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之后,荆州一带,已经遍是我们的探子,反倒是桓振,自从卞范之死后,情报方面一落千丈,几乎成了聋子和瞎子,他虽然战场勇猛,但要说统御全军,掌控全局,还差得很远,所以只能这样孤注一掷地率兵出城,希望能跟希乐决战,如果不成,就转夺江夏大仓,再作他图,只不过,他的所有举动,都会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就连我这里,也可以每天都接到最新的军报,掌握他的动向,判断出他的意图,仗打到这个程度,可谓必败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那你这回如果用怀肃打败了桓振,把功劳转给希乐,是不是等于卖了他一个人情,以后在别的事情上可以换取他的合作?” 刘裕叹了口气:“都是兄弟,不用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不过你提到希乐,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刘穆之笑道:“你是怀疑这次的事情,跟刘婷云有关?” 刘裕咬了咬牙:“我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我,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从来就没有一刻放弃过阴谋和挑拨。如果她不是希乐的女人,我早就象今天这样直接砍了她了。” 刘穆之淡然道:“刘婷云就是刘毅连接世家大族的一枚棋子,我现在没有证据指向她参与了此事,但是我也跟你一样对她有所怀疑,而且,自她上次回京以来,就拼命巴结琅玡王妃,似乎也有离间司马氏兄弟的用意。” 刘裕恨声道:“你还得帮我多盯紧她,不要让她再弄出什么阴谋出来。”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个恐怕很难,她毕竟是个女人,我手下的探子,精明干练的皆是男子,再说她身份高贵,很多场合,我的手下无法跟进,其实要监视刘婷云,最好的人选,还是…………” 说到这里,刘穆之停了下来,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妙音自然是对付这个女人最合适的人选,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她还会跟我一条心吗?” 刘穆之叹道:“当时我就劝你先问问夫人的意见,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基本的态度,可惜你那时候冲动过头,听不进去,于是…………” 刘裕摆了摆手:“胖子,不要以为我真的是因为愤怒而失去了理智,只想报仇,其实,我当时很冷静,这次的事情,不让夫人和妙音介入,比让谢家介入的好。”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是担心谢家在处理你的复仇和世家间的矛盾时,处于两难境地吗?”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世家高门,在大晋南渡这百年来,早就同气连枝,互为姻亲,可以说是靠了各种各样的关系而形成的一个利益联合体,王愉的罪恶他们不是不知道,包括之前王国宝祸乱国家,引发大乱,谢相公难道不明白吗?但还是因为这种交情和关系,不得不加以庇护,因为世家高门,子侄众多,总有人横行不法,如果一个不法的子侄不保,那其他人会人人自危,最后就是家族的声誉受到影响,一个不能维护亲近世家的家族,会很快失去别的家族的信任。最后给从领袖和盟主的位置上赶下来。” 刘穆之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这样的无原则庇护和包容,让大晋的世家中那些不肖子弟,越来越不象话,王愉这样的败家子的出现,也是这样纵容的结果。我想夫人应该还是明事理的人,不至于真正地在这些铁证面前回护王愉。” 刘裕叹了口气:“夫人有她的难处,那些铁证都是地位卑贱的人所为,不是我的护卫就是姚二毛这样来路不明的恶贼,他们完全可以说这是诬陷,或者说是姚二毛图财害命,最后只会减轻王愉的罪名,至少是罪不至死。因为各大世家都有类似这种不轨的行为,至少以前这样的事不少,为了自保,这次会全力帮王愉求情,如果夫人要维护谢家的地位,就得正面和我起了冲突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的这些担心,夫人未必不能想到,但是她毕竟是一代英豪,如果真的知道事实的真相,我想,她宁可退出不管,也不会为王愉求情的,如果有她这个态度,别的世家一盘散沙,就更不会跟你作对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真的觉得夫人不出面,别的世家就一盘散沙了?我觉得恰恰相反,他们会找到一个新的靠山,能包庇纵容他们的不法之举。到了这步,以后我们想要请夫人做些事,都不太可能了。” 刘穆之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是,刘毅?” 刘裕正色道:“是的,还有他的好老婆!” ===第二千三百七十一章 盘龙冲天兴风浪=== 刘穆之终于笑了起来:“寄奴啊寄奴,直到今天,你终于说出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了,以前无论我怎么劝你防着希乐,你都说要以团结为重,大局为重,让我不要挑拨你们的关系,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的心里,始终是非常清楚的。” 刘裕点了点头:“我跟希乐自幼一起长大,明争暗斗几十年,对他的为人和品性,我非常清楚,他自号盘龙,绝不肯居于人下,哪怕能力不如,家世不显,也绝不会服气认输的。之前他也曾在背后对我下手,虽说是受了刘牢之刘大帅的指使,但如果不是心中早有除掉我的心思,是绝不会这样的,我相信如果是换了无忌,阿寿还有凭子,兔子他们,就算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绝不会害我的。” 刘穆之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你明知他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给他大权,要向他让步低头?越是这样,你就越是不能给他机会才是。” 刘裕摇了摇头:“从我们在京口少年时争斗,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对于希乐这个人,要么你能一击致命,把他彻底干掉,要么就最好先不要跟他撕破脸开干。这几十年来,我靠了仗义和恩威并施,在北府军成了首领,但希乐同样发展的很顺利,从我们进北府军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一帮死心踏地的兄弟,因为我行事要服人,要光明磊落,可他却能用很多阴暗手段,带给手下的兄弟足够多的好处。” 说到这里,刘裕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满院的尸体和血迹:“你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灭王愉满门的这一幕,象极了当年我们投军北府之前,去袭击刁逵刺史府的那一夜,我和希乐就是这样联手作战,我靠了义薄云天得到了凭子和兔子他们的支持,而刘毅,则是靠了许诺给手下那帮大盗朋友们足够的金银财宝,以利诱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他甚至下令对妇孺也不留活口,从那夜起,我就知道希乐是为了上位,可以做任何事,可以出卖任何人,也可以对所有挡了他路的人,痛下杀手。” “刘毅熟读兵法,武艺高强,又舍得花钱收买人心,他文才远远高过我,巴结士人时却能做到低三下四,奴颜卑膝,一旦得势之后就是杀伐果断,狠厉无情,让人望之生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真应了他的那个小号,盘龙。未发迹时隐忍盘踞,积累实力,一旦有机会一飞冲天,则可以呼风唤雨,号令四方。他现在知道跟我在军功上竞争,很难胜过,所以宁可冒着跟我翻脸的危险,再作出很多让步,为的就是保下刘婷云,因为,这对男女,是同样的人。”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错,这几十年的锻炼,刘婷云已经从当年的那个一身公主病的世家千金,变成了一个隐忍狠厉,腹黑绝世的女政客,她表面上有世家贵女,大将夫人的身份,可以抛头露面,公开地为刘毅结交世家,又暗中有自己的情报体系,掌握着京城和三吴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些世家的把柄罪证,以此要胁。听话的则让刘毅给他们各种好处,不听话的则想办法公布罪证,以国法将之罢官夺爵,刘毅在前方跟你比拼军功高低,而她则在后方为刘毅扩大京城的势力,要想对付这个女人,殊为不易啊。” 刘裕微微一笑:“其实看似不易,但实际上仍然是有办法的。刘毅和刘婷云虽然现在因为要对付我而联手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的目标,仍然是有区别的,至少希乐现在还不想跟我翻脸,他知道北府军在这时候不能内讧火并,可是刘婷云是恨不得马上就让刘毅杀了我,她做的很多事情,未必刘毅会同意,但是借着刘毅现在不在身边,就可以制造事端,造成一些既成事实,这样刘毅回来之后,也只能面对她制造出来的局面了。” 刘穆之笑道:“所以,你认定这次的事情,是刘婷云的出手?” 刘裕淡然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巧合,偏偏就是刘毅手中的作废契约到了骆冰的手中,然后又引得最为贪婪狠毒的王愉出手抢夺。我相信,会是刘婷云这个毒妇的谋划,她当时未必会算到这样的结果,但早早地布了这个局,类似的引发我和希乐,和城中世家间冲突的局,应该也还有,害死停云兄弟后,她知道我一定会灭王愉满门报仇,而你也一定会求夫人出面阻止我,这让夫人陷入两难,要么正面与我为敌,要么不管不顾退居幕后,这样世家首脑的位置,很可能落在了刘毅的身上,而刘毅长年在外征战,真正留在京城的主心骨,就是这位刘婷云刘大姐了,也许,她就是这样指望着成为新的刘夫人呢。” 刘穆之笑了起来:“你这样一分析,一切都明朗了。看来真正的黑手,已经呼之欲出,那更是需要有人提前出手,拔掉刘婷云这根毒刺了,我想,没有比妙音更适合的人选了吧。” 刘裕平静地说道:“除掉刘婷云,也许现在并不困难,但希乐怎么办,无论我们找什么理由和借口,现在除掉刘婷云,就意味着和希乐公开为敌,就算为了报杀妻之仇,希乐也一定会跟我翻脸大战的,不然以后没有人再会跟他。一个连老婆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不会有人追随,桓玄不就是这样失尽最后人心的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所以,你还要容忍刘毅多久?明知他是有野心的人,永远不可能对你服气,那真要养到各自拥兵一方,打起来流血千里的时候,你才肯动他?” 刘裕摇了摇头:“至少,现在不是出手的时候,希乐现在无非是想着外靠军功,内结世家来与我对抗,想着靠公开的功劳来压制我,但是到现在为止,主动权仍在我手,因为,最后是由我来决定,何时开战,对谁开战,何人出征!” ===第二千三百七十二章 报仇处刑皆不废===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未必能乾纲独断吧,别忘了,三巨头体制里,还有无忌呢,一旦无忌倒向希乐,那…………” 刘裕微微一笑:“只要我能控制住阿寿,不让阿寿威胁到无忌的地位,那无忌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将军决胜,又岂在沙场,胖子,你很快就会知道,无忌真正的朋友,会是谁啦。” 刘穆之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看来你已经算好了一切,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什么了,那接下来对夫人,对谢家,对妙音,你打算怎么办?还有城中的世家会进一步地跟希乐联合,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刘裕淡然道:“夫人是绝顶聪明之人,妙音也是,她们应该清楚我这次不知会谢家就诛灭王愉全族的用意,明面上表明一下态度,不与我往来,就是对世家高门的一个交代,但暗地里,他们仍然会助我协调和世家间的关系,刘婷云必然会拼命地拉拢各大世家倒向刘裕,而最可能的举动,就是想拿掉王谧的宰相之职,换上谢混或者是郗僧施接任。” 刘穆之微微一笑:“所以你要早作打算才是,以前刘毅就对王谧很不以为然,这次回来后,有了世家大族在背后的支持,恐怕会对王谧公开发难了。而王谧为人胆小圆滑,未必敢出头跟刘毅对抗,如果他弃官逃跑,或者是主动请辞,你还得早作准备才是。” 刘裕正色道:“这点我早有计划,必要的时候,由我亲自顶上这个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之职,也不能落在希乐手中,一旦掌握了中枢,控制了朝廷,就可以用陛下的名义,发布各条有利于自己的诏令,如此一来,形势就会彻底扭转,我对希乐的所有让步,都以这个为底线,就是不让他,或者他的代理人,真正地控制朝廷,控制皇帝。”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事我来办。只是谢混现在已经彻底倒向了刘毅,他从谢家夺权,恐怕也是接下来的事,我们可以控制朝廷,但不可能干涉谢家内部的事,如果谢混真的取代了夫人,那世家间的整体态度怕是会有根本性的转变,谢混作为谢家的掌门,地位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到时候要是由他来代替王谧,会得到众多支持,他早就随军征战多年,平定孙恩时还立有大功,按现在军功得爵的规矩,也可以得到高官厚爵,我们没有理由阻止他。” 刘裕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谢混之前跟着希乐征战,没有上前线,而是留在后面督运粮草,这次西征,他未建大功,我本来是考虑如果谢混建功,那就给他一个大州外任,益州本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既维护了军功得官的规矩,又能把他和希乐分开,远离中央朝政,毛家我本是想调任荆州,接下来配合扬州这一路北伐的,可现在计划有变,谢混我看可以调回朝廷,不再让他随军出战,可以让他做到中书令,甚至副相,但不能宰相。” 刘穆之笑道:“我明白了,其实,谢家内部也有不少人盯着掌门之位,夫人德高望重,现在身体还硬朗,除了谢混有意相争外,没有人敢挑战夫人,但是如果谢混接任家主,那谢澹这些堂兄弟们,可就未必服气了。也许,我们可以提拔一些谢家其他人出来建功得官,以分谢混之望。” 