兵符交给你的时候,就是把我们慕容氏的将来交到了你手上,事实证明了我救不了大燕,救不了慕容氏,也救不了我的野心,那么,就让刘裕来证明一下,他是不是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吧。” 慕容兰的凤目流转,在慕容垂的身上打量着:“那你有什么打算?真的就准备这样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吗?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甘心就这么死了吧。” ===第三千二百四十章 交代后事予阿兰=== 慕容垂的脸上肌肉轻轻地跳了跳,双目突然如闪电一般地亮了一下,看着慕容兰:“难道,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阴谋吗?”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从来不敢低估我的大哥,国破了,军灭了,但你的野心应该没这么容易消散,我想,你控魂慕容超,是想长期地占有这具身体,等待时机,有机会的话,你仍然会想实现你的万年太平计划。” 慕容垂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的神色:“不可能了,阿兰,控魂之术不能持续太久,最多三天,之后施法者会元气尽丧而死,我本身就受了重创,能控制慕容超的身体,是因为之前逼他吃下了蛊虫,有这蛊虫的作用,其实,我控制的只是蛊虫,而不是他。” 慕容兰的脸色微微一变,上前一步,细细地看着在地上的慕容垂,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地上的躯体看起来比之前还要苍老了很多,甚至连皮肤也变得跟千年树皮一样了。 慕容兰张大了嘴,以手掩口,讶道:“这,这怎么可能呢,你这控魂之术,怎么会让你变得如此…………” 慕容垂平静地说道:“所谓控魂之术,要么得是用针,要么得是用蛊虫为媒质,控制人脑,继而把自己的魂魄移入,这是天道盟的秘法,今天我连续在王猛子身上和慕容超身上移魂,本就元气大伤,这也是我之前大战刘裕时关键时无法发力的原因。不过,一切都是天意,是我把一切搞成这样的,现在留下最后的时光,我得处理好后续的事。” 慕容兰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有复杂的感情,虽然恨极了这个恶魔,但起码这个人对自己,还始终保持着最纯真的兄妹之情,而对他,自己有一种难言的依恋,多年下来,竟然已经难以割舍了,即使是对刘裕的爱情,恐怕也及不上这种亦师亦父的至亲之情吧。 慕容兰的声音也有些更咽了:“难道,就没有什么秘法妖术,能补充你的元气,让你多活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莫邪剑专破各种神魔修为,修为越高,受创越重,当年楚王也是吸收万人魂魄,几近仙体,仍然是给莫邪剑一击而魂飞魄散,想不到千年之后,轮到我尝到这个滋味,也算是时也,命也。” 慕容兰咬了咬牙:“实在不行,你能不能给自己再吃一条蛊虫,就象给我们吃的一样,然后象明月那样蛊虫发作变成个怪物,起码先活下来,以后再想办法变回人形呢?” 慕容垂惨然一笑:“够了,我的好妹妹,变成那种妖物,连女杀手明月都不愿意,更何况我,好好的一代帝王,史书留名的人物,成了妖怪,那还不如作为一个人,走的干干净净。” 说到这里,他看着地上的慕容垂的身体,惨然笑道:“何况,要是我食用蛊虫,变成妖怪,就得受斗蓬的控制,永远成为天道盟的杀人工具,你觉得我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慕容兰的眉头微微一皱:“难道变成明月那样的,仍然免不了给控制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的,成为蛊妖之后,需要五年一次服用天道盟的秘药,不然体内会有万千小虫破体食髓,那惨烈的滋味,根本无法想象。我现在在想,是不是明月飞蛊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才会叛我!” 慕容兰疑道:“那你作为以前天道盟的神尊,难道没有这个秘药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没有,我可以控制蛊虫发作,但是制约蛊虫的秘药,却是在斗蓬手里,天道盟的秘密,有一半是我没掌握的,当年我进天道盟时,做梦都想着能干掉另一个神尊,独掌机密,但这么多年下来,从斗蓬的前任到斗蓬,我才发现这是痴心妄想,走到这步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即使一时不慎给干掉,也不会让自己掌握的秘密落到另一人的手中,天道盟能持续上千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慕容兰笑了起来:“那你这回叛盟自立,岂不是让他们的另一半秘密,永远地消失了吗?” 慕容垂一动不动地盯着慕容兰:“所以,我要交代的一大后事,就是必须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退后一步,脸上写满了警觉:“你什么意思,要我继承你的野心?再继承你的那个什么万古太平计划?慕容垂,你自己都失败了,误已误国误族,到这时候还不醒悟吗?”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知识,秘法这些都不过是手段,如何使用,看的是拥有的人,也许这些东西在我手上就是祸害天下的邪法,但在你手中,或者在刘裕手中,就是能打败天道盟,实现他那个天国王朝的关键。”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也能打败邪魔歪道,比如你,不就是给打败了吗?换了斗蓬,也是一样!” 慕容垂冷笑道:“且不说他能不能打败斗蓬,还有没有莫邪加上明月飞蛊偷袭的好运气,就算他打败了斗蓬,难道天道盟就完蛋了吗?这世上只要想要长生不死,成神成仙的人还有,那天道盟总会后继有人,你们没有仙法妙术,寿命不过区区数十年,到时候老病而死,就刘裕的那些个惊世骇俗的想法,谁来继承,谁会操作?” 慕容兰咬了咬牙:“他会把教育普及到每个人,把人人平等的理念深入人心,即使无子无女,天下人皆是他的子女,这个思想深入人心后,皇帝贵族,世家门阀的立身之本就没有了,自然可以继承,就象现在,这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统治之法,也给看成天经地义一样,只不过打着什么上天,祖先们的名义!”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刘裕不借外力,注定失败,现在他还得依靠跟皇帝贵族,门阀世家合作,一旦这些人明白过来,这是要断他们的根基,彻底消灭他们这种人,让他们变得和平民一样,他们还会合作吗?” ===第三千二百四十一章 思想普及需长久=== 说到这里,慕容垂突然来了劲,坐直了身子,连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到时候,不要说世家高门,就连京八党这些拿命拼到富贵的兄弟,也会成为他最可怕的敌人,你的儿子,还有他其他的儿子,会成为反抗他最激烈的人,阿兰,不借助超人的力量,你们能强行实现自己的意志吗?” 慕容兰半晌无语,她的心中,其实也一直在动摇着,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只不过,多年以来,她对刘裕的感情,已经渐渐地从敬佩,爱慕,崇拜,发展到了盲从,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连大哥这样的天之骄子,更是取得了天道盟的强大力量,拥有半神之体的人,都会败在刘裕的手下,纵横南方百年以上的黑手党,连同控制东晋百年的世家高门,都给他连根拔起,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阻止那个男人的东西呢? 但是慕容垂的话,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结合着自己看到的未来,她的身子也微微地发起抖来,她咬着牙,对抗性地反驳道:“刘裕的体内就有洪荒之力,他有超人的智慧,坚定如铁的意志,更是有让万千人愿意追随的魅力,这是你从没有真正得到过的,不要拿你那套权谋之术来判断刘裕,他是为了谋取千千万万的底层百姓的幸福和利益,也一定会得到最多人的支持。” 慕容垂笑了起来:“想成圣贤,损自己家族和亲人的利益,去谋取那些不相干的普通人的利益,也不是不可以,不是不能成功,历代成圣的人,都能这样,比如中原的孔子,他就是把教育给普及到了以前不允许接触知识的庶民,所以成为先师,但是,孔子这种,只是传播知识,可不是涉及权力啊,要是他是个诸侯,是个君王,想把权力也分享给普通人,那下场恐怕就是另一个了。” 说到这里,慕容垂冷冷地说道:“当然,如果手中有兵,有权,能长久地坐在大位之上,保证自己的这套想法给天下人所接受,就象上古的禅让制度变成了君主制,家天下,那也不是不可能,刘裕毕竟有超强的能力,也有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眼光,这回我跟他谈了一次,第一次相信他想要搞的那些,不是没有可能实现,只不过…………”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坐得直了一些,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慕容兰:“他得活得够久,要把他的那些想法写进书里,变成文字,让天下所有人都能学到,还得在这个过程中挡住皇帝,世家,贵族,军阀们的反扑,还要一统天下,登上大位,这可不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事,他起码得保证这套体制能运行个一甲子,一百年,才能让这套深入人心哪。”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要是让那个专门培训吏士的庠序,学校搞起来,十年之内,不就有一大批可以治国理政的基层官吏了嘛,他们就能传播这些思想,深入人心了。”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没这么容易的,无论是我们胡人的部落,还是他们汉人的士族,千百年来保有权力,靠的就是这些治国的人才,离了我们,没人可以治理国家,这是我们统治天下的根本,刘裕这么搞,短期内可能有点成效,但世家高门回过味来,一定会用各种办法制约,最现实的一点,就是他自己定的那个非功不得爵,非爵不为官的规矩,从吏士培养庠序出来的人,有何功绩,有何爵位?哪怕是村长里正丘魁这些官职,又有什么理由给他们?” 慕容兰咬了咬牙:“只要刘裕军权在手,朝中有刘穆之帮他说话理政,那就算很多人不同意,这些政策也能强行通过的,就象这次出兵南燕,朝野几乎无人支持,但就是刘裕一意孤行,也成了。” 慕容垂叹了口气:“那是刘穆之跟王妙音这样的世家高门作了很多妥协和让步后的结果。而且,恐怕是拿了我们大燕灭亡后的齐鲁之地,还有我们部落的族人,去给世家门阀作回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我们的族人恐怕有很多会给分配给各大世家当庄客,佃农,实际成为他们的私兵部曲。有这个收编俱装甲骑作为自己的专属军力的机会,这些南朝世家怎么会错过?” 慕容兰想到之前在城外跟刘裕和王妙音的正面冲突,叹了口气:“让你猜中了,晋朝世家确实有这个打算,但刘裕坚决地顶回去了,没有答应。他要建立人人平等的天下,绝不可能再重新出现这种人骑在别人头上的事情。” 慕容垂点了点头:“这倒是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不过,拒绝是要有条件和代价的,刘裕如果跟世家高门搞得彻底翻脸,以后很多事都难办的,我料,他还是要分配一部分的族人部众去给世家门阀的,不然,后面他就没有办法治理此地,打完这仗后,他要马上回师平定天师道之乱,不可能在这里久留哪怕是片刻,这是我们的机会,我要求你的,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 慕容兰的粉面一寒:“你又在打什么歪心思?想等刘裕退兵之后复叛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咬牙道:“我首先想做的,就是为自己报仇,阿兰,你觉得我现在最恨的仇人是谁?” 慕容兰的秀眉一挑:“是偷袭你,伤你害你,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明月飞蛊吧,不过,她也已经死了,你难道想把她的尸体碎尸万段,生吞活剥了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明月我最是了解不过,蠢货一个,它突袭我,一定是有人指使,就象你说的那样,有人让她以为杀了我才能恢复人形,或者是让她相信我是在骗她,永远变不成人形,这样才会向我出手报复,而能让她相信的,除了斗蓬或者是叛投斗蓬的陶渊明,还能有谁?” ===第三千二百四十二章 复盘明月何人使=== 慕容兰微微一笑:“这么说,你眼中的大仇人,仍然是天道盟中人,只不过,你就这么肯定,陶渊明会是斗蓬的手下吗?” 慕容垂沉吟了一下,说道:“老实说,天道盟的所有神尊和使徒中,我真正看不透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斗蓬,但也是我先背叛了天道盟而自立,他要对我下手,我也无话可说。但陶渊明,我始终是看不透这个人,他究竟是象我一样想自立,还是一直是斗蓬放在我这里的卧底,我不好说。但他身上还是有蛊虫,仍然是要受制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敢跟身为神尊的我作对,我始终是想不明白的。” 慕容兰澹然道:“恐怕你除了低估了刘裕外,最低估的就是这位大文人了。他可能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而同样是有自立之心,游走于你和斗蓬之间,挑拨是非,自行其事,为的是尽可能多地给自已谋取利益。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明月死心踏地,为他做事的话,那不是你,也不是斗蓬,而很可能是她的这个师兄和丈夫。” 慕容垂的脸色一变:“明月不是那种为了爱可以付出一切的凡俗女子,陶渊明跟她也不过是师兄妹加上情人的关系,哪有这么牢不可破的爱情?”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哥,这就是你的疏忽了,我是女人,同样知道女人的心思,明月表面上是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女杀手,但她从小跟陶渊明一起给训练,培养成使徒,在几百个人里仅存了这两人,可以说一路之上都是相依为命,她跟陶渊明的感情,早就是生死与共的亲情,而不是简单的爱情。