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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醒我这点,尽管是后卫,但要为了大军扼守后路,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我们何时才能动身?张愿的五千人马,应该离我们不是太远吧,他本人来了,就算是步兵在后,到这里集合也不过是三天的事。” ===第八百九十八章 邺城特务大太监===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看着已经远去的那条长龙也似的火把,淡然道:“那得看前军的进展情况了,这次刘将军带走了一万五千精兵,加速疾行,十天之内就能到黄河边上,如果一切顺利,取得邺城,也就是一个月的事,而我们在半个月内,也要出兵了,但愿来得及。” 刘裕奇道:“怎么要等半个月这么久?” 刘穆之笑道:“总得等答应给苻丕的粮草到位啊,你当建康城的那些世家们筹粮的速度能有刘毅拉人的速度那么快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但愿不要出什么妖蛾子,河北,不是那么好去的。现在,就看姜让能在邺城隐藏多久了。” 邺城,苻丕帅府。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只有三个人,苻丕面色阴冷,坐在帅案之后,而大堂之上,全副铠甲的将军杨膺和一身文士打扮,羽扇纶巾的姜让,并肩站立,杨膺的神色有点不太自然,尽管是秋冬时节,却是汗透重衫,只有姜让神色从容,轻摇羽扇,不动如山。 苻丕的眼中遍布血丝,红通通的,他看着姜让,沉声道:“智囊,晋军来了,我军应该如何自处?” 姜让平静地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上次我军就向晋军求援,不到一个月,他们的大军就到了黄河边,快是快了点,但也说明晋国的诚意,属下以为,是咱们履行合约的时候了。” 苻丕咬着嘴唇:“可是晋军前来,不打燕军,却先攻击了我军驻守枋头的桑据所部,强行夺取枋头,又兵出黎阳,这样一来,他们就控制了黄河两岸的渡口,他们是来救我们的,还是来赶我们走的?” 姜让微微一笑:“晋军是按约定办事,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军困守邺城,而城外尽是慕容垂的地盘和军队,要打也是晋军和慕容垂的燕贼先打,我们只需要坐收渔人之利即可。” 苻丕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姜让,不置一词。 杨膺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汗湿的塘报,说道:“长乐公,这里有晋将刘牢之的亲笔信,是让桑将军的俘虏送回来的,他说他依约而来,而我军却禁止他们过黄河,他劝说无效才会发兵攻击,出于善意,他把所有的俘虏和军械都送回来了,就是想向我们证明,他是为了盟约之事而来,现在仍然把我们当成朋友。” 苻丕突然冷笑道:“哼,朋友?!好个朋友,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攻击我军的守军,抢夺我军的地盘?这算是什么朋友?” 姜让叹了口气:“长乐公殿下,此事属下以为不能全怪晋军,桑将军应该知道两家结盟之事,晋军北上是为了打燕贼的,他完全可以先让开通道,就算不知这盟约,也可以先请示殿下,犯不着主动跟晋军作战啊。” 苻丕一拍帅案,长身而起:“姜让!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我军将士忠心守土,被所谓的盟友偷袭,你不仅不指责背信弃义的晋军,却说桑将军的不是?你究竟是大秦的人,还是晋国的人?” 姜让咬了咬牙,沉声道:“殿下,属下的忠诚,这几年来应该就是最好的证明,燕军围城,连大秦的不少宗室都降了,属下却和您一起困守孤城,不离不弃,献计献策,这些还不够证明属下的一片忠心吗?” 苻丕冷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对手是鲜卑人,丁零人,面对这些残忍野蛮的异族,你这个汉人自然是跟我们氐人的大秦在一起,可现在不一样了,晋国是你的故国,是你的同族,他们来了,你自然就不必再跟我一条心,一条船了!” 姜让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殿下,您虽然是主帅,但也不能这样无端地置疑属下的忠诚,大敌当前,这样猜忌臣下,是会引起城中内讧的!” 苻丕冷冷地说道:“是啊,要是 不猜忌你,不用几天,我的脑袋,就会放到邺城的城头了!光仆射何在?!” 姜让和杨膺同时脸色一变,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白净面皮的胖子,身着盔甲,从帅案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的身材高大,却是微驼着背,一副随时要点头哈腰的模样,两手笼在袖中,三角眼中,冷芒闪闪,而白净的脸上,却是没有一根胡须,任谁也能看出,此人是个太监。 可是姜让的掌心里,却是冷汗直冒,因为这个太监不是一般人,他叫光祚,号称通天神眼,乃是整个关东地区秦国密探间谍系统的大头目,以前苻洛和苻朗这两个著名的秦国宗室,手握关东地区数十万大军,企图造反,但他们的反旗未张,光祚的情报就到了苻坚的案头,也正是因此,叛乱才会被迅速的平定。 更有甚者,据说王猛灭前燕帝国的那次决战,背后也有此人那看不见的影子,邺城围城几年,城中数十次的阴谋作乱,都被此人破获于无形,任谁见了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都会感觉到一股刺人的寒意。 而若不是此人给封了一个冗从仆射的官职,出城前往河北各地联络地方实力派倒向秦国,姜让等人也是万万不敢私自与晋国议和的。 姜让咽了一泡口水,强自镇定地说道:“光仆射,你自河北归来,可喜可贺,这一趟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光祚冷笑道:“出去招抚河北各地,却是功败垂成,非但没有一城归降,反而差点把这条老命送在了河北,何功之有?” 杨膺连忙说道:“话不能这样说,光仆射一心为国,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起码有十几个州郡也响应了大秦起兵嘛,不能因为最后失败,就说劳而无功。” 光祚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阴恻恻地说道:“大概有些人巴不得我一去不返,这样他们的奸谋就不会败露了,只可惜,我的耳目在我离开邺城的时候,也没变成聋子瞎子,二位大人,你看看你们身后是谁?” ===第八百九十九章 计划破灭辞世语=== 姜让和杨膺同时脸色大变,看向了身后,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几个如狼似虎的苻丕亲兵所挟持着,拖到了殿前,带队的队正一挥手,几个军士把这人重重地向前一丢,他就扑倒在了二人的面前,蓬头垢面的乱发间,隐约能看出他的模样,杨膺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你是杨巴斗?” 杨巴斗张了张嘴巴,可是嘴里却是满是鲜血,一条舌头,齐根地失去了踪影,显然,这个忠诚的士兵为了保住主人的秘密,不惜在重刑之下咬舌自尽,只是没有死成,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光祚冷笑道:“杨将军的记性不错啊,此人就是你的亲兵杨巴斗,也是你们二位跟晋军之间来回传信的密使!” 杨膺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一边的姜让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却仍然强作镇定地说道:“光祚,你这是陷害我们,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们跟晋军有勾结?拿下一个杨将军的亲兵,再屈打成招,有什么不能逼出的口供?殿下,这个太监一向阴狠狡诈,有的是栽赃陷害的办法,这回他带几百军士出城招降各郡,却能在慕容垂的大军围剿下全身而退,指不定跟慕容垂有什么私下的勾结,你可千万不要信他啊。” 苻丕冷笑道:“本帅自有判断,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姜尚书,你说光仆射是冤枉你们,对这个军士是屈打成招,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苻丕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重重地掷在了姜让的面前,姜让没有弯腰去捡,因为他不用看就知道,这是自己写的,这从摊开的一角中,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就说明了一切。 光祚冷冷地说道:“你的这个信使也算是细心了,居然把这密信放到了发簪的中间,可费了我们不少心思去找,只不过,落到咱家手里的,就算是个死人,咱家也能让他开口!” 姜让眼见事到如此,也不去多说什么,索性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只可惜杨膺不听我言,不早点下手制住苻丕,要不然,岂会有今日之祸!” 苻丕的脸上肌肉跳动着,咬牙切齿地说道:“姜让,我父王待你不薄,让你一个天水村夫,官至国家重臣,而我更是这几年视你为恩师,智囊,可谓言听计从,你为什么要这样辜负我,背叛我,背叛天王,背叛大秦?!” 杨膺的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长乐公饶命,长乐公饶命,都是姜让指使我这样做的,他,他扣押了我的家人,我,我不得不听他命令行事!” 姜让睁开了眼,看着杨膺,一脸地不屑:“真是条贪生怕死的狗,你的部曲也比你有种的多,堂堂一个大将军,在这里跪地求饶,也不怕丢人,你以为就靠你的这些哀求,就能换得一命吗?徒增笑柄而已!” 姜让斥完杨膺,转眼看向了苻丕,正色道:“长乐公,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背着你跟晋军议和,也是为了你好。现在秦国的灭亡已成定局,苻天王虽是一代仁君,却是无力回天,困守长安,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而强敌环伺,败亡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你,守在这邺城,与其说是对秦国的忠心,不如说是为了你的那个皇帝梦,这点咱们心照不宣,到了这时候,你也不介意我说出来吧。” 苻丕的嘴角勾了勾,冷笑道:“姜让,今天我只带了这几个人审你,就是想听听你的最后的话,念在咱们主仆一场,你也帮了我这几年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全尸,也不罪及你的家人,你有什么遗言,可以交代,有什么计策,也可以最后献给我,我不会因为你背叛过我,就完全不考虑的。毕竟,你是汉人,我是氐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心向晋国,我也可以理解。” 姜让摇了摇头:“殿下,你到现在还是没明白我的用心,天王的败亡是注定的事,但你又 比他强到了哪里去?就算他前脚败亡,你在这里后脚称帝,又能存活几天?这乱世之中,称帝之人不知凡几,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略阳苻氏氐人的失败,已经不可逆转,投向未来的明君,方有一线生机。” 光祚哈哈一笑:“姜让,到了此时,你还想妖言惑众,挽回自己的性命吗?告诉你,不用想了。你以为投降晋国,殿下就能安全了吗?那官至青州刺史的苻朗,举州而降晋朝,他自己也一向附庸风雅,自以为名士,跟那些汉人世家子弟一个德性,结果呢?还不是给晋朝找个借口就杀了。投降晋国,你大概是不会缺了荣华富贵,可却是把殿下往火炕里推,还在这里说什么是为了殿下好!” 姜让淡然道:“苻朗降晋本无问题,错在他降晋之后不低调从事,而是卷入了晋朝上层的世家之争,白白地成了牺牲品,若是殿下归顺晋国,我自会多方劝谏,加以保全,断然不会让他步了苻朗的后尘。” 光祚冷冷地说道:“降晋还不如降慕容垂呢,起码河北那些投降燕贼的秦国宗室,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姜让,你有什么遗言就快交代吧,不要在里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你的刘牢之,离邺城还远着呢,他救不了你。” 姜让看着苻丕,平静地说道:“殿下,我死不足惜,只希望你能念在全城军民的份上,为他们谋一条生路,若你实在不愿意降晋,也请你取得晋粮之后,早早西归并州,这邺城和河北之地,就留给晋燕去争夺吧,你占据并州,进可伺机图谋河北与关中之地,退可回到漠南草原塞外称王,这才是你的唯一生路。” 苻丕的眉头深锁:“邺城我守了这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让坚定地点了点头:“慕容垂这些年根本没全力攻城,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意图,但对这点很肯定,现在晋军来了,绝不会手下留情,无论是哪方,都不是你能对付的,活命的唯一之计,就是趁晋燕相争,撤往并州!” ===第九百章 人之将死其言善=== 光祚的声音又尖又细:“殿下,此贼死到临头还不忘反咬一口,千万不要听他的,他就是个叛贼,从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姜让哈哈一笑:“光祚,阉人是不会明白一个正常人的心理的,因为你的偏执,狭隘,因为你只能从事那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所以看不到这世上的光明,我与晋军接触是因为知道殿下必然守不住邺城,与其城破身亡,不如早寻退路,我有愧于天王,却无愧于殿下!” 苻丕叹了口气:“姜让,我很感谢你这些年为我,为这座城里的军民的付出,但我必须要杀你,不然我无法再统御部下,若是背叛也不处罚,那人人都会心生反意,这点,也是你教我的。” 姜让点了点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既然当初决定了如此行事,就做好这个觉悟,殿下,我没什么遗憾,也不后悔,只可惜没有为您留下一条光明的退路,不过晋军答应为您提供粮草,就不会趁机偷袭您和邺城,趁着取粮草的时候,全军撤往并州,不要参与晋燕之间的战事,如此才能保住这城中的十万军民,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苻丕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晋燕之战,谁胜谁负?我如何能从中坐收渔利?” 光祚急道:“殿下,不要上了此贼的当,他这时候的话不可信啊!” 苻丕猛地一扭头,目光如剑,直刺光祚:“光仆射,我希望我在说话的时候,不要被人打断,此人的话,哪句该听,哪句不该听,我自有分寸!” 光祚咽了一泡口水,闭口不言。 姜让微微一笑,轻轻地顺了顺自己额前飘逸的一缕乱发,说道:“我料慕容垂会胜出。” 苻丕轻轻地“哦”了一声:“何以见得?我们跟慕容垂交战多年,他也并未攻下邺城,甚至部下叛离不断,河北各州郡也是多次背弃燕国,都说此人当世无敌,但我可不觉得他有多厉害。” 姜让摇了摇头:“殿下,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不能正视你的敌人。