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对燕军不利,就是因为河套草原上,有大量的拓跋魏国的部落,补给不愁。” “而燕军入中原以后,已经不再是这种部落兵制,在中原作战要依靠粮草,到草原作战则是要仆从部落提供补给,以前提供补给的,就是拓跋氏的诸部,可现在,两国交战,拓跋一路坚壁清野,燕军在漠南虽然有所斩获,但不足以支持十万铁骑长期作战。” “加上河曲之处,南边的河套草原水草丰美,北边的地方却是一片荒凉,连山上都没有草木,慕容家掳掠来的牛羊,无法在这里放牧,也提供不了长期的补给,所以,从军事角度来说,一个月内,如果无法突破黄河防线进入河套,那燕军必退!” 司马曜听得连连点头,直到刘裕说完,才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胡虏是如此作战的,这么说来,在草原上打,保留了落后,原始的部落形态的拓跋魏国,倒反而有优势了,这真的跟朕在殿上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啊,朝臣们几乎都认为,燕军会很快突破河曲防线,而失了阴山汗廷的拓跋,会众叛亲离,给部下擒杀向燕国献功呢。” 刘裕微微一笑:“拓跋是主动放弃阴山汗帐,而不是战败,损失惨重,丢弃部众,除了一些仆从部落在漠南有所损失外,其本部,还有几个重要的核心仆从部落都实力完好,甚至因为灭了刘卫辰,吞并其部众,实力还有所增加,跟着他来河套的各部都得了好处,怎么可能叛离呢?”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冷怼谯王帝王赞=== 刘裕的眼中目光炯炯,声音洪亮,靠着有力的手势和动作来加强着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如果要是部下有异心,现在就会倒向燕国了,可是到目前为止,整个漠南,还没有一个部落叛魏投燕,草原之上无恩义可言,只认实力,这说明在这些塞外胡蛮子眼里,燕军迟早要退,草原终将归魏。” 他说到这里,右手用力地一挥,作出了一个决绝的动作,配合着他的那句结论,气势十足。 司马曜正要点头称赞,一边的司马尚之却冷冷地说道:“刘中士,你的话听起来有道理,可本将军听起来,却是有破绽啊。你说胡虏的骑兵作战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还要算上往返的时间,那燕军现在在黄河河曲那里已经有十几天了,而且他们的后方也没有什么部落,牛羊,你说他们还要再过一个月才退兵,难道,燕军是吃的比人少,还是可以不靠牛羊作战?或者说,草原上还有别的部落在帮他们?无论是哪一条,都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司马曜的脸色微微一变,也觉得挺有道理,看着刘裕,还未开口,就听到刘裕淡然道:“领军将军(司马尚之目前的官职是中领军将军,负责宿卫军的统率)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燕军在漠南大破十余个仆从部落,如贺兰部,拔拔部,候莫陈部,袁骨部等,也攻陷了盛乐城,占据了汗廷。” “拓跋是把自己能带走的,能迁走的全给提前转移了,可架不住有些贪心的部落去占他留下的那些水源草场啊,这些部落给打得很惨,听说光是牛羊就让燕军缴获了近百万头,而五谷粮草也给缴获了三十余万石,所以,燕军可以利用这些现成的缴获,支持自己作战,牛羊可能无法大量迁到河曲那里牧养,但粮食可是现成的啊。” 司马曜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笑道:“刘中士啊,你刚才不是说这些草原胡虏,不食五谷的嘛,那这些五谷粮食又是哪来的?难不成,他们学会在草原种地了?” 刘裕摇了摇头:“草原之上,生存条件极为恶劣,一旦遭遇大旱,或者是大雪这样的天灾,就足以摧毁一个部落,我们中原之所以比他们衣食丰足,很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我们的抗灾能力,五谷可以储藏三年,即使某年遇灾,也可以开仓放粮,渡过难关,而牛羊肉是无法保存的,至少无法保存一年以上,所以,自从匈奴跟汉朝和亲以来,也略微知道了一些这种五谷存粮可以救灾的作用,各个草原部落,如果能跟中原进行贸易,也是用牛羊,皮毛这些东西来换中原的粮食,手工用品,丝绸这些。这回那些部落给击破,扔下了牛羊的同时,也扔下了这些来之不易的粮食,除了人,可以说几乎啥也不剩下了,所以他们只能到河套,依附于拓跋,甚至连以前的一些自由游牧的权力,也不再有了。” 司马曜点了点头:“是啊,听你这么一说,拓跋反而算是借刀杀人,让燕军教训了那些不那么老实的漠南各部了,现在他们损失惨重,牛羊和五谷都没了,完全要靠拓跋的救济,自然也只能听命于他,只是区区河套,能容得下这么多部落吗?” 