刘裕笑了起来:“很好的提议,谢家有什么人才,你都可以看着举荐进我幕府之中,对了,以前你提过的谢晦,还有傅亮,现在还在孟昶的幕府中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他们现在都还在京兆府中,马上西征结束之后,要重叙建义时的功劳,所有建义功臣从官职到爵位都要重新变动,孟昶在这段时期也是在建康城中维持秩序,推行你的法令,功劳不算小,加上之前建义时就是负责整个大军的后勤,坐镇后方,功劳累计,当升为尚书左仆射,成为副相。如此一来,这将军之号就是个空名,幕府之中的僚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分配到其他大将的府中了。” 刘裕满意地说道:“不错,看来你早就有计划了,只是,他们肯来吗?尤其是经历了这次的事后,谢晦和傅亮这样的世家子弟,还肯来我这里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连陶渊明都看得出,以后你和刘毅必然竞争越来越激烈,公开化,他都要站到你这一边,谢晦和傅亮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该怎么选择。如果是对情况判断不明,暂时要明哲保身的世家子弟,会挑一个不介入你和希乐之争的大将幕府做事,比如无忌,比如兔子他们。但要是想建功立业,以功得爵的进取之人,那就必须会在你和希乐之间作个选择了,到时候我会给他们一点暗示,如果真的心向你,那一定会主动来你的幕府求职的。”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最近这段时间,我府中也来了很多人才,这样吧,谢晦和傅亮你可以先安排借调过来,就以处理这次屠灭王府的善后名义,要他们把王愉,桓胤,刁雍,还有骆冰这四家做成铁证如山的谋反之罪,怎么找人证,做供词,这些事你安排他们弄,也试试他们的忠诚和能力。” 刘穆之笑道:“放心,我来安排。” 刘裕转头看着殿上王愉等人身首异处的尸体,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也要借这次的事,告诉天下,今后大晋谁才是说一不二,掌控一切的人。胖子,既然他们是谋反之罪,那就要明正典刑,公开地再处斩一次,然后跟桓玄一样,悬首大航,以震慑天下。”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是已经砍下脑袋了吗,怎么再处斩一次?”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把脑袋再缝上脖子,然后尸体拉到菜市口再砍一次,报仇是报仇,处刑是处刑,掉脑袋的次数,一次也不能少!” ===第二千三百七十三章 黑手换地再相聚=== 刘穆之叹了口气:“真够狠的,京城中的世家见识到你的这些手段,只怕要吓得尿裤子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让他们在上战场前见识一下真正的杀伐,不是坏事,如果北伐不能成功,早晚让胡人南下灭国,到时候落到人家手里,就跟那些送上刑场给人屠杀的结果一样,苻坚一家的结局,不就是如此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可以,那我去办这事。噢,对了,忘了跟你说了,陶渊明已经领了你的命令和使节,出使后秦去了,你说,这次的事,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刘裕微微一笑:“让他知道跟我作对的结果也不是坏事。我们还是谈谈接下来如何吸引世家子弟加入我们这一方,安抚其他的高门世家的事吧。不出意外的话,希乐那里三个月内一定能凯旋而归,到时候,新一轮的明争暗斗,又会开始了。”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这次的事,你真的认为只是刘婷云在背后操纵和控制的?不是别的势力?” 刘裕深吸一口气:“不,对于我们一直怀疑和担心的那些个黑暗势力,我从来没有停止过警惕,不管怎么说,杀害刘牢之的那些神密人,我相信不会是刘婷云所为,也许,陶渊明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人背后,会有更多的线索,这次出使是为国家利益,不能动他,我本以为把他打发到后秦,就能暂时避免京城中的风波,可没想到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我不能查他也不能杀他,那只有让他远离,你一只眼盯着刘婷云,另一方面绝不能放过对当年刘牢之之死的追查,我有种预感,一旦此案的真凶浮出水面,那阴影中的那些人,也要脱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来安排。” 建康西,燕子矶,一处孤零零的蒋神庙,就这样立在江岸边,江风呼啸,吹着这蒋神庙的门开开合合,蒋神雕像也随着大门的开合,若隐若现,透出一丝诡异。 一个全身蓑衣,渔夫模样的人,拿着鱼篓,背着钓杆走进了庙中,他把这些渔具放在一边的小院墙角边,径直走进了庙中,一阵江风吹过,大门再次合上,又缓缓打开,而刚才还站着这个渔夫的殿内,却是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了。 地下三丈,一处宽敞的密室之中,四周墙壁之上的牛油巨烛,在熊熊燃烧着,照亮着殿中那巨大的九州沙盘,三个黑袍铜面的人分坐东,南,北这三个方向,一边的密室门缓缓打开,刚才走进庙中的那个渔夫,一边脱下蓑衣和斗笠,一边穿上黑袍,并往脸上套上白虎的面具,当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时,笑着看向了其他的三个同伴,最后目光落到了玄武的身上:“都还没死嘛。” 玄武冷冷地说道:“你要来得再迟点,也许我们今天的主要议题就是如何选你的继任者了。”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我倒是希望你们快点选个新的,这样我不用成天这样又是扮渔夫又是穿黑袍了,真是太麻烦啦。”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青龙:“这地方不错啊,不过你也不能只想着你自己啊,你现在反正想来就来没人能管,我们现在一个个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青龙冷冷地说道:“原来的那地方你去最方便,要不要回老窝?” 白虎勾了勾嘴角,看向了朱雀:“你同意回去我就没意见。” 朱雀冷笑道:“每次来不作一些惊人之语就显不出你能耐是吗,白虎大人。早点议正事,少耍嘴皮子,你说得不错,我们现在出来一趟都不容易,早来早回,免得给人发现。” 玄武清了清嗓子:“恐怕各位都没有想到,我们的寄奴哥的手段如此之狠辣吧,青龙大人,白虎大人,你们一向亲向这位,这回还有什么话想说呢?”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早就说过,武夫就是武夫,不讲规矩,以力称雄,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你们一个个把刘裕当成大救星的时候,我却一直觉得他有成为董卓,苏峻的可能,怎么样,现在屁股刚坐稳,就对着世家大族举起屠刀了,今天是王愉,明天可能就是你我。”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王愉自己作死,怪得了谁?谁都知道刘裕最重兄弟手足之情,京八诸将也都是袍泽情深,一个堂堂大世家,连一间胡饼铺子都不放过,又用以前那套买凶杀人的办法,只可惜这回,碰到的是刘裕,落得这个下场,是他自找,与我们无关。” 白虎叹了口气:“青龙,这次我可不同意你的话了,朱雀说得不错,今天是王愉,明天可能是我们,他这回公开把王愉他们四家的尸体全拖去再斩了一次,用的可不是杀谢停云或者是纵火行凶的罪名啊,而是谋反,明白吗?” 青龙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言之色,不再开口。 玄武点了点头:“白虎大人说到点子上了,刘裕最可怕的不是杀了王愉或者是刁家,桓家满门,而是他可以用任何罪名杀人,包括谋反。只要灭了门,再扔几个尸体,藏一些兵器,就可以灭了太原王氏这样的名门,这个风气,绝不可以助长,不然的话,如果一个强力的统治者可以用任何理由杀人,那早晚必成暴君,这也是我们黑手乾坤成立旱就注定要对抗的。” 朱雀咬了咬牙:“可是现在还怎么对抗?权在人手,刀在人手,有对抗的能力吗?连我们开会都要东躲西藏了,你们是手中有兵,还是家中有粮有军械?” 玄武微微一笑:“起码,我们现在手中还有人,各大世家子弟是不是要跟刘裕合作,还是要尊重我们的意见,如果我们借这次的事,让孩子们转投刘毅而不是刘裕,那力量的对比,就会产生变化了。” 青龙冷冷地说道:“你们是嫌死得不够快么?这个时候,还主动跟刘裕对抗?” ===第二千三百七十四章 互相猜疑斗心机=== 玄武的脸色一变,看向了青龙:“你还真以为他敢一怒之下尽屠城中世家?他不服五石散,脑子没坏掉!” 青龙微微一笑:“那这次脑子也没坏掉,为什么你们无法接受他的行为呢?” 玄武的眉头微微一皱:“你的意思,他这次杀王愉,就是立威而已,不是向我们世家高门下手?” 朱雀哈哈一笑:“只怕是意有所指吧。王愉一向跟刘裕不对付,上次秘密刑坛的时候更是公开跟他起了冲突,刘裕早就想除掉他了,这次只不过是找到了借口而已。现在刘毅在西征立了功,很可能最近就会消灭桓振,凯旋回京,到时候,他的威势有可能反超刘裕,这次刘裕借王愉夺产业杀人的事,定他个谋反之罪灭他满门,是在吓唬我们各大世家,不要站在刘毅一边。” 玄武点了点头:“朱雀的这个分析我同意,二刘的争夺,越来越明显了,别的不说,就两点,一个子侄从军跟谁,一个是朝中大权由谁来掌。这决定了谁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老大,以及谁才能在外面建功立业。” 白虎笑道:“那按朱雀大人的分析,刘裕这么搞是适得其反啊,现在刘毅不在,大家不敢反对他,等刘毅返京,那只会让所有对他口服心不服的世家跑去投奔刘毅才是,到那时候京八三巨头都在,恐怕也不能这样随便想杀就杀了吧。”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以前的刘裕做事都很有分寸,但这次却如此狂暴,为什么?” 白虎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第一,死的是刘裕的京八兄弟,而且是一个身份非常特殊的兄弟。” 朱雀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不就是一个退役的队正么,管五十个兵的小军官罢了,我早查过,这样的人,可能刘裕都不会认识,要说为这样的一个人一怒而复仇,是不是牵强了点?我看,就是找了个借口杀人罢了。” 青龙摇了摇头:“朱雀大人查得还不够细啊,这个谢停云虽然只是个小军官,但他有个哥哥,叫谢停风,你可还有印象?” 朱雀喃喃道:“谢停风,这名字有点耳熟啊,难道是谢家的什么远房…………” 突然,他双眼一亮:“哎呀,这个谢停风是不是外号叫什么水生,是刘裕初入北府时,在演武时误杀的一个小兵?” 玄武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想起来了,二十多年了,几乎就跟昨天一样,刘裕当年因为经验不足,在演武时脱下了这个谢停风的头盔,导致他被一箭穿颅而死,这事几乎导致刘裕退役,此后多年,刘裕一直把自己的一半军饷寄给谢停风的家人,应该就是这个谢停云了。” 白虎叹了口气:“王愉谁不好去欺负,非要欺负这样一个人。这事不简单,我觉得是有人刻意地制造王愉和谢停云的冲突,王愉应该就和朱雀大人一样,以为只是欺负一个普通的退伍老兵罢了,却想不到会惹上形同刘裕亲人的这个人,他固然该死,但制造这个冲突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他的目光缓缓从其他几个人的面具上扫过:“如果是你们中的哪位做的此事,最好现在能站出来,我们得一起想想办法,如何渡过这次的危机,并避免以后不要再出现此事。” 玄武冷冷地说道:“我们都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对我们全无好处,上次散会的时候,我们就明确过,暂时不动,以观时局变化,大家都同意的。” 白虎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情况有变,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刘裕有意移民江北,屯田备战,动的,就是吴地的庄园和佃户,这是在动世家的根基,有人受不了了想出手,并不奇怪。”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朱雀:“我觉得你做这事的可能性不小,是吧。”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还觉得是你做的呢?刚才我都不知道这个谢停云是谁,你倒是清楚得很哪。” 青龙微微一笑:“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大半年没见,现在这种时候一见面就相互猜疑,吵成这样,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个组织了?” 白虎勾了勾嘴角:“罢了,你们不认账我就当没人做了,既然不是我们四大镇守所为,那青龙大人,你是不是应该问问你的好朋友,是不是他们所为了呢?” 青龙的眉头微微一皱:“你提他做什么。我都快一年没见到此人了。上次我们有过约定,断绝跟他的联系,我可是一直执行的。” 白虎看向了玄武:“可是我很清楚,这位敌友不明的高人,这一年来可是从没消停啊,从桓玄之死到西蜀叛乱,甚至妖贼复起,只怕背后都离不了他的手笔吧。包括这次的事,我的直觉告诉我,也是他所为!” 玄武沉声道:“白虎大人,我们这里所有的判断都要有起码的证据,不然就是瞎猜胡猜。你有证据证明你的这些直觉吗?” 白虎微微一笑,看向了玄武:“玄武大人,你能不能告诉大家,陶渊明和黑袍是什么关系?我记得这应该是你一直在探查的事情吧。现在能公布结果了吗?” 青龙的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 玄武冷冷地说道:“青龙大人,请不要激动,因为你跟这个黑袍人有过直接的接触,由你来调查他,不太合适,所以我们把这事交给了我,这是我们三人的共同决定,也符合规矩。” 青龙冷笑道:“是挺符合规矩的,就象当年三大镇守私下决定要了你前任的命,坏了他的北伐大业一样,对不对?” 玄武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如此,如果哪天你们三位一起怀疑我,也可以背着我集体决议什么事,我没有意见。” 青龙咬了咬牙,看向了玄武:“这件事就不谈了,我现在很好奇,你查出了什么没有。” ===第二千三百七十五章 黄老之道黑袍求=== 玄武淡然道:“我能查到的,就是这个黑袍是陶渊明背后的主使人,他有某种办法,能让陶渊明完全听命于他,包括由陶渊明出面,骗刘毅和徐羡之加入那个假黑手党,都是黑袍人通过陶渊明所为。所以,我现在很担心,我们的组织,也被他用这个方式渗透和控制了,青龙大人,你说呢?” 青龙的眼中寒芒一闪,沉声道:“你们就是怀疑我,是不是?” 玄武淡然道:“没办法,不是我要怀疑你,实在是你跟这个黑袍的关系无法交代清楚,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黑袍能操纵和玩弄假黑手党,对我们同样也行。