慕容垂是连王录公都畏惧的天下战神,桓温都败在他的手下,这才功高震主,他为了复国隐忍多年,一旦发难,几乎半年不到就席卷北方,您真的觉得,他若是全力出手,会拿不下一座邺城?” 苻丕的脸色一变:“那是因为他的手下都是乌合之众,不是当年燕国的铁军,象翟氏部落这些丁零人,就是不想被他当成肉盾顶在前面,这才心生反意的,这也说明他有私心,不能公平对待手下,如此才不能平定河北。” 姜让笑道:“若是让他的部队打头阵,全力攻城,只怕邺城早就顶不住了,可是连我们都能看出的问题,为什么慕容垂却不做?这只能说明,他的主力嫡系,有更大的用处,而且对他来说,留着邺城,比拿下邺城要好。” 光祚冷笑道:“姜让,你说话毫无道理,谁不知道邺城是河北重镇,北方坚城,拿下邺城,河北之地可不战而定?慕容垂在城下围攻两年多都不肯离开,你说他不想拿下此城?难道他还要围城打援吗?打天王的援军还是打哪路?” 姜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要打的,就是正向着这里来的晋国北府军。也只有这支名震天下的劲旅,值得慕容垂如此设计了。” 苻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了,不过慕容垂在邺城苦等两年只为了等北府军?恐怕也不可能吧,要打晋军,去河南,去中原不是更方便?再说北府军就一定会来河北?就不会去关中?这次他们出兵之间,有谁会想到北府军这么快会来?” 姜让叹了口气:“原本我也想不到这点,但最近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的计划,都是在慕容垂的掌握之中,北府军是出兵关中还是来河北,他能随 时掌握,因为那个刘裕,跟慕容垂的妹妹慕容兰,一直在长安,表面上看,刘裕是去取玉玺,但实际上,刘裕的表现会影响谢家的决策,长安那里,刘裕取回玉玺,对于谢家,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他们出兵的方向,一定会是河北了。” 苻丕咬了咬牙:“那万一刘裕没取回玉玺,那晋军会不会攻击关中?” 姜让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谢玄一代名将,用兵谨慎,不打无把握之仗,北府军从扬州出发,如果去关中,千里迢迢,水土不服,加上关中的西燕,姚羌都不好对付,就是天王的长安城,也是苦撑多年,晋军若入关中,这些死敌可能会联合在一起先对付晋军,失败的可能很大,如果玉玺到手,自然不必这样冒险。” “如果之前慕容垂拿下邺城,一来他用嫡系强攻邺城必然损失惨重,二来关中的西燕兵马若是听闻邺城被拿下,等于燕国复国大业已成,有可能西燕军会放弃攻打长安,转来关东,到时候两支慕容氏就会提前决战,而晋军一定不会坐视慕容垂在河北立足,亦会起大兵来争夺,慕容垂以血战疲惫之师,面对两大强敌的夹击,会变得极为不利。这就是慕容垂几年来始终按兵不动,对邺城围而不攻的根本原因!” 苻丕咬了咬牙:“原来这老贼城府竟然如此之深。姜让,你若不是叛逆之罪无可饶恕,我真的是舍不得杀你。这么说来,慕容垂隐忍几年的计划,终于得手了吗?晋军主动来河北,他的主力未损,可以以逸待劳对付晋军?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帮晋军一把?” 姜让叹了口气:“殿下如果杀我,那就是拒绝和晋军合作,你帮了晋军,他们一样要灭你,与其这样,不如早去并州,若慕容垂真的能击溃甚至消灭北府军,那数年之内晋国将无力再争河北,而西燕军势必会离开关中前往河北,如果到时候您已经安全到了并州,请切记,不要与西燕军争锋!开门送客,方是上策!” ===第九百零一章 忠臣烈士辞世语=== 苻丕的双眼光芒闪闪,看着姜让,一言不发,而一边的杨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希望,连连地磕头于地:“长乐公开恩,我和姜尚书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一时糊涂才跟晋军和议,请您允许我们戴罪立功,我愿为您开路,打通前往并州的通道。” 姜让冷笑道:“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实在是丢尽弘农杨氏的脸,殿下,我天水姜氏,跟我们的先祖,蜀汉的忠臣姜维一样,忠义为先,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认为,我跟晋国的接触,是为了给您谋一条最好的出路,只可惜事情败露了,您毕竟是氐人,氐人军民是不会理解我的行为的,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卖主求荣的奸细,您既然不向晋国寻求庇护,那就只有杀了我,带着部众撤往并州一条路。” 杨膺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姜让,你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有活的机会,为什么要死?” 姜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象你一样屈辱求活,还不如痛快赴死。殿下,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我的死,来让您聚拢人心,让这邺城的百姓,军队肯跟着你去并州。” 苻丕咬了咬牙:“我可以不杀你,你去晋军那里吧,告诉他们,只要给我粮食,我就离开邺城。” 姜让摇了摇头:“晚了,事情已经败露,想必晋军在城中的内线也早就把此事回报了,刘牢之不可能再信任我,我去了反而会让他怀疑,你只有斩了我,再派他人跟晋军联系,说合作条件依旧,但双方需要重新建立信任,拿出诚意,不能再挖墙角搞策反,如此,方可继续粮食换城池的计划。” 苻丕奇道:“我杀了你,刘牢之还会跟我继续合作?这怎么可能呢?” 姜让正色道:“因为你们有合作的基础,晋军远道而来,人情未附,水土不服,更重要的是,跟慕容垂的死仇矛盾无可化解,而跟你们,却是还有合作的可能,邺城是核心城池,就是空城一座,也是晋军想要的,若是先跟你们为敌,就算攻下邺城,也会损失惨重,再难抵挡慕容垂的大军,谢玄和刘牢之都是聪明人,绝不会把北府军的精锐耗在攻取邺城之上。” “只要你说我和杨膺是背着你跟他们谈判,斩杀我们是因为我们违反军令,但这次是你亲自授权和议,那刘牢之自然也不会跟你作对,他会把粮草放在别的地方,要你出城去取,这样他正好去占据邺城,你出城后,不要管晋燕之间的战事,一路向西撤往并州,那里有张蚝镇守,还有幽州刺史,王猛之子王咏,也烧掉了蓟城的宫室,退往并州,你们在那里可以先召集亡散,伺机而动。” 苻丕点了点头:“我们会西入关中,援救父王,这是为人臣,为人子应该做的事。” 姜让叹了口气:“殿下,来不及了,若是两年前你听我言,放弃邺城,回救关中,或可让天王保住关中,可现在已经不行了,长安并不缺人,但缺粮草,你们若是去关中,只不过多了几万张嘴而已,就算慕容冲撤军,他也不可能给你留下什么粮草。再说了,你带的多是关东人士,留在并州尚有回家的希望,若是西入关中,只怕没到黄河,兵士就会散去大半。这条路,万万不可走!” 光祚厉声道:“混蛋,你这是让殿下坐视天王覆亡吗?” 姜让冷冷地说道:“已经在这里坐视了几年了,还怕这最后几个月?天王若得上天庇护,也许可以杀出长安,来并州与殿下汇合,若是天王不在,而太子苻宏也不能自立的话,那复兴大秦的重任,就会落到殿下的身上了,这也是对您这些年奋斗的最好奖励。” 苻丕长叹一声,转过了头,挥了挥手,一边的屏风之后,转出了两个侍卫,各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一个酒杯,盛着一杯酒,任谁也知道,这是两杯毒酒。 光祚冷笑 道:“殿下宅心仁厚,赐尔等全尸,一杯毒酒,免受刀斧戮身之苦,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还不快点谢恩?!” 杨膺脸色惨白,瘫倒在地,身子在微微地发抖。 姜让神色平静,看着苻丕,深深地一揖及腰:“殿下,祝您前路顺利,请千万莫要忘了属下最后的话。” 言罢,他上前拿起一杯毒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掷杯于地,当碎杯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荡的时候,一行鲜血从他的嘴角和鼻孔中流出,他喃喃道:“好,好厉害的七步断肠!”言罢,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 杨膺被两个武士从地上架起,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想去拿那个酒杯,却是几次都够不着,光祚不屑地嘟囔了两句,上前拿过酒杯,往他的嘴里就灌了进去,很快,杨膺也跟姜让一样,七孔流血,一命呜呼。 苻丕转过了头,木然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目光紧紧地停留在姜让的身上,眼中似有泪光闪闪,光祚凑了过来,笼着手,低声道:“殿下,二贼已死,是不是要依律法,将叛贼尸体暴尸三日,以警示全城军民?还有,二贼的家人如何发落,要不要斩草除根?” 苻丕摇了摇头:“不必了,杨膺也许有野心,但姜让实在是忠义之士,只是他不应该绕过我私下跟晋军接触,他说的有道理,邺城不可守,将他们厚葬,放了他们的家人,去晋营当使者,就按刚才姜让说的那些办。” 光祚睁大了眼睛:“殿下,这是叛贼的临死反咬,可千万不能照他的话办啊!” 苻丕沉声道:“够了,我说过,我会有自己的判断,晋军已至,邺城在两大强敌夹击之下绝不可守,只有退往并州,静观其变,按我说的办,三天之内,我要全城军民,都能吃上饱饭!还有,你现在亲自去并州,让王永和张蚝准备派军接应我,以后,并州就是我们的家!” ===第九百零二章 慕容军议战守策=== 邺城城东,新城,燕国大营。 慕容垂坐在军帐之中,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塘报,时不时地,他低下头会看着这份塘报几眼,慕容兰与慕容德,还有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麟这几个得力的儿子都站在帐中,气氛凝重,只有火盆中的炭火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慕容垂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从每张脸上慢慢扫过:“晋军,北府军还是来了,果然名不虚传,从集结在广陵,到打过黄河,不过十七天的时间,秦军挡不住他们,黄河也挡不住他们。” 慕容宝大声道:“可是我们大燕的军队,能挡住他们!” 慕容垂微微一笑:“道佑(慕容宝这个嫡世子的字),你要多少人马,挡住北府军?” 慕容宝自信满满地说道:“据前方军报,刘牢之所带的兵马,不过万人左右,请父王给儿臣三万步骑,足以挡住刘牢之!” 慕容兰冷笑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银盔银甲,冲天马尾的这个绝色女将,慕容宝不服气地说道:“兰将军(都是慕容家的人,也不用公主长世子短的了,以名加将军称呼),你可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慕容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曾亲自跟着北府军在一起战斗过,君川的时候,三千铁甲正面击垮了秦国三万步骑,洛涧的夜里,五千北府军渡河大破秦军梁成的五万精兵,淝水之战,五千北府军老虎部队,正面打垮了几十万秦国精锐,世子殿下,我不知道你何来的自信,三万没有甲骑俱装的步骑,就能挡住刘牢之的一万精兵?” 慕容宝给慑得说不出话,一边的慕容农和慕容隆对视一眼,缓缓地说道:“兰将军,我们都知道北府军是纵横天下的精锐,但他们毕竟是步兵,在江南河道纵横的地方作战,有利于发挥,可这里是北方,是平原,是骑兵的天下,刘牢之远道而来,从广陵到这里,几千里地,十七天就赶到,一天行军距离高达百里,已是疲师,现在他们背靠黄河,乃是兵家大忌,我军若是放弃围攻邺城,以一部监视苻丕,而以大军主力直扑刘牢之,当可破之!”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们的背后并不安全,除了苻丕之外,还有丁零翟氏的几万贼寇,他们游而不击,从不与我们正面对抗,但一旦找到时机,就会抄掠各地,着实头疼,若是我军正面与刘牢之对峙,背后粮道被丁零贼人切断,那就陷入战无可战,退无可退的危险境地!” 慕容麟点了点头:“我同意兰将军的意见,北府军不仅能攻,而且也擅长防守,刘牢之的营地,我去看过,极为严整,营与营之间暗合兵法,可互相救援,背靠黄河,无法包抄其后路,而现在是枯水期,晋军的粮草和援军可以源源不断地过来,我军如果求战不得,强攻其大营,势必失败。” 慕容德沉声道:“我听说秦晋之间有了矛盾,苻丕刚刚斩了之前与晋国和谈的尚书姜让和大将杨膺,如同自断一臂,只怕是姜让等人暗通晋国,想要把苻丕擒献给晋军,才会让苻丕如此痛下杀手。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跟苻丕讲和,起码,让其暂时保持中立,这样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先对付晋军。”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摇了摇头:“不,秦晋之间暂时不会起冲突,不然苻丕也不可能让姜让和杨膺的家人去晋营了,我军若是前出迎战刘牢之,势必苻丕会出我军之后,因为苻丕已经断粮,只有刘牢之,可以给他粮食。” 慕容农摇了摇头:“父帅,刘牢之也想要邺城,他未必会把粮食拿去送给敌人,秦晋之间,貌合神离而已,我们只要集中力量只打一个,另一个必然不会全力救援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晋军这回带了大量的粮食前来,明显就是用来收买苻丕的,现在苻丕就算再傻, 也知道晋军到来后,再想守住邺城已无可能,趁着还有兵力的时候,拿邺城换粮食,带着忠于自己的部众向西撤入并州,或者是向北退往塞外,才是理智的选择。” 慕容宝冷笑道:“我怎么觉得苻丕最理智的选择是学那苻朗,干脆投降晋军,去建康城当个寓公呢?” 慕容宝此言一出,几个兄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慕容兰对这些嘲讽的笑声无动于衷,秀眉轻扬:“若是苻丕有这意图,也就不用杀姜让和杨膺以表明立场了。现在是军议,决定大燕的前途和命运的时候,我希望大家都能严肃点。” 慕容垂干咳了两声:“大家说得都挺好,现在的军议,要的是知已知彼,需要我们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想想如果你们是苻丕,是刘牢之,你们会怎么做。” 慕容宝咬了咬牙:“我不太相信苻丕会放弃苦守几年的邺城,就这样拱手送人,他也许是想坐山观虎斗,看我军与刘牢之的决战再作定论,所以我们不能示弱,也不能让秦晋两军会合,邺城坚固,一时难以攻破,那就集中精锐,强攻刘牢之,在他的援军到来前,先把他吃掉,方是上策。” 慕容垂没有马上发表意见,他转向了慕容农:“农儿,你觉得呢?” 慕容农的眉头深锁,久久,才开口道:“刘牢之急行而来,看起来是想抢功,抢时间,他现在带的兵马是他的老部下,以这支部队取得的功劳,都是他的,若是后面晋军大至,那些可能是别的世家和别的将领的部队了,就算打胜,也未必是他的功劳,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的这个弱点,诱其脱离坚固的大营,与我军决战。” 慕容垂笑道:“那如何让其肯与我们决战呢?” 慕容农叹了口气:“这点,这点孩儿还没有想好,父帅请见谅。” 