只不过,你和斗蓬总是以为他们是没有感情的杀手,工具,却忽略了他们作为人的感情。” “虽然因为你们的命令,强行拆散了他们,让他们另嫁另娶了别人,但在他们心中,这个世上只有对方是值得信任的,明月之所以会在临朐身亡,不是因为你的命令,而是因为暗中见过了陶渊明,是听了他的话才重新返回的。” 慕容垂喃喃地自语道:“难道,陶渊明也是奉了斗蓬的命令,故意要来坏我的事?故意要明月去死?” 慕容兰摇了摇头:“他也不想明月死,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明月对陶渊明是一往情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而陶渊明却是真正冷血无情的家伙,对明月,从来就只是利用,就算看到明月身死,也没有挺身而出,患难见人心,这点上,我和王妙音有共同的看法,那就是陶渊明才是指使和利用明月的人。” 慕容垂咬了咬牙:“如果换你这个说法,是陶渊明害死的明月,他又怎么可能继续指使明月飞蛊呢?” 慕容兰叹了口气:“这就不知道了,但在广固围城的这一年中,明月飞蛊几次奉你的命令出城探查,甚至身受重伤回来,我想,它是绝对有机会再次见到陶渊明的,而它从来没向你汇报过跟陶渊明是否见过面,那显然是私下里已经再次给陶渊明说动,为他做事了。” 慕容垂长舒了一口气:“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陶渊明大概是想害了我,然后能接掌我的神尊之位,大概是斗蓬也给了他相应的许诺,只要能干掉我,那就把我的一切转给他,而他有了天道盟的知识和力量,可以让明月飞蛊复身为人,重新跟陶渊明在一起,如果是这种条件的话,就算换了我是明月飞蛊,也会找机会刺杀你啊。” 慕容垂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想不到,我自以为可以控制所有人,到头来,连个明月都控制不了,甚至连她跟陶渊明之间的勾结,也无法识别,这辈子,真的是白混了。” 慕容兰冷笑道:“你控制我们的办法,无非就是靠在我们身上下蛊,然后用控魂之处,通过这些蛊虫来掌握我们的行踪,可你却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使徒,天天做梦都想着的,就是如何排出这些蛊虫,在这点上,我,明月,陶渊明,甚至贺兰敏,都是一样的。” 慕容垂睁开了眼睛,咬了咬牙:“你明知明月有问题,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慕容兰笑了起来:“连我自己都要想办法把这蛊虫排掉,为什么要向你举报别人呢,你以为我会站在你这边吗?告诉你吧,我虽然不象明月一样会直接刺杀你,也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顾念最后这么一点血肉亲情罢了,不代表我会真正地认同你,为你做事,这个世上值得我这样做的,只有刘裕一个人。” 慕容垂惨然一笑:“众叛亲离,举世皆敌,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失败了,刘裕说得对,靠权谋,诈术和恐怖,是无法真正地掌握人心,让人为我效力的。还是他的那套办法,有可能真正招到愿意以性命效力的人。” 说到这里,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不过,你不要以为刘裕就能笑到最后,这个世上不全是忠义之人,可能更多的,是我这样的,想要控制别人,利用别人的,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在权力面前越是容易变成我这样,而这些人,会成为刘裕的劲敌,我死之后,也会跟他斗争。阿兰,我把兵符交给了你,就是把我们慕容氏族人未来的命运也交到了你,交到了刘裕的手上,这一回,我是真心地希望你们能成功,不然,岂不是证明我也是败在了一个失败者的手中,这会让我就算死了,也无法瞑目的。”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刘裕并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刚才抽签,我自己也抽到了黑石,所以,明天我会把自己也放在这两千多人里,交出去,我相信,刘裕会在最后的时刻赦免我和其他的族人。只有这样,才能迈出胡汉融合,我们一族永远留在中原,成为汉人一员的第一步。而不是作为奴隶主,高高在上。” ===第三千七百八十三章 野心不死欲拥兵=== 慕容垂咬了咬牙:“你的想法很好,但恐怕并不容易实现,如果刘裕真的能赦免你们,那他会进一步地跟世家门阀起冲突,到时候要号令这些江南世家,可就难了。不过,这也是我们族人的机会,你可以带我们慕容氏一族,借机成为刘裕的助力,尤其是让族中子弟,大量地进入刘裕的那些个吏士学校,以后,借机掌控地方,以图后事。” 慕容兰摇了摇头:“慕容垂,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死心,还是想我们慕容氏以后有机会能反击,崛起。真的是不可救药了。” 慕容垂的脸色一变:“难道你不是慕容氏的子孙了吗,你不要对族人和子孙们的前途负责了吗?”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就因为我是慕容氏的子孙,所以我要对他们的性命负责,至于前途,命运,那不是我能掌握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的路要自己走,我能做的,就只是让他们从慕容氏的子孙,变成中原华夏,汉人,以后能好好地活下去,作为大晋子民活下去。” 慕容垂的双眼圆睁:“幼稚,命在人手,如何好好地活下去?!就算刘裕能保你一时,也保不了一世!” 慕容兰微微一笑:“我的大哥,刚才我们白聊了吗,刘裕要的不是这种因人而立的人治,而是人人平等,由国法保证每个人尽可能机会均等的国治,法治,以后能保我慕容氏族人千秋万代的,不是一个刘裕,也不是我慕容兰,而是定下的规矩和制度,即使是执天下大权之人,也不再有能以一已之私,随意处罚和杀戮别人的权力。你明白了吗?” 慕容垂睁大了眼睛,久久无语,最后,才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听起来不错,但要想实行,太难了。人人想为君为帝,不就是图这个生杀予夺的大权吗?没有这个权力,如何办大事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这可未必,就象在我们草原部落,部落大人和首领可以随意地处死自己的奴隶,不用负任何责任,但在中原汉人这里,即使是家丁,部曲,也不是可以随便杀害的,无故杀人,是有国法治罪,虽然主人杀仆,是罪减一等,不用偿命,但起码中原汉人是认同,奴隶也是人,不能随便地夺取生命,有这个认知,我想刘裕的这个人人平等的法律的普及,没你想象中的难。” 慕容垂咬了咬牙:“那也是中原汉人从商朝,周朝时的奴隶制转成封建天下后才有的,为的是让奴隶也成为平民百姓,增加国家的实力。但这个过程,持续了千百年,也是通过战争,不随意杀戮奴隶的国家和诸侯通过接收大量奴隶制下的逃奴,在战争中取胜,才慢慢地让天下人认可这些。刘裕要在这步之上更进一大步,我并不觉得他一定能成。” 慕容兰微微一笑:“只要上位者有这个意识,有这个想法,自然就可以通过手中的大权来推行,就象这次攻打大燕,也是晋国上下普遍反对,但也实施了啊。而且我和王妙音他们已经说好了,虽然会打散拆分我们慕容氏的族人,但是会有一定的过渡时期,会教我们学会耕作,渐渐地摆脱游牧的生活,成为跟中原汉人一样的人。” 慕容垂的眉头一皱:“那样的话,我们慕容氏精于骑射,打仗厉害的优势也就没了,长此以往,与中原农夫无异。” 慕容兰淡然道:“要想融入中原,跟这些汉人晋人一样,这一步,是早晚的事。如果把自己看成特殊的一个群体,只打仗,不交税,那就会生出许多非份之想,继而在内部会有各种争斗,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一步了。” 慕容垂咬着牙:“就算以后要跟汉人一样,在这种刚刚战败招安的时候,也不可以一下子就放弃自己,打散分离,任人宰割,当年前秦是怎么完蛋的?不就是苻坚脑子烧坏了,分散氐人部众,最后天下有变,各地汉人胡人都对这些氐人群起而攻之,他们自己也无法相互支援,才失了天下嘛?”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哥,这回我们国家都灭了,亡了,所有的慕容氏族人集中在一起都是这个结果,你还要再讨论什么分散和集中,有意义吗?现在是人家留了我们一条命,给了我们一个作为百姓留在中原的机会,我们哪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慕容垂沉声道:“人家给不给是他们的事,现在是你得作为慕容氏的子孙,去给自己的族人争取利益。刘裕想要推行他那个什么人人平等的制度,必然会跟王妙音为代表的世家门阀有冲突,这就是你可以死中求活的好机会!” “你得作为慕容氏一族的代表,支持刘裕,同时也是保全自己,让我们慕容氏能作为一个整体,一个家族,能在这青州之地为刘裕看守疆土。” “你也可以主动请缨,抽出一部分的精锐随刘裕回去平定天师道之乱,找机会立功,这才能保住我们作为一个整体不给分割,以后时机有变,才能有重新崛起的机会。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没有这个必要了,以后都是大晋的子民,和汉人一样成为自食其力,如果军事方面有大晋看得上的,可以让我们成为军户世兵那样的,但接受的也是晋国的命令,不会再是由我们姓慕容的来管理了。大哥,你的那种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想法,还是放弃吧,这无非是不舍得放弃慕容氏的权力罢了,这个野心,只会害了族人。” 慕容垂咬着牙:“糊涂,没有权力在手,如何保证族人的性命?你死后如何去见祖先们?”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能把你弄成这样的局势给收拾,能让族人们保一条命,以后能留在中原生存下去,我慕容兰不管什么时候都对得起族人,死后也不怕去见到祖先。倒是你,大哥,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死后如何去跟祖先们解释这一切了!” 。: ===第三千七百八十四章 万年太平全盘托=== 慕容垂脸上的肌肉在微微跳动着,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看得出来,他很想反驳,但最后,还是只能一声长叹:“罢了,我输了,无话可说。但是,就算你想帮刘裕实现他的那个梦,也得有实力才行,如果你手上没有可以帮刘裕打仗的精锐铁骑,那刘裕又靠什么去对抗那些世家高门呢?” 慕容兰澹然道:“有北府军在,有几十万效忠晋军的军队在,有他崇高的威望和无私的品德在,你还怕没有人追随刘裕吗?他灭燕是为了给那些掳掠的汉人报仇,可不是为了兼并军队给自己增加实力的。大哥,你不要总拿这种草原上弱肉强食,通过战争发展壮大的观点来看刘裕,他是得人心在先,得天下在后。” 慕容垂咬了咬牙:“那是对外,如果是内部争斗,如果以后世家高门拒绝合作,不给他征丁收税了,那刘裕拿什么来维持自己的大军?阿兰,把我们慕容氏的族人作为整体,归在你的名下,效忠刘裕,这对你,对他,对族人,都没有什么坏处。” 慕容兰摇了摇头:“如果真这么做,那刘裕灭燕,就不是为了死难的被俘百姓报仇,而是贪图私利了,如此一来,攻击他的世家高门就有了借口。大哥,我跟刘裕以后怎么样,是我们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保证我们族人的性命和基本利益,但是如果刘裕不想把他们作为一个整体保留,再由我们慕容氏一族代管,那我是不会反对的。” 慕容垂叹了口气:“罢了,现在我已经这个样子,对你也不可能再下令,而只是请求,建议,如果你不想再把慕容氏这个部族保留,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我现在要跟你交代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天道盟。”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这也是我想从你这里交谈想得到的消息,我原来也没想到,明月飞蛊居然能对你下手,当然,刚才猜测她是受陶渊明的指使,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想,未必就是事实。” 慕容垂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我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我的野心,就是天道盟害的,我们慕容氏世代受到的诅咒和力量,也应该与天道盟有关,如果你真的想帮刘裕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那天道盟,就必须消灭,而为了让我们的族人以后能活下去,也需要灭了天道盟。” 慕容兰点了点头:“那你说的这个万年太平计划,与天道盟有什么关系?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你应该跟我说清楚了吧。”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向着慕容兰说道:“我的好妹妹,你听好了,这些事情,我只说一次,可能会突破你的认知,但是,我向你保证,这次我所说的,就是所有我知道的,信不信,由你。” 慕容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慕容垂点了点头:“这就要从我们慕容氏的起源说起了,我们慕容部,在一千多年前,还是在河中地区,游牧于草原上的一个部落,乃是塞种白人,之所以会到辽东之地,是受了神灵的指引,从此,我们全族的命运,也就改变了…………” 微风阵阵,透着窗灵门缝吹来,引得殿内的烛光摇曳,配合着慕容垂低沉而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在这殿内轻轻地回荡,而天空之上,一轮满月,把月光铺散在整个大地之上,夜间的一切,陷入了一片难言的空灵与寂寞。 一抹月光,透过乌云,洒在了宫城西城墙上,一段不起眼的城墙拐角处,本应重兵防守的这段城墙上,却只有两个人,几十面军旗插在一百多步宽的城墙段上,迎着夜风猎猎而展,加上火把燃烧的声音,倒是完美地掩盖着城头立着的二人的私语。 慕容镇一身将袍大铠,按剑而立,而另一个一身小兵打扮的人,则站在他的身边,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个小兵是慕容镇的护卫,只有当这个小兵抬起头时,一张黑瘦的脸和三缕长须,那完全迥异于鲜卑人的面容,才透露出他的真实身份,可不正是陶渊明? 慕容镇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了泪光:“陶公,我们输了,都输了,我在战场上失败,失去了儿子,你也没有干掉黑袍,还赔上了夫人。