刘裕微微一笑:“光一个河套自然不够,所以拓跋也趁机地收缴了这些落难来投的部落大量的战马,拿这些马匹,进贡给姚苌,以换取后秦的粮食援助,以及军事援助。” 司马尚之沉声道:“刘裕,这魏国出使秦国之事,你一个小小的宿卫军羽林中士,又是怎么知道的?就是本将军,也不过是一天前刚知道的消息!” 刘裕淡然道:“请陛下恕罪,卑职在草原的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也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还是那句话,一切是为了将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作准备,所以这些战报也好,外交也罢,卑职知道的,可能比陛下还要早一点呢。” 司马尚之气得脸都红了 :“你,你居然还在里通外国,刚刚格斗三场捡了一条命,居然还敢,还敢…………” 司马曜摆了摆手:“罢了,刘中士也是一心为国,这么多年来,各大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情报眼线,象谢安谢相公,甚至可以直接跟慕容垂作交易,朕不也是只有听之任之吗?刘中士,朕可以允许你继续打探这些消息,不过,从今以后,你能不能知道了这些消息后,也让朕不必要迟个两三天才能听兵部的消息呢?” 刘裕哈哈一笑:“只要陛下有意,卑职愿意即时来报!” 司马尚之一看皇帝态度如此,只能叹了口气:“陛下,您爱才之心,微臣可以理解,只是这样放纵刘裕,只怕会引忠臣们议论啊。” 司马曜冷冷地说道:“忠臣?要是忠臣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把那些田契地产交出来,让国家收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有一家一族,主动归还这些东西?” 司马尚之给呛得无法回应,只能行了个礼,退在一边。 司马曜看着刘裕,继续说道:“那么,燕军就没有强渡的机会吗?” 刘裕摇了摇头:“那次慕容麟的偷袭,几乎是唯一的机会,河套之所以易守难攻,能在草原上形成一个独立王国,就在于有这大河为阻,当年拓跋代国全盛之时,也无法奈何刘卫辰,更不用说现在的拓跋,兵力可是数倍于铁弗匈奴,现在他已经召回了河套各部,又让前来投奔的漠南诸部巡视河岸沿线,纵是千里黄河,也是无机可乘,除非,黄河之上突然结冰,直接大河变通途,燕军才可踏冰过河,但即使是如此,若是燕魏两军,集中全部主力,摆开来阵势,就在河套草原决战,胜负也未可知。甚至,如果让卑职来选择,卑职会选魏国最后取胜。”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复盘五桥洗冤屈=== 司马尚之又逮到机会了,冷笑道:“燕军实力强大,光是俱装甲骑就有三万之多,这些甲骑有多厉害,你刘中士最清楚,魏军又不是匈奴铁骑,拓跋也不是当年的匈奴冒顿单于,有几十万控弦之士,他们在河套也就十几万人马,兵力上比燕军都没优势,现在就是靠了个大河的地利,不让燕军过河罢了。” “真要是两边摆开来打,胜负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你是不是想故意误导陛下,这样让他不再追究你跟你的那个什么草原阿干暗中勾结之罪呢?啊哈,我知道了,跟什么燕国公主的事算是暂时按下,可你还有个草原好兄弟啊,是不是跟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司马曜叹了口气:“尚之将军,还请你慎言,刘裕与拓跋的关系,早就交代清楚了,不过是因为当年在草原为了生存而临时结拜而已,算不得叛国,若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又怎么会了解燕魏两国的军情,朕又怎么会在这里听他的分析呢?你是宗室重臣,又是我晋国大将,可不要让别人认为你心胸狭窄,嫉妒一个普通的军士啊。”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不是末将嫉妒刘裕,实在是因为他的话毫无道理,燕军多年来横行天下,其甲骑俱装更是未逢敌手,我朝当年的南郡公桓温,何等的英雄了得,碰上慕容家的铁骑,一溃千里。而秦军的多名勇将,在慕容垂起兵的时候,也是给打得溃不成军,就是上次的邺城之战,虽然他们用了黑色妖水,但是铁骑冲杀,我军仍然难以抵挡,若是…………” 听到这里,刘裕突然大声道:“领军将军何出此言?邺城之战,北府军何时败在燕军铁蹄之下过?” 司马尚之先是一愣,转而怒道:“放肆,刘裕,你一个小小的羽林中士,竟然敢打断本将军与陛下的奏对?!看来不以军法处置你,以后你连本将军也不放在眼里了!