你能接到前任青龙的资源,坐到这里,就是靠了黑袍的相助,这点也是你承认的,那他为何要这样帮你,有何好处?” 青龙咬了咬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脑子里的虫子,也许,他就是想制造我们之间的猜疑和冲突,黑手党毕竟是几百年的名门,树大根深,他未必有一举消灭我们的把握和能力,让我们自己争斗,不是削弱我们的最好办法吗?” 白虎点了点头:“青龙大人说得有道理,我们这个时候不要自乱阵脚,互相内斗给人机会,我们的前任,前任的前任们就是因为内耗太重,所以才把组织弄成现在这样。现在我们几乎一无所有,更没有内斗的本钱了。如果青龙大人真的是黑袍的眼线,那我们现在只怕一个个会给他消灭和铲除了。” 朱雀冷冷地说道:“也不一定啊,没准人家要利用世家跟刘裕作对呢。” 白虎反问道:“为什么这个黑袍就要跟刘裕作对?有什么证据吗?就因为他在会稽的时候帮妖贼灭了前任朱雀?那这么说他的对手更应该是我们才对。” 青龙沉声道:“这个黑袍立场不明,他自称要维护世家天下,却又消灭了前任朱雀,摧毁了我们组织的所有秘密库存,后来北府军刘牢之大权在手,他又借桓玄之手消灭了刘牢之,我是不太懂他的意图。” 玄武正色道:“在我看来,他的意图很明确,那就是在明面上,不能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可以集权的朝廷。不管这个朝廷是皇帝,是王凝之,还是刘牢之,也包括刘裕。” 白虎的眉头一皱:“就是说永远要维持一个皇帝或者掌权者软弱无力,不能真正掌权的体系?就跟开国时的王与马共天下一样?” 玄武勾了勾嘴角:“从我这里得到的情报,好像就是这样。包括对于我们组织,他似乎也不希望象以前的老黑手乾坤那样,能在幕后操纵和掌握一切。但要是现在这种样子,无力掌权,有力添乱,他倒是很乐意。” 青龙笑了起来:“无力掌权,有力添乱,玄武大人这话说得好啊,只是我们堂堂黑手党,什么时候就落到这般田地了?而且,这对他又有何好处呢?” 玄武淡然道:“我前一阵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偶然有一天,因为要研究陶渊明这个人,所以又看了一遍他的那篇桃花源记,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在这文中写的什么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正合了这个黑袍的一种理想啊。”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什么理想?!” 玄武微微一笑:“就是所谓黄老之道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他要的,就是没有国家,没有朝廷,没有皇帝,没有权臣,总之,就是没有人管着他,要他做这做那。” 朱雀哑然失笑:“这也太空想了吧,人生在世,要生产劳作,纺布耕地,总是需要组织和管理的,哪可能真的没有这些?” 青龙也点头道:“就是,他黑袍自己又不种地,吃啥喝啥,还不是要靠别人的血汗过活?” 白虎一直没有说话,陷入了沉吟之中,玄武看着他,笑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白虎喃喃道:“你说到黄老之道,我倒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情,所谓道家,自古以来,一直是想要修仙得道,长生不老。天师道之所以能蛊惑人心,也是靠了让信徒们相信可以得到永生,摆脱世间的各种困苦。五石散就是一种乱人心智的药石,但确实可以让人在服用之后产生虚幻的快感,如坠云里雾里,这点,想必各位都深有体会吧。”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不碰那东西很久了,不过那感觉确实难以忘却,多次忍不住都想要再服,靠了各种方法才勉强忍住不碰。”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青龙:“你不会现在还在吸吧。” 青龙摇了摇头:“我以前又没你吸得多,本就没怎么上瘾,就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碰的少。戒起来也容易。” 说到这里,他笑着看向了白虎:“当然,跟你相比,一辈子就没碰过,那自然也不需要有戒散的烦恼了,不过,你的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啊。” 白虎笑了起来:“又不是只有行散才有乐趣,对我而言,手握权力,掌控一切更有乐趣。我想,黑袍的乐趣也在于此。他不想当明面上的掌权者,因为那意味着太多的责任,还要管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所以,修仙得道,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这恐怕才是他的追求吧。” 玄武哈哈一笑:“还是白虎大人看得准啊,修仙之人,自己不事生产,需要别人的供养,那就要有大量的信徒从事生产,以供他的各种丹药实验,这跟现实中的君王权臣需要子民为国效力是根本冲突的。想通了这个,我开始明白黑袍想要的东西了,他要维持的,是那个以前世家架空皇帝,又互相牵制,不能独大,各家各族的庄园里充满了隐户佃农,然后大量地加入天师道,供他驱使。所以,他才会出手助孙恩之乱,才会让桓玄除掉刘牢之,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架空吴地,为他所有!” ===第二千三百七十六章 黑袍原是修仙客=== 白虎眨了眨眼睛:“为何偏偏是要在吴地呢,不是他处?” 玄武正色道:“江北和荆州离胡虏太近,是战守之地,时不时地就要面临战乱,所以无论是世家的庄园还是天师道的总坛,都是设在吴地,再说吴地山清水秀,多名山大川,很多珍贵的药材都是这里独有,不仅方便世家大族进行庄园式的生产开发,也是那些寻仙问道之人搞灵丹妙药的好去处,就是那五石散的诸多药材,也都是在这些吴地的灵山之中所得。” 朱雀笑了起来:“那这么说来,这个黑袍的目的就是修仙得道了?可按说这方外之人,不问红尘世事,为什么他却很热衷于搞各种阴谋诡计,甚至主动地挑起各种纷争呢?” 青龙若有所思地说道:“大概是只有让别人互相争斗,没有一个可以强力集权的朝廷,才能让他在吴地逍遥快活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天师道中人,但如果不是,那就算当时妖贼起事,最后坐大,他也会继续引发妖贼内斗,使之不能真正地掌控一切的。” 玄武点了点头:“现在我们的目标和这个黑袍应该一致,刘裕如果独大,有损我们世家的利益,而且,这次的事情证明了刘裕眼中,对于与他为敌的世家,那下手是非常狠厉的,就算为了自保,我们也不能让刘裕为所欲为,这点,大家有意见吗?” 朱雀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必然的事,我一早就说过,不能对刘裕过于放纵,一定要有所牵制和约束才是。”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看向了青龙和白虎:“只可惜有人不这样看啊。” 青龙沉声道:“王愉是自己找死,刘裕现在的所为,并不违背他一向的做法,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接下来刘裕肯定会北伐,我们世家子弟可以从军建功,去争取更多的军功和权益,这并不是坏事。白虎大人,你意下如何呢。” 白虎微微一笑:“让你说对了,从我这里的消息可以知道,刘裕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把吴地庄园中的佃农,庄户们移向江北,屯田实地,为北伐作准备。王愉之死,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该死,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立威,让人不敢反对他接下来的这些举动。” 朱雀哈哈一笑:“看看,看看,我没说错吧,他果然是把主意打到了我们的头上,这些佃户可都是欠了我们世家高门的钱,要做工务农来赎身还债的,凭什么让他征发?上次司马元显就想动佃户,据为已有,结果弄出个天师道之乱,他还想再来一次吗?”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白虎大人,这个消息属实吗?” 白虎点了点头:“这是刘裕跟刘穆之商量过的事,已经开始进行了,就在这两天,刘穆之借口处理王愉谋反一案,把谢晦和傅亮等人调了过去,一方面要他们给王愉等人安上勾结天师道妖贼余党,意图谋逆的罪名,另一方面,也要他们开始清查现在吴地各州郡的田地人口,尤其是世家高门和吴地土豪名下的佃农数量,显然,是要开始做这事了。” 青龙的眉头一皱:“虽然说动机是好的,为了北伐是大义名份,但总不能说想抢谁就抢谁吧,这些佃农可是跟各大世家有契约,有欠债的,他不能说凭空一句话,就让人到江北吧,那世家高门的损失,谁来弥补?” 白虎淡然道:“王珣的儿子王弘,现在也进了刘裕的幕府之中做事,刘穆之安排他清点现有的国库库存,清算有多少钱,绢帛,准备用这些钱给佃农们赎身,只要还了世家高门的钱,那这些人就算是自由身了,不过要为朝廷效力,屯田江北,以税赋来还这些钱。” 玄武的眉头一皱:“现在朝廷新立,陛下还没有还驾回京,库存里的钱帛根本不够用,也就勉强维持朝廷运转而已,他拿什么钱给佃农们赎身?” 白虎微微一笑:“如果开始只要十万人左右移民江北,也就是说过去个两三万户,那也就是两三万万钱,这个钱,只要收回荆州,以各地的府库存款,加上这两年的税收,就可以拿得出来。再说了,当年为了北伐,谢相公还开价三千万钱,让刁逵买了个南兖州刺史之位,现在世家子弟们非功不得爵,也无官可做,如果刘裕拿出一些长史,司马之类的虚职卖,这钱不就有了吗?” 朱雀目瞪口呆:“还能有这个操作?” 白虎冷笑道:“你别真以为刘裕就是个乡巴佬,啥也不懂不会,他身边的能人可是多得很哪。再说吴地现在平定了,各大世家的庄园也得开始正常交税,这一年下来足有上万万的钱,如果暂时休兵,那不消两年,朝廷就能积累很多的钱,完全可以把数十万的江南佃户,这样移民到江北。” 朱雀厉声道:“绝对不可以,人都跑了,那谁来给我们干活?他想买,我们不卖。” 玄武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朱雀大人,稍安勿躁,刘裕现在毕竟手中有大权,如果他真想这样做,那很难直接跟他正式对抗,不过,我有一点想问的,那就是上次天师道之乱,就是因为佃农们不愿意离开生活多年的庄园,现在好不容易战乱平定,吴地也得到了难得的安宁,人心思定,这个时候把人强行迁往江北,就不怕再生动乱吗?再说迁过去后,佃农们以何为生?” 白虎叹了口气:“江北多的是无主之地,那里一向地广人稀,只要有人,就能有产出,就象最近刘裕在建康城搞的这种产业经营一样,把人集中起来,统一培训,然后分店售卖,统一定价。” “吴地之所以生产能力,粮食产出高于别的地方,不是这里的地比别的地方好,而是庄园生产本身就是这样集中化地耕作,可以在水源,灌溉,包括种子上做到效率最高。到了江北后,同样可以朝廷的名义组织以村为单位的生产,而且三年免税,朝廷收购的米粮和生丝价格又能高于别的地方,以此来鼓励佃农主动移民过去。这是他的移民跟司马元显的本质区别!” ===第二千三百七十七章 五石交易出水面=== 玄武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如果真要他这么搞成了,那确实是断了我们世家大族的根了,我们以前扶持刘裕,可不是为了让自己过不下去的,就算他要北伐,我们也可以表示支持,但底线一是北伐中我们要得到相应的利益,二是我们现有的利益不能受太大的损失,换言之,不能砸了我们,还有我们子孙的饭碗。” 朱雀沉声道:“就是,要是人都没了,谁来给我们做事干活,难不成要我们的子侄自己去种地吗?” 青龙微微一笑:“二位,你们真的觉得,一些佃农给充实江北了,就是断了我们世家大族的根了吗?” 朱雀咬了咬牙:“青龙,你也不能这样护着刘裕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北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当年桓温,谢玄何等英雄,最后也不是铩羽而归,一旦失利,那江北六郡之地可能又会给战火所摧毁,我们的前辈们从不去经营江北六郡,不是没有原因的。” 青龙淡然道:“打仗,除了兵马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粮草和辎重,历代北伐不能成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最后兵粮不济,就象桓温最后一次北伐,明明打到黄河了,却因为粮草跟不上,最后功败垂成,刘裕经营江北,就是想把北伐所要用的辎重粮草前移,减少对后方的消耗。你只看到我们现在要损失一些佃农,却不想想,如果真要打起来,难道就没有损失了吗?江南的粮草一样要运往前方,一样要征发我们庄园中的人力物力,只会损失更多更大。” 朱雀冷笑道:“再损失也不过是一时之需,可你这么搞,人和粮都直接到江北了,我们还剩下什么?就收获了一些国库里的钱帛?那些还是从我们的庄园里产出的呢,拿着我们交的税,回来收了我们的人,这样你觉得是好事?” 青龙叹了口气:“朱雀大人,你最好接受现在的情况,世道已经变了,不再是世家大族可以操纵一切的时候了,现在北府丘八当道,是京八天下,这回刘裕可以诛杀王愉,明天就可以同样对付公然对抗的我们,到时候,你拿什么去顶?” 朱雀咬了咬牙,厉声道:“他可以杀一个王愉,还能杀光天下的世家高门吗?别的不说,就算北府军内部,也有刘毅和何无忌这两个巨头,也有魏咏之,檀韶这些其他的将帅,我们到时候让所有世家子弟都不去刘裕的幕府,都去投奔刘毅何无忌,让他连京八的老大都做不成,看他还怎么个横法!” 白虎摆了摆手:“朱雀大人,别激动,恕我直言,你也就只能在这里说说气话罢了,真要做到你想说的这些,你觉得还可能吗?” 朱雀的嘴张了张,却是无法回应。 玄武叹道:“是啊,现在人尽皆知刘裕才是当世第一人,这世上从来不缺少趋炎附势,攀附权贵之人,以前我们说话可以一呼百应,是因为我们的手中掌握着权力,暗中掌握着资源,连皇帝也只是我们的傀儡。可是现在,刘裕无论是军权还是政权,都把握得非常稳固。北府军内部虽然有派系,有竞争,但只要稍有头脑的世家子弟,仍然会知道,跟着刘裕才最有前途。因为,安排对外战事,谁人统帅这种决定权,是在刘裕的手中。他西征可以让刘毅挂帅,但到北伐的时候,一定不会把机会给别人的。” 朱雀恨恨地说道:“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看着刘裕拿走我们的一切吗?” 玄武没有回复朱雀,却是看向了白虎:“白虎大人,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刘裕移民江北的计划,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吧,你是怎么想的呢?” 白虎看着玄武,平静地说道:“在我说出我的想法之前,我想请玄武大人把黑袍的事情说得再详细一点,所谓的修仙之人,是你的推测,还是有什么真凭实据了?” 