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同病相怜吗?” 陶渊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平静地说道:“王爷,这时候不是感叹亡者故人的时候,我冒险潜入,也不是跟你抱头痛哭的,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重要的事。” 慕容镇咬了咬牙:“全城的兵符现在已经交给了慕容兰,大局已定,谁也没想到,慕容超这个病死鬼居然会爬起来主事。你不是说,公孙五楼一死,慕容超也就不会给黑袍控制了吗?” 陶渊明摇了摇头:“我也没料到,他处死公孙五楼的时候,居然把公孙五楼身上的禁术用到了慕容超的身上,现在你看到的慕容超,恐怕已经不是慕容超本人了,而是慕容垂能控制的傀儡。” 慕容镇倒吸一口冷气,退后一步,不信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呢,慕容垂居然还没死?” 陶渊明苦笑道:“你以为今天你看到的会是慕容超?我一听你的描述就知道,慕容垂在装死,却是用禁术或者移魂之法在控制慕容超呢。” 慕容镇咬了咬牙:“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带兵入宫,杀了慕容垂,我看他怎么个控魂之法!” 陶渊明摇了摇头:“不用这样,事已至此,说不定反而是我们的机会,王爷,你现在仍然可能反击得手,一旦成功,我们就能反过来控制大局,就看你敢不敢拼死一搏了!” 慕容镇沉声道:“大燕已败,儿子也全亡了,我还有什么拼不了舍不得的?你说吧,陶公,要我怎么做!” 陶渊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可怕的神色:“将计就计,血色婚礼!” ===第三千七百八十五章 扬帆远离奔燕地=== 广固,内城,兰花宫。 慕容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宫殿内,整个殿内,遍是红色,连燃烧着的蜡烛,也是红烛,汉人式的一袭婚妆,大红盖头,凤冠霞帔,都放在妆台之上,跟外面一片惨澹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容兰脱掉了战甲,一袭单衣,满头辫发披散开来,一头乌瀑一样的秀发,披散背后,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妆台之前。 在慕容兰的身侧十步左右,绣榻边上,一部小小的摇篮内,真正的刘义真已经安然入睡,嘴角边还带着一丝甜甜的微笑,就在刚才,这个小家伙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也难怪这会儿能笑着入睡。 贺兰敏面带微笑,站在慕容兰的身后,拿着一把羊角梳子,轻轻地一边梳着慕容兰的秀发,一边看着铜镜中那张绝美的脸,笑道:“阿兰,你可真的是天生的绝色呢,你这个样子,哪怕不施粉黛,天下也绝不会有一个男子能看到你不动心,就算是刘裕,也是一样呢。”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心挺乱,敏敏,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跟我说这些了。直到现在,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呢。” 贺兰敏勾了勾嘴角:“你去找慕容超做什么,我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还有,你说要去安葬慕容垂的尸体,不落到刘裕的手中,也办完了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敏敏,其实,我大哥没死,他是用控魂之术,控制了慕容超。” 此话一出,只听“当”地一声,羊角梳子就落到了地下,贺兰敏几乎是给定到了原地,张大嘴,讶道:“什么,这个恶贼,这个恶贼还没死?” 她说着,几乎是迅速地转身,想要出去。 慕容兰澹然道:“等等,敏敏,你又想要做什么,找你大哥去杀他吗?” 贺兰敏咬着牙,没有回头:“我知道他是你大哥,但你要弄清楚,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刘裕,也是要把得到他的尸体作为放过我们的前提,他不死,你这婚结不成,你这人交不成,我们所有人,也活不成。这时候不是讲感情的时候,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要死。”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这次和王勐子在一起呆过,应该知道,这个移魂控魂之术,持续不了太久,他移魂之法也就一两天内会消散,到时候就是彻底死透了,现在不过是用最后一点气力撑着而已,因为,他还要最后见刘裕一次,向他说出天道盟的秘密,以作为自我救赎,保全我们族人的最后条件。” 贺兰敏转过了身,还是有些不信:“他,他真的不会再害人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他这个样子,也害不了人了,如果他还有害人的能力,又怎么会把兵符交给我,由我来决定族人的命运呢?敏敏,你也可以放下心,可以永远地摆脱他的控制了。” 贺兰敏长舒了一口气,叹道:“跟了他这么多年,虽然给他害得很惨,但回想起来,如果不是有他,我也早就几十年前会死掉了,活不到今天。我虽然几乎失去了一切,但还活着,这几十年也经历了人生百态,他已经成了这样,再多的恨,也就随他而去了吧。如果他彻底死透的时候,我还会去拜祭他一下,但是现在,我是不想再见他一眼。” 慕容兰笑了起来:“你是怕他临死时再用什么妖法秘术来控制你,对吧。” 贺兰敏咬了咬牙:“总之,我就是不想再见他,他是你大哥,再怎么也不会害你,但对我就不一样了。我叛他多次,说不定他临死前还想要找我报仇呢,就象处决公孙五楼那样地处决掉我。” 慕容兰平静地摇了摇头:“这大概也是我跟大哥最后的一次交谈了,现在,我要想的,是明天的大婚之事。我抽到了黑石,明天,我会带着所有交出去的族人,一起去见刘裕,到时候如何处置我们,决定了今后我们的命运。敏敏,我之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要见你,就是为了交代到时候的事。” 贺兰敏叹道:“我们不是看到过未来了么,你是可以顺利地嫁给刘裕,从此母仪天下,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敢自己拿黑石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之前我是相信这个的,但是,刚才见过了大哥,我知道了些别的事情,超过了我的理解,以前我们看到的那些,有了合理的解释,以前我们看到的事情没有实现,也有了合理的解释,所以,我现在整个人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甚至我们活着和死去,是虚幻还是现实,我都说不清楚了。” 贺兰敏不信地摇着头:“你这是怎么了,阿兰,你大哥又跟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你都变得我不认识了?”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现在没法告诉你,甚至,只有当我大哥亲自面对刘裕的时候,我才能跟他们解释所有的一切,明天的大婚,已经不止是两个国家,一对夫妻的事情,甚至可能会影响天下的千人万人,万一有什么意外…………”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投向了摇篮之中的刘义真,喃喃道:“如果有什么意外,我需要你完成对我的承诺,好好地照顾小义真,也许,他会成为破局的关键。” 贺兰敏不满地勾了勾嘴角:“你的儿子,你自己带,要我做什么,我跟我大哥也商量好了,等到你们的大婚一过,我们就带着贺兰部族人,乘船离开,远去辽东草原,你们慕容氏怕什么诅咒,我们贺兰部可不怕,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夺人基业的野心,就算是北燕,也不会象对你们慕容部一样,如临大敌地对付我们。他们还是需要我们的。” 慕容兰有些意外,回过了头,直视着贺兰敏:“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呢?难道,你一向以来,在私下里跟王妙音有联系?是她答应提供海船给你们?” ===第三千七百八十六章 双姝交心决择选=== 贺兰敏咬了咬牙,美艳绝伦的瓜子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她退后一步,沉声道:“不错,事到如今,慕容兰,我也不瞒你了,我们贺兰氏早就跟王皇后谈好了,在这一战中,想办法放宿卫军入城,为她建功立业,如果能设计捉拿慕容垂,那更是大功一件。” 慕容兰微微一笑:“我的好妹妹,我还真得感谢你,在南城的时候,你们兄妹两个,一个能拿下我,一个控制着我儿子,要是当时对我下手,岂不是比现在的条件要有利得多?” 贺兰敏叹了口气:“若不是顾念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我还真的就想这么做了。主要是你慕容兰是个重情重诺的人,而王妙音,说实在的,我不可能象信任你一样信任她,再说了,你是个宁为玉碎的人,要是真下手抓你,万一你自尽或者被我们打死了,那刘裕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慕容兰澹然道:“你还是比较聪明的,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你没向我下手,不是因为什么姐妹情,而是权衡得失手,觉得还是不要跟我撕破脸的好。” 贺兰敏咬了咬牙:“姐妹情多少也有点,,但要是死到临头,晋军破城了,我也管不得这么多。不过好在王妙音的手下不争气,破不了城,最后还是要靠你箭毙明月,黑袍重伤,这才能跟刘裕谈到这样的条件,也是最有利于我们贺兰部的。慕容兰,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你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吃大亏,但我们贺兰部不一样,我没有刘裕这个老公,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跟王妙音合作。” 慕容兰点了点头:“我能明白你的立场,不过,你就这么信王妙音吗?如果她不去找刘裕,不去找我,而是来找你,那意味着什么?” 贺兰敏叹了口气:“我别无选择,阿兰,刘裕和你也许要想着保全慕容氏的族人,保全城中的鲜卑人,但王妙音却是巴不得城破后乱兵屠城,今天这仗打得如此惨烈,早就打红了眼,晋军入城后,如果是王妙音的手下破城,必然会率先屠掠,后面的部队也会有样学样,到时候连刘裕都无法阻止,而这,就是王妙音想要的结果。只有让你跟刘裕之间结下不可化解的仇,你们才不可能在一起,这个道理,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所以,让王妙音的宿卫军入城,屠光我慕容部的族人,而你们贺兰部就能得到保全了是吗?你们人人早就准备好的一条黄巾,就是到时候区分的标准吧?!” 贺兰敏沉声道:“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只要头缠黄巾,退到城东南一角,就可以不受攻击。这是我跟她约定好的。” 慕容兰笑了起来:“乱兵入城,见人就杀,到了这个时候,还会管你们是不是缠黄巾?就算王妙音能约束得了部下,那别的部队怎么知道这个约定?” 贺兰敏的眼中光芒闪闪,额头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她在后怕。 慕容兰叹了口气:“其实你们是聪明人,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有引晋国宿卫军入城,这是你们兄妹此战中最聪明的选择,若不是这样,现在只怕你们早成了刀下之鬼。” 贺兰敏恨恨地说道:“那我还得感谢你了,好姐妹,若不是你最后出手,守下城池的同时能干掉慕容垂,明月,这事也不会这样收场。不过,你现在也应该知道,这回我没对你下手,那就是得罪了王妙音。你有刘裕护着,她奈何不了你,但她能有一万种手段把我们贺兰部斩尽杀绝,我不可能拿我,拿我大哥,拿我们所有族人的命去冒险,所以,我们贺兰部得远走他乡才行。” 慕容兰澹然道:“可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啊,那些装载你们远去辽东的海船,是王妙音和世家高门准备的,就连刘裕也指挥不动,你想逃得远远的,王妙音能答应吗?” 贺兰敏的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恨恨地说道:“如果是你肯去辽东,那她一定会答应。我的好姐妹,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着你了,明天的大婚之后,你得跟着我们贺兰部回辽东,反正你们慕容氏的族人交给刘裕,你也放心,只要以后你在辽东不回来,王妙音也答应不会为难你们族人,甚至也可以不让他们当奴隶,部曲,私兵。”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原来在我见我大哥的时候,你私下里又见过王妙音了,我的好姐妹,你还真的会是抓紧时间啊。” 贺兰敏沉声道:“为了活命,没有办法,反正你跟刘裕也分别这么多年了,再分别一段也没关系,只要安全带着我们回到辽东,你自己回来就是,不回来也行,我们都不会阻止你。”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敏敏啊,你也是纵横天下几十年的老江湖了,居然会相信这样的承诺。如果你是王妙音,那你是会让这些海船到辽东呢,还是会沉在海里,一了百了呢?” 贺兰敏一下子给雷得说不出话,双眼圆睁,娇躯在微微地颤抖着,显然,她也给说中了最担心的事。 慕容兰上前一步,朱唇轻启,一股温暖,直冲贺兰敏而去:“敏敏,你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决定和主宰我们命运的,决定和主宰晋国大政的,不是王妙音,而是刘裕,我们不用迎合王妙音而求和,好好地配合刘裕,是最好的求活之路,也是唯一的正道。其实,你的内心深处,也是信我多过信王妙音,要不然,你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事,对不对?” 贺兰敏咬了咬牙:“那我得先搞清楚,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护我们。你现在连保护自己都没信心,要我做这做那的,我如何信你?” 慕容兰的眼波如水,看着贺兰敏,是如此地清澈:“那你听完我的建议,再作决定不迟。” ===第三千七百八十七章 帅台夜论争执起=== 广固,城外,晋军帅台。 