慕容垂的目光投向了慕容麟:“麟儿,你有没有好办法?” ===第九百零三章 诈败诱敌铁骑杀=== 慕容麟微微一笑:“强攻邺城,不计代价地强攻,但保留最精锐的三万中军步骑,让刘牢之以为我们想在他出击前先取邺城,一旦被我们夺取邺城,那他就前功尽弃了,当他以为可以在我军攻城部队的背后猛插一刀的时候,我军以骑兵攻取其枋头渡口,断其后路,而步兵以营寨为依托缠住他,不战也不退,时间一长,即使是凶悍如北府军,也会因为失去粮草和后援,最终落败。” 慕容垂笑道:“那你觉得我们几万步骑这样的调动,能瞒过刘牢之吗?他会尽出大军,营地不留一点防守,就让我军骑兵轻易袭占后路?就算做到这些,以北府军的勇悍,退路已断,前进才有生机,他们若是强冲我军正面,就一定挡得住?” 慕容麟的脸微微一红:“孩儿考虑不周,请父王责罚。” 慕容垂摆了摆手:“无妨,军议本就是要讨论各种情况,多种可能,麟儿,作为主帅,要考虑全军的利益,不能只着眼于胜负,如果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损失过大,那就会损失我们本族本部的核心力量,就算一时打退了晋军,也难以压制各仆从部落了。记住,永远要把我们鲜卑,把我们慕容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只想着胜利和胜利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慕容麟恭声行礼道:“孩儿谨记父王的教诲。” 慕容垂的目光移到了慕容德的身上:“阿德,你怎么看?” 慕容德想了想,说道:“也许暂时撤围邺城,向北转移,是最好的选择,如此一来,我军主动放弃对邺城的围攻,这就会让秦晋两国的矛盾公开化,毕竟邺城只有一个,两家却是都想要。” 慕容兰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们分析过,也许苻丕现在也不再想着拥有邺城了,可能收了晋军的粮草,就会向西去并州。” 慕容德正色道:“如果是面临我军和晋军的同时压力,那只能放弃邺城,但若是我军撤离,晋军不过万余人,就算野战再厉害,苻丕得了粮草后婴城固守总是可以的,甚至,他有可能出城主动攻击晋军,邺城的秦军虽然战斗力不算太强,但为了粮草和生存而战,加上熟悉环境和地形,没准真能给刘牢之造成重大损失呢,等他们两败俱伤,我军再主动回击,可以一战灭双敌!”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德,你的想法不错,甚至可以说有九成以上是正确,但你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晋军的动向。没错,苻丕确实有可能这么做,但是晋国却不是刘牢之一人可以独断专行的,他的后面,有谢玄,甚至是谢安,这些人会对刘牢之的做法起来约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跟苻丕起了冲突。” 慕容德摇了摇头:“未必吧,刘牢之已经攻击了秦军,拿下了枋头和黎阳,再加上姜让和杨膺暗通晋军,我想苻丕现在早就把晋军看成了敌人,而不是盟友,我军如果主动撤离,秦军的压力顿减,那首要攻击目标,就不再是我们,而是这些渡河来抢地盘的晋军。” 慕容垂正色道:“可是刘牢之既克渡口,却不趁胜一鼓作气攻击邺城,甚至还把俘虏和军械放回,以作善意,这说明攻击渡口和接下来的行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攻打这些秦国偏师,是为了显示本方的强大战斗力,让苻丕心生畏惧,而打过之后又主动示好,更有拉拢之意。” “现在晋军对邺城的作用有二,一是能解邺城粮荒,二是能助秦军对抗我们。就算我军撤离,仍然有第一个作用,刘牢之带了大量的军粮,足够几十万人食用数月,显然不是为了他的那支万余人的军队,而是给苻丕的,要想苻丕出城,只需要把这些粮草放到渡口,让他去取,苻丕必然率众而出,那邺城,刘牢之就可不战而得。这不比在战场上打死打活,要好得多吗?” 慕容德长叹一声:“兄长神机妙算 ,小弟不及也。这么说来,我军对于秦晋联合,已经无计可施了吗?要先避其锋芒,等其之间生出矛盾,再行下手?”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等不得,我军围攻邺城数年,最后却便宜了晋国,如此一来必定军心动摇,士马星散,不用半年,估计各仆从部落就会跑个精光,到时候我们这些人的脑袋,也会给手下献给刘牢之了。所以,我们现在一定要明确我们的作战目标,那就是消灭刘牢之的北府军,彻底,完全地消灭!” 此言一出,除了早知此计的慕容兰外,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慕容宝先是一愣,转而笑道:“父帅终于采用了孩儿的意见呀,孩儿愿意领兵…………” 慕容垂摆了摆手,打断了慕容宝的话:“好了,不要说了,若按你的那套,非但消灭不了刘牢之,反而会给他大败。你阿德叔父的打法才是正确的,撤离邺城,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撤离邺城,非但要撤,还得显得很狼狈地撤,一路不停地丢盔弃甲,不停地让其他的士卒逃亡,要让刘牢之真的以为我们是败了,慌了,要逃了。” 慕容农的双眼一亮:“这是诈败诱敌之法,父王是要伏击刘牢之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刘牢之久经沙场,埋伏对他是无用的,如果是险要地形,他自然会广派斥候,保护侧翼,所以,我们消灭北府军的方式,是在一往无际的平原之上,以铁骑冲杀,将步兵为主的北府军,彻底地,全部地消灭掉!” 慕容麟讶道:“铁骑冲杀?可是我们现在还没组建成甲骑俱装啊?本来是指望拿下邺城,取得秦军关东武库的装备的,可是没拿下邺城,哪有这些?” 慕容兰微微一笑:“铁骑装备,不止是秦国有,我们慕容氏起于辽东的时候,就有天下最精良的铠甲,这两年你们的父王表面上是在攻打邺城,实际上一直在辽东秘密地组建了一支甲骑俱装的部队,乐浪王,你可以出来了。” ===第九百零四章 黎阳仓城遇故人=== 河北,黎阳渡口。 黎阳,这里黄河上的主要渡口之一,历史可以上溯到上古三皇五帝时期,,与黄河沿岸的枋头,延津等渡口一样,远远看去,这里是座不小的城池,可是城中却无居民,取而代之的是数百个码头和泊位,在这黄河渡口的两端,一派繁忙的景象,黄河的支流洛水从南边入城,上面是川流不息的泵船,运载着一般般的军械,粮草,而另一边则是汹涌澎湃的黄河,平底大沙船正从黎阳与对面的孟津渡口之间来回穿梭,把仓城中的存粮军械,纷纷地运向河北之地,然后再由水转陆,运向另一边的枋头前线。 刘裕一身锁甲,军主打扮,跟数十名军校一起,走在两个领头的大将之后,其中一人,身高马大,黑色虬髯,正是那桓家客将张愿,而另一个,身形矮胖,活象个冬瓜,满面红光,与身上这身皮甲是那么地不相称,与其说是个大将,不如说更象个乡下土财主,可不正是新任的黎阳太守,北伐军副帅滕恬之? 张愿停下了脚步,站在城头,远眺前方,眉头拧到了一起,他重重地拍向了城墙的垛口,沉声道:“前日里孙就栅一战,刘鹰扬(刘牢之)出师不利,即将攻下栅的时候,被慕容垂亲自率兵突击,损失百余人,都说北府军横扫天下无敌手,可是到了河北的这第一战,就小败一阵,看起来,传言也未必属实啊。” 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瞟了站在人群中的刘裕一眼,嘴角边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滕恬之却笑着摆了摆手:“可慕容垂不还是撤退了嘛,刘鹰扬一时攻得兴起,给偷袭一下,无伤大雅,张将军,你看那邺城的苻丕,还是出城攻了一下燕军嘛,以前谢镇军就担心苻丕会反水,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了。” 张愿的眉头一皱,沉声道:“滕太守,你说咱们不远万里地率军前来北伐,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滕恬之微微一愣:“自然是扫平胡虏,恢复失地啊。” 张愿一拍城墙垛口:“咱们在这里干等着,干看着,就能收复失地了?刘鹰扬不过万余人马,都可以一往无前,咱们坐拥一万精兵,却在这里只能看守粮草,每天不过是做些转运的工作,若早知如此,我等又何必前来?” 滕恬之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张将军,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也得有人在后方坐镇哪,这兵马未动,粮草得先行,咱们在河北,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了,守住这个渡口,前方大军就有粮草,等后续部队上来,自然可以替换我们,到时候横扫河北,幽云之地,不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嘛。” 张愿冷笑道:“横扫河北?滕太守怕是想多了吧,刘鹰扬会给我们剩下几个城来横扫?他马上要跟慕容垂决战了,一旦胜出,那慕容垂只会望风而逃,河北各州郡只怕也会迅速地易帜,到时候我等只怕连个小县城也没的打啦。” 滕恬之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慕容垂不是有十几万大军嘛,刘鹰扬不过万余人马,现在虽然在前方站住了脚,但也只能是扎营固守而已,要说决战,怕是兵力不足吧。” 张愿沉声道:“滕太守怕是对刘鹰扬了解不够吧,他有五千人马,就敢对对面的五万秦军步骑主动进攻,有一万老虎,就敢在淝水直冲秦军百万之众,慕容垂的手下多是乌合之众,本部精兵不过三四万步骑,刘鹰扬并没有什么不敢打的。” 滕恬之勾了勾嘴角,转头对着人群之中的刘裕说道:“刘军主,都说你身经百战,又是北府军的第一勇士,刚才张将军说的话,你同不同意?” 刘裕微微一笑,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卑职不过是一个小小军主,只知道依令行事,战守之道,乃是将帅所定,不过卑职知道,职责所在,是随二位将军守好这黎阳,不 仅是为前线将士提供军粮,也是为大军看好前出与后退的咽喉要地,其重要性,一点也不比在前方与燕军对峙的刘将军要差。” 张愿重重地“哼”了一声:“刘裕,都说你英雄无敌,如何地了得,可这回亲眼所见,实在是让本将军失望,你的锐气,你的斗志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也想在这里坐着看别人立功,自己无所事事吗?大晋军律,功绩是按斩首掳获算的,在这里看守,能有这些功绩吗?” 刘裕淡然道:“这些是玄帅要考虑的事情,卑职不敢妄言,卑职只知道,作为军人,理应服从命令听指挥。前线慕容垂与刘鹰扬对峙,想必会断我军粮道,他的兵力有优势,很可能会派出偏师袭击这黎阳仓城,我等在这里,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滕恬之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燕军敢来这里攻击?” 刘裕点了点头:“两军对峙,以正合,以奇胜,若能断敌退路的同时,焚其粮草,自然是上上之策,正是因为这样,玄帅才把守卫黎阳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二位将军,这是对二位的器重和信任,怎么能说无所事事呢?!” 张愿重重地一跺脚:“够了,刘裕,你什么也不知道。这河北之地,可不止秦燕两支逆贼,还有别的势力,如果我们能主动争取,那就会让我们平添十万大军,何必还要在这里相持?” 滕恬之的精神一振,马上又转向了张愿:“张将军,你这话是何意?这别的势力,是谁?” 张愿得意地看了刘裕一眼,指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军士模样的人,说道:“刘裕,这人也是你的老相识了,要不要见面打个招呼呢?” 刘裕的心中一动,刚才他就觉得这些人里,似乎有个熟人存在,却是说不上来是谁,来人似乎一直刻意地躲着自己,直到这时,他才把目光投向了张愿所指的方向,一张面孔映入刘裕的眼帘,他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你?!” ===第九百零五章 欲连丁零袭后方=== 一个青年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带着几分欣喜与兴奋:“刘大哥,咱们又见面了,一别两年多,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呢!” 刘裕心中一动,看向了这个青年,可不正是当年去长安时,在荥阳城碰到的那个名叫王懿,字仲德的太原王氏之后吗?当时他和兄长王睿二人,与另一个小孩子刘钟,乱世之中,三个未成年的少年人居然能悄悄地跟着自己一路几百里,胆色非同一般,甚至让他隐约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名义上的徒弟,寿春的朱氏兄弟。 不过刘裕还是有点惊讶,看着王懿,讶道:“这位小兄弟,我们见过吗?”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在荥阳时自己是易了容,又化名阿巴斯。 王懿笑道:“若不是后来碰到了你当时的同伴,我又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呢,老实说,我们兄弟做梦也没想到,那个阿巴斯大叔,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刘裕,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你,又怎么会有如此的英雄人物呢。” 刘裕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想必这孩子是后来遇到了慕容兰,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身份,当着张愿和滕恬之的面,他可不想把这段经历给公开,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原来是荥阳城的王家兄弟啊,我现在想起来了,你们和刘钟小兄弟可好?” 张愿冷冷地说道:“够了,这里不是你们拉家常攀关系的地方。刘裕,既然你们认识,想必你也知道,这位小王兄弟,后来去了河北,现在是在丁零翟真的手下,这次他来,是奉了翟真的命令,与我军接触的。” 滕恬之面露喜色,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几个护卫,走上前去,看着王懿,只见这个少年年约十六七岁,但一脸的精明强干,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直转,脸上也早早地留起了胡须,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个子也挺墩实的,虽然穿了一身亲兵护卫的皮甲,但明显比其他的军士要壮实一些,滕恬之笑道:“想不到丁零人之中,也有如此壮士。” 王懿摇了摇头:“我不是丁零人,我是汉人,太原王氏之后,以前家住荥阳,慕容老贼起兵作乱,屠我荥阳城,我们兄弟有很多亲人和朋友都死在他的屠刀之下,要不是路上遇到当时去长安的刘大哥,只怕我们早就死了。”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王兄弟说的是事实,我可以作证。只是我很奇怪,你当时怎么没去邺城投奔苻丕,而是去了丁零人那里呢?按说屠荥阳的也有丁零人啊,他们也是你的仇敌。” 王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本来我们是想去邺城的,结果邺城被围,我们兄弟在想潜入城时被燕军捉拿,而看守我们的,正是丁零部队的翟真,本来慕容氏下令要将我等处死,但翟真保护了我们,他向我们解释说当时屠城的命令是慕容垂下达,他们也只能执行,但慕容垂凶残狠毒,并非值得追随之主,所以他们决定联合苻丕,对其反戈一击。” 