玄武的眉头微微一皱:“还没有完全查清楚,但是我通过多方的情报,基本上可以确定,前任朱雀王凝之和前任青龙郗超,都跟黑袍有很深的接触,他们手中的不少五石散和致幻药物,也是跟黑袍有关,甚至那个长生人的药方,恐怕黑袍也参与颇多。” 白虎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五石散…………” 玄武点了点头:“很有这个可能,黑袍的势力非常强大,但他没有任何吴地的明面上的庄园和佃户,那维持他的这个庞大组织的经费从何而来,我想,除了五石散的销售,很难有别的来路了吮吸。” 白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啊,以前的五石散一向是由天师道来提供,自天师道之乱以来,就算吴地给打成白地,这些五石散的交易可是一天也没有停过,京城中那些服散成性的世家公子们,从来没有断过顿,这背后的制散与销售之人,深究起来,大有来头啊。” 玄武勾了勾嘴角:“京城中的各家客栈,酒肆,赌坊,妓馆,都有那些来路不明,不知谁人经营的包间,而涉及五石散的交易,往往是在这里进行的,这可是开国以来的规矩,不问卖家,只看货品,几十年来,还没有人在这些交易中做手脚,因为得罪世家子弟,可绝不是一般人有胆子做的事啊。” 白虎笑道:“也就是说,其实这些五石散是谁人所制,如何销售,我们也不清楚,以前从哪里买的,以后也从哪里买,甚至是不是以前的人所卖,我们都不知道,对吗?” 玄武点了点头:“是啊,白虎大人你也不是第一天混这个圈子了,连这些也不明白吗?” 白虎叹了口气:“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方面,世家子弟们对于五石散的需求,就跟平常的百姓对于柴米油盐的需求一样,平常到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东西每天从哪来。就象百姓买米,会去思考这些米铺里的米从哪儿来的吗?” 玄武正色道:“那按白虎大人的意思,也许我们通过这些五石散交易,可以揭开黑袍的真面目么?” ===第二千三百七十八章 子侄戒散振精神=== 白虎微微一笑:“其实,五石散比我们的话,对于孩子们更有控制力,对不对?我们说话他们可以不听不从,但要是哪天给他断了散,只怕就会跪下来求那些给他散的人,是不是?” 青龙的眉头一皱:“是这个道理,要想戒散,可不是容易的事,我们尚且不易,不要说普通的世家子弟了。想想确实很让人担忧,如此重要的东西,我们居然不知道现在是控制在谁的手中,何人经营。” 玄武正色道:“确实是我们一直以来忽略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朱雀大人,此事交给你去追查,你意下如何?” 朱雀勾了勾嘴角:“我不碰这玩意也有几年了,现在要我去买,也不一定能找到以前的旧识,不过我会去试试的。” 玄武看向了青龙:“朱雀查此事,你没意见吧。” 青龙微微一笑:“我都多少年没碰那东西了,叫我去买也不知道上哪儿买。这事交给他最合适。” 白虎笑道:“我不信青龙大人如果真的想查,你找不到家中子侄有门路的。” 青龙摇了摇头:“省省吧,我就这样还给你们怀疑跟黑袍有关系,这事我躲得越远越好。” 玄武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安排了,我会继续从别的角度查黑袍,不过,我有种直觉,那个陶渊明,如此厉害的人物,之所以给黑袍完全控制,恐怕,也是靠了这个药物之力。” 白虎的眉头一皱:“你也是这样想的?” 玄武叹了口气:“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有这种感觉,陶渊明号为名士,纵酒狂行,那天在刘穆之的庆宴之上,我很确定,他是长期服食药物的,因为他的右手,会不自觉地抽搐几下,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是在长期服散的人眼里,这就如同已出。” 朱雀点了点头:“我也意识到这点了。此人服散,至少有十年以上。” 玄武笑道:“以陶渊明以前的家贫,是不可能跟世家子弟一样,有那么多钱去买这五石散的,那就说明他早就给黑袍用这五石散,或者是别的药物控制了。可能自幼就是如此,也正是有这样的控制之道,他才无法反抗黑袍。我们从陶渊明的身上想直接突破,找到黑袍的底线怕是不容易,因为他一旦在这个时候出卖黑袍,无异于自杀,除非………” 青龙抢道:“除非,我们能有办法解除陶渊明身上的药物控制,让他不再受制于黑袍。” 玄武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们也得弄清楚,现在京城中流行的五石散,究竟是何成份,配方如何,要是真有人控制这些五石散,那就有办法让城中的大半世家子弟跪倒在他的面前,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白虎突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这个黑袍为何会如此仇视和针对刘裕了,因为京八们不服散啊,他没办法靠这个来制约和控制京八们,所以绕了一圈,还是要挑起各种争斗,最后赶京八下台。这点上,还真的跟咱们现在是有共同目标啊。” 青龙冷冷地说道:“我们只是不想让刘裕夺了自己的庄园和佃农,对他富国强兵,北伐中原可并不排斥,这点跟黑袍可不一样。不管怎么说,世家子弟以后总要振作起来,成天吸那玩意,对人体是有极大的伤害,这点想必各位都清楚,首先精神面貌上就是让人萎靡堕落,要想集中精力办成什么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长远来看,还是要让孩子们远离这些玩意。” 玄武叹了口气:“百年积弊,非一日之功可以驱除,就象以前世家天下的体制,还有黑手党的内部组织模式,我们现在想要改革,也是困难重重,之所以用刘裕来冲一冲,也是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到,我们自己想做,很困难,但现在如何约束刘裕,不让他对我们的利益造成太大的损失,才是关键。白虎大人,你刚才问我的事情,我回答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回答我的疑问了呢。” 白虎点了点头:“我的回答就是,刘裕的行为,对我们不是坏事,移民江北,屯田积粮,准备北伐,我们应该全力支持他,而不是阻止。” 朱雀的脸色一变,继而冷笑道:“是因为你没什么庄园产业,所以我们的损失你不心疼,对不对?” 白虎摇了摇头:“为什么你的目光只盯着江南的庄园,不想想北伐成功之后,我们能拥有的,会是整个天下呢?成天在这吴地八郡里争来斗去的,能有什么出息。一旦北伐成功,不说收复中原,就只说攻取青州,消灭南燕,那我们能增加多少奴仆,增加多少钱粮兵马,这账不会算吗?” 朱雀咬了咬牙:“增加得再多,也不会落到我们的庄园里,他现在抢我们的佃户还不够呢,哪会给我们更多好处?” 白虎看向了玄武:“玄武大人,你也这样看吗?” 玄武的眉头一皱:“按刘裕现在定下的规矩,因功得爵,由爵赏官赐地,然后有爵有地,可以按朝廷法度,去购买那些奴仆。但朱雀大人的担心并不无道理,军功建立后,得到好处的首先是那些京八武夫,然后才会是我们世家子弟,最后要分到好处的,起码最多好处的,可不是我们啊。” 白虎微微一笑:“话虽如此,可是实行起来,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啊,我们有丰富的在江南搞庄园,安排生产的经验,在经营这块上,远不是京八武夫可比,就算爵位更多地落到他们身上,地更多地给他们分走,但最后经营起来,还可以由我们来做啊。” “不要说以后北伐,就算现在移民江北,我们也可以跟刘裕作出一些交易,比如,僮仆庄客我们给他提供,但是各村的村长,庄头这些,也由我们来提供,收益上两边平分,一半上交朝廷,一半归我们自己,这样主动献出,比给人家来要的好,姿态也高,最重要的是,最后的管理,还是在我们手中啊。” ===第二千三百七十九章 主动合作求江北=== 玄武还没有开口,朱雀沉声道:“刘裕为何要跟你做这样的交易?他可以用手中的权势把人迁走,为啥还要继续让世家的人来管理去江北的移民?” 白虎微微一笑:“因为管理的本钱和风险。刘裕是可以强行移民屯田,且不说刘毅和何无忌是否同样支持他,就说跟世家高门的关系,强行迁人,那肯定会得罪世家高门,最后引发各种矛盾冲突,执行起来的效率,会大打折扣。而且刘裕的手中,也没有什么人才,能去管理一个个江北新移民村落,乡镇,难道他能让他的京八兄弟们,一个个退伍回乡,按军队的那套来管理江北的村子吗?” 玄武微微一笑:“白虎大人说得好,治国理政,非京八们所长,刘裕要强行这样移民,听起来很好,但管起来会有巨大的麻烦,水源如何分配,粪肥如何施作,种子如何发放,农具如何维护,这些事情,只有长年累月在江南各庄园里管事的那些个庄头,丘魁们才在行。普通的农户,庄客们,只怕到了江北,想种出在江南一半的粮食,都没这个本事呢。” 青龙点了点头:“那我们为何要主动为刘裕提供这些基层村子里的管理人才呢?这些庄头们也是多年经验,很多都靠着累世为我们庄园主们管理,不仅赎了身,还置了地,成为小庄园主的也不在少数,要他们去江北,恐怕也不愿意啊。” 白虎摇了摇头:“他们赎了身的最多也只有个几十庙的薄田,到时候让刘裕开出五倍以上的条件,吸引这些人过去,更是可以给他们村长,里正这样的流外吏职,那恐怕很多人都愿意去。与其等刘裕主动来挖人,不如我们去早作这些庄头们的工作,让他们带着那些肯去江北的佃户们过去集体落户,这样才是一个合作的态度。” 玄武勾了勾嘴角:“但这样的合作,刘裕是高兴了,可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江北的那些村落,最后会成为新移民的土地,并不是我们世家的庄园啊。” 白虎微微一笑:“可以跟刘裕谈条件,因为我们主动出人,更是出可以管理生产的基层庄头,村长这些,甚至可以不用刘裕出那个赎身钱,这些庄客,佃户仍然是我们的人,等于把劳作的地方从江南的庄园搬到了江北,换取这些江北的地,仍然是我们世家名下的,如此两方各取所需,岂不快哉?” 青龙笑道:“还是白虎大人有办法,我听着很好,如果我是刘裕,肯定会接受这样的提议。” 朱雀冷冷地说道:“但这样我们会有巨大的风险,万一胡虏南下怎么办,我们把人,把产业弄到了江北,一次战败,整个江北六郡都可能给夷为平地。到时候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白虎摇了摇头:“朱雀大人,这个世上没有完全没风险,可以无本万利的好事。别说江北有兵灾的危险,难道江南就没有?吴地给打成什么样子了,这才没过去多久的事吧。刘裕要移民屯田江北,是为了北伐,一旦北伐成功,那江北六郡之地就会跟现在的江南吴地一样安全。” 说到这里,白虎顿了顿:“就算退一万步,北伐真的失利,江北也给胡虏象朱雀说的那样夷为平地了,可我们也没啥损失啊。最多是那些跑不掉的佃户,庄头们受到兵灾,大多数人还是可以迁回江南,反而江北的这些庄园土地成了我们的,以后只要能收复,那还是我们世家高门的,仍然有的赚。” 玄武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这么一说,等于是我们以主动献上佃户,庄头,换取了江北的那些土地归我们所有?” 白虎笑道:“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玄武大人还觉得这笔买卖亏损吗?” 朱雀突然哈哈一笑:“我差点给白虎大人骗过去了。你说佃农庄头们是被刘裕开出的可以屯田移民,几年后赚足了钱赎身这条给吸引过去的。如果过去了仍然不能赎身,那他们为啥要走?”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赎身是可以,但是他们没有地啊。按刘裕现在制定的规矩,有爵有军功才可以分地。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佃户,哪来的地?就是那些庄头,他们也没有钱和爵位,去取得江北的大片土地吧。” 玄武看着白虎,说道:“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取得江北这些属于朝廷的荒地,变成我们世家大族的合法庄园呢?” 白虎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刘裕要北伐,就需要钱粮,除了朝廷征收的正常税收外,现在荆州未定,西蜀和岭南又落入叛贼和妖道之手,财政收入是个大问题,平定荆州之后,又要在当地免税示恩,还要维持镇守该地的军队,都不是个小数目,打天下时只要管军事就行,坐天下时要面对天下苍生,总不可能让吏民们跟他讲义气就不用吃饭了。” 朱雀冷笑道:“这正是我们制约刘裕,逼他向我们让步的好办法,到你这里,却成了要主动送给他的人情,白虎大人啊,我看你已经忘了自己现在的屁股应该坐在哪一边了吧。” 白虎平静地说道:“我的屁股,一直就在世家的一边,在组织的一边,这点从没有变过,若非如此,我为何要在黑手党如此危难之时加入?就是因为以前的历任镇守们,只顾私利,不顾国事,损公肥私,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优势。” “如果要说有,也只是吴地的这点庄园还在我们手中,但如果真把刘裕逼急了,他可以直接不承认以前的地契,强行收回,或者是以北伐的名义加征重税,到了那时候,我们连讨价还价的本钱也没有了。” “朱雀大人,你以为你挑起刘毅起来跟刘裕作对,就能得到安全了?在北伐建功立业这件事上,这两人是一致的,就算刘毅,如果让他来江南庄园回收庄园,变为国有,你看他是帮你还是帮刘裕。” ===第二千三百八十章 子侄从军苦难忍=== 朱雀给噎得说不出话来,玄武轻轻地叹了口气:“白虎说得不错,现在刘毅和刘裕都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不能公然冲突,让别人占了便宜,不管别人怎么挑拨,他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只会在明里暗里搞些小的竞争,比如扶植个代理人,或者是取得出征帅位这种。连桓玄都知道要北伐给自己增加篡位的本钱,这两大军头更不在话下,移民江北是北伐的前置和准备,从我们世家手里抢到更多的资源也是对京八有利的事,他们不会在这事上起了冲突。” 玄武看向了白虎:“那就这样向刘裕表示愿意合作,主动交出庄客与庄头,移民江北?” 白虎点了点头:“嗯,可以先让男人过去,或者一家去二丁,不必全过去,江南庄园这里还给他们先留着地,这样等于白白在江北多了一块地种,如果再出一户五千钱的安家费,恐怕很多人就会放下顾虑了。先移个两万人过去,一万户好了,后面看情况再扩大规模。” 玄武微微一笑:“一万户,两万人,不算多,各家各户的庄园里也就出个十几人,加起来就可以了,对我们现在的生产,造不成太大的损失,不过作出这个表态,能让刘裕满意,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至于后续,我们可以静观,如果北方胡虏南下,打破江北,那以后刘裕再想找人去江北,就算我们没意见,庄客们也会反抗的,那就会成为第二次吴地之乱。朱雀大人,你觉得如何?” 朱雀没好气地说道:“那就看着这回王家,刁家,桓家给灭门不管,还要继续给刘裕赔上笑脸是不是?” 青龙冷笑道:“他们自寻死路,我们没必要跟着送死啊。前面说了这么多,刀子现在在京八党的手中,我们现在一无所有,只有靠着子侄从军,然后慢慢地靠文化方面的才能,占据军中要职,反过来架空京八党们,或者是把他们吸收为世家高门的一员,如此才能扭转乾坤。