一阵甲叶撞击和军靴踏地的声音,渐行渐远,伴随着将校们欢快的笑声,渐渐远去,王妙音的鼻子轻轻地抽了抽,大概是空气从一堆男人们身上浓烈的血汗味道中,透出了几许清新,她冲着身后的几个女护卫点了点头,一如刘穆之跟他身后的几个书吏们作了同样的动作,很快,随着这几个人的退下,帅台之上,只剩下了刘裕,刘穆之和王妙音三人,二百步之内,空空如也,只有四周的火盆中的木炭爆裂时的响声,还有四周旌旗的招展之声,在四周回荡。 王妙音看着刘裕,轻轻地说道:“恭喜你,裕哥哥,多年的宿愿,终于让你实现了。” 刘裕的目光仍然看着远方的广固城墙,喃喃道:“实现了什么?妙音,我们真的胜利了吗?” 刘穆之正色道:“寄奴,不管怎么说,永嘉之乱,神州陆沉以来,快要一百年了,这是我们大晋终于北伐反攻,能彻底地灭掉一个北方胡虏所建的国家,收复一整个大州,虽然我们牺牲了很多将士,也没有救回两千多给掳掠的百姓,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百年来,唯一一次大涨我们中原汉人志气的胜利,也必然会载入史册。”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南燕还没有完全投降,事情还没有定,而且,我们的后方还有妖贼的叛乱,青州之地的处置,也可能有问题,事情,恐怕还没有到乐观的时候。是不是,妙音?”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王妙音。 王妙音的神色平静,淡然道:“裕哥哥,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现在的这种对我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之前也是这样。就因为你觉得我插手你和慕容兰的事,让你不高兴了吗?” 刘裕沉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居然除了跟慕容兰有过背着我的交易外,居然还会找上贺兰敏,若不是胖子亲口跟我说,我根本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王妙音微微一笑:“那你的胖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搞情报这些事情,是各大凭本事,也不需要向谁汇报呢?穆之,你自己搞你的情报时,也没请示过我这个皇后,也没请示过我娘这个谢家掌门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妙音,别误会,不要觉得是我举报或者出卖你,之前这么多年,你跟慕容兰,跟贺兰敏的联系,我是一清二楚,何曾向寄奴说过?但今天不一样,仗好不容易打完了,打胜了,寄奴是主帅,也是真正掌大晋权力的人,我们不能再自行其事了。如果因为你和世家高门的私欲,误了大事,那对得起这么多战死沙场的将士吗?” 王妙音冷冷地说道:“所以,今天连评定大会都不评了,推到明天的大婚和受降仪式之后,就是为了来对付我的,是不是?” 刘裕平静地说道:“妙音,不要误会,我们之间,至少在目前,仍然是朋友和盟友,是站在一起的,携手奋斗几十年的生死战友,如果是敌人的话,我还会用这种方式跟你说话吗?” 王妙音冷笑道:“那慕容兰是你的敌人还是朋友?你跟她又是怎么说话的?刘裕,我也不妨明白地告诉你,如果说真的有人会白白地损失掉来不易的战果,让大晋这回的胜利,跟以前的北伐一样得而复失,那也不是我王妙音,不是我们世家高门的错,而是你,大晋车骑将军刘裕的问题!” 刘裕咬了咬牙:“我能有什么问题?不让燕国军民当世家的奴隶,就是我的问题了?你既然这么早就联系了贺兰敏,这么早就可以让他们开城,放弃抵抗,为什么今天还要打成这样?贺兰卢要是一早开城投降,或者是弃守南城不战,我们还要牺牲这么多战士吗?” 王妙音冷冷地说道:“你们也太高估我对贺兰兄妹的影响了,他们也不是傻瓜,不会因为我的任何许诺而投降,只不过是在观望局势罢了,如果你有本事早早地突破其他方向,杀进城内,贺兰氏才可能倒戈,不然的话,我们如果连南城都打不下来,他怎么敢冒险投降?黑袍可是把他的人马跟贺兰部在一起混编,贺兰卢又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就让人人从命?” 刘裕的神色稍缓:“你说的有道理,但如果是这样,那你跟贺兰氏还联系什么,既不能放弃抵抗,也不能让出城墙,那不用废话,打到底就是了。” 王妙音摇了摇头:“不去争取,哪知道成不成。你的眼里只有你的慕容兰,只想着他们慕容部的利益,可不曾去想,这广固城中,二十多万鲜卑人,可不全是他慕容部的,还有贺兰部,还有悦部,还有乙弗部,几十个部落呢,就不想着从中分化瓦解吗?围城这一年来,我本来可以收买不少部落出城归顺,要不是你的好夫人一直从中作梗,只怕我们今天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劲!” 刘裕咬了咬牙:“那你给贺兰部开的是什么条件,能让他们答应?” 王妙音冷冷地说道:“我开的条件是,只要他们开城投降,让我部下的宿卫军先登入城,那他们贺兰部可以缠上黄丝带,闪到一边,保全自己,而其他的不放弃抵抗的鲜卑人,无论是慕容部还是别的部落,都会斩尽杀绝,不留后患。除非是主动投降的,可免一死,发往世家高门的庄园为部曲。”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是想要屠城立威?妙音,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狠心?”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狠心,本应该是你这个当将军,当男人的下,而不应该是我这个女流之辈。慕容氏一家子是些什么狼子野心的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当断不断,后患无穷。大军马上要回去对付天师道,在这里留不了什么军队,到时候慕容部的鲜卑人趁机再反,这青州得而复失,你,就是大晋,是我们所有汉人的千古罪人!” 。: ===第三千七百八十八章 狠心则断不受乱=== 王妙音说到最后,声色俱厉,杏眼圆睁,绝美的容颜之上,是一股凛然不可动摇的气势,在这一瞬间,这个人间绝后的大晋皇后,神情是如此地刚毅,甚至比起那些杀人如麻,刀头舔血的男子将军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刘穆之轻轻地叹道:“寄奴,妙音说的也有道理,慕容氏反复无常,多次叛乱,就算一时归附,也难言真心,有时候,你对人施以仁义,未必能换来回报,苻坚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军撤离之后,慕容兰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局势,我们不能完全没有应对之策。妙音的提议,你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刘裕的两眼直接瞪向了刘穆之:“胖子,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同意我们接受城中的投降之后,背信弃义,反过来把慕容氏一族杀光吗?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这个事,不应该由我们做,改由贺兰部的人来做,最合适不过。” 刘裕咬着牙,看着站在一起,面色严肃的王妙音和刘穆之:“贺兰部屠杀慕容部族的人?你们为何会这样考虑?原来不是说好,把慕容部的人打散分到各州郡,在一段时间内,由慕容兰统领他们,把最精锐的五千俱装甲骑带回去平叛的吗?现在为何又说这个?”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这只是一个预桉,慕容部的鲜卑人,在史上多次降而复叛,而且他们上层的慕容氏宗室,反复无常,为了权力连父子和兄弟都会自相残杀,绝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就算放过普通的慕容氏族人,也不能留慕容氏的宗室存在,只要有他们一天,那动乱之源就不会停止,慕容兰所说的那个什么诅咒,也会一直存在下去,甚至转移到大晋。” 刘裕沉声道:“他们投降了,就没有理由去随意地杀降。就算是我们汉人一向的价值观,也是杀降不祥,你们读书比我都多,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吗?不说后续杀降会带来什么灾祸,不说我如何以后面对慕容兰,这种事一干,也只怕以后没人再敢投降我们了。”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所以,这种事不让我们做,让贺兰部做,最合适不过。这样一切的责任,矛盾,都会推到贺兰部的头上。我们带走慕容部的几千精兵,留下老弱和慕容氏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等大军退走后,安排一些小事情引发冲突,由贺兰部动手,把留在青州的慕容氏族人,全部解决,一个不留,然后贺兰部趁机举族奔向海边,劫持几百艘运粮运军械的海船,去往辽东,这样干干净净,不留后患,慕容兰就算再恨,也恨不到你头上。裕哥哥,这是我能为你想到的,一了百了的最好办法了。” 刘裕咬着牙,厉声道:“一派胡言,如果不投降,那你可以这样做,投降了之后,就是大晋的子民,你于心何忍,对他们下此毒手?” 王妙音冷笑道:“一百年前,他们就是大晋的子民,二十年前,他们也是大秦的子民。当年的大晋,大秦在他们最困难最危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比本国子民更好的待遇,结果呢。西朝灭亡时,雄居辽地的慕容氏不思报国,反而趁火打劫,入主中原,建立前燕。” “到了前燕灭亡后,苻坚对这些慕容氏鲜卑手下留情,没杀他们,把他们分散各地安置,这就是你想要对他们采取的办法,结果前秦有难时,慕容垂和慕容冲等人先后集中族人,起兵作乱,反杀苻坚!” “刘裕,其实你最清楚,这不是一个两个慕容氏的宗室有野心,而是几十万族人个个起兵反叛,无一人忠于异族旧主。想想慕容垂吧,他借口要去关东召集族人旧部救苻坚,结果苻坚给他一千氐族兵马护卫他去募兵平叛,可是慕容垂的回报就是连夜杀害这些氐族将士,这等蛇蝎心肠,恩将仇报,百年间一次次的上演,你以为换了你,就会有什么不同吗?” 刘裕默然半晌,他知道,王妙音所说的,都是事实,从内心深处,他也对慕容氏鲜卑不是这么放心,但是两世为人的良知告诉他,对于投降的人,尤其是妇孺,进行这种不作区分的屠戮,有违天道。 刘裕想到这里,沉声道:“如果你因为慕容氏反复无常,要诛杀他们,那就不应该接受他们的投降,今天强攻就是,现在我们允许他们投降,这些方桉都计划好了,你突然变卦反悔要杀他们,讲这么多大道理,不是自欺欺人吗?如果把这些慕容氏鲜卑分散到你们世家大族的庄园里当家丁部曲,你还会这么做?” 王妙音冷笑道:“那不一样,分散到吴地庄园,就是我们世家子弟来监管控制他们,而不是现在这样,仍然是他们的部落酋长,慕容氏的贵族子弟管他们。说得再明白点,我可以放过这些慕容氏的普通部众,族人,但是慕容氏的宗室,贵族,除了慕容兰以外,一个都不应该留!” 刘裕咬了咬牙:“且不说这些违诺,失信的背德之举,就说你想杀慕容氏的宗室贵族,只靠贺兰部,你怎么做得到?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到只杀慕容氏的宗室,不杀普通族人?”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这有何难,这些在草原上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攻灭部落后,分散部众兼并族人,而对对方的世袭大人,则是斩尽杀绝,贺兰部来投慕容氏这些年,,也没少受他们的气,如果给他们机会能报复,那下手不会软的。” “到时候让贺兰部保有军械武器,让他们监视慕容氏的部众,贺兰卢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裕哥哥,我思来想去,长痛不如短痛,宁可不要慕容氏的族人,也不能给大晋,给青州留下后患,至于你想平衡本地的汉人大族豪强,等我们回师收拾了天师道妖贼,有的是办法控制这里,不需要靠他们慕容氏的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第三千七百八十九章 恩义制衡定青州=== 王妙音说得极为严肃,脸上的神色凝重,可以看得出,她是无比的认真,刘裕看着她,叹了口气:“妙音,你这是计划好的,还是这次我不同意把慕容部的族人,分到各世家庄园后,才临时改的主意?” 王妙音叹了口气:“老实说,凡事我都要做两手准备,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如果一切顺利,慕容氏战败投降,族人部众分入各世家庄园,那是一种处理办法,如果象你这样极力阻止慕容氏举部为奴,那就是另一种解决办法。甚至,若是这一战不顺利,我也可以暗中让贺兰部,还有韩范这样的汉人大族与慕容氏起冲突,转投我们,至少,能保证我们能全军而退。” 刘裕叹了口气:“这种内部的分化,瓦解,收买,确实威力不小,不过,这些事情,你都不跟我商量的吗?如果是借了贺兰部的力量取胜,那我如何下令处置他们?” 王妙音冷冷地说道:“这就是我必须随军出征的理由,如果真的是靠了贺兰部的力量取胜,那对他们的处置,就是由我,而不是由你来决定。现在,是你自己打赢了,那决定权就在你的身上。” “但是我必须跟你说,慕容氏反复无常,尤其是上层贵族,个个是狼子野心,你不能因为要讨好慕容兰,就留下如此巨大的隐患。裕哥哥,不要忘了你的初心,驱逐胡虏,收复中原,这不是你少年以来的梦想吗?现在是我在帮你实现这个梦想,消灭慕容部,驱逐贺兰部,这不就是你的梦想吗?”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我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改变了当初的想法,胡虏与其说驱逐,更不如融合进我们中原,都是人,就算有些人有野心,也是可以通过控制和教化来改变的,我们不能因为怀疑人造反,就要赶尽杀绝,就算今天夺了这青州之地,以后又还有谁敢投降呢?” 王妙音冷笑道:“所以我给你想好了,做成胡人内乱,自相残杀的结果,让贺兰部做这些事,不就没事了吗?我知道,这不符合你做人的仁义和信用原则,但这是代价最小的解决办法。因为,你不可能因为慕容兰的一面之词,就确保这投降的十几万鲜卑胡人真心效忠大晋,不留后患,如果是平时,还可以放他们一马,因为你能留几万大军驻在这里,但现在我们要回去平叛,与天师道作战,在这里不能留多少兵力,所以,肉体消灭,一劳永逸,这是最好的处理手段。”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胖子,这回你也同意妙音的做法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你别怪我这回不同意你,这战后青州的事情,要由我来处理,这骂名,也就我来背好了。说老实话,我评估过很多方桉,这是战后能以最小的代价,控制这南燕局势的最优选择了。我们只要留三千左右的兵力在此,就能确保一年之内本地不出事。” 