张愿冷笑道:“然后这个计划就给慕容垂知道了,非但没杀得了慕容垂,反而翟斌都丢了性命。” 王懿咬了咬牙:“正是,丁零人做事不密,杀贼不成反被杀,翟真和翟成兄弟二人因为回营准备整兵战斗而逃过一劫,慕容垂在杀死翟斌等首领之后就率军攻击丁零大营,当时一片混乱,无法组织战斗,翟真兄弟带了我们和少数亲卫一起逃跑,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慕容垂,我们也不想再计较以前的恩怨了,毕竟他们也只是依令行事。” 滕恬之笑道:“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竟然也有如此的心胸和胆识,太原王氏还真的是人才辈出,跟我们回江南吧,想必你们的同宗亲族,会让你们认祖归宗的。” 王懿沉声道:“这位将军,在下以为,大丈夫立身处世,不能只靠祖辈荣誉,而是要自己做一番事业,我们家乡被屠,亲友惨死,大仇不 共戴天,敌人就在眼前而不去复仇,却想着靠这个身份到江南寄人篱下,攀附那些上百年都没有联系的所谓亲族,那还算是个男人吗?起码太原王氏,是羞于有这种子孙的。” 刘裕哈哈一笑:“说得好,王兄弟,你真的是长大成熟了,这几年你跟着翟真的丁零人,与燕军作战,也吃了不少苦吧。” 王懿点了点头:“燕贼势大,翟头领一边收集亡散,一边转战四方,避免与敌主力正面对抗,多是骚扰其粮道,打击其屯卫部队,河北残破多年,生产破坏严重,甚至当地百姓能吃到桑椹都是能谢天谢地,为了让百姓有桑椹吃,连那慕容老贼都下令,禁止民间养蚕,这就是这个恶贼为了图谋复国,而给天下百姓带来的灾难!” 张愿笑道:“为了除掉慕容老贼,我们有共同的目的,现在老贼带兵与刘鹰扬在邺城一带相持,分不出人手,我们如果能连结翟氏兄弟,突袭老贼的中山,龙城这些后方重镇,那就断其根本,他的这些军队,家属多在这些后方城市,丁零部队擅长游击作战,攻击能力不足,而我们大晋正好擅长攻坚,两家联手,必可断老贼根本,总比在这里守个粮仓要强得多!” 滕恬之的脸上也闪过了一阵兴奋之色,抚掌笑道:“嗯,张将军果然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眼界确实高人一等,王家兄弟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里,可谓天赐良机,传我将令,即刻…………” 刘裕突然沉声道:“且慢!” 张愿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刘裕:“怎么,刘军主,你有不同的意见?难道你怀疑王懿兄弟的忠诚?” 刘裕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张将军,请不要误会,我不怀疑王兄弟的忠诚,但我对翟真兄弟,对丁零人,却是没有一点信任,为何他们非要在这时候找我们去袭取中山,龙城?多出我们这里几千人,就能攻城掠地了吗?只怕是更有利于他们攻击这里,黎阳吧!” ===第九百零六章 丁零奸谋寄奴知===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大变,滕恬之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丁零人为何要攻取这里?” 刘裕平静地一指城内城外如山的军粮,淡然道:“这如山的军粮,辎重,就是最好的攻击此地的理由。现在河北百姓连吃桑椹都是奢望,如果能拥有这里的上百万石军粮,那翟氏丁零还不得笑醒?!” 张愿咬了咬牙:“他们连中山,龙城这些地方都无法攻取,又怎么可能攻击黎阳?再说,得罪了我们,就算眼前得到一点好处,但是等慕容垂缓过劲来,要消灭他们不是更容易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丁零人我很了解,他们根本无信义可言,就是帮唯利是图的强盗,马贼!当年翟斌早就和慕容垂暗中勾结,联手坑害苻坚,致使其淝水大败,但翟氏部落在洛涧之战中损失惨重,淝水之战后,翟斌几乎是第一个起兵,夺取了秦军在彭城的辎重粮草,到处烧杀抢掠,慕容垂起兵后,他又是率先过去附和,想跟着慕容垂的燕军横行天下,但当他发现慕容垂不象他那样只知掠夺,而是要约束军纪之后,他就又受不了,暗通苻丕想要反叛慕容垂,最后落得个身死邺城的下场。” “翟真和翟成兄弟,跟翟斌几乎是一样的货色,贪图小利,没有信义,这些年秦燕相持,如果他们有点雄心壮志,有点眼光的话,就应该打起拥秦反燕的名义,安抚民众,争取更多的支持,秦燕两国的主力都在邺城一带,河北大片空虚之地,只要有一个稍有头脑的统帅,自可一呼百应。可是翟氏兄弟却做了什么?到处劫掠,不事生产,只要今天吃饱了,就不去想明天的事,燕军来了就钻山沟,燕军一走就出来抢东西,这些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张愿恨声道:“这是丁零人的习性使然,他们本就是天生的强盗,并不奇怪。但强盗不代表没脑子,翟斌当年知道从龙慕容垂,翟真翟成兄弟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现在王师来到,自然可以为王先驱,不失公候之位,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攻击我们?这些粮食够他们吃一辈子吗?” 刘裕正色道:“不够一辈子,但起码够吃几年了,丁零人就是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中山和龙城城高池深,并不好攻取,而且慕容垂随时可以调大军前来支援,就算有我军相助,他们也没多少胜算,更何况,如果慕容垂都只能给子民吃桑椹,这些中山,龙城又能有多少粮草?费尽心思打下几座空城,又有何用处?远不如抢黎阳城里现成的粮草要来的实在!” 滕恬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黎阳城也有城池,也有近万精兵防守,他们就真的敢下手?” 刘裕微微一笑:“强攻这里,自然是得不偿失,所以翟氏兄弟就玩了个阴招,让王兄弟来此商谈联合之事,想要诱我军主力出城,然后在野外偷袭,将之消灭,然后,可以穿着我军的衣甲,打着我军的旗号,回来赚城,即使守军不上当,因为大部分的兵力已经给引出,想要攻取这里,也并不难。得手之后,有了粮草,向东可以进入齐鲁之地,夺取青州,向北可以横扫幽燕,向西也可以在邺城与秦晋燕三军争一短长,乱世之中,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这是连丁零人都明白的道理啊。”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王懿也沉默不语,张愿的额头开始冒汗,脸也变得更黑了,瞪着眼睛,直视刘裕:“说来说去,这不过是你在这里的自说自话,有何证据?只因为你的这些个猜想,就放弃了一个现成的盟友,刘裕,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主,将帅讨论的事情,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刘裕淡然道:“既然是二位将军问到了卑职,那卑职自然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因为卑职以前奉谢将军之令,跟鲜卑人,丁零人都有接触,丁零 人不愿意接受秦国的统治,也不愿意接受燕国的统治,更不会愿意接受我们大晋的统治,因为无论是哪国统治,都要求子民守法奉公,不得劫掠,杀害百姓,而这正是丁零人的生存方式,既然想当无法无天的强盗,那为何要跟我们结盟呢?” 张愿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久久,才恨声道:“因为,因为丁零人跟燕贼有深仇大恨,翟斌死于慕容垂之手,他们找我们只是为了复仇!”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王懿:“王兄弟,你来这里的时候,翟真说过这话吗?” 王懿摇了摇头:“没有,翟头领只是让我来探探晋军的虚实和口风,说如果晋军有意合作的话,他们可以引晋军攻打中山乃至塞外的龙城,只要求晋军允许他们劫掠这些城池,另外送上一点军粮作为酬谢即可。” 刘裕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翟真兄弟根本不想着给父亲和族人报仇,他们本身就是强盗,自己就作了这么多恶,要是人家找他们报仇,还用得着活吗?终日劫掠,必有一死,这点他们清楚得很。” 张愿恨恨地说道:“说不定翟氏丁零只是想要破城后的好处呢。刚才王兄弟也说了,他们要求劫掠。” 刘裕摇了摇头:“这些城池不会有多少存粮,这点大家都清楚,放着有大量粮草的黎阳不打,却去抢那些空城,这不是舍本逐末吗?若真的是看中这些城池,我军来河北之前这么多年,难道他们自己不会去抢?就非要指望我们这几千人马来破城吗?” 滕恬之勾了勾嘴角:“刘军主说的有道理,不过张将军也言之有理,总不能因为推测就放弃这个盟友了吧,我觉得还是可以试探一下的,张将军,要不你派你的手下,带两千人马前去就行了,主力还是留下来保黎阳吧。” ===第九百零七章 燕军北撤藏玄机=== 张愿沉声道:“不可,丁零人主动与我们接触,表明了人家的诚意,我坚持认为,他们就是想与我们联手与燕贼决战,如果我们只派两千人马,那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丁零人也会对我们转而失望,我们一举平定河北的最好机会,就会这样白白错过了。滕太守,不要听刘裕的一派胡言,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主,根本没有资格议论这种军国大事!” 刘裕平静地说道:“军国之事有没有资格议论,跟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有关系吗?张将军,你为了自己的一已争功之欲,置全军将士的性命于不顾,置北伐大业的成败于危险之中,扪心自问,这样真的合适吗?” 张愿气得满脸通红,一张黑脸如同燃烧的黑炭一般,厉声吼道:“刘裕,不要以为有谢家给你当后台,你就可以永远这样嚣张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若是按张愿以前的脾气,只怕早拿剑出来要砍刘裕了,但毕竟刘裕一来威震天下,二来跟谢家的关系世人皆知,现在谢玄就坐镇在黄河南岸的荥阳一带,张愿也不敢造次,只能嘴上吼几句,出出气罢了。 张愿吼完,转头对着滕恬之说道:“滕太守,刘裕过于狂妄,我不愿意与此人共处,主力留下来给你守卫黎阳,我自带四千兵马去接应翟氏兄弟,如何?” 滕恬之叹了口气:“张将军,不必如此,凡事好好商量。” 张愿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对滕恬之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王懿皱了皱眉头,对刘裕低声道:“刘大哥,保重,慕容姑娘救过我们一命,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的。” 刘裕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当心,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丁零人不怀好意,找准时机就跑回来吧,不要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王懿叹了口气,跟着张愿匆匆而去,城楼之上,一半左右的军校也是张愿的手下,跟其而去,剩下的人都站在滕恬之的身边,与他们的上司一起,目送张愿下了城楼,气乎乎地骑马出城,直奔城外的营地而去。 滕恬之一脸地苦笑,摇了摇头,看着刘裕:“刘军主,你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气走了张将军,现在城中兵马少了一半,若是敌军来袭,可如何是好?” 刘裕平静地说道:“张将军虽然负气而去,但我刚才说的话,应该也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他会对丁零人有所防范,断不至于让人家一锅端,我们这里,反而安全,只要太守大人多派哨骑四处,监视百里以内的动向,这黎阳城北皆一马平川,想要潜行接近,也非易事,丁零人既然不能偷袭这里,那他们最优的选择就是向邺城一带机动,伺邺城之战的结果而定。” 滕恬之奇道:“不是他们要引张将军的人马去攻袭中山,龙城等地吗,怎么会去邺城?张将军也不会跟他们一起走吧。” 刘裕摇了摇头:“相信我,滕太守,龙城也好,中山也罢,并没有丁零人想要的粮草,也没有张将军想要的战功,只要翟真说可以有机会夹击消灭慕容垂,张将军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不过他们绕了个大圈,只怕是赶不上邺城之战了。” 滕恬之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刘军主,你虽然有很多判断都有道理,但这一条,绝对是你错了,邺城前线两军已经是相持阶段,加上有邺城的苻丕在后面虎视耽耽,刘鹰扬和慕容垂都不敢妄动的,就算再过三个月,当前的态势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刘裕叹了口气:“不,滕太守,慕容垂是当世名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就这样坐视我军渡河,前出邺城而无动于衷,甚至连丁零人在他的后方存在了这么久,他也没有任何行动,这完全不象这个号称战神的名将所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怕是会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行动, 一举消灭所有在河北的敌对力量。” 滕恬之睁大了眼睛,不信地摇着头:“怎么可能呢?慕容垂的所有兵力不是在守城就是集中在邺城一线,他哪来的兵力行此突然之事?” 刘裕平静地说道:“但愿我的预感是错的,不过我敢说,若是慕容垂真的还隐瞒了什么力量,那这支力量要对付的,不是邺城的苻丕,也不是丁零人,而会是我们的刘鹰扬,还有他部下那万余无敌的北府军!” 邺城南,孙就栅。 一面巨大的战旗,飘扬在北府军大营的上方,一只吊晴白额猛虎的图案之上,一个巨大的“刘”字迎风飞舞,是的,刘牢之所率领的老虎部队,天下最强的步兵军团,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北府军,就扎营于此。 中军帅帐里,人满为患,几十名旅帅,军主以上的将校,都在这里议事,刘牢之一身将袍大铠,紫色的脸膛之上,神色冷峻,刀子般的目光,扫过檀凭之,向靖,刘敬宣,何无忌等一张张兴奋的脸上,声音如金铁相交,铿锵有力:“各位,刚刚接到哨探来报,慕容垂已经离开新城,火速向北撤离,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敬宣哈哈一笑:“燕贼害怕了,逃跑了,咱们正好追上去,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不剩!”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我军渡河以来,跟燕军小试两阵,互有胜负,他们的战斗力很强,也没有损失什么主力,这时候撤离,只怕其中有诈。” 檀凭之跟着说道:“无忌说得对,慕容垂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在没有吃大亏的情况下主动撤离,怕是想诱我军进入伏击圈,万万不能上当。”