现在没有实力去挑战这些丘八,就靠着不合作,那不但不会让人家让步,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玄武笑道:“青龙大人的看法,我同意,我们还是要坚定让孩子们从军建功,将来靠军功得爵的计划,有功就有爵,有爵就有官,就有土地,奴仆。丘八们上阵杀敌,流血牺牲,孩子们稳坐中军,弄些公文军令,出谋划策,我们后方支援军粮,人力,就可以轻松得到比前线更高的战功,这些不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吗?” 说到这里,玄武顿了顿:“再说了,人一旦有了荣华富贵,那就会越来越惜命,不是每个人都象刘裕那样只想着建功立业,更多的是搏了命之后,就想着安享富贵,荫及子孙了,北府军的老大只有一个,刘裕和刘毅才有争夺的资格,其他的人,无论是何无忌还是刘敬宣,都是官至大州刺史,以后出将入相,封疆一方就会很满意了。除了二刘之外的其他京八党人,我们都可以争取。” 朱雀笑了起来:“怎么个争取法,还是老规矩,联姻这些?” 玄武摇了摇头:“那个是以后的事了,先来第一步,让这些人喜欢上文化,喜欢上有才之人。他们从军主,幢主升成大将,各自成了将军,有了幕府,要管理这些幕府,管理整支军队,可不能靠自己带头冲锋,打打杀杀了,都得需要能书会写,精于计算的幕僚人才,更不用说那运筹幄帷,决胜千里的谋士,我们的子侄,有这方面真才实学的,就可以加入他们的这些军府,让他们身边从那些满身臭汗的军士,变成气质高雅的文人,我想,只要是个人,都会知道,应该跟谁更加亲近。” 白虎笑道:“玄武大人说得好啊,马上可以打天下,可是要治天下,还是得靠文才。如果跟士人亲近,以后联姻,合伙经营产业这些事情,都会好办了,慢慢地,这些起于行伍的军汉,就会成为新一代的世家,论起风雅,文才,他们要学的还很多,到时候,就是我们说了算啦。” 青龙点了点头:“是的,就算要联姻,经营这些常规的手段,也得先建立起交情,世家高门是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更久的交情,代代联姻通婚,子侄少时就是同学,而跟北府丘八,却没有这样的联系,先从一起做事,从军开始,补上这种交情,以后自然也能融为一体。” 玄武看向了朱雀:“朱雀大人,与世家间的交游,联系,现在这是你的强项,此事交给你去办,你意下如何?” 朱雀点了点头:“近日里不少世家的掌门人跟我抱怨,说接到了前方儿郎们的书信,一个个在抱怨,说是军旅中日子太过艰苦,不能沐浴,不能饮酒,每天都要行军,没有肩舆坐,如果不会骑马,那就得徒步行军数十里,脚上都起了泡磨破皮,那荆湘之地,更是疫病流行,水土不服,直接病倒的人也为数不少,更多的人则是看着别人卧床不起,也干脆就跟着躺下了,所以现在刘毅军中的世家子弟,已经不到出发时的二成了。” 玄武叹了口气:“就是说,最后平定荆州的大功,也跟他们关系不大了?” 白虎点了点头:“刘毅应该会给他们虚弄出一些军功,比如在后方督运粮草,平定州郡,开仓赈济,收编俘虏之类的,但这毕竟不是在前线的直接军功,何况有这么多丘八在,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回毕竟是三百多世家子弟随军出征,也算是开国以来少见的一次投入了,如果回报让他们觉得有所值,那接下来还会继续出征的。” 青龙突然笑了起来:“只怕下次出征,由刘裕挂帅,就不会给他们这么舒服的混功劳机会啦,以我们这位寄奴哥的性格,怕是在移民江北之前,就要让这些公子哥儿们,真正地脱一层皮,换一身骨吧。” ===第二千三百八十一章 黑手分析陶公谋(一)=== 随着青龙的这句话,白虎和玄虎相视大笑,只有朱雀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有何可笑的,到时候受苦受累的,也有你们的子侄,我就不信到时候看到他们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们给那些军汉练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玄武摆了摆手:“我们的先辈,可不都是从军建功,才打下来的江山地位,当年先人们能吃的苦,受的罪,现在让孩子们受一受也好。别的不说,就说谢安谢相公,我的前任,没出山之前就是天下公认的名士,有安石不出,奈苍生何的说法,但就是这么一位大名士,在军中却是没有任何架子,跟普通的士卒吃一锅饭,睡一个帐蓬,这才得到了将士们的尊敬,即使是北伐失败,也拼死掩护他逃了回来。我倒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就缺乏这样的历练,如果他们真的在军中和那些丘八们同甘共苦,那以后才可能真正地成为朋友。” 白虎点了点头:“是啊,一些丘八们上升成为新的世家,这个趋势不可阻挡,而舒服了上百年的世家子弟们,也应该象前人一样,重新掌握和控制军队,恢复祖先的荣誉。这一条路,是少不了的,不好好练练,不可能真正地在军中立足,这次讨伐桓氏是一场出征前就基本上注定结局的战斗,并不算太难,可以后北伐中原,收复失地,会是艰苦卓绝的战争,连性命也未必能保全,只有能真正地跟普通士卒们练就一样的本领,才能在战场上保命,这不是坏事。” 朱雀咬了咬牙:“反正你们怎么说都有道理。不过,现在忍一忍,是为了将来夺取大权,这点我倒也同意。这个话题就议到这里吧,最后一件事,是有关陶渊明的,玄武大人,你说你查到现在,发现黑袍人可能是用什么药物之类的手段控制陶渊明,那按你这么说,这陶渊明主动想拜在刘裕的幕府中,是为了当卧底了?” 玄武点了点头:“这是显然的事,陶渊明之前长期潜伏在桓玄那里,做了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事,可以说导致了桓楚的兴亡,甚至刘裕起兵之初,陶渊明又暗助桓玄灭了诸葛长民和王元德这两路,差点就让刘裕的起事胎死腹中。后面在西征之战中,他的态度又是摇摆不定,时而助桓玄,时而助王皇后和刘婷云,我也不太能弄清楚他的立场。” 白虎微微一笑:“其实在我看来,陶渊明的选择非常好解释,就如你说的那样,他的选择,就是黑袍的指使。如果那个黑袍真的是只想修仙得道,需要保持中央朝廷始终无力,让他可以在吴地为所欲为,那陶渊明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再合理不过了。” 朱雀轻轻地“哦”了一声:“此话怎讲,你能从头分析一遍吗?” 白虎点了点头,说道:“陶渊明一开始出现,是作为王珣这位前任白虎的门徒,甚至是继承人,这点,就象青龙大人之于郗超的关系一样,而且他显然一早就是黑袍的人,不象青龙大人这样,是临时给找来的。” 青龙点了点头:“不错,郗超其实从没有把我当成继任者培养过,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利用来成为他叛离组织的一个掩护工具罢了。如果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我本人也不想进入黑手乾坤,但陶渊明和我不同,他可是对加入组织,有异常的热情呢。” 朱雀冷笑道:“未必吧,陶渊明也辞了王珣给他的白虎一职,你忘了?” 白虎笑道:“那不过是假白虎而已,王珣真正找来接替自己的是殷仲堪,不是陶渊明,陶渊明在假黑手党组织之后,就退出了假白虎一职,让给了刘毅,这样既结交了刘毅与徐羡之,又从我们的视线之中脱离,只是,我不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殷仲堪刺杀王珣之事,他又知道多少。对我们现在的组织,又知道多少?” 玄武平静地说道:“黑袍既然知道我们的存在,那陶渊明恐怕也多半知道,王珣被殷仲堪所杀,然后陶渊明在荆州的时候,帮着桓玄灭掉了殷仲堪,那他显然是受了黑袍的指使,然后他又混到了桓玄的手下,助桓玄击败司马元显,进入建康,甚至一度君临天下,我想,这些都是黑袍通过他的杰作。” 朱雀摇了摇头:“桓玄可是一个比司马氏傀儡皇帝更有力的枭雄,放着好控制的傀儡皇帝不用,却要引进一个枭雄,这不符合你们对黑袍的分析啊。” 白虎正色道:“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算得准,就好比司马曜这个傀儡居然起了亲政夺权之心,还通过前任黑手党内部的矛盾,误打误撞的几乎真要掌了权,而且刘裕又肯助这个皇帝行削弱世家之事,所以当时我们的前任只能果断出手,杀了司马曜,这点大概是他们做的少有的正确之事了。” 青龙接着说道:“不错,但司马曜突然死亡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那个如同行尸走肉的司马德宗继承了皇位,让司马元显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儿有了机会,他想消灭桓玄,然后自己坐上皇位,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只能放桓玄进京,灭了司马元显,也同时打击了想要夺取权力的北府军,至少,桓玄是有弱点的,但是刘裕却是几乎毫无破绽。” 玄武叹了口气:“我也一直在想,当时我们的这个决策是否正确,本想让桓玄进京之后,与刘裕相互牵制,然后我们世家子弟利用桓玄清洗北府军的机会趁机掌军,可没想到桓玄居然把大半个荆州军都搬了过来,连北府军也想自己抓在手中,我们的子侄毫无机会,眼看着就要给桓玄这样步步逼死了,情急之下,刘裕起兵这件事,虽不是我们亲手策划,但也符合我们当时的利益,那支持刘裕打倒桓玄,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第二千三百八十二章 黑手分析陶公谋(二)=== 白虎笑道:“只是这件事上,陶渊明的态度却是非常地奇怪。黑袍如果是想要好好地在吴地当他的逍遥王,那维持现状,让桓玄占着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不能让桓玄独大,需要用北府军众将加以牵制,为何他又要逼得北府众将走投无路,最后只能起兵?又在起兵之时,要极力地助桓玄?我感觉他是想逼反刘裕,好光明正大地除掉,而且不仅是除掉一个刘裕,还要除掉整个北府军集团,这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玄武大人,你参透了吗?” 玄武淡然道:“因为桓玄贪得无厌,他进京以后,不想着如何重振朝纲,安抚北府,或者是北伐建功,巩固权势,而是大肆地侵占原来的世家高门的产业,不仅夺京城的产业,还是桓氏集团的人,到吴地去强抢京城世家的庄园,我想,这才是黑袍感觉受到了威胁,要陶渊明想办法开始让北府诸将反抗他,驱逐他的原因吧。” 白虎恍然大悟:“于是他们的选择,就是让桓玄诛杀从刘牢之开始的诸多老将,然后打压刘裕,刘毅这些新生代,连他们在京口的家业也要抢夺,这样逼反北府军,对不对?” 玄武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觉得黑袍比起桓玄来,更怕的应该还是刘裕,这点跟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跟桓玄还可以交易,还可以投其所好,但是刘裕却是死抱那个集中权力,北伐建功,人人平等的理念,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好是让两边势均力敌,长期交战,这样谁也灭不了谁,如此才方便黑袍在吴地事实割据。” 白虎点了点头:“明白了,所以一边逼北府军起事,一边在他们起事之初,,灭掉两路,这样是逼刘裕他们逃往江北,然后据江北六郡,连结南燕,跟桓玄长期对抗下去?” 青龙笑了起来:“正是如此啊,只有江北之地,地广人稀,很难与坐拥荆扬两大藩镇的桓玄对抗,但刘裕等人毕竟善战,可以拖上很久,打上一二十年,也未可知。桓玄要在建康对付江北的北府军,就只能安抚京城中的高门世家,把原来侵占他们的田地,庄园给吐出来,以取得他们的支持,而且刘裕他们如果战事不利,那就会跟刘敬宣他们一样,长期流蹿于淮北一带,成为桓氏政权的心腹大患,这样的结果,才是黑袍想要的。” 朱雀冷笑道:“还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刘裕的本事,没想到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刘裕不退反进,居然就真的敢以一两千人,挑战桓玄的十万精兵,还真就让他打赢了,这是奇迹,是天意,非人力所抗。” 白虎笑道:“是啊,人算不如天算,所以陶渊明最后想办法助桓玄逃离建康,他是想让桓玄逃回荆州,然后以荆州的老家兵力保住荆州和江州,继续跟扬州方面的北府军对抗,北府军外有桓楚之敌,内部必须要示好世家,把原来桓玄侵占的权益还给我们,如此一来,黑袍的目的也达到了。” 青龙正色道:“是的,但这需要荆扬两方长期对抗,不能决出高下,一旦北府军胜出,那桓楚给彻底消灭,刘裕必然会集中国力准备北伐,那就会象现在这样,收回吴地庄园,移民江北,全力备战了,我们可以忍,但黑袍绝对忍不了。所以后来他多次要陶渊明保桓玄,或者是制造让刘毅与刘裕起冲突的机会。就是为了同样的目的,那就是不让刘裕腾出手来收取吴地。” 白虎长叹一声:“这么说来,最后桓玄还是不争气,一败再败,最后身死国灭,桓振显然不具备接过桓家大旗的能力,那与其扶持桓楚,不如转扶刘毅,让刘毅得了军功,回来联合高门世家跟刘裕夺权,如此形成新的平衡,是不是?” 玄武微微一笑:“大体就是这样了,陶渊明站在刘毅那里用处不大了,因为本身就有个一心与刘裕为敌的刘婷云,再加个陶渊明在边上鼓动,不仅不会让刘毅按他们想要的来,反而可能引起城府极深的刘毅的警觉。” “不如另寻他途,让陶渊明到刘裕的帐下,有意无意地助刘裕和刘穆之发现刘毅是假黑手党白虎的这一身份,只有这样,二刘才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彻底决裂,甚至提前内战。” 白虎恨恨地一拍桌子:“好毒的计谋,如此梳理一番,我才真正地弄明白了他们的想法。陶渊明看来断不可留,我们得想办法让刘裕知道他的真正面目才是。” 青龙跟着说道:“我同意白虎的意见,黑袍想要的,跟我们实际想要的不是一回事,我们跟刘裕未来可以合作,他是必然要为敌的,弄得不好,陶渊明和黑袍会把我们都给出卖,就算为了自保,也要先下手为强。”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有黑袍,有陶渊明这样的人牵制一下刘裕,不是坏事。你们觉得跟刘裕可以合作,我倒是觉得,跟黑袍合作的可能更大,他之前修仙多年,要的就是我们以前那种世家控制一切,架空皇权的模式,这不正好是我们想回到的时代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沉吟不语的玄武身上,显然,现在他的态度,是决定性的了。 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久久,才眉头渐展,说道:“我想,还是暂时留着陶渊明,不要点破他的身份,观察一段的好。” 白虎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何要这样。既然决定与刘裕合作,就不要留这个危险的人物存在。” 玄武摆了摆手:“就算我们干掉了陶渊明,可是黑袍还在,他如果知道是我们向刘裕透的风,那一定会把我们的身份也公开,到时候连刘毅都会知道给我们耍了,那一定会置我们于死地,这才是我们要极力避免的情况。” ===第二千三百八十三章 渊明茅房面主公=== 白虎微微一笑:“还有吗,继续说。” 