刘裕沉声道:“三千?你说这话,是假设贺兰部火并了慕容部的人马之后,能跟你们设想的那样扬帆远去,一去辽东不复返吧。” 刘穆之和王妙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刘裕平静地说道:“你们假设的另一个前提,就是青州本地的豪强大族,也会遵守约定,不再反叛自立,不管我们在南方的战况如何,都能忠于大晋吧。”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说道:“寄奴,如果慕容氏完蛋了,胡人都离开了,那这里的豪强最可能的是割据一方,不奉王命,但不至于公然叛乱,就算要叛乱,除非…………” 刘裕接过了他的话头:“除非是我们在南方平叛时,大败给妖贼,或者是长期平定不了他们,大军久久不能回来,这种情况下他们才可能跟以前历次一样,再次割据自立,对不对?” 刘穆之没有说话,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王妙音却是微微一笑:“是的,就是这样,这些本地豪强,是不会轻易地表明立场的,就象今天的攻城,到目前为止,韩卓,封平他们这些汉人大族也没投降呢。” 刘裕叹了口气:“那么妙音,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大晋收复青州,是什么时候?” 王妙音的粉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之色,但还是回道:“上次还是淝水之战后吧,当时是前秦的青州刺史苻郎,举州投…………”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收住了话。 刘穆之叹了口气,看向了王妙音:“寄奴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恐怕我们还是有欠考虑啊,当年,苻朗就是这样给先降后杀的。”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你们以为,消灭了投降的胡人首领,或者是杀了他们的一些贵族部众,剩下的人就会老实了?我看,是适得其反,如果我们留在本地的军力虚弱,那无论是贺兰部,还是本地的汉人大族,都会生出异心,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只有两点,一是制衡,二是恩义!” 王妙音喃喃地自语道:“制衡,恩义?” 刘裕正色道:“保持几家的实力大致相当,谁也吃不掉谁,而少量的几千驻军,则成为平衡的称砣,如果谁有谋反异动,那就联合另一方打掉这家,或者给他们一个教训,这招世家应该很熟悉。” 王妙音点了点头:“你说制衡这点,我同意,但恩义从何说起呢?慕容氏可是虎狼之心,绝不会因为感恩而真心效顺,其他的贺兰部,汉人大族们虽然没这么坏,但也好不到哪里,你跟他们讲恩义,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刘裕摇了摇头:“妙音,你理解错了,我说的恩义,不是说让他们感恩戴德,从此死心踏地,老实说,我这么多年连希乐都没做到真心服我,连世家高门都没跟我一条心,又怎么会指望这些异族枭雄和本地的汉人地头蛇们归心呢?但是,越是他们这种人,越是不能背信弃义,不然,他们会因为恐惧,而提前作乱,王国宝杀害苻郎,就是这种结果!” ===第三千七百九十章 道义人心重千钧===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我不同意你的这个说法,王国宝杀苻朗,只不过是因为苻朗折了王国宝的面子,这个蠢货临时起意想要杀人立威,青州后来的得而复失,跟这个事情关系不大。” 刘裕正色道:“我觉得,关系很大,在你们世家看来,这不过是世家高门的某人的贪婪和失信,但在刚投降的胡人看来,这就是另一种性质,说明大晋不可信,诱他们投降再杀之,以后会让自己的世家子侄来占这些地方。当你不再具有镇压此地豪强的能力时,这些人就会真正的作乱叛离了。” “允许投降,就意味着是自己人,需要保护。如果你觉得这些人叛服无常不可信,那就不能允许投降,战场上消灭,一个国家,一个君王,一群统治者可以失败,但不可以失信,不可以违诺。失了一个信字,以后如何再去统御万民?如何才能让子民将士相信自己的法规军令?妙音,当年那些人违背承诺,解除我们婚约的时候,你是作何感想?” 王妙音咬着牙:“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感觉,到现在,我仍然为了这事,恨着相公大人,恨着我娘,但没办法,这就是命。换了今天我的女儿碰到这种情况,我仍然会作同样的选择。道德和正义拯救不了这个世界,在当时也救不了我们谢家,她们不这样做,谢家就完了,我们举族上下都会没命,那再谈这些理想,正义,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王妙音直视刘裕:“裕哥哥,你确实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最让我敬佩,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尽办法要求一个两全之策,就是因为不能失信于天下,所以这种事不能由我们大晋,由我来做,得由贺兰部来做。他们有充分的动机去灭慕容氏,我们甚至拼了牺牲大部分的慕容氏族人不要,让贺兰部可以兼并了,可以逃回辽东,只要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逆胡,难道还不行吗?”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对慕容部,对十万鲜卑族人失信,难道就指望贺兰部会对你守信?妙音,如果你率先背弃诺言,去勾引贺兰部做这个事,那你又如何保证贺兰部不生叛心?” 王妙音咬了咬牙:“贺兰部已经没多少实力了,现在不过三万多部众,战士不满七千人,能战斗的不到五千,不跟我合作,回到辽东,还能在这里反了天不成?就算我们只在这里留三千精兵,也足够灭了他们!” 刘裕冷笑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啊,如果贺兰部消灭了慕容氏的宗室,贵族,兼并了慕容氏的部众,那就平添近十万人众,可战之兵也有两万以上,就算去掉跟我们走的五千俱装甲骑,仍然有一万多的战士,有这个实力,加上他们本来的人马,已经超过了我们留在青州的部队,到时候,你还觉得我们能轻松地灭了他们吗?” 王妙音的额头开始沁出香汗,声音也有些发颤:“这,这些我不是没想过,所以,贺兰部要远航出海,去那辽东之地。” 刘裕摇了摇头:“换了你是贺兰卢,如果手上有个两万精兵,青州之地没有能强过你的力量,你是会带着十几万部众,两万精兵渡船出海,去北燕的慕容氏故地,跟拥兵十万的北燕打破头,还是干脆就在这里反了,西连后秦,北接北魏,再跟本地的汉人大族勾结,重新建个南燕,或者南魏呢?” 说到这里,刘裕看向了刘穆之:“胖子,你怎么看?我说的你觉得可能性大不大?”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这个,确实有这可能,以贺兰卢的为人,不是没有可能跟北魏和解,去辽东,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最不可能的选择。如果他们要造反,那必然不会遵守跟我们的承诺,会把这些私下的交易公开,以作为他们起兵自立的理由,争取本地汉人豪强的支持。妙音,看来,我们是想简单了。” 王妙音恨恨地说道:“我就不信,就算贺兰部想反,这些汉人豪强也想造反?他们有什么好处?能兼并慕容氏的部众吗?”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要是跟着割据反叛,就象以前做过的那样,不一定有好处,但不会变得更坏。我们如果对慕容氏贵族下手,那同样可以对他们下手,之前我说过恩义和平衡的问题。” “如果贺兰部反叛,他们这些汉人大族的选择就是两个,要么跟贺兰部一起对付我们大晋,要么站在我们一方去平定贺兰部,但如果做了,那谁知道我们会不会象对付慕容部这样收拾他们?” “所以,他们最大的可能是跟着贺兰部一起,引北魏和后秦为援手,观察我们跟天师道作战的结果而定,但无论如何,这么一来,我们失掉青州的可能性极大,妙音啊,你这样失信于人,就会让大晋失信于天下,最后弄巧成拙,所谓的罪人,不是我,而是你!” 王妙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裕哥哥,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我跟贺兰敏接触过,也说过这个想法,如果你觉得不妥,想要改变,我现在可以再去见贺兰敏。” 刘裕微微一笑:“你真的肯放弃原来的计划?”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裕哥哥,你确实现在成长了太多,这些眼光和见识,我都不如你了。也许我确实是因为出于对慕容兰的恨,影响了一些判断力,但请你相信我,这回,我真的没怎么考虑她,而是为了国家。青州这地方,大晋南渡以来,几次得到,又几次失去,我们这回,不想再犯这个错误了。” 刘裕正色道:“这次是我们第一次能攻灭一个北方胡人国家,彻底夺回一个大州,意义非同小可,所有的手段,要堂堂正正,如果是怕人反复,就不要接受投降,正面攻灭,哪怕多死人多费时间,也是值得的。” ===第三千七百九十一章 世间安得多全法=== 刘裕双目炯炯,继续说道:“既然接受投降,就不能再失信于天下,玩这小把戏,风险极大,获利很少。换言之,这个获利和风险相比之下,太不值得。” “不是说完全不能走些捷径,但得考虑得失,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信义,人心,希望,这些,需要我们带头来维持,而不是去破坏。” 刘穆之点了点头:“寄奴说的有道理,南燕刚灭,青州夺取,需要的是竖立大晋的威望,争取人心,在这里用些权谋技巧来清除可能的后患,会失了信义,贺兰部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家伙,在北方的时候先叛独孤部和代国,后面在北魏入主时再次叛魏投燕,最后在南燕灭亡前后也是跟妙音联系,其不臣之心,一次次地证明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去扶持贺兰部,宁可按原来的计划,用慕容兰来管理慕容部才是。” 王妙音咬了咬牙:“我不是对慕容兰个人有什么意见,只是慕容氏的宗室贵族全都是狼子野心,她真的能一直保持慕容部的稳定吗?就算明天一切顺利,到时候慕容兰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大军回师?裕哥哥你是如何打算的?” 刘裕叹了口气:“妙音,我也跟你交个底吧,明天如果是慕容兰带着那些投降的部众,带着两千多人出城的话,我准备以迎回妻子的名义,赦免这些人。先加他们以威,历数罪行,然后以皇帝的名义赦免,如此恩威并施,才会让城中感恩,这点你能理解吧。” 王妙音点了点头:“我能想到这点,你并不想真的多杀两千多人,但这个仪式,必须要有,这是我们出征打仗的理由,没这个,那我们对不起那些死去的百姓,也不好对战死的将士有所交代。” 刘裕正色道:“是的,所以要先立威,让他们交人,这个过程中,我也要看看慕容兰是不是能控制得了局势,老实说,城中挑出两千多人,这两千多人是什么样的人,是精壮还是老弱,甚至是不是包括宗室贵族,都是检验慕容兰对于城中人的掌控能力,如果她能带出两千人出城降服,而城中也是乖乖照办,那就说明慕容兰有控制局势,稳定人心的能力。” “这样的话,我可以再次以臧爱亲,也就是先帝正式册封主婚的我的夫人的名义,给她官职,任命她为青州别驾或者是长史,署理这些投降胡人之事,而穆之则作为青州刺史,成为主官,羊穆之作为大将率兵镇守此地,同时以泰山羊氏的关系搞好跟汉人豪强的关系,如此,大晋官方,本地豪强,投降诸胡可以形成一个平衡,我们可以投入最少的兵力和资源,稳定青州。” 王妙音的嘴角微微一勾:“那原来许诺的给世家大族的利益呢?我如何向这些世家高门交代?” 刘裕点了点头:“这个按承诺的办,随军的世家子弟多计功劳,爵位和赏赐的土地可以按平时的标准多给一些,主要是那些胡人的牧场,名义上可以划归有功的世家子弟名下,代管期也可以从国法规定的五年,变成十年,十二年。失去了这些牧场和圈地的投降胡人,以租客佃户的身份暂时在世家的牧场,庄园里生活,交税赋也多交给世家门阀一份,人身上算是独立自由的,但因为租借了世家门阀们代管的国有庄园,牧场,所以需要多给些回报给世家高门,这也是人之常情,甚至以后如果以青州为出发点,去讨伐后秦,北魏的话,这些降胡的军功,也可以算在世家门阀的名下,世家得爵得地,胡人得军功赏赐,可以早点在别处置地购宅,也算是家国两便。”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你的意思,是这些投降的南燕胡人,先不给他们分地,而是得租用由世家接手管理的本地牧场吗?”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汉人大族的固有农庄和田地,暂时不去动它们,但也不要给他们增加什么田地,青州初定时,人心思定,投向我军的大族,就维持原样,加入燕军和我们对抗给消灭的汉人地主豪强,就收回土地,重新分配,有功的世家门阀和军中将士,优先分配,分完之后,剩下的再分给青州百姓,这样尽量照顾到各方的利益,妙音,你应该满意了吧。”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看着刘裕:“那慕容兰和她管理的慕容氏部众,你准备分他们多少地盘?” 刘裕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担心,你怕慕容氏成为一个大的世家或者部族,凌驾于各大吴地世家头上,这点我可以告诉你,慕容氏以后早晚是要打散编户齐民的,慕容兰也不可能永远做他们的首领,局势稳定后,我准备把慕容氏中丁壮男子家庭编为军户,另开一个京口式的地方,让他们只服兵役,只习骑战之道,不再种地交税。名义上可以挂靠在一些世家高门的的功也可以分世家一部分,但不可以作为世家名下的私兵,家丁,部曲。” 王妙音点了点头:“如果能从战争中得到收益,那很多家族会答应,只要你不让我们觉得你是在收编胡人,壮大自己的力量,以后要对付世家高门,那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反对。不过,你刚才说,慕容兰要回归臧爱亲的身份,变成你的汉人妻子,你就不怕胡人会因此不把她看成自己人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不管是慕容兰还是臧爱亲,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她真正能让胡人服气的不是因为她的血统或者身份,而是因为她可以放弃荣华富贵,冒着生命危险来制止战争,来为这些族人保命,我想,人心总是肉长的,即使是是夷狄胡虏,也知恩义,南燕亡了,慕容氏称霸天下的野心和梦也碎了,那以后融入中原,跟汉人一样才是他们现实考虑的事。