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刘毅笑着摆了摆手:“各位,不要神话了慕容垂,他没这么厉害,我军从广陵出发,到北渡黄河,不过用了十余天,如此神速,是慕容垂所意料不到的。” ===第九百零八章 牢之动心全军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毅的身上,只见他面带得色,双目炯炯,一边说,一边做着各种手势动作,以加强其说话的气势:“慕容垂不能在我军刚过黄河时就撤,那样会军心浮动,打我军一下,让我军扎营固守,而他趁此机会拔营北逃,这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而且,根据哨探来报,丁零人会合了我军张愿将军的兵马,也向着中山一带机动,如果中山失守,那慕容垂退向关外和幽州的通道也就断了,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趁着现在主力尚在,赶快北撤,方有一线生机。大帅,不要犹豫了,也不要贪图那邺城,追上去,消灭他们,一战可定天下!” 这一下连刘牢之都脸色大变,刘敬宣大声道:“希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邺城都不要了?” 刘毅微微一笑:“请问我们这回来河北是做什么的?” 刘敬宣不假思索地回道:“为了消灭伪秦伪燕,光复河北幽燕之地。” 刘毅点了点头:“既然我们的目标是消灭秦军和燕军,尤其是要消灭慕容垂,那为什么非要拿下邺城?邺城不过是河北的第一重镇,但拿下了它也不代表能平定河北了,只要慕容垂的主力尚在,就可以给我们制造永无休止的麻烦,与消灭慕容垂这个目标相比,拿下邺城,真的不算什么。” 刘牢之沉声道:“可是燕军势大,就算撤离,也远远数量多过我们,我军胜在持久,有坚固的营盘,如果拉出去野战,一来数量远不如敌军,二来缺乏骑兵,未必有胜的把握,再说了,慕容垂所部有数万骑兵,而我军几乎全是步兵,就是想追,也追不上。若是离开邺城,离开了苻丕的支援,那我们现在的所有优势,就荡然无存。玄帅出兵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等先拿下邺城,稳扎稳打,这才是我们应该采取的战法,而不是冒险!” 刘毅的目光环视四周:“各位,若论对河北的熟悉,只怕在座各位没有人能超过我的,我曾经亲身进入邺城,对那里的情况非常清楚,你们以为现在的邺城,还是以前那曹魏的首都,北方第一重镇吗?我告诉你们,现在的邺城,早成人间地狱,斗米数千钱都买不到,城中人早就开始易子相食,连在城外围城的慕容垂都只有桑椹作军粮了,你们以为城里能好到哪里?” 刘牢之微微一笑:“可是邺城有府库,里面有从石赵时期就留下来的绢帛和金银,粮食我们有的是,只要进了邺城,那全军将士就会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了!” 刘毅摇了摇头:“那不过是我为了让各位老弟兄们重归北府而撒的谎罢了,石赵时期确实存了很多金银财宝,但在冉魏作乱时,早就被乱军抢掠一空了,后来苻坚坐了天下,他是出了名的轻徭薄赋,不仅在关东收不了什么税,反而经常要赈济百姓,仅剩的一点库存,也在这两年的邺城保卫战里,给苻丕拿去赏赐了有功将士,甚至是暗中跟燕军中的商人做交易,换取粮食,现在的邺城之中,一个个都穿的破破烂烂,如同乞丐,就连我们大晋最穷最脏的叫化子,也比这城中的军民要干净得多,甚至苻丕自己,也只剩一件破羊皮袄子穿呢。” 刘敬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好你个刘毅刘希乐,竟然撒谎骗大家!你就不怕大家知道了真相,把你砍成肉泥吗?” 刘毅微微一笑:“邺城确实没什么宝贝,但是慕容垂那里的值钱玩意倒是不少,这些年他从中原抢到河北,攻城掠地,可着实发达了,丁零人叛变,就是眼红他有大量的财宝却不拿出来分,与其去抢邺城这一座空城,不如去追上慕容垂,将之消灭,只要灭了他,那中原和北方几十年的存货,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既有了战功,可以分到中原和河北的土地,又有大量的钱财,可以用来购地添奴,咱们才可能真正地离开江南的那些个世家,在这里 开始幸福生活。” 刘牢之没有说话,双眼炯炯,显然有些动心了。 檀凭之咬了咬牙,沉声道:“不对,慕容垂如果知道我们来了,那肯定早就把财宝转移到后方啦,怎么会放在战地让我们来抢?这时候他撤退,不可能是怕了我们,只怕是有诈!” 刘毅冷笑道:“没错,慕容垂确实是把财宝藏到了后方,他前一阵还亲率大军与我们对峙,这时候突然要撤,不是因为战场上有什么变化,而是因为丁零人去扫荡他的老巢,中山和龙城这些地方了,想必他的藏宝和辎重就在那里,这才是他匆匆要撤的原因。他以为主动扔下邺城,就可以换我们停步不前,甚至让我们和秦军先打起来,这样就顾不上他们。他越是这样想,我们越是不能让他得逞,追上去,消灭慕容垂,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大好战机啊!” 魏咏之翻了翻兔唇,摇了摇头:“慕容垂老奸巨滑,久经沙场,就算是急撤,也一定会以精兵断后,我们贸然去追,以步追骑,很容易中了埋伏,还是稳妥点好,先取邺城,再徐图之!” 刘毅摇了摇头:“不可,丁零人这次是倾巢而出,如果我们无所动作,让慕容垂把他们消灭了,以后慕容垂可就没后顾之忧了,这是慕容垂第一次被迫撤军,就算有点风险,也完全值得一试,我军可以以精锐轻兵先行,哨探四出,河北这里是千里平原,一望无际,想埋伏没这么容易的,一旦我们发现慕容垂的部下军心离散,逃兵盛行,那再全力追击,必可一举破之!” 随着刘毅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手有力地向下一切,气势十足,帐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帅案后的刘牢之,只见他缓缓站起,环视四周,突然抽出长剑,剑光闪耀,一如他眼中的四射冷芒:“全军北上,跟踪追击慕容垂,刘毅,你为前部先锋!” ===第九百零九章 敌我勾结北府危=== 新城,慕容垂旧营。 方圆十余里的空营里,丢弃的辎重到处都是,很多大箱子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而布帛与铜钱在这座空营里随处可见,还有给扔下的皮甲,也是比比皆是,预示着这里的军队在撤离时,走的是多么地匆忙。 刘毅站在一个灶台前,面沉如水,何无忌站在他的身边,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慕容垂真的是匆忙撤离吗?看起来这营地布置的很严密,但乱成这样,完全不象他的风格啊。”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我说过,他这样匆忙撤退,不是因为我们的压力,而是因为丁零人冲着他后方的老家去了,一旦他失掉了中山,龙城这些地方,那连退路也没有了,所以只能冒险撤离,而且看样子,他是亲自带了少数的骑兵先走,大队的步兵在后面,军纪混乱,显然是有不少人私分了辎重,要开小差了。” 何无忌点了点头:“我们应该派哨探跟在敌军后面,侦察他们的人数。” 刘毅一指面前的灶台,说道:“我看没这个必要了,有时候,不起眼的东西能透露出有用的信息,只需要跟在燕军后面,数他们的灶数就行了,一灶一伙,十个人,如果燕军大量有军士逃亡,那灶台数必然会告诉我们这些事。” 何无忌双眼一亮:“还可以这样来计算军队数量呀。” 刘毅点了点头:“古之名将会用这种办法,慕容垂毕竟没读过我们中原兵书,不知道这些,既然鹰扬将军让我们跟在敌军后面,侦察其动向,那我们就用这个办法,现在慕容垂在这个大营里的灶数有七千左右,说明他有七万人马,我想,他的下个营地,不会超过五千灶了。” 何无忌笑道:“好,那我们就跟上去看看吧。希乐,这回寄奴不在,你表现的机会可来了。”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也许与丁零合兵,去抄慕容垂后路的办法,就是刘裕提的,这家伙永远会出人意料,不过我们这回再也不能落他后面啦。无忌,传令全军,马上整队,继续前进!” 新城东北,四十里。 一列长长的行军队列,一眼望不见头,四路纵队,辎重大车夹道而行,时不时地有陷入到路边坑沟里的大车,被放弃,而在军官们的喝骂与皮鞭的挥舞之下,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扛着矛槊,背着辎重,闷头前行,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几年来纵横河北的大燕军队,竟然也会成这样。 慕容垂一身皮甲,普通小校的打扮,蓝布蒙面,骑着一匹瘦马,谁也看不出来,这个骑手居然就是全军的主帅,而在他的身边,慕容兰易容成了一个黄脸中年汉子,与他并辔而行。 十余个军士,从一辆翻倒在路边的辎车边跑开,他们的背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边跑,一边脱着身上的军装,等他们的身形消失在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时,已经完全是一副平民百姓的装扮了。 慕容兰的眉头皱了起来:“大哥,虽然说我们是诈败诱敌,但真的就看着部下这样逃亡,而不约束吗?再这么跑下去,只怕一半人都要开小差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神色平静:“我要的是有用的战士,而不是看我势大前来攀附的乌合之众,这些人,来不足喜,去不足惜,反正打仗也用不着他们,他们能表演得逼真一点,对我没坏处。” 慕容兰叹了口气,看向了后方,新城方向:“你真的确定晋军一定会追上来吗?刘牢之现在看起来还是持重,没有急追,只是让刘毅率三千人马远远地跟着,我们的攻击,未必能奏效啊。” 慕容垂哈哈一笑:“如果刘牢之真的不动心,那这会儿就应该去邺城了,他看似不紧不慢,实际心里比谁都想要建功立业,所要等的,不过是刘毅给他确认的情报罢了。 ” 慕容兰笑道:“可是刘毅没有派哨骑跟着啊,他不知道我 们的具体实力,又如何能报告呢,我想刘毅胆子再大,也不至于说是敢谎报军情吧。”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刘毅不派哨骑,不跟上来,是因为他自以为有办法侦察得我军的数量,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那种看灶台来判断军队数量的办法,中原一千多年前就有了,我又岂会不知?!” 慕容兰的眉头舒缓了开来,笑道:“原来早就在大哥的计算之中了呀,想不到还有这种计算兵力的方法。”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就将计就计,放任士卒逃亡,这就让刘毅,刘牢之信以为真。更何况,我还有来自南边的朋友,来助我成事呢。”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大哥,你在晋朝还有新的朋友?” 慕容垂微微一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谢家既然和我们的合作已经破裂,那我就需要新的朋友了。你说对吧,桓世子?” 慕容兰循声看去,慕容垂身后的十余骑里,缓缓行出一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当,桓玄那张阴鹜的笑脸,出现在了慕容兰的面前:“兰公主,想不到你我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慕容兰的坐骑突然一阵嘶鸣,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巨大惊讶,慕容兰左拉右拽,方把坐骑稳住,十余骑护卫顿时散开,远远地把三人与行军的队列隔离,慕容垂看着桓玄,淡然道:“桓世子,这一路以来,辛苦你了,若非有你的情报,我们也不可能作这样的安排。” 慕容兰咬了咬牙,直视桓玄:“你不是在长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桓玄笑道:“兰公主不也是跟刘裕在长安吗,现在不也一样在这里?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和我的朋友帮忙,把刘裕留在了后面,这回他可就危险了。” 慕容兰恨声道:“怪不得刘裕不能上阵,原来是你在后面搞鬼,不过我很奇怪,谢玄怎么可能被你所影响,不用刘裕?” ===第九百一十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桓玄微微一笑,看着慕容兰的眼睛,尽管这张人皮面具上只是一个一脸病容的中年人,可是他似乎可以看到这张面具之下,那张因为惊讶和愤怒而怒气冲冲的绝色容颜,桓玄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何谢玄本人不过黄河,却是让刘牢之全权指挥吗?就是因为后方不稳,谢安这回为了让其他的家族同意出兵,可是花了很大功夫,但反对的力量仍然强大,他们有各种办法让北伐不成,最简单的就是一样,不给粮草,任你北府军再强,也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 慕容兰沉声道:“不想北府军建功立业,那不给粮草就是,自然不可能出师北伐了,可是现在这样给了粮草,还如何制约谢家和北府军?” 桓玄冷笑道:“谢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以为靠着北方新得的土地,人口可以让那些别的世家跟他站在一起,可是他还是低估了人性,那些人宁可自己不得好处,也不会让谢家得更多的好处,反正秦国将亡,多年之内北方无力南下,没有生存危机的这些世家,还要留着北府军做什么?” 慕容兰这一下惊得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马儿摇头晃脑地后退几步,她看着桓玄,讶道:“他们,他们居然要借我们燕国之手,消灭整个北府军?” 桓玄点了点头:“不错,在这点上,我们想要的,跟你们想要的,是完全一样,你们不想有北府军以后再对河北造成威胁,我们也不想拥有北府军的谢家继续在大晋执政,失了北府军,谢安谢玄叔侄自然难以为继,我们别的家族才有夺取权力的机会,这点我想大家不难理解吧。” 慕容兰冷笑道:“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谢家在前方打仗,你们就在后面搞鬼。为了不让刘裕超人的军事天赋破坏你们的阴谋,你们特地想办法让谢家作出妥协,把刘裕放到后面,不让他在前锋,对不对?” 桓玄微微一笑:“消灭北府军,但留下兰公主你的心上人,以后还有重建的机会,我们也不能彻底把北府军灭个干净,不然以后你们大燕若是想象苻坚一样地想一统宇内,我们拿什么来抵抗呢?” 慕容兰恨声道:“不是还有你的荆州军吗?” 桓玄摇了摇头:“荆州兵马以后是收复关中用的,东线那里,从青州到中原,还是需要有人驻守,当然,这些是后话了,北府军若败,根据我和吴王的协议,咱们平分中原。” 慕容垂满意地点了点头:“中原那里,可以留点缓冲,你们不要派重兵镇守洛阳,我们也不会派主力南下,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你们想取关中,那我们不会出手阻拦,但若是想跟谢家这次这样占领黄河南岸,那就不要怪我们翻脸无情了。” 桓玄笑道:“留下缓冲区,就是为了避免矛盾和冲突,张愿是我的人,他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什么,张愿居然也是你的人?他不是你叔父的手下吗?” 桓玄冷笑道:“我那个勇猛好战的叔父,是个粗人,不懂得人心,他以为一手带大了张愿,张愿就会誓死效忠他,完全看不到张愿本人的野心,跟在他后面,永远不过是一个副手,而我却可以给张愿独霸一方的机会。”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把张愿留在河北,他如何自立?” 桓玄笑道:“北府军若败,张愿自然会回到河南之地,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让他当青州刺史,或者是泰山郡守,这样实际上他就可以脱离大晋的控制,夹在两国之间作个缓冲区的逍遥之主,不正遂了他的意吗?