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口中滔滔不绝:“这第二嘛,陶渊明在刘裕那里,我看并不一定是想挑起二刘的争斗,刘裕和刘穆之都是极为精明的人,也一定会注意到陶渊明的可疑之处,不会完全信任,陶渊明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立足,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如果此人真的有对我们不利的举动,我们再作应对不迟。至少,现在的陶渊明,正在出使后秦的路上,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这回他有什么办法,能完成刘裕这狮子大开口的任务!” 朱雀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我就不信,刘裕这回的勒索会成功,姚兴就是泥人,也有土性,十二个郡的土地,几乎是整个南阳盆地了,说给就给?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傻瓜。” 青龙微微一笑:“该不会是刘裕也看出陶渊明有些问题,派他带着这样的任务出使,让姚兴一怒之下杀了他吧。” 白虎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这就得看看我们的陶公,如何发挥他那能把死人说活的口才了,我倒是觉得,这回他的出使,会有意外之喜!” 广陵城外,馆驿,傍晚。 一队二十余名盔明甲亮的骑士,护送着一辆敞蓬马车,奔驰而至,直到馆舍门口,才纷纷停住,为首一员骑将,身高马大,持着大戟,不怒自威,任谁见了,都要暗地里喝一声彩,可不正是北府军新生代的大将,有猛龙之称的孟龙符吗? 而那车上,则端坐着一名朝服正装,手握节杖的官员,面容黑瘦精干,五缕长须飘飘,如同柳条,赫然正是陶渊明。 馆丞带着十余名仆役,站在馆舍之外,躬身而立,这个四十多岁,红面微须的馆丞,恭声道:“恭迎陶大使,孟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下官李一奇,在此恭候多时。” 孟龙符点了点头,对那馆丞说道:“李馆丞,今天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天一早赶路,还要去彭城,你这里的准备,可否就序?” 李一奇微微一笑:“昨天就接到镇军将军府的公文,要我等做好大使的接待,这里早已经准备停当,请孟将军和各位兄弟来右厢院里歇息,马料都已经准备了上好的,就在后厩,我们这里的仆役自会牵马前去。” 他看向了车上的陶渊明,脸上谄媚的笑容更甚:“陶大使,这里已经为您准备了上房,请您随下官前来。” 孟龙符的眉头一皱:“李馆丞,这一路之上,陶大使的保卫之责,由本将全权负责,不能离开半步,你这里的馆舍安排,怎么把我跟大使分开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说道:“孟将军,不必如此紧张,这是大晋境内,广陵一带治安又一直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文官与护卫分别安置,也是大晋官吏出行的规定,李馆丞这样安排,没有问题。” 孟龙符行了个军礼:“陶大使,这回本将一路护卫您的安危,刘镇军特别交代,一定要不离左右,还请您莫要让末将为难。” 陶渊明笑着点了点头:“孟将军忠于职守,可敬可佩,那这样吧,李馆丞,既然是刘镇军的特别交代,照做便是。你重新安排一下馆舍吧。” 李一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一闪而没:“这,恐怕要重新安排馆舍,需要点时间,本来给陶大使安排的是天字院里的那间独舍,既然您这样说,那就把一边的玄字院给清空一下,两位吏部的侍郎正在那里,要请他们搬到别处,还要重新打扫一下房间。恐怕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我已经安排了厨房再做,陶大使可以先行到下官的陋院休息一下,您看…………”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等久在军阵之中,没有问题,将士们一路从建康城护卫我而来,有些饥渴,李馆丞可以拿些干粮酒水让将士们先用,等打扫好了房间,我等住下后,再送饭食不迟。” 孟龙符连忙道:“陶大使,您是大使,你不用膳,我等怎么敢…………”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一路我坐车,你们骑马护卫,比我要辛苦得多,而且,我有些…………”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也许是早晨吃的瓜果多了些,这会儿又有些内急…………” 孟龙符笑了起来:“您这可是路上第三…………” 他意识到这样说有些不妥,连忙看向了李一奇:“李馆丞,陶大使需要方便一下,你这里…………” 李一奇连忙搬过了一张下马凳,放在了陶渊明的车后:“陶大使请,下官亲自为您引路。” 陶渊明站起身,直接跳下了马车,快步就要往院内走去,刚迈开腿,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把手中的使节递给了孟龙符:“孟将军,好好保管这节杖,这可是大晋天子的象征啊,还要出使伪秦,见那羌主呢,一根毛也不能少啊。” 孟龙符把大戟往地下一插,跳下马,双手接过节杖:“您放心吧,末将在此不会让这节杖有半点损伤的。” 他转头对着身后说道:“林豆,武奇,你二人前去护卫陶大使,不得有半点闪失,听到没有。” 两个精干的骑士应诺下马,他们却没有注意到陶渊明和李一奇之间,交换的一个难以察觉的眼色。 半刻钟后,林豆和武奇持着骑戟,站立在一座茅草屋之外,厕所的味道让这两名军士也离了十余步之外,而李一奇则袖着手站在他们身后三步的位置,时不时地看着那茅房,笑道:“看起来,陶大使是有点内急啊。” 林豆没好气地说道:“是啊,这一路上都两回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误了吃饭。” 武奇勾了勾嘴角:“可能跟中午突然又是要吃江鱼又是要喝酒也脱不了干系,这位陶大使可是大文人,可讲究了呢。” 茅房内,陶渊明的鼻子里堵着两粒蜜枣,坐在一个盖着木板,只留一个圆洞的茅坑之上,看着站在自己对面,一身黑袍的那个高大影子,微微一笑:“孟龙符看我太紧,这恐怕是唯一可以说话的机会了,前辈,请指教。” ===第二千三百八十四章 计划有变退幕府===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好像没记得指派你去刘穆之的宴会上出风头吧,低调加入刘裕的幕府,尽可能地保护好你的身份,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您给我布置加入刘裕幕府的时候,人还远在巴蜀,可后方的情况,却起了很大的变化,我记得我是有随机应变之权的。” 黑袍的眉头一皱:“有什么变化?不还是跟以前一样,让刘毅介绍你回京复命,然后借着刘毅的举荐加入到刘裕的幕府吗?” 陶渊明摇了摇头:“因为我回京的时候,发现刘婷云背着我们做了很多小动作,尤其是暗地里借着查没桓玄逆产的事,挑拨刘裕与世家高门间的冲突,这种冲突,以以前世家子弟们夺人家产时的狠毒和贪婪,必然会酿成惊天的大案,可不,我走之前,王愉家连同刁家,桓家都给灭门了。” 黑袍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这个女人确实很会搞事,那个什么谢停云的铺子,想必就是她特意安排给王愉的吧。就是要制造这样的冲突。” 陶渊明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连那个姚二毛和那些天师道的余党,也是她亲自找来的,这样处心积虑地布置,就是要今天的这个结果。您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刘裕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继而怀疑刘毅,那我这个给刘毅推荐加入他幕府的人,他会怎么看我?” 黑袍冷笑道:“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难道他现在就不怀疑你了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就是要在刘穆之的宴会上,公开声称,我靠了刘毅的推荐,回京带回逆贼桓玄的首级,这个人情到此为止,而加入刘裕的幕府,是我个人的选择,为此我甚至可以从刘毅的手下离开,因为我跟刘裕同样起于寒微,有共同的出身,也不乐意去结交权贵走上层路线。这是当着所有在场的高门世家说的,等于自绝上层路线,也证明了我跟刘毅不是一路人。” 黑袍冷冷地说道:“这些不过是你的自说自画罢了,难道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们就不怀疑你了?你以为刘胖子是很好糊弄的吗?恐怕你以前的事早就给他们查了个底朝天了吧。”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我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干净了线索,除了刘毅和刘婷云知道我的底细外,就只有黑手党那四个老鬼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但我很确定,他们现在是绝对不会透露我的身份的。不然的话,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早就给刘裕象弄死姚二毛那样亲自处决了。” 黑袍冷笑道:“渊明啊渊明,你就是太过自信了,有时候这不是太好的事。有时候,没有弱点,没有线索,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如果他们不怀疑你,又怎么会现在用出使后秦来试探你呢。也许,他们是想把你调开,然后再通过查刘婷云来查你的底细。” 陶渊明微微一笑:“刘婷云是个聪明的女人,这回闯出这么大的事,一定会切断所有对外的联系,这阵子老实呆着,等刘毅回来。刘裕现在不想跟刘毅翻脸,暂时不会动她,只要她安全,我就安全。” 黑袍勾了勾嘴角:“你跟刘婷云之间在建康城的关系,那是抹不掉的,刘裕和刘穆之一定会在此事上追查,也许,他们会反过来,从你的身上来突破刘婷云。” 陶渊明点了点头:“这点我早就想到了,不过当时只有我和刘婷云两个人在场,就算桓升这个小娃娃也听到了些什么,但他早就给杀了,也出卖不了我。何况,我还就是等着刘穆之或者是徐羡之来查我的底细,这样我才有足够的理由离开刘裕。”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道疑虑:“你说什么,你要离开刘裕?你没吃东西吃坏脑子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是我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事,在刘裕的身边,我得不到什么,真正要打击刘裕,只有从离开他开始。” 黑袍的眉头一皱:“这跟我们的计划完全不一样,而且,你这话什么意思?” 陶渊明叹了口气:“原来我们的计划,是要我在刘裕手下建功立业,然后一步步地上升,最后得到他的信任,成为他在朝中的代理人,到了这步再慢慢利用手中的政治权力,分化瓦解刘裕的手下,最后让他众叛亲离,无法立足。” 黑袍点了点头:“难道现在这个计划执行不成了吗?” 陶渊明正色道:“是的,自从我见到刘穆之的第一眼起,我就很确定,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了。无论我多努力,多隐蔽,立了多大的功劳,都不可能超过刘穆之。刘裕以后真的想要掌天下大权,那他用来真正控制朝政的,只会是这个死胖子,绝不可能是我!” 说到这里,陶渊明紧紧地咬着牙齿:“而且,这个死胖子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在他的面前,我甚至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每句话在说之前都要反复地去想会不会留下破绽和漏洞,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一想到要在这家伙身边这样过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那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我离开他家宴会后,几乎整个人都要瘫软了,贴身内衣全部湿透。前辈,就算是在你和主公面前,我也从没有这样的感觉过。” 黑袍点了点头:“因为在我们这里,熟知你的本来面目和底细,你也不用隐瞒什么。可是在刘穆之面前,你却要极力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当然不一样。罢了,如果你自觉无法胜任,那还是早点离开的好,毕竟,刘穆之确实是厉害角色,我还得另想办法解决掉他。不过,你说的离开刘裕是你的计划,可以更有效地打击他,这又是何意?” 陶渊明笑了起来:“让刘穆之背上一个嫉妒贤能,逼走名士的恶名,绝天下大才投奔刘裕之路,然后可以利用一个在野隐士的身份写文作诗嘲讽刘裕的各种强国政令,不比刘婷云那些制造冲突的手段,来得更高明吗?” ===第二千三百八十五章 民间舆论可操控===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就是你这回愿意接受出使后秦这个危险任务的原因?” 陶渊明微微一笑:“是啊,入那胡虏敌国的虎狼之穴,去大言不惭地开口这样的狂妄提议,如果是换了去南燕,慕容超那种脾气暴躁的胡虏君王一定会直接要了我的命。但这是后秦,前辈在那里有能帮上忙的朋友,而姚兴又偏偏是个肯听人话的仁义之主。所以,我如果完成了这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全身而回,那就会成为大晋的英雄,到时候一切的主动权,都在我手了。” 黑袍点了点头:“其实,有这样的主动权,你甚至可以官至尚书,要是之后再在北伐中建立功勋,那位居宰辅,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的计划还是可以得到实现,刘穆之不是没有弱点,他也不可能只盯着你不放,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陶渊明摇了摇头:“不,我仔细考虑过这些得失,留在朝中,是最危险的举动,而且效果也不佳,作为一个谋士的我,最多只需要接受刘穆之的怀疑和调查,如果按兵不动,除非刘婷云主动作死或者出卖我,我还自问是安全的。但是,一旦真的入朝为官,官至宰辅,接触到最高权力,那我最危险的敌人,就不再是刘穆之,而是知我底细的刘毅,还有黑手党了。” 黑袍笑了起来:“跟他们,可以合作,不一定非要是敌人啊。” 陶渊明看着黑袍,平静地说道:“只怕黑手党应该已经能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跟前辈您,现在是朋友,还是敌人呢?” 黑袍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青龙已经切断了和我的所有联系,只怕自从我们除掉刘穆之的那个眼线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视我为朋友,而是危险的敌人了吧。