不仅是慕容兰要改汉名,恐怕,以后这些胡人也要从名字和语言开始,成为汉人了。” ===第三千七百九十二章 天下为公终摊牌===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你准备给这些胡人都起汉名吗?” 刘裕点了点头:“要改变胡人千百年来的文化传统,就是得从语言,文化,习俗这些方面下手。名字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按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让胡人子弟能进汉文庠序,学习汉语汉字,如果不能一下子普及到所有胡人,那就先普及一部分贵族子弟,其他人则是要在世家的庄园里,学习农耕之事。妙音,如果我们把这些鲜卑族人放到你们的庄园里,你们教他们种地织布之事,没有问题吧。” 王妙音的秀眉微微一蹙:“这可能有点问题,如果要种地,那我们找汉人农民就是,为何要找这些鲜卑人呢?说实在的,世家高门看重这些人的,就是他们骑马打仗的本事,要的就是他们作为战士,而不是作为农夫,虽然我能理解你这是为了让鲜卑人能融入中原,长久地成为华夏的一员,但一上来就这么搞,只怕反对的人会很多啊。” 刘裕平静地说道:“现在鲜卑族人加一起的战士大概有三到五万,还有不少是伤兵,不可恢复的重伤,再也打不了仗,你们世家高门能分到的战士,并不如想象中的多,而且我前面说过,这些人不可能是世家的私兵部曲的名义,而是暂时租种世家的牧场农场,有功劳分世家一部分,如果按计划执行,我大概会带一万到一万五千鲜卑战士,分批南下平叛,而他们的家属子女,则留在青州这里的牧场,成为世家名下的佃农,我说的教习农事,也是教这些人。”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你的意思,就是暂时让鲜卑战士南下为国平叛,而他们的家属名义上挂靠世家牧场和庄园里,前方打仗立的功分世家一部分,但早晚要成为自由人,对吗?” 刘裕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如此,我要向天下人证明,胡人不是天生只会野蛮好战,不事生产,他们完全也可以变成跟汉人百姓一样,自食其力的国家百姓,只有做到这点,他们才可能融入我们汉人,成为我们的一员。” “之所以以前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说白了还是汉人王爷们野心夺权,而胡人们始终不能学会农耕,仍然是部落形态存在,一遇乱世,就成为野心家们的刀剑。” “而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五胡乱华百年,天下早已经是胡汉各半,越到北方,胡人越多,如果只想着靠屠杀或者镇压来对付胡人,那收复失地,一统天下,只会是个永远的梦。” 刘穆之点了点头:“寄奴说的有道理,对于胡人,也要给他们希望和活路,让他们明白,可以作为百姓而不是作为战士,生存下来,只不过,妙音你那里有办法说服世家门阀吗?” 王妙音叹了口气:“世家高门想要保自己的利益,尤其是庄园,但更是想保自己的权力,不想被皇权压制,要知道,百年来他们一直掌握着权力,也不想轻易放弃,如果让他们出钱粮助战而得不到回报,那以后再想合作,可就难了。裕哥哥,你还得想想办法,多给世家高门一些补偿才是。” 刘裕叹了口气:“那就只有先平定了青州后,在官爵和土地上给他们多分一点了,但我不会再允许他们能组织私兵,凌驾于国家权力之上,我们消灭天道盟,消灭南燕,本身也是对他们有利,作为大晋的一员,享受了国家的好处,总不能事事都要占最多的利益。” “后面青州,岭南,西蜀,甚至中原都是要打的仗,这些战争,都能得到实际的利益,消灭了这些叛贼之后,土地收归国家,分到最多利益的,不还是世家高门吗?鲜卑将士打仗的功劳爵位可是算一大部分在世家子弟身上的,这些不是好处是什么?” 刘裕说到这里,顿了顿:“要是这样还不知足,还想世世代代用这些鲜卑人成为自己家的部曲,私兵,那就说不过去了。人家为他们打下了大片的地方,给他们子孙后代有了很多庄园,牧场,总不可能让人世世代代都这样效力,后面的事,得自己的儿孙再去亲手争取了。” 王妙音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人心总是贪婪的,你看起来觉得自己给了世家高门很多利益,但他们还是会不知足的,要知道,刘毅跟他们许诺的,可能会更多。你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刘裕澹然道:“那就看希乐能做到什么程度吧,如果他聪明的话,有无忌的前车之鉴,不会贸然出兵,他现在的实力,去独自攻打妖贼,并无胜算。他虽然贪婪狂妄,但毕竟是宿将,不会不知兵,跟我合作,我可以把荆州暂时让给刘毅,甚至后面也可以再进一步向他让出朝中的政权。”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那慕容兰,你是要把她留在青州,长久留守吗?” 刘裕看了一下刘穆之,说道:“这个就看穆之和她的合作情况了,能稳定住青州,直到我们消灭了妖贼和天道盟,那后面青州就会收回国有,作为进一步北伐的基地,而她保护完了族人之后,也不需要抛头露面当官,毕竟作为女子,当一个地方官,并不合适。”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就是说,她早晚会是你的妻子,和你在一起?” 刘裕叹了口气:“妙音,你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现在我们谈的是国事,不是个人的感情,而且,我明确地跟你说过,这不涉及孩子。就算你和慕容兰都成为我的妻子,也不要以为母以子贵,靠着孩子来提升家族的地位。妙音,我们的感情,我希望是纯粹的,不带任何利益交换的。”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要这样想,是天下人会这样想,世家也好,慕容部落也罢,他们是到不了你这个精神层面的,慕容氏族人肯投降,无非也是把希望寄托在慕容兰的身上,以为成为她的娘家人,你能带着发达,而我身后的世家门阀也是这样想,这点,你准备何时跟他们解释呢,又如何取信于他们?” ===第三千七百九十三章 理顺关系明家国=== 刘裕平静地说道:“妙音,我想,世家门阀子弟多是饱读诗书之辈,应该比普通人更加明礼义。不是说剥夺他们的一切,收归国有,而是要在国家和家族之间找一个平衡点,总不能说因为先辈有功于国,就让子孙世世代代可以不劳而获,可以永远地奴役和控制别人,可以永远把本来属于国家,属于天下百姓的土地,资源,都世世代代地据为已有。” 王妙音点了点头:“这点我们讨论过无数次了,老实说,是有不少世家高门已经在转变思想,接受你的这个观点,但还是有些家族不愿意放弃以前的利益,毕竟,不劳而获,好逸恶劳是人的本性,不是你可以改变的。那些书中的道理,大家知道,,但要轮到自己的头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裕叹了口气:“这个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们了,大晋南渡百年,世家门阀开始为了国家立过大功,也保护过百姓万民,所以他们最初享受这些远超他人的待遇,是应该的。” “但现在已经百年过去了,世道早就改变,曾经对于国家有大功的家族的后代,现在成了占有国家最多资源,也对国家害处最大的一个人群,要想避免西晋灭亡的灾难,我们只有现在就做起,从自己做起,把世家大族不应该占有的那些,吐出来,还给国家,还给天下百姓。” 王妙音摇了摇头:“道理虽然没错,但这毕竟是把别人手中的东西,百年下来认为天经地义的东西硬生生地抢过来,让人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裕哥哥,这些年来,你的这些理念,其实就连我和穆之也不是完全认同,但我们出于对你的信任,还是帮你去做了,但这不代表别人也能如此。” 刘穆之叹了口气:“妙音啊,我觉得寄奴说的,并没有过分的地方,不是把世家门阀所拥有的一切剥夺。想做这个的是天师道,他们起兵倒是把世家的所有一切,无论是土地还是佃户全抢光了,连世家子弟的命也夺去,是寄奴保护了他们,打跑了妖贼,拯救了国家的同时,也拯救了世家。这可是救命之恩。” 王妙音沉声道:“救命归救命,并不代表所有东西都要交出去。在不少世家子弟看来,这些土地,佃农是父祖辈留给他们的基业,就算自己的命不要,也不能失掉这些基业,拱手让人。有些事情可以商量,比如爵位代降,不再世袭为官,但是土地,佃农这些涉及到后世生存的基本利益,不少人还是不愿相让的。” 刘裕正色道:“这些是国家的财产,是公利,不是他们世家的私利。妙音,大晋的国法,所有的土地归的是国家,是皇帝来分配,不是世家可以世代拥有的,这点没错吧。” 王妙音的眉头一皱:“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法律,实际上…………” 刘裕打断了她的话头,继续说道:“实际上多年以来,世家门阀利用自己身居高位,执掌政权的便利,带头就把这些法律行同虚设,把本属于国家的土地,人口变成自己家的,甚至还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有了土地,有了佃农,那本该正常向国家交的税,倒反而象是他们施舍给国家的。” “普通的小民,自耕农们为了给国家交税,终年劳作无休,子弟还要从军报国,战死沙场。而拥有最多土地,资源的世家子弟,只要在军中混个文书,随个军,就能拿到比别人流血牺牲更多的回报。妙音,你觉得这样是公平的吗?是我们这些手握政权的人应该允许的事吗?” 刘裕的这些话,说得义正辞严,震聋发聩,即使是能言善辩如王妙音,也是无言以对,只能一声叹息,幽幽地说道:“裕哥哥,你占了大义,但是这些,涉及人性中最黑暗的私利部分,即使是道理站在你这边,他们也不愿意去做的,你有道义的高点,但是治国理政,收税抽丁的本事,只有他们才有,如果闹僵了,那最后损失的还是国家,还是百姓哪。” 刘裕咬了咬牙:“所以,我得作出让步,继续让他们能享受到超过平常百姓的好处,利益。哪怕是他们的子弟从军混功劳,保爵位,继续占有大量的土地,吸引很多无地的农户,我也只能默认。但这些只是权宜之计,因为没有平民子弟能全面治国,所以我暂时只能让步,可这不代表以后永远会如此。至少这回,在齐鲁之地,我就不能再按吴地的那套来。必须要有新气象,新改变。” 王妙音咬了咬牙:“因为现在有慕容部的人打仗了,有这些青州的汉人豪强能治理了,所以你准备用这些人来取代一直为你效力的南方世家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妙音,大家都是为国出力,为国出力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家族和小家谋取利益,不是为我刘裕做事。这点,你要弄清楚。国家是所有人的,不是某个人的,不是我刘裕的,也不是你谢家的。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按国法办事,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做的贡献大,那得利就多,但不代表这些利益能世代占据。也不代表这些利益只归于世家大族,与百姓无关。” 王妙音冷冷地说道:“可是现在,我只看到了战败灭国的慕容部,南燕的汉人豪强有了利益,有了好处,而支持起大战长达一年的吴地世家,似乎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和利益,除了你说的从军混到的军功,爵位外,也不过是接手了慕容氏胡人的那些牧场而已,还只是国家借给他们打理个十年,十五年的,并非能一直拥有。想要招揽的胡人骑兵,也给你否决了。那请问你要我如何跟支持我们的世家门阀解释呢?这次不让他们满意,下次他们还会这么积极吗?” 刘裕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真正想要的,就是下次再北伐,用国家仓库的力量,用国家正常征发的丁壮,而不是象这回一样有求于人!” ===第三千七百九十四章 举国平等无内外=== 王妙音先是一愣,转而冷笑道:“裕哥哥,你的想法很好,可惜,难以实现,治国理政,靠的是才能,需要的是文化,你确定你的北府兄弟,或者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平民百姓,有这个能力吗?” “之前北府将士多年征战,不是没分过地,给过爵。可结果如何?他们连自己家几亩地都不知道,手里只会握刀枪,不会握笔杆子,最后这些地仍然只能委托世家子弟和士人们管理。就是你这回的大军,你说世家子弟是跟来凑热闹混军功爵位的,但他们的贡献,不在战场上,而在后面的管理上,不然你以为将士们手中的军械,身上的铠甲,每天吃穿用度,是谁在打理呢?”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刘穆之:“穆之,这点你最清楚了,后方提供的军粮补给这些且不说,就说这军中之事,离了世家子弟,军吏文书们,这大军能维持几天?” 刘穆之点了点头:“妙音说的对,现在无论是后方的补给还是军中的管理,确实也离不开世家子弟,寄奴说的他们是来混军功的,有失偏颇了。” 刘裕澹然道:“他们当然是作了贡献的,不然我也不会分配给他们爵位和军功。这就跟楚汉相争,刘邦论功第一是萧何,是一样的道理。但是妙音,我的意思是,这天下会治国理政,不可能,也不应该永远是世家子弟们的专属权力。就象打仗从军,也不应该是北府将士的单独权力一样。” 王妙音的脸色一变:“你是说,想用现在在那些庠序,乡学中的北府将士的子弟,以后取代世家子弟进行管理?” 刘裕平静地说道:“只要有能力,有本事,那不论出身,都应该有从事这些事的机会,世家子弟如果有勇力,会骑射,能战场厮杀,也可以从军直接到一线部队立功啊。而治政这些,只要能为国家收得上税,征得了丁,按国法为国家收集人力物力,那为何非要局限在世家子弟中呢?胖子,你手下的文吏,也不全是世家子弟吧,也有低层士人,也有自学成才的平民,甚至这回青州这里来投奔你的本地人士,比如那个什么喜欢吃大梨的王玄谟,是这个人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是的,这人在青州也算不得大族豪强,但游学四方,水平还是有的,现在在我手下作事,以后在青州这里办学教谕,他也是可用之人。” 王妙音咬了咬牙:“原来,你想动世家根基,彻底取代我们,就是要用这些学校啊,我娘早就看出这点了,她还真没说错!” 刘裕正色道:“妙音,国家要强大,要发展,就不可能让少数人永远地占据和垄断这些资源,权力,对世家也一样,如果不是世家间的竞争,逼着子侄上进,那早晚会变成王国宝那样的蛀虫,只会辱没祖先之名。你们谢家虽然家风一直很正,但现在的人才已经远不如相公大人和玄帅那时,这点,你否认吗?” 王妙音沉声道:“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会重新教育好子侄,让他们上进,居安思危,不肯上进的,就打发到边野乡村,守几个小庄园终此一生,到他们的子孙辈,连小庄园也未必会有,但你现在要做的,是连这些小庄园也要夺走,去分给外人,这是我们不可能接受的。” 刘裕摇了摇头,叹道:“妙音,那我问你一句,之前孙恩起事叛乱的时候,你们王谢子弟,世家子侄们,几乎占了全吴地的小庄园,大晋一半以上的人口,最好的土地,都在你们手上,结果孙恩登高一呼,从者如云,不到一个月时候,八郡沦陷,成百上千的世家子弟,不仅失了这些基业,连命都没了,那个时候,夺这些小庄园的,是我们北府军人,还是妖贼?” 