只可惜张愿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有刘裕阻挠,没有把黎阳的守军全带出来,要不然,这会儿黎阳,已经在吴王的手中了。” 慕容兰沉声道:“看起来刘裕还是能不停地给你制造麻烦,有他在,你的阴 谋就不会得逞,你应该庆幸这次刘裕没有跟着刘牢之。” 桓玄笑着看向了慕容垂:“吴王,看来你的这个妹妹,芳心已经深陷刘裕的身上了,要不这回趁着这大好机会,让刘裕陷在河北,当你大燕国的驸马,这样我也可以回去迎娶王妙音,岂不是两全其美?” 慕容兰的面具之下,粉脸滚烫,扭过了头:“你,你不要胡言乱语,这是不可能的事,刘裕和妙音的婚事,天下无人不知,我,我不可能破坏的。” 慕容垂目光炯炯,看着慕容兰,突然开口道:“阿兰,我觉得桓公子的这个提议不错,刘裕若是留在北方,对你对他都好,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不要为了跟王妙音的承诺而束缚自己。” 慕容兰吃惊地看向了慕容垂:“大哥,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刘裕的心一直在南方,他的家人,心爱的女人也在那里,你就是杀了他,也不可能让他叛晋降燕的。”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说要杀他,也不要他降我大燕,只是不让他回晋国罢了,我知道,你不会允许我们伤害刘裕,但在这时候,让刘裕留在北方,不是伤害,而是保护。你想想,北府军若灭,谢家必倒,而那些给谢家压得死死的世家,比如桓公子们,一定会疯狂地反攻倒算,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刘裕回去之后,被刁逵这种人欺负吧。”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事,刁逵怎么可能胜过他?!” 桓玄阴恻恻地一笑:“世事无绝对,如果王国宝得势,刁逵有了靠山,自然可以在京口为所欲为,刘裕一个人确实不怕,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他上有老母下有幼弟,只怕真到那时候,也会跟当年一样,被逼着低头吧。兰公主,我这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大家好,要你好好考虑一下?” 慕容兰双眼圆睁,厉声道:“桓玄,不要白日做梦了,你真的以为靠你搞的这些小动作,就能灭了北府军吗?真当刘牢之和刘毅他们是酒囊饭袋了?!” ===第九百一十一章 燕军猛将冲阵狂=== 桓玄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兰公主,我就喜欢你这脾气,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了,刘牢之和刘毅的贪功冒进是一定的,而吴王也早早地调集了有力部队,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大礼,明天的这个时候,就会是北府军的末日!” 慕容兰咬牙切齿地说道:“桓玄,你这样出卖自己人,就不怕良心不安吗?”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谢家,还有他们的北府军,是我桓氏最大的敌人,什么时候又成了自己人了?假手于贵军,能成全他们的忠烈之名,难道不是死得其所吗?兰公主,我若是你,就会想着怎么才能把刘裕留在北方,而不是为刘牢之他们作无用的挣扎。” 慕容兰转头看向了慕容垂:“大哥,桓玄不怀好意,他是要我们用精锐跟北府军硬拼,我军就算取胜,只怕也会有很大的损失,只会便宜了他们,张愿是他的人,若是联合丁零翟部,在我们大战之后突然出手,只怕这河北之地,也要落到他桓家的手中了。”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阿兰,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会儿,我的甲骑俱装,正在痛歼翟氏丁零呢,在迎战北府军之前,就权当拿他们练练手啦。” 河北,行唐。 翟真一身漂亮的皮甲,戴着一顶巨大的羽冠,这让他那七尺的身高又长出了一截,即使是在万军丛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与一身玄甲的张愿并辔而行,二人的身前,晋军和丁零军的联军,正在乱哄哄地列阵,三里之外,燕军两万余人,步骑各半,驻立不动,一面巨大的“燕”字大旗,顺风飘扬,军旗之下,慕容农与慕容麟兄弟二人各持兵器,阵前驻立。 翟真的眉头紧锁,看着对面的军阵:“真是见了鬼了,慕容垂逃亡之余,怎么可能还有这两万步骑?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张愿勾了勾嘴角,黑脸之上,神色平静:“这支部队,应该是慕容氏留守中山和龙城的兵马,大概是南下准备攻击邺城的,正好我们出击就碰上了。” 翟真的身边,一个八尺高的壮汉子,正是其行军司马,鲜于部落的首领鲜于乞,他倒提着一柄长柄大斧,嚷道:“首领,就算燕军有两万步骑,但我们加上晋军足有五万人马,没什么好怕的,慕容垂不在,他的两个小崽子还不好收拾吗?请你下令,让我率本部人马冲他一下再说,包管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翟真笑道:“鲜于司马,勇气可嘉,但没有这个必要,我军人多势众,只要在这里列阵,等燕军主动来攻就行,他们若是不攻,那就无法南下与慕容垂会合,等刘牢之和苻丕联手击败慕容垂,这些燕军自然不战而溃。” 张愿笑道:“翟首领果然深谋远虑,斗智不斗力,也难怪你们丁零部落这几年能这样发展壮大。” 鲜于乞讨了个没趣,嘟囔道:“游而不击,有什么好吹的。” 翟真的脸色一沉:“鲜于司马,若是都象你这样鲁莽冲动,硬拼强敌,只怕我们早就完蛋了。你现在带着你的人,到阵前列队,听我号令,若是燕军撤退,就给我杀过去!” 鲜于乞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得令!”接着,他一拍马臀,带着几十名护卫,飞奔而去,军旗所动,大批本来已经站好位置的鲜于部落军士,又开始重新跟着鲜于乞前行了。 对面,燕军大阵前,慕容农和慕容麟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军阵开始动摇,不约而同地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 慕容麟长舒了一口气:“丁零人终归还是不会打仗,大敌当前还这样变阵来变阵去,只会自乱阵脚,阿农,现在是我们的好机会,可以用甲骑俱装突击,只要击破了鲜于部的前锋,必可大胜。” 慕容农笑着摇了摇头:“不,甲骑俱 装是留给北府军的,这一阵,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父王说过,对面的晋军张愿是我们的盟友,一旦打起来,会帮我们。” 慕容麟看着远处的张愿等人,冷笑道:“这些晋人,都不可靠,我们还是得做好与他们交战的准备,而且如果我们不出动甲骑俱装,又如何能胜这一仗呢?” 慕容农自信地说道:“丁零人以精锐军士为前队,那个鲜于乞的手下,都是丁零部里最厉害的战士,可是翟真自己却是胆小懦弱,躲在后面,若是我们以猛将冲击,从张愿的阵中突入,就可以避开鲜于乞的人,直接出现在翟真的面前,到时候翟真势必因为恐惧而逃,他那身行头太过显眼,一旦丁零军士发现他们的主帅逃跑,那其他人也会跟着逃向大营,营门有限,不能一下子让几万人马都撤回去,到时候我军只要放箭,放箭,再放箭,就能用丁零人的尸体,筑起一座高山,让他们的鲜血,流成一条大河!” 慕容麟哈哈一笑:“阿农,今天我才算是知道,你当年是怎么干掉石越这个秦国大将了。这招果然高明,只是,即使冲阵,也是需要有骁勇过人的打头阵,这个人,你看好谁?” 慕容农笑着转过了头,看向了后方一员五大三粗,手持一杆精钢长槊,全身上下都包裹在罐头般的银色盔甲之中的骑士:“宜都王,都说你勇冠三军,无人可敌,今天可否让我兄弟二人开开眼界?” 银甲骑士缓缓地提起了面当,慕容凤那张遍是横肉的脸显现了出来,双眼之中,杀气腾腾:“交给我吧,翟真的首级,我必亲自取下!” 慕容农大笑三声:“好,够爽快,来人,上酒,敬宜都王一碗!” 左右早有人抱着两个大海碗奔了上来,马奶酒的味道四溢,不少人都开始舔起了嘴唇,慕容凤拉下了面当,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出,他的声音远远顺风而来:“待我生擒翟真,与诸君不醉不休!” ===第九百一十二章 张愿放水燕骑突=== 翟真正自得意,手指马鞭,指指点点,一副天地尽在我手的感觉,自从他独立起兵以来,一大半时间都是在打游击,捉迷藏,几乎每个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睛,随时准备从燕军的奔袭中逃跑,而今天这样,堂堂正正地列阵作战,对他来说,是好久都没有的事了,一想着今天就可以在晋军的帮助之下,一雪前耻,把这些年来一直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燕军消灭,他就是无比地兴奋。 突然间,对面的军阵开始动了,前列的步兵开始向左右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十余丈宽的通道,而通道之中,烟尘弥漫,隐约间,有奔雷也似的声音响起,一道黑气腾空而起,似是张牙舞爪的黑龙,翟真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燕贼出动骑兵冲击了!” 张愿看了一眼对面,沉声道:“敌骑冲阵,意在趁我方立足未稳的时候突然袭击,他们的兵力不会太多,但战斗力会非常凶悍,鲜于司马的手下虽然勇悍,但现在正在列阵,无法对敌,请让我率部队前出,主动挡住敌骑突击。” 翟真的身边,从兄翟成睁大了眼睛:“张将军,你的部下可是步兵啊,步兵怎么可能去挡敌军冲起来的骑兵呢?” 张愿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军有辎重大车,也有拒马,鹿角等防骑兵冲击的工具,只要前出到鲜于司马的侧前方,布下盾阵,拒马在前,弓箭射击,就可以挡住敌军的突击,为鲜于司马布阵争取时间。” 翟真大喜过望:“快,张将军,就全指望你啦。” 张愿二话不说,打马便走,一眨眼的功夫,就奔出了几十步,冲向了本方的军阵那里。 翟成仍然一脸的疑色:“大哥,这姓张的不会有问题吧,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翟真摆了摆手:“别这样说,人家好心带兵前来与我们会合,这点信任还没有吗,你看现在燕军出击,咱们各部的勇士都有点慌乱,难以布阵,更谈不上反击了,晋军肯挡在前面,咱们是求之不得呢,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吧。你快去后军整队,别让人再出营了,营地里的箭楼上给我调弓弩手,随时准备支援射击!” 翟成还想说什么,可是翟真已经转向了一边,开始调兵遣将了,他叹了口气,策马转回后方。 张愿的身边,王懿和王睿二兄弟紧紧跟随,自从二人跟着他回丁零人这里之后,便成了他的副手,王懿一边骑马,一边说道:“将军,我们真的要挡在前面吗?敌军骑兵看起来来势汹汹啊,也许我们依托现在的阵地,坚守不出的好。” 王睿也跟着说道:“是啊,将军,刘大哥曾经说过…………” 张愿的眼中冷芒一闪:“好了,这里没有什么刘大哥,只有我晋军大将张愿,传我的令,让前军前出五十步,列散阵,只放箭,不落槊,不硬顶。敌军若是骑射,就与之对射,若是冲阵,万万不要硬顶,散开通道便是。” 王懿讶道:“将军,不是说要硬顶敌骑,为丁零军队争取时间的吗?” 张愿冷冷地说道:“我说的是争取时间,可没说硬顶,燕国可是有甲骑俱装,我不会拿大晋将士的血肉之躯去交换,让敌军冲过我军军阵,也足够后面的丁零有有时间反应了,若是他们连冲过我军阵的燕军都对付不了,也别打仗啦!” 王懿的眉头一皱,还想再说,却被一边的王睿拉住,王睿说道:“得令,我等现在就去传令!”他说着,向着王懿使了个眼色,直接就奔向了前队。 王懿仍然不服气地对王睿道:“哥,张将军的这道命令明明有问题,为什么不去争辩?” 王睿低声道:“你说这张愿是没听刘大哥的话,自己带兵来的吧,那这人的心术肯定不正,要么是想抢功,要么是跟燕军暗中有勾结,要不然 为何刘大哥不来?燕军前面不动,现在突然在变阵时攻击,显然是早有准备, 可能我军的军情给泄露了,这些年翟氏兄弟打游击可是得心应手,从没给慕容垂截击过,怎么偏偏这张愿来了,就碰上个正着?” 王懿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张将军他…………” 王睿咬了咬牙:“不要说了,现在咱们在人家的军队里,保命为上,一会儿要是真的燕军冲进来,咱们不要硬来,找准机会跑出去,记住,只有刘大哥的晋军,才是可信的!” 张愿军中,军号旗语响作一团,一队队的军士,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迅速地在前方列阵,可奇怪的是,前方的将士纷纷从盾牌之中钻出,对着扑向本方正面,越来越近的燕军骑兵,就是一通胡乱的放箭,既没有人放置拒马,大车,也没有长槊兵顶前,很快,那狂飚而起的燕军骑兵,就要冲进晋军的阵列之中了。 翟真睁大了眼睛,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刚才这一会儿,晋军正好前出,挡在了鲜于部的军队与燕军之间,这让鲜于部的人马乱成一团,甚至连列阵的空间也没有了,翟真喃喃地说道:“这帮家伙在做什么?添乱的吗?” 翟真身边的儿子翟辽,急忙说道:“父帅,晋军看起来挡不住敌骑的突击,我们这里要早作准备了!” 翟真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因为,他看到那阵黑龙也似的狂飚,已经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一般,狠狠地插入了晋军的阵列之中,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望风披靡,本来还严整如山的晋军步阵,突然间就象是从中间爆炸一般,纷纷向着两边散开,几乎不作任何抵抗。 而一条劈波斩道似的通道,从晋军的前阵一直裂向了翟真的这个方向,只见几十骑人马俱甲,身上插满了箭矢,如同猬刺一样根根倒立的燕军骑兵,浑身是血,如同地府修罗一般,直冲自己而来,为首一员大将,白马银盔,恶鬼面当,一杆长槊舞得如风车一般,直冲自己吼道:“翟真匹夫,宜都王慕容凤,前来杀汝!拿命来!” ===第九百一十三章 兵败山倒难求活=== 翟真这一下吓得灵魂出窍,慕容凤以前曾经在翟斌的手下多年,其勇武之名,就连丁零小孩都知道,可谓勇冠三军,无人能挡,翟真自己当然知道他的厉害,眼见是这个杀神奔着自己而来,前方几乎一马平川,他甚至连让左右上前抵挡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掉转马头,向着左侧的一片树林逃去,一边逃,一边开始扔自己的那顶漂亮的羽冠,刚才他有多希望别人注意到自己,现在就有多希望别人无视自己。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没想到堂堂的丁零主帅,居然直接在战场上逃跑了,就连慕容凤也是微微一愣,冲刺的速度为之一减,可是他马上就回过了神,哈哈一笑,飞快地策马冲前,也就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就冲到了原来翟真所立的地方,三四个丁零骑兵企图上前搏战,慕容凤舞槊如风,没几个回合,三人便倒毙马下,剩余几人夺路而逃,而后面的丁零中军,一片混乱,大批的步兵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想向前,而前方的人拼命掉头往后挤。 