哼,不过没关系,早晚会走到这一天的,最近好像朱雀也在查京城中五石散交易的事,只怕我们的整个组织,也快要露出水面了,差不多,也到了要跟黑手党正式摊牌的时候了吧。” 陶渊明点了点头:“以前辈和主公的计划,跟黑手党是要起冲突的,以前有天师道掩护您的大业,可现在天师道已经给清除出吴地,您要自己维持以前的组织,那就会跟世家高门正面冲突,到时候,他们是绝不会容许我在中央掌握权力,甚至拉拢世家的。” 黑袍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意思了,这点,我会跟你主公再次商量一下,回来之后,对你如何安排,不过,我这里必须提醒你一句,小事上,你可以自已相机决断,但是涉及你是潜伏还是留下,是入朝还是在野这种根本大事上,你必须服从我们的指令,什么时候你成为跟我们并肩之人,才能掌握你自己的命运,明白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起身行了个礼:“晚辈恭受前辈教诲。” 黑袍叹了口气:“你的计划听起来也有可取之处,不过,在野毕竟不掌握权力,你一时退出幕府,就算制造舆论说是刘穆之排挤你,也不可能真正绝了人才效力刘裕之路,毕竟他只要手握大权,就不怕没有才能之士为了前程而投奔。就算一时犹豫,最后也会去拼一下的。”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前辈可能误会晚辈的意思了,我说的,不是那些世家子弟,而是天下百姓。” 黑袍有些意外:“此话怎讲?”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前辈还记得吗,当年天师道之乱,是怎么回事?也并不是世家高门和司马元显的冲突,让手下的庄客们造反吧。” 黑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是让普通的百姓也恨上刘裕?可是刘裕出自寒微,一直以来,也是对这些穷人们非常讲义气,只怕不是你三言两语能挑拨成功的。更何况,穷人没几个识字的,看不懂你的文章,当年天师道能成功,是靠了之前百年的传教布道,解衣相助,才取得平民百姓的信任,你有这个条件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信徒传播这些事情,我这里有人手,当然,如果前辈和主公肯全力相助,以你们手中的资源和人脉,会方便得多。刘裕和司马元显虽然能力人品高下如云泥,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都需要从吴地庄园的佃户中征发人力,要么从军,要么从事生产,换言之,就要这些在吴地做人奴仆,但可以有一份安稳的庄客们放弃现有的生活,去面对那充满了未知的将来。” 黑袍笑了起来:“这倒是的,不管理由有多高尚,从江南到江北,无论是从军还是务农,都是要有性命之虞的,命要是没了,那钱又有何用?刘裕已经在做这事了,现在正在土断,接下来很可能就是要强制移民了,也许你从后秦出使回来之后,就会发现,有几万人到了江北屯垦新地。”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之色:“不错,到时候我以国家英雄的身份回归,甚至可以主动制造一些舆论,就说刘裕有意把江南佃户,迁移到这些我新要回的州郡,直接推到跟胡虏接壤,朝不保夕的战地。然后就势辞职,一边可以让人议论是受了刘穆之的排挤,一边也可以在刘裕大肆推行这个移民江北的新政时,功臣主动辞职,以示抗议,这样就能打击到他的这项政策。” 黑袍笑了起来:“然后,我在南燕那里也做些手脚,让慕容超出兵去抢劫这些新的移民,刘裕现在内外交困,西蜀岭南两处叛乱新起,荆州就算暂时攻灭桓楚,后续的平定也是麻烦事,刘毅回师后还要面对新一轮的巨头之争,如果江北受到攻击,那这项移民政策很可能就执行不下去,一旦刘裕施政不成,那刘毅就有机会反扑夺权,到时候我们在民间制造各种刘裕无能,治国无术,民怨沸腾的流言,甚至可以让天师道卷土重来,如此,就有解决掉刘裕的可能了。” 陶渊明笑道:“所以,还需要前辈力助晚辈这回出使顺利,没有这个国家英雄的身份,要完成这些后续也不易啊。” 黑袍一转身,就跳进了一边的茅坑之中,他的声音从那个板洞之中传来:“你放心的去,其他有我。” ===第二千三百八十六章 后秦朝堂辞色常=== 后秦,长安城。 姚兴的脸色阴沉,坐在朝堂之上,看着持节傲立于自己面前的陶渊明,整个大殿之上,都响彻着后秦文武群臣愤怒的吼叫声:“太过分了,居然提这样的要求,陛下,万万不可答应啊。” “晋使狂悖无礼,陛下,应该将之立即驱逐。” “驱逐太便宜他了,杀了他,让他知道我们大秦的态度!” 陶渊明的脸上神色如常,似乎一点也没有受这些叫骂声的影响,他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姚兴,一如他刚才宣读国书时的表情。 吼叫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姚兴的眉头紧锁,突然改用汉语说道:“陶大使,你确定你刚才是读完了整个国书,没有任何地遗漏?” 陶渊明点了点头:“每一个字,每一个间隔符我都没有漏,这就是大晋皇帝陛下,致秦国天王的国书。” 姚兴冷冷地说道:“朕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先帝在时就正式称帝而不是天王了,仅冲你这样失仪,朕现在就可以斩了你。” 陶渊明微微一笑:“在我们大晋看来,天下只有大晋皇帝才是天子,其他的各路英豪,可称天王,可称将军,可称单于,但惟独不能称帝。您在自己的国家内想怎么称呼自己,暂时大晋管不着,但我身为晋使,只能按我国的称呼来叫您,就算因此被您斩杀,我也不会后悔,因为,下次来的,就不再是晋使一人而已,而是大晋的百战雄师!” 殿内又响起了一阵愤怒的叫骂之声,很多人用汉语厉声吼道:“杀了他,陛下,我们不怕晋国!” 一个三十岁上下,浑身都是发达肌肉的汉子,更是开始撸起自己的羊皮袖管,恶狠狠地说道:“父皇,先杀了这个狂徒,以其血祭旗,儿臣这就率军南下,攻取荆州,他不是想要南阳十二郡吗?儿臣这就让他连襄阳,江陵也没了!” 陶渊明突然笑了起来,转向了这个肌肉大汉,说道:“想必你就是天王的爱子,也是爱将,广平公姚弼是吧。” 姚弼哈哈一笑:“就是老子,怎么样,听到老子的威名,怕了吧!” 陶渊明的目光,落到了姚弼身后站着的两员大将,一个是黄脸勾髯,鹰鼻深目的一条八尺大汉,正冷冷地看着陶渊明,陶渊明点了点头:“想必将军就是秦国的左仆射,大将齐难齐将军,大晋的洛阳,就是你亲自攻下的,是吗?” 齐难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既然知道我的威名,那就应该恭敬才是,下次,本将要攻的,恐怕就是襄阳了。” 陶渊明笑了笑,看向了姚弼身后另一员身高九尺,壮硕如同大狗熊一样,披着全身铁甲的一条巨汉,说道:“这位不是曾经大晋的平远将军,护氐校尉杨佛嵩杨将军吗,看起来你现在在秦国这里混得不错啊。” 杨佛嵩哈哈一笑,拍了拍护心镜:“你们晋国也太小气了,给了两个狗屁不通的官职就要我全族为你们晋国效力,我可不是苻宏,没那么傻,大秦才是天命所归,所以我带着族人来到大秦,屡立战功,有了今天大将军的地位,听说刘裕很能打,以前我在汉中毛球毛将军手下时,他就对刘裕很推崇,不过,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他派你来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如果是的话,我很乐意帮他修理一下,比卢循送他的那个益智粽要强!” 此话一出,满殿的文武都是哄堂大笑,想不到杨佛嵩这样的一个粗汉,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刚才让陶渊明挑起的愤怒与不平之气,顿时缓解了很多。 陶渊明摇了摇头,说道:“本以为秦国大将,说话做事应该有点气度,可没想到,不过如此,也难怪这些年来,在赫连勃勃的手下,屡战屡败。要是你们这三位打仗的本事有吹牛的一半,也不至于岭北几乎尽入胡夏之手了。” 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大变,陶渊明这句话,提及了后秦现在最深的痛,姚弼气得抡起了拳头,就要上前打人! 姚兴的声音沉稳地响起:“住手!” 齐难和杨佛嵩同时拉住了姚弼,姚弼的满脸通红,厉声道:“父皇,此人狂妄无礼,全无使节礼仪,若不杀他,只怕大秦将士不服啊。” 姚兴平静地说道:“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使节,也不会让大秦的将士服气,此人不过是想要激怒我们,看看我们的反应罢了,朕平时一直让你们克制隐忍,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你们还需要多多修炼才是。罢了,列位官员,将领,你们先且退下,朕与晋使单独会谈。” 姚弼还有些不服,正要开口,却对上了姚兴那冷冷的眼神,只能咬了咬牙,挣开了齐难和杨佛嵩的手,行礼而退,很快,大殿之内,只剩下了姚兴和陶渊明,还有五六个内侍和殿中四角的十余名武士,各司其位。 姚兴勾了勾嘴角:“好了,陶大使,当众宣读的国书已经讲完了,刘裕有啥国书外的条件,你现在可以提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家镇军将军确实让我代为向大王致意,说是二十年前一别,至今仍思大王风采,现在天各一方,各为豪杰,他的平生所愿,大王应该非常清楚,这次希望能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满足他的这个要求,也好让他对大晋上下,有个交代。” 姚兴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愠色上脸:“什么,他真的啥也不给,就这样跟朕强要南阳十二郡?” 陶渊明淡然道:“大王不是已经取了大晋的西蜀吗?一个大州总比十二个比县也大不了多少的郡要强吧。” 姚兴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啊,西蜀是你们晋国的内乱,现在自立为蜀主的是谯纵,与我大秦何干?”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如果不是有大王在背中扶持谯纵,他又怎么有胆子叛晋自立呢?这回镇军将军可只提西蜀,没提大王现在占的中原和洛阳啊,不就是念及跟大王的旧情嘛。” ===第二千三百八十七章 秦国关羽东平公=== 姚兴咬了咬牙:“怎么,中原难道是你们晋国的?那可是前秦的地盘,我们大秦代苻氏而立,国号都还是用秦,这秦国的旧地,我们当然要收回了。” 陶渊明哈哈一笑:“大王是要跟我辩一辩这个自古以来吗?也不用太久,就一百年前,好象你们姚氏整个都是大晋的子民吧,给安置于陇右,洛阳可是大晋的故都,而中原之地,自夏以来就是我中原王朝的正溯所在,就是前秦,也不过是趁着中原战乱之时一度偷袭占了洛阳而已,加起来不过十余年时间,我大晋就是南渡以来,也多次收复洛阳,占的时间可比你们两个秦朝占的时间更久。” 说到这里,陶渊明向前一步,把节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沉声道:“前秦无道,企图灭我大晋,发动了淝水之战,被我大晋迎头痛击,结果身死国灭,而中原洛阳之地,也被荆州刺史桓冲所收复,刘镇军从北方归国之后,曾经亲自率北府众兄弟守卫洛阳,打退了慕容冲。” “刘镇军他在遣我前来时,亲口对我说,洛阳是他流过血,洒过汗,拼过命的地方,至今仍然念念不忘,每次想到桓玄为了争权,起内战击杀雍州刺史杨佺期,导致洛阳之地得而复失,就痛心疾首,恨不得能上马提刀,再入洛阳。只是念及天下战火连绵,苍生流离失所,不忍妄动刀兵,荼毒百姓,才派我前来,先礼后兵,希望能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 姚兴沉声道:“都能接受?就是让我无条件地让出整个南阳盆地,让成千上万将士们浴血而得的地方,拱手送人?有这样让双方都能接受的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那大王有没有想过,当年前秦在淝水之战失败之后,为什么苻坚在大晋没有派使者索要的情况下,就主动撤走了洛阳苻晖的七万兵马,退往关中了呢。” 姚兴的眉头一皱,不再开口。 陶渊明的眉头一挑,声音抬高了几度,朗声道:“其实大王现在真正的大敌,不是大晋,甚至也不是刀兵相见,杀你几万将士的北魏,而是养虎为患,现在反噬你的胡夏,以及被胡夏的一时得逞所刺激,开始生出叛离之心的诸凉。” 姚兴咬了咬牙:“好像陶大使对我大秦的情况,知之甚多嘛,那朕倒是有兴趣听听,你究竟能说出个啥样!” 陶渊明微微一笑:“那请恕我无礼,现在我就暂时不以大晋使节,而是以一个外臣的身份,试与大王论一下时局,您看如何?” 姚兴点了点头,环视四周:“你们且先退下,朕要与陶先生单独聊聊。” 一直侍立在姚兴身边,全副武装的一员大将,年约四十上下,赤面长髯,双目炯炯,眉头一皱:“陛下,陶渊明毕竟是外国来使,您这样单独面对,只怕…………” 姚兴笑了笑:“陶公是天下著名的大文人,朕好歹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马上皇帝,又有何可惧的。罢了,阿绍,我知道你的忠心,这样吧,你留下来,也可以做个见证,不过,这段对话,不得外传。” 陶渊明微微一笑:“想必阁下就是有大秦第一战将之称的东平公姚绍了,号称忠勇无双,关云长在世,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姚绍冷冷地说道:“陶先生,刚才听了你这么多让人生气的言论,但碍于场合和尊重你晋国大使的身份,我一直没开口,现在我想说一句,洛阳城现在就是由我来镇守,你家主公如果想来拿,我随时奉陪。其实,我还真的早就想会会刘裕这位名震天下的晋国战神呢。” 陶渊明看了一眼四周已经正在退出大殿,合上殿门的内侍们,笑道:“那么,既然您是镇守洛阳的大将,又怎么会现在出现在长安,而不是在洛阳呢?” 姚绍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平复如常,冷笑道:“这是我国内部的调动述职,涉及军情,不足为外人道也。你家刘裕的幕府也是开在京口,不也是前几天回到京城,搞了一波大清洗吗?”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洛阳长安,相隔数千里,跟京口建康这种朝发夕至,一天可以来回的情况能一样么?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回来,跟你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万三千名驻守洛阳的精锐,其中有五千人,就是从南阳调过来的,对吧,东平公?!” 姚绍的脸色这回是大变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剑柄,沉声道:“陶大使,你这回来我国想干什么?刺探军情吗?” 陶渊明叹了口气:“千军万马的调动,怎么可能隐瞒行踪,我不过是一个文人,使节,每天看后方传来的军报都知道这些,更不用说我家刘镇军了。大秦上个月刚刚在岭北惨败,新平失守,四千守军被赫连勃勃坑杀,两万户百姓被迁走,岭北防线,已经几乎全面崩溃,而凉州那里又是风波不断,虽然齐难在去年出兵,迫使后凉吕氏投降,让出了姑臧城。” “但灭了一个后凉,却让南凉,西秦,北凉都起了野心,都看中了姑臧城。