王妙音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是妖贼,但他们的背后,是天道盟这样的邪恶组织,并不是…………” 刘裕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能因为敌人邪恶,强大,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净。占了天下的资源,就得负起相应的责任,国家的存在首先就是为了保护百姓,如果你们世家大族占了这些资源,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说得过去吗?” 王妙音咬了咬牙:“那得是国家军队的责任了,你们京口不也是开国以来就免税免役,就是要你们出兵打仗的,我们世家子弟的长处在于管理,你们的长处在于战斗,大家各司其职,不然,这百年来的军械粮草,难道是你们京口自己种出来,造出来的吗?”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天下只有一个京口,不过十万人丁,就是把吃奶的孩子全算上,也只能出几万兵马,我们大晋地方万里,人口数百万,上千万,难道全要靠一个京口出兵吗?你们谢家组建北府军的时候,可是面向整个大晋,而不止是一个京口吧。” 王妙音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思考之中。 刘裕的眉头一挑:“其实道理你非常清楚,世家子弟之所以保护不了吴地,是因为他们手里没有军力,能打的,能从军的,你们多年来都是远远打发到京口,江北这些穷乡僻壤,有用的时候要他们保命,太平的时候就巴不得他们消失。” “以前的敌人是北方胡虏,来自北方,所以军事重镇,职业军户就放在北边,孙恩他们是第一次在吴地,江南反叛,所以一下子就能八郡沦陷,因为,吴地只是你们世家大族们种地产出的庄园之地,你们在这里只需要农奴,佃户,不需要军人,说白了,这种分配,是不合理的,真的碰到危难之时,无兵可用,没人能保护你们!” 刘裕看着刘穆之,继续说道:“江北六郡其实也是一样,只不过反过来,在这里你们世家只需要军人打仗,甚至为了降低胡人掳掠的兴趣,故意多年荒废江北,导致这里民不聊生,只出军人或者盗匪山贼,连粮食供应,都要依靠你们吴地庄园的施舍。” ===第三千七百九十五章 大义灭亲终难取=== 刘裕的双目炯炯,声音洪亮,继续说道:“长此以往,这里只能自保或者出军户,本该是富饶之地,鱼米之乡,生生就给弄得人烟稀少,胡人都没兴趣来打劫,我们自己更不可能把这里作为前进北伐的基地!” “妙音,这种为了自己家族的私利,而让国家积贫积弱的举动,不能再持续了。不然,等我们这一代人老去,不在之后,再出妖贼乱于内,再出强胡侵于外,我们的子孙后代,拿什么去抵挡?” 王妙音默然半晌,久久,才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有些道理,我们也一直在反思,但你不要以为,打倒了世家高门,就真的可以天下人人平等了,那些平民子弟,立功上位,没有底蕴和积累,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一两代子孙后就腐化堕落,甚至本人这辈在取得富贵后就骄奢淫逸,不思进取。现在不少北府军老弟兄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你难道也要否认吗?” 说到这里,王妙音的粉面带霜,继续道:“不管怎么说,能混到现在的世家门阀,多少也是有些积累,有些家风的,至少知道从小要教育好子侄,要让他们学会本事,读书认字,以后也要多学兵法战策之道,学习治国理政之术,就象你,如果打仗,是喜欢用自己熟悉的,一起成长起来的老兄弟,还是想用刚刚入伍,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新兵呢?” 刘裕笑了起来:“说到这里,妙音你就自暴其短了啊,军队,战士是严重需要依赖体力的,你二十岁时再能打再精壮的汉子,年过四十,五十之后,也难以胜过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了,这就叫拳怕少壮。哪怕对我也是一样,所以我在战场上的位置只能越来越靠后,从一线的搏杀变成了坐在这帅台上指挥。” 王妙音的秀眉微微地蹙走,没有说话。 刘裕收起了笑容,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这些老兄弟,立功升职,从小兵一个个杀到将帅的位置,开始把任务从亲自冲杀变成指挥作战,因为我们经历的多,经验丰富,知道战法兵事,所以能胜任指挥。我们把我们的徒弟,我们的子侄带在身边,让他们也经历战争,也能有指挥才能,把这打仗的本事流传下去,这就是你们世家高门经常说的,兵家将种。” 王妙音点了点头:“是的,兵家将种,将门虎子,但和我们也是一样的,几代人之后,无法保证后代还有这个能力和本事,最典型的不就是桓玄吗?不过两代人,就只剩下野心没啥将帅之才了。” “甚至连桓玄,都算是将门子弟中好的,别的多半还不如他呢。裕哥哥,就算你以后的儿孙,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因为文化方面可以读书认字,但打仗要亲自上战场,太危险了。”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无论是文还是武,无论是将门还是世家,都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小家利益,因为我们的数量太少,太有限!” “你不能指望国家的人才,无论是治国的文官还是打仗的武将,永远从这些家族里出。” “只有把这个范围进一步扩大,让越来越多的人能习武学文,掌握文武才能,才可以有人才的起码数量。在大量的数量里进行选拔,才能出真正的俊杰。” 王妙音微微一笑:“就如你这样的真正的俊杰,不也是给相公大人看上了吗?刘牢之他们也没给埋没,如果你把世家门阀中的精英全盘给打倒了,一夜之间全给换了,无人主持大局。” “那有点小才却无背景家世,没有积累底蕴的那些人一朝上位,要做的恐怕就不是去举荐发掘人才,而是为自己的家族谋取私利了。裕哥哥啊,人性中的自私和贪婪你是改不了的,不要总以为世家高门才这样,普通人同样如此,而且很可能更加贪婪,因为他们以前没尝过富贵的滋味,一旦尝到,更不愿意失去。” 刘穆之笑了起来:“我怎么感觉妙音在说我啊。”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我没针对你穆之,但这种情况,现在很普遍,就连裕哥哥的弟弟刘道怜,这几年干的贪婪枉法之事,也不在少数吧,还有很多借军功起家的北府将士,他们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不比当年的刁家兄弟来的逊色。现在裕哥哥你掌权时他们尚且如此,如果你不在了,那更不可想象。” 刘裕点了点头:“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人有私心,无论何时,手上有了权力,总想给自己,给家人谋取富贵,所以,要制约这样的情况,就得需要制订严格的,合理的法规和政策,从上位者自己做起,约束自己的家人,约束自己的子侄,比如刘道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恶事,打完之后,他的彭城内史这些职务不能留了,甚至我需要把他交给有司审理,国法处置。” 王妙音的脸色一变:“万万不可,裕哥哥,这种骨肉至亲的桉子,谁都可以处理,但你不行,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首先是违了孝行,有背人伦,一个连亲人都不顾的冷血之人,大家不会觉得你高尚,只会觉得你可怕。” 刘穆之也叹了口气:“是的,忠孝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一个人如果对家人不孝,那大家会认为对国家也不可能忠到哪里去。就象王莽,曾经大义灭亲,以国法处死了自己打杀奴婢的儿子,看起来是刚正无私,但最后证明,他不过是杀子求名,给自己谋取更高的官职和名声,以便自己篡权夺位,自立为君罢了。” “寄奴啊,你再不喜欢刘道怜,也不要公开处理他,这不会有好的效果。只会削弱你的地位,让人不敢接近,就算你的理想再崇高,再远大,没了权力,也难实现了。”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违背的是国法,祸害的是百姓,如果我不处理,那更没有人敢法办他了。妙音刚才说的不少北府兄弟,开始腐化堕落,祸害国家,不就是因为看着刘道怜这个典型吗?” ===第三千七百九十六章 国法不上士大夫=== 刘穆之的眉头微微一皱:“寄奴啊,你不要会错意思了,不是说不处理刘道怜,而是说,你不能公开,当典型处理,这是两回事。”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你们说的这种处理,不过就是内部处理的路子,板子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借口官职调动任免,免了他彭城内史之职,然后换个清水衙门上任,或者给个虚爵回家赋闲,对不对?” 王妙音和刘穆之对视一眼,点头道:“是的,这种处置,既不让他继续害民误国,又保存了你的面子,千百年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都是这么来的。” 刘裕冷笑道:“好个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说来说去,仍然是几千年来的这套,只要是士人,世家,那就算贪赃枉法,杀人越货,也最多是个罢官了事,而普通百姓,给活活打死,欺负死,也是无冤可伸,你们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这国家,这天下,永远只是占人口不到百分之二,三的这些士人,世家的,而占了人口绝大多数的,名义为人,实为牛羊畜生,对不对?” 王妙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长叹一声:“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也是你毕生奋斗想要改变的事,但是要改变千秋万载以来的习惯,不是一朝之事啊,裕哥哥,你也知道,士人敢这么狂妄,纯粹就是因为他们掌握着管理国家,治国理政的本事,这些,不是普通百姓有的啊。” 刘裕咬了咬牙:“别人我不好说,道怜我还不清楚吗?他从小痴愚,就是个二傻子,你们说百姓平民没有治国之才,他的才智,连平民百姓都不如,成天就会抱着几个玩具玉壁在那里流鼻涕,所谓贪腐,根本不是他本人所为,而是他身边的那些士人,世家子弟,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因为他傻到连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真要说猪狗一样,喂饱就满足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刘穆之默然半晌后,终于叹道:“是的,真正贪腐的,是他幕府里的几个人,我也都知道,庾家的,郗家的,刘家的,朱家的几个小子,打着彭城内史府的旗号在外面占地圈田,欺男霸女。” “我之所以劝你不要深查这个,内部处理,也是因为这不是你刘家一家的事,闹大了,不仅你的名声受损,十几个大世家和京八新贵家族,都会跟着倒霉。” 刘裕冷冷地说道:“所以,就是一帮腐朽堕落的世家子弟,混到了我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兄弟身边,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干尽坏事,然后以为我会跟别人一样,顾及自己的名声,不愿意受牵连放弃自己的权力,所以处置不了他们,,就算处理,也只能如你们所说的这样,内部,悄悄的处理,刑不上大夫,对不对?” 刘穆之脸上的肥肉微微地跳了跳:“是的,你如果想实现你的宏图伟愿,就只能这样处理。刘道怜当上彭城内史,也不是你的施舍,而是当年起兵建义之时,他也立了功,这是他应得的。只不过因为你的关系,给他的封赏和官职稍稍比平常人多了点,也没人会计较这些。至于那些世家子弟,也是按自己的爵位和官职授予的,就算不放在你兄弟身边,也会在别处。” “天下的吏治腐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如果全都不允许贪腐,那就会没人出来做官做事。你有再多的雄心壮志,要有兵有粮,都需要有人去帮你征丁抽税,这中间必然会产生阳光之下的黑暗,在现在吏治不完善的时候,你只能依赖世家子弟和士人们治理,寄奴啊,理想是美好的,但实现的途陉,是百折千回,从来不是一条直路。” 刘裕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刘穆之:“所以,就象刚才你跟我说的一样,这些黑暗,你不想让我接触,而是改为你自己处理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你以为我想天天面对这些事情吗?但治国理政,从来不是请客吃饭,从来不是对着那些跟你一样高尚的人,小民只想丰衣足食,士人则想着荣华富贵,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很少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受苦受累,却为他人谋得好处。你这种搞法,我不客气地说,无论是百姓,还是士人,都很少有人喜欢。因为你已经改变了他们千百年来的生存方式,你的雄心壮志,和他们想要的,并不那么一致。” 刘裕沉声道:“这话不对,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国家,为了未来,胡虏不灭,妖贼不除,今后除时会卷土重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王妙音微微一笑:“但是离淝水之战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除了这次的南燕小小地掳掠了一回淮北,大晋的百姓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到胡骑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就是这样短浅,为了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胡骑,好好的小日子不能过了,你是流血流汗为他们打拼,可他们却不会领你的情。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听到打仗就头皮发麻,而对于世家高门来说,一打仗就得捐钱抽丁,都是有损他们的利益,既然阻止不了你打仗,那就得平时多捞点,这样才能回本。” 