慕容凤手腕一抖,长槊挑起了翟真的那顶羽冠,直指上天,这下即使是几百步外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气沉丹田,用丁零语大声道:“翟真已被我慕容凤斩杀,放仗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配合着那高高在天的羽冠,所有丁零人的心气和战意一下子荡然无存,就连鲜于乞的前军,本来已经整好了队,准备放手大杀,这会儿也是陷入了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燕军大旗之下,慕容农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意,对着一边的慕容麟说道:“是时候了,传令,重槌鸣鼓,进军!” 慕容农的命令,瞬间就被各种旗语和鼓角所传达,慕容麟高高举起了右手,猛地往下一挥,随着这一下动作,燕军阵中的几百面响鼓,突然发出了雷鸣也似的声音,而刚才沉寂不动,一片宁静的前军步阵,开始以标准的军步向前,大盾在前,步槊如林,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森林,坚定有力地向着丁零军的方向迫去。 鲜于乞咬牙切齿地一斧挥出,砍死了一个从自己身边跑过的逃兵,血花四溅,染得他满身都是,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起码有几十个人继续从他的身边跑过,几个持着鬼头大刀的督战亲卫上前阻拦,还没来得及挥刀杀人,就给越来越多的逃兵所撞倒,踩在地上,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就归于沉寂了。 在鲜于乞的面前,两里左右的距离,燕军的步兵方阵,步步进逼,而在他的身后,四五百步处,慕容凤挑着那顶翟真的羽冠,来回驰骋,丁零的中军和后军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向着营栅的方向夺路而逃,只有右翼的张愿所部晋军,这会儿反倒是在慕容凤所率的数百骑冲阵而过后,重新收拢阵型,不慌不忙地向着战场右侧的方虎山方向撤去。 鲜于乞猛地一拍马鞍,大骂道:“奶奶的,晋军放水,翟真懦夫,坑死你爷爷了!” 两个浑身是血和泥垢的亲卫跑到了鲜于乞的身边,哭丧着脸:“头人,兄弟们顶不住了,无法阻止逃兵,您快撤吧,迟了怕是来不及啦!” 鲜于乞骂骂咧咧地从马上跳下,扔掉了头盔,十余个亲卫护着他,钻进了逃跑的人群,夹在这汪洋人海之中,向着大营的方向逃去! 翟成站在营栅之后的一座高塔之上,双眼血红,看着前方的几万人,完全无序地争相从六七座寨门向里挤,尽管辕门很宽,足有六七丈,但对这漫漫人海,仍然象是小小的闸门一样,不少逃兵被后面的人推倒,踩在地上,而这些被践踏而死的可怜虫,又成了阻挡后来人的障碍物,光是翟成面前百余步的这个正门,就起码有百余具尸体横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个绊脚石,不停地把新的想冲进营门的人再绊倒于地,运气好起得了身的家伙还能逃得一命,起不来的,就永远只 能躺在地上了。 翟成厉声道:“给我把栅栏推倒,让兄弟们进来。” 一个副将睁大了眼睛,奇道:“将军,推倒栅栏,怎么防燕军啊。” 翟成吼道:“他娘的,要是人都死光了,要这营寨有个屁用啊,快,快推倒栅栏,迟了就来不及啦!”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刚才还耀眼的日光,为之一暗,而一阵凄厉的呼啸之声,破空而来,所有人脸色大变,看向了前方,只见燕军大阵,离着丁零溃兵的人海差不多一百多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从大盾之后,奔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搭箭上弦,不用瞄准,对着百余步外的丁零军阵,就是一阵发射。 惨叫声此起彼伏,完全失去了组织和领导的丁零溃兵们,如同被赶鸭子一样,向着大营的方向拥去,后面是一片片的燕军箭雨,几乎每一箭下去,都不会虚发,后面的逃兵们如同被收割的野草一样,成批地倒下,活着的人不顾一切地向前钻去,甚至不少人拔出刀剑,疯狂地猛砍,只不过这一回不是在砍敌军,而是在砍自己逃命路上的自己人。 翟成愣在了塔上足有一分钟,气氛沉默地可怕,风声伴随着惨叫声与咒骂声,混成一团,他隐约可以看到人群之中的鲜于乞,挥舞着他的长柄战斧,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硬是给他这样杀出了一条血路,冲进了营门之内,而他身后的两个护卫,也跟在他后面挥舞着砍刀,就在要冲进来的一瞬间,却被地上的两具尸体所绊,仆倒在地,只刚刚喊出了一声“救命”,等到鲜于乞回头望时,却是连人影也见不到了。 翟成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喃喃地说道:“来不及了,撤吧。” 那个副将摇了摇头:“将军,往哪儿撤?” 翟成咬了咬牙:“往没有燕军的地方撤,我说的是,逃命!” ===第九百一十四章 福无双降祸不单=== 黎阳,仓城。 府衙大堂,已经被改作了临时帅府,滕恬之一身丝绸长衫,外罩了一层皮甲,上好的软肢幞头,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不停地挠着后背,这是长期服用五石散的后遗症,因为发热发汗太多,容易生跳蚤,浑身上下奇痒无比,所以只能穿宽袍,如意不离手,倒也不完全是为了装那种高端的文人范儿。 刘裕一身铠甲,站在下方的左首第一位,尽管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军主,但是因为名震天下的原因,加上与谢家的关系人尽皆知,在张愿走后,得居此位,他的眉头深锁,看着堂上跪着的王家兄弟。 王睿和王懿一脸的烟火之色,身上伤痕累累,处处血渍,盔歪甲裂,年龄稍长的王睿沉声道:“行唐一战,就是如此,翟真作为全军主帅,在慕容凤的冲击之下,弃军先逃,大军失去组织和指挥,不战自溃,四五万人争着想入六七个寨门,自相践踏,加上后面燕军以弓箭射杀,死者高达十之六七。”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张将军呢,他的损失如何?” 王懿一脸的愤愤不平,抬起头,正色道:“就是他出的问题,本来他自告奋勇说是出兵抵挡燕军骑兵的突袭,可是却让阵门大开,放慕容凤冲了进来,直到翟真面前,甚至他的部队把丁零人马都挡住了无法上前。” 滕恬之的脸色一沉,直起了身子:“休得胡言,张将军是朝廷大将,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诋毁的!燕军骑兵突击本就是难以抵挡,诱敌入阵,等其降低速度后再加以消灭,此乃常规战法,非尔等可知!那翟真无能懦弱,与张将军何干?” 王懿不服气地说道:“可是这一战下来,丁零军队折损十之六七,张将军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是唯一一支能把整个部队带出战场的,燕军也没有追击,难道这也是巧合?” 滕恬之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不正说明张将军治军有方,指挥得当嘛!丁零人一盘散沙,碰到突发情况就不可收拾,而我们大晋铁军训练有素,进退自如,燕军的目的是翟氏兄弟,不是我们晋军,所以我军从容撤离,也顺理成章嘛。” 刘裕沉声道:“现在张将军退往何处了?丁零那里的情况如何?” 王睿回道:“张将军率部南下,渡过黄河前往青州方向去了。而丁零在大败之后又起内讧,翟真被损失惨重的鲜于部首领鲜于乞所杀,但鲜于乞不能服众,被翟真的弟弟翟成率领忠于其的部下反过来斩杀,现在丁零军还有万余人马,奉翟成为首,但是已经元气大伤,再也无法对燕军构成威胁了。” 刘裕的双目炯炯,直视王睿:“你说此战之中,慕容凤冲阵时,带的都是人马俱甲的铁骑?” 王睿正色道:“不错,我们亲眼所见,无论是马上的骑士还是战马,都披了厚甲,还是铁甲,就连随骑兵突击的副马,也是甲胄披身,我军的箭矢多半不能透入,那个慕容凤,身上起码中了有二十多箭,但仍然是活动自如。” 刘裕喃喃地说道:“不好,这是甲骑俱装,看起来燕军隐藏了实力。” 滕恬之一脸疑惑地看着刘裕:“刘军主,你在说什么啊?” 刘裕咬了咬牙,说道:“这甲骑俱装,是指人马皆披重甲,箭不能入,刀无法破,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几乎无人能挡,当年冉魏兴起,冉闵手下的步兵横扫中原,但碰到了慕容家的甲骑俱装,仍然无法抵挡,后来桓温大将军出兵北伐,有一扫河北之雄心壮志,也正是败在了慕容家的甲骑俱装之下,几乎送命在黄河边上。慕容垂起兵以来,一直没有出动过这种铁骑,但今天却用来对付了丁零人,只怕是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滕恬之摇了摇头:“听王氏兄弟的话说,不过几百骑而已,不是大患。” 刘裕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他们只出动了数百骑,不是只有几百骑,而且连从马都披甲冲阵,说明他们的甲骑是有盈余的,以我的估计,当不下万骑。” 滕恬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万骑?能有这么多?” 刘裕点了点头:“慕容垂前几年连骑兵都很少动用,看来一直是在隐藏这实力,甲骑的负重,突击,战术和普通骑兵完全不一样,需要长年的训练才行,当年慕容家正是因为入主中原后武备废弛,导致甲骑俱装最后渐渐地消亡,现在慕容垂既然有这样的突击骑兵,那显然是成规模大批量的,我们的敌人,远比想象中的要强大,可怕!” 刘裕越说,语气越发地沉重,他抬起头,直视滕恬之:“我们应该通知刘鹰扬,让他马上收兵,向邺城靠拢,尽量避免与敌军在野外遭遇,等后援大军到后,再稳扎稳打。” 滕恬之摇了摇头:“刘军主,只怕是来不及了,就在你救回王氏兄弟的时候,我这里刚接到前线的军报,说是慕容垂退走时,一路丢盔弃甲,士卒大量逃亡,在新城时还有七万之众,只两日下来就跑得只剩三万多人了,刘鹰扬连邺城都没有入,直接率军去追击慕容垂啦。” 刘裕双眼圆睁,大步上前:“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无忌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就是半天前的事,寄奴。” 刘裕转过身,看着正大步入殿的何无忌:“无忌,你怎么来了?” 滕恬之说道:“何军主是奉命引苻丕军队来枋头就食的,顺便来黎阳看看,而刘鹰扬的军情,也是他向我汇报的。”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无忌,刘鹰扬现在非常危险,慕容垂既然有如此强力的军队,可以一举击溃丁零大军,那他的本部人马绝不会象看上去的那样虚弱,他明显是在诱敌,刘鹰扬正在步入他的陷阱,整个大军,都有覆灭之虞!” ===第九百一十五章 轻兵冒进五桥泽=== 何无忌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对王氏兄弟沉声道:“燕军在击溃丁零军队后,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对面的主帅是谁?” 王懿抢道:“带兵的是慕容农和慕容麟,他们击破丁零之后,没有趁胜追击,甚至都没有去抢占丁零的大营,直接就向西南的方向去了,好像是邺城那里的方向。” 刘裕这下脸色大变:“什么,往邺城方向去了?” 连滕恬之都惊得站了起来:“哎呀,看来刘鹰扬有危险啊。” 刘裕二话不说,转身就向着殿外走去:“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刘鹰扬他们陷入危机。我得去救他们!” 何无忌伸出手,拦住了刘裕:“寄奴,不要冲动,你没有接到命令,现在离开是擅离职守,再说,黎阳城现在兵马不过数千,你就是全带上,怕也是杯水车薪啊。” 刘裕咬了咬牙:“我不是去带兵援救,是要亲自拦下刘鹰扬。”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行,寄奴,他是主将,如果只是通报敌情,派飞鹰过去比你人过去得要快。你不可能指挥得了他。” 刘裕沉声道:“现在大军是在追击,我们北府军的行军速度你是知道的,飞鹰根本不可能追上大军,只能到邺城的留守营地,等那边再派人去追,只怕仗都打完,黄花菜都凉了。只有我亲自出发,赶上大军才行。” 何无忌沉声道:“可就算你赶上了又如何?我一直跟着刘鹰扬,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一举击垮慕容垂,千万不能让他跑了,你这里没有探马回报,没有有力的证据,如何让他信服?要换了你是他,突然跑来一个人,跟他说放弃前面唾手可及的敌军,你会听吗?” 刘裕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了那面谢玄给过他的金牌,正色道:“如果来得及的话,哪怕是用这面金牌,代表玄帅对刘鹰扬下令,也是不得不做了。我得对上万弟兄们的生命负责,对我们大晋的国运负责。北府军组建有多困难,多不容易,我们都知道,万一折在这里,这元气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何无忌双目炯炯,直视刘裕:“寄奴,你若是以玄帅的金牌强压刘鹰扬一头,以后恐怕就会跟他翻脸成仇了,咱们当兵的都知道,最反感有人以权势逼自己就范,再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全军将士都一路抢了过去,你这时候逼刘鹰扬收兵,是断了弟兄们的财路,只怕大家伙儿都会跟你过不去的。” 刘裕大声道:“我这是在救他们,命要是没了,要这财物又有何用?军情如火,顾不了那么多了,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谁是谁非的。” 何无忌叹了口气:“既然你意已决,那就去做吧,滕太守,还劳烦你赶快集合人马,挑选出精兵北上,去接应刘鹰扬他们,何某不才,愿意带领他们。” 滕恬之连忙点头道:“好好,有何军主统领,我大可放心,只是,只是这黎阳城的守备…………” 刘裕转头正色道:“若是大军失利,这黎阳再多两万人马也难以防守,滕太守,请你速速联络谢镇军,让他发兵接应,而苻丕军队若来,引他们去渡口就食,千万不可放其入城。” 滕恬之正要说话,却只见刘裕飞奔而出,只一眨眼间,那魁梧伟岸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府衙之外。 邺城东北,二百里,五桥泽。 这里是一片荒原,漳水从此流过,宽约三十余步的河面之上,座落着五座年久失修的桥梁,一条黄土大道,贯穿两岸,而路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沼泽,被丢弃的辎重,军械扔得满地都是,而大批全副武装的晋军,正从这些桥梁上跨过,奔走如飞 刘牢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立于路边,在他的身前,虎狼一样的北府军将士们,身着重甲,扛着长槊,跑 步向前,四列标准的行军纵队,如同奔马一般,将士们在这冬日里的呼气,混合着他们浑身上下热腾腾的汗水所蒸发出的薄雾,让这清晨的荒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迷茫之中。 刘毅和孟昶也骑着马,在刘牢之的身边,二人的脸上挂着笑容,刘毅一指路边的荒原之上,星星点点,尽是土灶的痕迹:“大帅请看,这些灶是昨天三更到四更的,只剩两千多了,这说明燕贼已经逃散了大半,现在还跟着慕容垂的,不过两万多人,差不多也只有他慕容氏鲜卑部落了,那些乌丸,丁零,匈奴和羯人仆从,怕是跑了个精光。” 