现在大秦应对胡夏都非常吃力,根本无力在凉州继续投入重兵,所以齐将军灭凉而无法固守,只能带着姑臧城的百姓和吕氏一族撤军,而姑臧城,也是卖给了进贡几十万头牛羊,五千匹战马的南凉。放着不算太远的姑臧,民风相近的凉州而不守,却要硬占几千里之外,隔绝于伏牛山之南,风土人情更是迥异的南阳盆地,大王,这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姚绍恨恨地说道:“这是两回事,中原之地,包括南阳之地,我们可以在当地招兵买马,自保足矣,胡夏不过是一帮马贼,根本不敢与我军正面对抗,总是打了就跑,这回我们中原大军回援,就是准备围追堵截,将之彻底消灭,等灭了胡夏,那凉州随时可取,陶先生就不必操这份心了,还是想着你们自己怎么平定荆州吧。” ===第二千三百八十八章 互放狠话探虚实=== 陶渊明微微一笑:“东平公看来有些激动了,不过,好像您这样在外臣面前泄露大秦的军事机密,不太好吧。” 姚绍一下子愣在了当场,突然,他转身向着姚兴单膝跪下,沉声道:“陛下,臣在外国使节面前失言,死罪!” 姚兴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东平公,正如陶先生所说的,现在不是国与国的关系,只是我和他纵论天下而已,我们的大军调动人家都清楚,那这些意图也不是什么机密。你起来吧,护卫朕的安全即可,别的不用多说了,只是有一点,这些对话,不得外传。” 说到这里,姚兴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整个人也突然迸发出一股难言的威势,让姚绍一下子闭上了嘴,起身行礼而退。 姚兴转而看向了陶渊明,沉声道:“陶先生,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就算现在赫连勃勃这个叛徒在岭北兴风作浪,但也对我大秦不过是疥癣之患,就算凉州诸夷相攻,也威胁不到我大秦的腹心之地。而中原和荆北,可是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就算有所取舍,我也是要这些地方,你要我放弃好不容易占据的南阳盆地,还说对我有好处,我不明白这个好处何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就算我暂时需要调集大军围剿赫连勃勃,也不需要放弃南阳十二郡啊,只需要接纳桓振,再连接谯纵,让他东出争夺巴陵,那只怕你家刘公,也无力起大兵北上了吧。等我收拾完了赫连勃勃,大军再南下,你们要担心的,就是能不能保住荆州,而不是图谋我南阳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如果赫连勃勃这么好解决,那关中现有的兵马足够消灭他了,又何须调来南边的一万多兵马呢?以这一万多兵力,最多作一路出击之用,远远谈不上消灭赫连勃勃,因为他的胡夏骑兵,纵横千里河套,不设城廓,不置城邑,来去无踪,攻城亦不久居,而是掠夺民众后撤离,等你们集结关中步骑赶到,他早已经离开了,就是这种打法让你非常头疼。大王,我没说错吧。” 姚兴咬着牙:“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连接北魏,一起消灭他!” 陶渊明笑了起来:“要是能这么做的话,恐怕大王早就这样做了,何必等到现在?且不说北魏一向对河套没什么兴趣,现在他们自己要整理内部,消化占据的河北和并州之地,就算在草原上,大敌也是北方的柔然,而不是名为仇敌,却是几乎互不相侵的胡夏。就算北魏真的出兵灭了胡夏,那河套上去了一匹狼,却多了一头恶虎,到时候大秦的情况会更加险恶。大王,您说呢?” 姚兴的眉头一皱:“必要的时候,朕会再次亲征,亲自消灭赫连勃勃,我大秦毕竟地方数千里,带甲数十万,现在全力对付胡夏,不是没有胜算!” 陶渊明微微一笑:“真要这样,大秦得尽撤中原兵马,集中你的这数十万大军,还需要屯积大量的粮草,就算争取到了这样的兵力,那赫连勃勃也不傻,未必会留在河套跟你硬拼,到时候他逃往漠北,跟柔然合流,你的这些大军还能长留河套不成?如果你真的这么做,那别说南阳,只怕洛阳之地,大晋也会笑纳了,就算大晋不出手,难道北魏,南燕会放着这块肥肉不啃?” 姚兴的眼中光芒闪闪,脸上阴晴不定,陷入了思索之中。 陶渊明顿了顿,说道:“收留桓氏,不是不可以,就象之前你们在桓玄诛杀北府旧将时,也收藏了一些北府老将,国与国之间,收留一下流亡的敌国叛臣旧将,自古皆有,自晋末大乱以来,南北之人互相投奔,也不是希奇之事。但是,如果是以南阳之地收留桓振,据此继续盘踞,与大晋为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无异于对大晋的宣战,也就是跟刘公彻底翻脸,到了这步,只怕刘公会亲自领兵讨伐,目标,也绝不是只有南阳了。” 姚绍对着陶渊明怒目而视,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若不是受了姚兴的禁令,只怕早就会忍不住大声怒吼驳斥了。 陶渊明看着姚绍,微微一笑:“广平公好像很生气啊,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你的这一万精兵回去洛阳,跟刘公拼个你死我活,只是,我们中原兵法说得好,王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攻战,因为愤怒而战斗,会影响国事的,大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姚兴冷冷地说道:“我相信以广平公之能,守住洛阳,甚至南阳,并不是做不到的事,刘公确实善战,但我大秦也是兵多将广,联合南燕,守住中原,也不是不可能,再说了,你家刘公的敌人也不在少数啊,我这里最多一个赫连勃勃,他可是西有谯蜀,南有天师道,这些还只是公开的敌人,暗中的无论是建康的世家高门,还是他的北府同袍,都可能是未来的麻烦,要是他真的有这个实力,早就派兵来夺了,何必这样先礼后兵呢?” 陶渊明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是大王,你可能忽略了一样事情,西蜀和岭南的叛贼,因为路途遥远,要剿灭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至于你说的那些建康高门和北府同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公然翻脸,最多只是暗中较劲,而这个暗中较劲,就是得建功立业,为国家,为百姓作出贡献,之前你说的刘毅刘冠军,他为西征主帅,消灭了桓玄,现在扫荡残敌,即将与桓振决战,而战争的结果,您想必也清楚,刘冠军立了大功,那我家刘公也不会闲着,那换了您是刘公,您会怎么选呢?” 姚兴恨恨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朕的大秦,连什么西蜀,岭南都不如,要成为他刘裕第一个下手建功的对象?陶渊明,是谁给了你和你的主子这样的勇气,这样不把朕和大秦放在眼中?” 陶渊明淡然一笑:“不是我们看不起大王和大秦,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啊。” ===第二千三百八十九章 军粮为谢赎南阳=== 这下连姚兴也忍不住了,作色大怒道:“什么意思,陶渊明,不要以为什么话都能乱说,你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让你活着回晋国。” 陶渊明微微一笑:“大王请息怒,我这样说,不是轻视大王或者是秦国,而是因为,对于大晋来说,各种可以建功的地方,南阳是最合适的。” 姚兴的神色稍缓,仍然皱着眉头,沉声道:“我可看不出来。” 陶渊明说道:“现在的大晋,不谈内部,跟外界接壤的,有江北六郡,靠着南燕与北魏,有豫州淮南,靠着秦国的中原之地。还有就是荆北雍州,靠着秦国。此外,西蜀和岭南,是大晋的内乱,与这三个番邦外国,不是一回事。” 姚兴点了点头:“所以,按道理说,应该先平内乱,你自己的地方还没收回,就要与强大的我大秦起冲突,这不是明智之举。” 陶渊明笑道:“要是内乱在吴地,或者是淮北,那肯定是先平这些地方的内乱,但是两处反贼,一在岭南,一在西蜀,都是需要通过荆州之地,前去征伐的,大王戎马一身,久经战事,应该知道,讨伐这二处,那大军的前出粮储,后勤辎重,就得设在荆州,而且,很可能是江陵附近。” 姚兴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因为荆州要作为前进的基地,所以必须要确保这里的安全,南阳在我们手里,大秦可以随时突袭襄阳,进而威胁江陵,以断你们讨伐军的后路,是不是?” 陶渊明点了点头:“一般情况下,南北风格气候迥异,秦军无法长期在江陵一带,水网密布的地区作战,这也是大晋内战之时,秦军也没有南下的主要原因。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荆州刚刚平定,桓氏余党遍布各地,象桓振就能轻易地起兵反攻江陵,就算这回刘冠军能击破桓振,也还会有些余孽四处兴风作浪,大秦如果还占着南阳,到时候以这些余党为向导,入侵荆州,袭我大军后方,那我们就危险了。” 姚兴的眉头一皱:“所以,刘裕的意思,是要我交出南阳,这样他才放心?” 陶渊明微微一笑:“不错,南阳如果都在我大晋之手,那秦军再想入侵荆州,就得翻越伏牛山,龙门山一线了,很不容易,历来这些山脉就是隔绝中原与荆州的天然分界之处,从你们的角度来说,要越过这些山脉,向着南阳的驻军提供补给,也不是容易的事。” 姚兴冷冷地说道:“我们从关中走蓝田,武关也可以到南阳,不需要翻越伏牛山。” 陶渊明哈哈一笑:“武关道是出了名的难走,不比翻越伏牛山轻松,现在大秦的死敌可是在岭北,潜在的敌人是在凉州,并不是大晋,让出南阳盆地,大晋可以跟大秦和睦相处,也可以让大秦收缩兵力,运回南阳的粮草,更好地跟赫连勃勃作战,不比现在为了占一个鞭长莫及,消耗远远大于收获和南阳,要来的实在吗?” 姚兴冷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老话,得陇望蜀,用在这里也一样,你们占了南阳,那就会对洛阳构成威胁,你们担心大秦会趁机攻取荆州,我还担心你们趁机攻取洛阳呢。这个信任,应该是双方的,而不是一方面的让步。” 陶渊明笑道:“我家刘镇军说了,如果大秦肯让出这南阳十二郡,那作为回报,大晋军队,三年之内不会进驻南阳,也就是说,这地方会暂时作为一个缓冲区,由鲁宗之派一些吏员去管辖,这样的提议,您觉得满意吗?” 姚兴的眉头一皱:“这鲁宗之长期坐镇雍州,是荆北的大将,你让这个人派人马进驻南阳,还要我满意?” 陶渊明淡然道:“鲁宗之不过是关中流民帅出身,前秦崩溃后南下荆州避难,后来接替了杨佺期,成为南阳太守而已,他从接手这个太守时,北边的半个南阳盆地就在贵国手中,他只是占据襄阳,多年来一直没有向北进图之志,现在桓楚灭亡,鲁宗之作为桓楚旧将,我们把他仍然安置在这里,就是出于一个稳定的需要,不想改变现状,刘公说了,大秦如果归还南阳十二郡,我们这里也会有所回报,一来,雍州的五十万石军粮奉上,以作撤军谢礼,二来,以后关中流人如果南下进入南阳,我们会把这些人给送回。这样的条件,诚意如何?” 姚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关中的流民,你们也不要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现在大秦内部还算稳定,关中和中原这些地方没什么大的战乱,只是有些不愿意服兵役的流民,会逃亡来大晋,以前鲁宗之出于扩充实力的需要,对这些人是来者不拒,甚至主动派间谍前去关中和南阳招揽,当然,那时候的秦国和荆州的桓氏算是仇敌,这种敌对行为也正常,但要是这次,大王肯主动示好,归还我南阳十二郡,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不必再用这种敌对的手段了吧。” 姚绍沉声道:“陛下,不要相信此人的花言巧语,花点粮草,停止招募流民,就要我们让出南阳,这也太赚了。我们最多从这里撤军,表示所谓的诚意,但大秦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少!” 陶渊明笑着摇了摇头:“东平公啊东平公,要是大秦的地盘,一寸也不能少,那姑臧城又是怎么回事?南凉的暴虏只出了些牛羊就能让你们把凉州相让,为何南阳的那几个郡,就变得不可放弃呢?依我看,南阳比起凉州,对大秦更加鸡肋,我家主公这次可是表明了诚意,只要肯答应,那秦晋修好,等我们平定了叛乱之后,甚至可以借兵借粮帮你们对付赫连勃勃,不比现在结怨为敌,要来得好得多吗?” 姚绍正要开口,姚兴却摆了摆手:“好了,陶先生,你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朕要好好考虑一下,再作答复,请你先回馆驿歇息,三天之后,我们再见。” ===第二千三百九十章 拱手相送不甘心=== 当陶渊明的身形消失在殿外,大门开而复合,重重关上之后,姚绍恨恨地向着他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阿兄,此等狂徒,留他何用,斩了向刘裕表明态度,最合适不过。” 姚兴叹了口气:“阿绍,这么做只会正中刘裕的下怀,陶渊明并不是他的嫡系,而且我的情报来源说,刘裕对此人有怀疑,派他出使,又开出这样的和谈条件,有借刀杀人的意图。我若真是杀了他,那就给了刘裕出兵的口实,顺便帮了他除掉了陶渊明。” 姚绍恨恨地说道:“那就赶他回去,拒绝他的无理要求。臣弟不才,愿乞三万精兵,出镇南阳,我就不信刘裕能抢得走!” 姚兴笑着拍了拍姚绍的肩膀:“阿绍啊,要是我不想放弃南阳盆地,也不会调你回来了。” 姚绍的脸色一变:“怎么了,阿兄,你不会真的想把南阳送给刘裕吧。” 姚兴叹了口气:“这几年来,我们在南阳几乎一无所得,尤其是最近的这半年,桓玄被杀之后,荆州基本上也被平定,虽然桓振一直在苦战,但大局已定,世人皆知荆州再也不复姓桓,前一阵战乱时逃亡的不少流民,又纷纷返回,甚至连同原来南阳的不少民户,也给带了回去。” 姚绍咬了咬牙:“就是皇兄对这些汉人太仁义了,想来就来,想走不禁,还不怎么收他们的赋税,结果呢,他们反而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只要您下令,不允许他们再这样自由散漫,按关中这里的制度,严加约束,就不会逃亡了。” 姚兴摇了摇头:“在岭北我是实行五户连保连坐,关中也是固定户籍,可是在南阳,甚至在中原,我没法这样做,因为这些汉人农夫,非我族类,如果施以高压,他们会跑得更快,要强力弹压,就需要驻守重兵,可如此一来,关中和岭北的防卫就会空虚,关键时候真正靠得住的,只有我们自己的羌族部众,这点,你也应该清楚。” 姚绍恨恨地说道:“可是刘裕的开价也太少了,南凉好歹拿了几十万头牛羊,才换了个姑臧城,再说我们还把姑臧的民众全给迁了过来,充实关中人口,刘裕用五十万石粮草就要换走整个南阳,绝不能答应。这点粮草,跟我们当时夺取南阳时的付出相比,根本不够。” 姚兴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胡夏这个狗东西,我当然不会放弃南阳,可是现在岭北的情况非常危险,新平都沦陷了,阴密,安定这些重镇也是朝不保夕,我之所以放弃姑臧,也是为了调回西部的军队,这回把你调回,就是为了和齐难,杨佛嵩两位大将联手,共同夹击胡夏,这需要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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