刘裕恨恨地一跺脚:“原来我为国征战,倒成了对不起他们了,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道理,我今天也才算开了眼。” 王妙音沉声道:“这就是现实,裕哥哥,你没办法一夜之间杀光天下士人,世家,更没办法一夜之间换上无数的跟你一样高尚,又有治国才能的人帮你管理整个天下,所以,在你的那个什么吏校能产生大量人才之前,你还是只能跟世家高门合作,如果你六亲不认,把刘道怜和其他的幕僚一起处理了,那恐怕就算我和我娘,也无法再帮你跟其他大世家沟通了,到最后就是两败俱伤,你想天下没有贪官污吏,那起码现在就会没人帮你做事干活,你的雄心壮志,顿成泡影。” ===第三千七百九十七章 大业未成操之急=== 刘裕长叹一声:“你们说的对,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妙音,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你一直站在我这一边,这让我非常感激。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 王妙音的眼中充满了幽怨,轻轻地叹道:“傻瓜,当初为了和你在一起,我甚至可以抛弃我的家族,离开相公大人,离开我娘,顶着所有世家的非议跟你在一起,若不是因为命运的安排,你我无法维护当年的婚约,现在的我,早就是你的将军夫人了,又怎么会以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跟你在这里交涉?这些年来,我们的关系渐行渐远,但我对你的初心始终不变。” “我知道,你高尚,你正义,你想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你想让众生平等,你有神佛的思想,有上帝的境界。但裕哥哥,凡事欲速则不达,身处这个浊世,你不能只有清流,也要学会如何跟浊浪相处。尤其是这些浊浪你现在离不得,摆脱不了。我和穆之这些年来不是借用你的权势给自己的家族谋好处,要是我们想这样做,那还找你做什么?我谢家几十年来都是手握大权,若不是想求个清平世界,还要提拔你这样的人吗?那我们应该去找的,去联姻的是王国宝,是桓玄!” 刘裕点了点头:“是我误解了,可能是因为给世家高门一直掌握着命运,甚至陷害过很多次,当我知道连相公大人他都是黑手党的一员,尤其,尤其是造成了你我的分离,所以我…………” 王妙音摇了摇头:“如果相公大人真的不想对这个世界作出改变,那也不会去跟王国宝这样的人决裂,不会想要提拔你这样的草根之士,来得罪整个世家,更不会因此得罪了黑手党的其他几个镇守,最后差点家族不保。刘裕,不是只有你在对抗这个黑暗的世道,在世家中也不乏有识之士想要扭转乾坤,你不能因为自己吃过亏受过苦,就把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说得一钱不值,都认为只顾私利。” “国家强大,家族才可能强大,这个道理,我们岂会不知?但人有惰性,家族有传承,生而富贵,自然会有很多人不思进取,如果通过读书明礼都无法扭转,那就只有想办法把他们慢慢淘汰,这就是相公大人当初想招你为婿,进入我们谢家的原因,既然生儿子生女儿是老天注定,无法更改,那就起码能把有力的才俊招婿入门,在血亲之间形成竞争。” “刘裕啊,你也不想想,相公大人连北府主帅这样重要的职务,都要给玄叔,而不是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琰叔,他难道是你说的那种自私之人吗?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一步了,如果他直接把北府帅职给你这个与谢家毫无关系的外人,那首先谢家内部就不可能同意。所以,想要替代世家,想要从他们手中拿回权力,你首先得成为世家的一员,或者是长期为他们做事,这点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刘裕正色道:“相公大人的苦心,我现在是清楚了,以前我曾经错怪过他,觉得他也是在利用我们,但现在,随着自己也坐到他的那个位置,我渐渐地不这样想了,我连北府老兄弟,连自己的亲弟弟有时候都无法约束,更不要说他对自己的家人了,越是时间长,越是明白掌这天下之权的不易。” 王妙音上前一步,眼睛里水波流转,直视刘裕:“这是人性,我们改变不了,有了富贵后,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锐意进取,世家子侄如此,平民豪杰也是同样。身在贫贱之时,想着翻身求富贵,那人的能力,就会通过奋斗而激发。但一旦权势在手,那就会想着江山永贵,万年不易。这是不分富人和穷人的。” “世家子弟再怎么说,书读的多,有文治的本事,而且家族间,家族内的竞争,也逼得一些想要上进的子弟会去做实事,比起突然富贵,无所适从的平民子弟来说,出人才的机会还更多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但是妙音你想过没有,世家的数量太少,世家子弟的数量有限,就算一万个人里有五百个人肯上进图强。也远远不够的,因为平民的数量,百倍于世家子弟,一百万个人里,有两万个人肯奋发向上,那也远远强过世家内部的力量。以前世家掌握治国之才,是因为他们垄断知识,控制文化只能在自己家族内流传,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印刷之术,可以做出成千上万的书,让平民子弟也能有文化,有本事。”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对这个事,我反正一直是有保留看法的,有才者未必有德,小人得志,不一定就是好事。世家传承百年,有自己的约束和规矩,虽然也有不肖子孙,但可以通过掌门人来控制,象刘道怜这样枉法祸国的,又是你的弟弟,何人可以约束他?” 刘裕咬了咬牙:“所以我得公开处理他,用国法来约束,通过这样的处理,让天下人都知道,国法面前,人人平等,不是谁的家人,亲戚就可以豁免,你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是不对的,王子犯法,也应该与民同罪,以后我们想建立我们理想中的那个天下,想实现少年时改变世界的梦想,就得从自己做起。” 刘穆之突然开口道:“寄奴,现在大业未成,需要人来投奔,暂时还不能直接处理自己的亲属,六亲不认的人,会让人害怕而远离,这是人之常情。我们知道你是为了理想和大义,但在普通人看来,你这就是故意为了求名而拿亲人立威,其心不可测。一个人如果连至亲都不能容,那还能容得下谁?” 刘裕咬了咬牙:“我是为了国家,执行国法,这很难理解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大家当官做事就是为了求富贵,就是为了利用国家,利用国法给自己,给自己家谋好处,这很难理解吗?” ===第三千七百九十八章 世家天下终极态=== 刘裕睁大了眼睛,额头之上,青筋都在轻轻地跳动着,刘穆之的这些话,每个字都在刺激着他的心,他很想大叫着反驳,却是无法叫出来,因为,他知道,刘穆之说的,才是残酷的现实。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高尚的人只是少数,能始终在权势富贵面前不改初心,有着为他人服务的伟大理想和节操的,那是圣人。或者说,那些可能就不是人,寄奴啊,你是这样的圣人,但不要指望大家都是。现在咱们坐到这个位置了,手握大权,你的一句话就能让千万人改变命运,那就得慎之又慎,只有对天下大势,对人心本性有着充分的了解,才能决定我们的施政律令哪。” 刘裕咬着牙,沉声道:“那就要找跟我们志同道合的,愿意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天下百姓做贡献的人当官,而不是找那些你刚才说的,只为自己谋利益的人。” 刘穆之摇了摇头:“如果你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都恐怕没多少有才学之士,有勇力之士来效力了。人出来做事,无论文武,首先是要考虑自己的好处,这不是什么错误的事。别说世家子弟,就是咱们当年一起投军的北府兄弟,哪怕是铁牛这样耿直纯朴的兄弟,你说他为啥从军?是为了解救胡人治下的汉人百姓?是为了保护别人?别逗了好吗,寄奴,他从军就是为了赚钱娶媳妇的,就这么简单。” 刘裕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这很公平,他卖命流血流汗,保家卫国,国家给出他回报,给他足够多的军饷,让他娶得起老婆,这不就行了吗?做军人如此,做官吏也应该如此。贪污腐败,拿远远超过俸禄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人确实应该为了自己,但不能说为了自己,就去拿不该拿的东西。”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啊,那是有国法的约束,但实际上,如果人的权力提高了,普通的国法约束不了他了,或者说,明面上的国法约束不了他,大家多年来有暗进而的一套规则行事,那你如何去管理,去约束呢?寄奴啊,世家的这套法则,玩了几千年,刑不上大夫这些,从夏朝就开始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有权力的人总想着永远占有权力,让子孙后代也有权力,因为权力关系着现实的好处,手中有权,才能占田圈人,奴役别人。” 刘裕正色道:“这就是我们要改变的世道,我们当初从军报国,就是要改变这个黑暗的世道,而不是让自己变成其中的一份子,不是让自己取得权力后象黑手党那样永远地去欺压别人。妙音,你自己说,难道相公大人当初扶持我这样的人上位,取代原来的世家子弟,是为了让我变成王国宝这样的人吗?”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当然不是,谁都看得出当时的世家子弟,越来越多的已经不堪重用,腐朽不堪,如果是天下太平之时还好,但在外有强胡,内有荆州的情况下,如果还是过去的那套,只会亡国灭种,国家要是完了,那世家又怎么可能存在,所以,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相公大人看中你和刘毅,何无忌,刘敬宣这批人,重用你们这批底层士人成立北府军,就是想对世家大族,进行部分的换血,吸纳新生的力量。” 说到这里,王妙音顿了顿:“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他仍然是想维系世家天下的这个体系,只是要找一些出身草根的人新加入世家天下,形成新的冲击。淘汰掉一些已经不可救药的家族,如王国宝,如刁逵这种。但是,他也绝不希望全无根基,一朝富贵的军人,就彻底控制国家大权,因为他们没有底蕴,没有积累,行事不讲原则,如果真的小人得志,那会很快成为新的大患。” 刘穆之正色道:“妙音说得好,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拼命奋斗,但一旦有了富贵,就会懈怠慵懒,不思进取,继而害怕失去现有的富贵,更害怕子孙后代重新归于贫困,于是就会不择手段地在自己手里有权力之时,敛财保权,这就是腐败的根源。” “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很多北府兄弟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战场上贪生怕死,平时在地方上巧取豪夺,而世家子弟如果与他们结交,勾结,上下其手,那就会形成可怕的文武一体的现职官僚,其对当地百姓的掠夺,更胜从前!” 刘裕咬了咬牙:“难道,这种情况就无法改变吗?我们新培训的吏士,就不能尽早地掌权,打破这种局面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很难,寄奴,人性如此,不是你可以改变的,你是高尚的人,是为了天下百姓而奋斗,而奉献自己的人,但你这样的圣人,万中无人,大家出来投军做官,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位置低下,受制于人时则服从国法军规,但一旦掌权之后,则会想办法脱离这些约束,给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他们和当初投军时没有区别,都还是为了自己而已。” “所谓的吏士,现在第一批是培训北府兄弟,京八党徒们的子侄,后面会有一些难以出头的底层士人加入,但这些人,老实说,也不可能象你一样,不为自己,只为他人,他们在无权无势时会尽力报国,手握大权后,仍然会为了自己。和今天的那些北府兄弟没有区别,寄奴啊,你想让这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成为圣人,恐怕不是你这辈子能做到的。”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刘穆之:“所以,你的意思,仍然是要保留世家天下的这个体系,只不过增加大家出头的机会,刺激所有人能变成新的世家,继续坐在天下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因为这样的世家起码会比暴发的平民要讲规矩,对不对?” ===第三千七百九十九章 身后之事不可定===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寄奴啊,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这是你的理想和现实妥协之后的最好结果了。你一个人当圣人是不够的,先得让天下的世家起码都成为圣人,能够跟你一样爱国胜于爱家,爱百姓超过爱自己的家人亲友。” 刘裕沉声道:“我没这么高尚,只不过,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百姓的数量,远远多过自己的家人,如果不为百姓谋福利,那百姓也不会提供力量来保家卫国,最后国破家亡,损失的还是自己家族。要想自己的子孙延续,家族永存,就得先保证国家的强大和存在,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很好理解,但为什么这么多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都不愿意去执行呢?因为大多数时候,你说的这些国破家亡的,只是风险,只是可能,就算是北方强胡,真正地想要灭我大晋,百年来也只有淝水一次,为了这种很难遇到的危险,去动摇自己现实的利益,你觉得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刘裕沉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平时就上下离心,官民仇视
相关推荐:
绝对占有(H)
圈圈圈圈酱短篇合集二
学霸和学霸的日常
修仙:从杂役到仙尊
镇痛
致重峦(高干)
捉鬼大师
斗罗绝世:圣邪帝君
数风流人物
醉情计(第二、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