刘牢之的紫面之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我军的速度还是起了关键的作用,慕容垂万万没有料到我们从组建到出兵能有这么快,更想不到从广陵到河北,我们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到了,得益于我们多年来的准备,一路之上都有现成的军粮,省去了转运的麻烦,部队可以扔下辎重一往无前。” 孟昶平静地说道:“大帅,话虽如此,但到了河北之后,这些优势就不存在了,我军如果出击距离太远,是不是有点危险?而且我总觉得慕容垂不至于这样不战而退。” 刘毅笑道:“彦达,你就是太过谨慎了,还没改掉文人的那套臭毛病。我们早就分析过,这回慕容垂被迫敌前撤退,主要是因为后方给抄,丁零人和张愿所部去打他老家了,那才是他的根本,无论是将士的家属还是库存的粮草辎重,都是他不能损失的,所以只有放弃围攻邺城,去解燃眉之急了。我们若是这个时候停下来,让他有机会打败丁零军队,那才叫真的麻烦。” 刘牢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希乐说得不错,这几日我们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现在看起来他们的步兵几乎全部溃散了,这说明慕容垂走得如此匆忙,几乎是扔下步兵,只带骑兵,要想两条腿跑过四条腿,还得再加快点速度才行。传令,所有将士,脱下盔甲,扔掉辎重,轻装上阵,给我全速追击!” ===第九百一十六章 天师三杰小林现===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父帅,这样太过冒险了吧,我军胜在甲兵犀利,装备精良,靠的就是这铁甲钢刀,若是不着甲,不带拒马之类的军械,碰到大批敌军主力,如何应战?” 刘牢之笑了笑,自信地说道:“兵贵神速!” 孟昶的眉头微皱:“大帅,虽说兵贵神速,但是我军若是放弃了甲胄与辎重,突然遭遇敌军骑兵,如何抵挡?” 刘牢之不在乎地以马鞭指向四周:“敌军军心早已经散了,我军还没有杀到,就这样丢盔弃甲,若是真的发现我军出现在他们后方,根本不敢作战,只会一哄而散,现在慕容垂众叛亲离,前有丁零人的突袭,后面面临我军的追击,只要两者同时杀到,那他必败无疑。若是我们在这里仍然不紧不慢地行军,只会给他抓住机会,先破丁零,然后就可以收拢人心,跟我们整军再战。” “当初苻坚放慕容垂去关东的时候,也是以为他不过几十护卫,不可能从事,结果让他成了今天的气候,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打蛇不死,必受其噬,今天我们已经把慕容垂逼入了绝境,只差这最后一口气,咬咬牙,冲上去,他的意志就先垮掉,我相信我们北府军的将士,有着最好的耐力,最精良的武器,最强的战斗技巧,即使没有铁甲和拒马,也能战胜燕军,传我将令,就说北方百年来的财富,都在慕容垂的军中,击败燕军之后,所有战利品,任众军自取!” 刘牢之下完令,眼中冷芒一闪,打马而去,刘毅笑着看着一边的孟昶和刘敬宣:“这时候就是要比用兵狠,如果是刘裕在这里,也会跟大帅作同样的选择的。” 他说着,大笑几声,也紧跟刘牢之而去,刘敬宣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大帅的军令传达,一刻钟之内,所有辎重和盔甲都留在南岸,轻装前行!” 他说着,跳下了战马,在一边开始解起自己的衣甲来,一边脱,一边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孟昶说道:“彦达,这里就交给你看守了,你带二百人留守,若遇大批敌军,记得放狼烟。” 孟昶叹了口气,回头指向了身后的十余辆大车,上面放着五颜六角的坛坛罐罐:“把这些五石散也带上吧,我觉得你们会用得着的。” 道边,一处小林里,几百名北府军军士,正在解脱身上的重甲,与在这五桥泽路边换装的其他军士们不同,这些人的内里,都穿着紧身的天青色劲装,上绣天师道的符案,而为首三人,赫然正是孙恩,卢循和徐道覆。 徐道覆那九尺高的身形,在人群中如同一座小山,异常的显眼,而他身上穿的盔甲也是足有两层之多,这让他解起来也特别地麻烦,两个弟子在他的身后解着背后的布扣,而另一个则弯着腰,解他的腿甲,徐道覆本人一边解着手臂上的缚膊,一边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连甲都不让穿,碰到敌军可怎么办?就是要轻装前进也不能这样命都不要了吧。” 孙恩这会儿已经换好了道装,长剑背于身后,长须飘飘,微微一笑:“三弟,急什么,你这些天来不是一直骂着这些铠甲太厚重太碍事吗,怎么这会儿又舍不得了?” 徐道覆恨声道:“就是因为这些天都穿了这么个玩意,累得老子机巴都软了,真要打仗的时候却要脱掉,这他奶奶的不是耍人玩吗,前面白穿了?” 卢循哈哈一笑:“我的好姐夫,入了道门这么多年,脾气怎么还是这样啊。” 这几年来,这天师道三杰倒是学起东晋的世家,玩起内部联姻了,孙恩的妹妹孙尚英嫁给了卢循,而卢循的姐姐卢婉容则成了徐道覆的妻子,三人的关系,也成了天师道内牢不可破的同盟了,这次孙泰为他们争取到了随北府军出征建功的机会,也让他们以个人名义分别加入了各军,但 到了这战前准备的时候,军中的这近千天师道弟子,还是集中到了一起。 徐道覆把一片臂甲扯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的一堆甲胄之上,把一个头盔砸得直接滚到了一边,他气鼓鼓地说道:“打从娘胎里出来,我就这脾气了,其实我气的倒不是白穿了这么多天的盔甲,而是气这刘牢之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战前居然弃甲,这是要大家伙儿去送死吗?”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三弟,别这样,这一战只怕是打不起来的,你看这一路行来,燕军的辎重盔甲扔得到处都是,而听刘毅说,从灶台可知其兵力,现在跑得只有两万不到了,哪还有什么斗志和战力?” 卢循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怕未必吧,我们这一路前来,虽然看到一路之上尽是敌军抛弃的辎重,但是敌军的逃兵却没见到几个,难道通通变成了鬼吗?” 孙泰的脸色一变:“二弟,你也觉得燕军有诈?” 卢循点了点头:“慕容垂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我想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打败,我军过河后,他初战甚至小胜,就这么不战而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孙泰勾了勾嘴角:“桓玄那小子好像跟慕容垂有些联系,如果真的有危险,他是不会坑我们的,现在我们换装,就是两手准备,如果没有别的消息传来,就跟刘牢之继续冲击,以后按我们的原计划行事,在北方,尤其是二弟你的河北老家大力发展信徒,若是桓玄那边来信…………”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间,一声凄厉的鹰啸之声从空中传来,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抬头向天,只见从东北方向,一只苍鹰展翅而来,在空中盘旋几圈,俯冲而下,停到了孙恩的肩头。 孙恩一打响指,一个手下上前递上了一条上好的五花肉,孙恩丢给了这只苍鹰,顺手从它的腿上取下了一个羊皮小卷,展开一看,尽是用符文谶语写的密语符文,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这纸小卷,脸色一变:“燕军伏击已设,前方危险,速离!” ===第九百一十七章 金银财宝在眼前=== 孙恩说着,把这张羊皮小卷扔到了一边的火堆之中,顿时就化成了一缕青烟,而那只苍鹰也展翅而起,直上云宵。 徐道覆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看着林外那些开始轻装飞奔的北府军士们:“我们,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他们?” 孙恩一回头,双眼之中冷电如霜,刺得徐道覆一下子闭上了嘴:“愿三清帝君保佑他们,无量寿佛!” 一里之外,刘牢之驻马道边,冷冷地看着密林之中,大批天青色的身影穿林而出,向着西南的方向急行而去,一边的刘敬宣赤着上身,倒提着大铁锤,恨声道:“这些天师道的家伙,果然靠不住,真要打仗就跑路了。” 刘牢之冷笑道:“反正我也从来没信过他们,与其指望他们,不如指望他们的那些个五石散,还好我让孟昶和刘毅他们看着这些东西,没让他们一起带走。” 刘毅的眉头微皱:“刚才有只苍鹰入林,好像是有什么人给天师道的人什么提示,要不要我们追上去问个明白?” 刘牢之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追击燕军才是首要之事,天师道的人无非就是想进邺城罢了,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邺城早已经成为一座空城,死城,想要从战争中得到好处,得向前,而不是向后。” 刘毅勾了勾嘴角:“可是天师道弟子有近千人,战力还是很凶悍的,本来我们可以让他们打头阵,就算燕军还有什么杀招,也可以让他们先试出来,这下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刘牢之冷笑道:“无妨,少了些来争功分东西的也好,传令下去,田洛所部为先锋,诸葛侃所部继之,刘袭和高素两部在左右两翼展开,我自率中军跟进,希乐,敬宣,随我出击!” 刘敬宣与刘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得令!” 五桥泽北,五里,一处小高岗。 慕容垂坐在一张胡床之上,桓玄和慕容兰分立左右,桓玄的脸上神色轻松,而慕容兰去了面具,绝色的容颜上,秀眉深蹙,在她的面前,万余北府军已经全部渡过了漳水上的几座桥梁,开始在五六里宽的正面集结,展开,而前锋两千余人,几乎全都是赤膊上阵,或提精炼宿铁刀,或举矛槊,飞奔向前,让人惊奇的是,以这样的全速出奔,两千多人的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无论是步频还是奔跑的速度,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慕容垂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真的不错,北府精锐,今天我是亲眼见识到了,难怪能横扫天下。” 桓玄笑道:“只可惜过了今天之后,天下再无北府军。” 慕容兰咬了咬牙:“桓玄,你刚才放的飞鹰是什么意思,给谁通风报信哪!” 桓玄淡然一指五桥泽的方向,远远看去,大约一千左右的青色身影,疾驰而过,已经越漳水而南:“只不过是告诉了我天师道的朋友,放心,他们不会通知北府军的。” 慕容垂点了点头:“我相信桓公子这时候一定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桓玄微微一笑:“今天能在吴王身边学习一下兵法的精要,是我的荣幸,刘牢之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更可叹的是,他居然让部下弃甲轻装,吴王,现在只需要用铁骑突击,定可蹂烂敌军!” 慕容垂摇了摇头:“北府军毕竟是天下精兵,刘牢之还是留了一手,让部队分散展开,现在我军如果直接突击,大概只能消灭敌前军和两翼,重创中军,刘牢之还是可以组织抵抗,而我军的损失也不会小,所以,现在还不是出动铁骑的时候,传令,让辎重部队出场。” 桓玄睁大了眼睛,看着慕容垂,说不出话。 田洛骑着枣红驹,提着大关刀,在疾行的军阵之中来回驰骋,高声吼 道:“儿郎们,敌军就在前方,胜利就在前方,金银财富,荣华富贵就在前方,随我冲冲冲 !” 而士兵们则一边奔跑,一边有节奏地应道:“冲冲冲!” 突然,前方的草丛之中冲出了千余燕军,队形散乱,号令不一,十余个军官高声呼喝着,指挥着手下们冲出来,搭箭上弦,可是因为他们未及列阵,射出的几百枝箭枝,杂乱无章,连田洛所部的边都没摸到,就纷纷下落。 田洛厉声道:“燕贼出现,列阵冲击!” 本来以方阵形式,五十人一队的数十个晋军小队,瞬间就在奔跑过程中形成了三角形的突击阵形,队正和旗头们挥舞着双手宿铁刀,冲在前方,拨打着空中的羽箭,而后面跟着的军士,则一边突击,一边以弓弩回击,空中顿时劲弩强弓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燕军那边,传出阵阵惨叫之声,只一个回合,就有百余名燕军弓箭手中箭倒下,身着皮甲的他们,几乎都是被箭矢洞穿而过,而反观北府军那里,中箭的不过十余人,只有三人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身上插着箭仍然可以继续向前突击,两边的弓箭手的力量与准度相比,高下立判。 燕军的弓箭手们一见如此,纷纷夺路而逃,田洛哈哈一笑,在马上开弓放箭,一箭穿透了一个燕军军校模样的家伙:“众儿郎,燕贼就在这里,追上去,杀光他们,所有的北国财宝,都是你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跃马前突,可是当他的战马跑过那些燕军的尸体时,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警惕:“且慢,搜索大道两边的草丛,别中了贼人的埋伏!” 手下的百余名战士应诺而出,放下长槊,开始在这半人高的草丛里来回扫荡,很快,草丛低矮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前为之一亮,草丛之中,乃是一个临时清出的空地,横七竖八地放着两百多辆大车,上面全都放着大大的箱子,与一路前来看到的那些被打开的空箱不同,这些箱子全都上了锁,还贴上了封条。 田洛骑马上前,大关刀一挥,一个箱子的大锁应刀而落,封条也被刀风破成两半,这一刀之势,让整个箱子都从车上落到地下,黄灿灿的金条与亮闪闪的银元宝,滚得满地都是,亮瞎了所有将士的双眼! ===第九百一十八章 疯狂抢钱大竞赛=== 金条的黄色,和那银元宝的白光一起,照得将士们的眼中尽是光芒,不少军士不等各自的军校下令,直接跑到了别的大车上的箱子边,手起刀落,这些箱子全都被砍掉了锁,哗啦啦的金银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箱子里,都是沉甸甸的黄白之物,在这片空地之上的财富,是北府将士们此生未见的。 田洛的双目之中,光芒闪闪,即使是他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将,也很难不动心,多年以来,他在淮北地区的经营,也就是十几箱的金银,而光是这里,就有二百多辆大车,箱子至少有两三千,传说中的北国财富尽在于此,还真没说错。 没有等到他的命令,这些原来队形完好,气势逼人的将士们,已经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了,金银财宝,战场所得,任君取之,这是刘牢之的军令,一个声音突然高喊道:“兄弟们,愣着做啥,拿钱啊!” 这一声如同发令枪响一般,所有的军士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手忙脚乱地寻找起所有身边可以找到装金银的东西,尽管是赤膊上阵,但每个人都没忘了在裤腰带上系一个大搭裢,为的就是装宝贝,现在宝贝就在眼前,谁还能错过呢?拼死拼活,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几千个布包裹,在地上迅速地摊开,甚至不少人把头盔内衬里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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