来人…………” 刘裕平静地说道:“如果按军法处置,那么请问领军将军,谎报军情这一条,应该如何处置?” 司马尚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在说本将军吗?本将军何时谎报军情了?刚才说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事实?” 刘裕正色道:“你要说燕军甲骑,打败过桓将军,打败过秦军,打败过当年的冉魏,都是事实。可惟独邺城一战,北府军并没有败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上万儿郎的战死,纯粹是因为在草丛中被黑火所伤,无法抵抗,而他们的铁骑当时企图想追击我们撤退的残余部队,是卑职,还有刘鹰扬的公子刘敬宣,幢主向靖等人,带着五百兄弟断后,打退了他们包括甲骑俱装在内的多次冲击,甚至还击溃了燕国太子慕容宝亲自指挥的三千甲骑的进攻,这些事情,北府军人尽皆知,为何在将军的嘴里,就成了我军被燕军铁骑击溃?” 司马曜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讶道:“什么,当时你们断后打败了甲骑俱装?还有这样的事情?”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陛下,你别听信他一面之词,此战的军报末将详细地看过,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些事情。就是刘敬宣,回来之后也没有提打败甲骑的事情,如果真的如此,必有斩获,请问斩获首级在哪里?军功上报,得是要军中的录事参军亲自纪录才行,不然一个个小兵都可以说自己杀了十个八个,这不是冒领军功是什么?” 刘裕大声道:“当时黑火燎原,我军部队伤亡几尽,连刘鹰扬都得仓皇后撤,剩下的几千兄弟都是火狱之中余生,完全失去了组织和抵抗能力,就是录事参军也多半葬身于火海之中,除了我们自愿留下断后的几百兄弟,哪来的什么军功纪录?当时我们每个北府军士,想的都不是军功,甚至不是活命,只希望能多争取一点时间,让兄弟们能逃出生天,想的是多杀一两个燕军,为死去的同袍们报仇,司马将军,你也是军人,你也上过战场 ,那种舍生忘死的念头,难道就从来没有过吗?” 司马尚之的脸色一红,冷哼了一声,也不作答。 刘裕看着司马曜,正色道:“陛下,那一战,如果不是我们挡住了燕军的攻击,以当时我军的情况,慕容垂以铁骑追击,我们是一定会全军覆没的,不是因为我跟慕容兰的关系,慕容垂才手下留情,而是因为我们打败了他几千甲骑的突击,让他损失惨重,让慕容宝这个太子也颜面尽失,若非如此,慕容燕国这些年又怎么会有藩王窥嗣之乱呢?” “是的,我们只有五百人,若是慕容垂不顾伤亡地攻击,我们最多再杀几千敌军,也会全部战死,但慕容家多年积累的精锐,就会损失惨重,这是慕容垂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卑职才有跟他谈判的本钱,卑职一人留下,换取兄弟们平安撤离。当然,慕容垂怕有损他们燕国铁骑的威名,对此事绝口不提,而刘敬宣他们回来之后,只怕上报的军情又会给那些重臣们斥为讳败为胜,直接隐瞒不报,所以就算是陛下,到今天仍然不知此战。” 司马曜激动地点了点头:“听刘中士这样一说,朕才知道,几乎错怪了北府军,朕以前一直以为,北府军不过是些贪婪粗野的匹夫,只知劫掠,没有纪律,才会给燕军所破,遇到困难则一溃千里,想不到,当时的战况竟然是这样。唉,都是朕一时失察之过啊。” 刘裕平静地说道:“不是陛下的错,而是那些蒙蔽圣听的人的错,当年虽然是作为玄武的谢安谢相公在高位,但当时他因为北伐的失败,受制于其他黑手党成员,只能隐瞒这些前方军报,以作妥协,现在这些年过去了,黑手党却仍然在危害我大晋,卑职还是那句话,黑手党不除,大晋永无宁日。”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隔绝消息乱敌心=== 司马曜看了一眼冷笑着的司马尚之,勾了勾嘴角,对着刘裕说道:“好了,黑手党之事,日后再查,你先继续说前线的军情吧。” 刘裕心知此时皇帝是不愿意真正地彻查黑手党之事的,因为,当时也许在格斗场上一时激动放了些狠话,但回到朝中之后却发现离了世家大族的支持,自己是寸步难行,就连这宿卫军也掌握在与司马道子,王国宝结为一党的司马尚之手中,可谓命悬于人,光靠自己,是不可能扳倒这些百年世家的。也许,这次从自己这里得到军议,也会成为日后在朝堂之上反驳那些世家朝臣们的意见,竖立君王权威的工具。 念及于此,刘裕正色道:“陛下,前线的军情,基本上就如卑职刚才所言,燕军的粮草,应该还可以支持半年以上,但是如果没有取胜的可能,他们就不可能一直长期在那里对峙,其他诸王对于在草原久驻没有兴趣,只有慕容麟,才会起控制草原,以图皇位的野心,也只有他,是想真正消灭拓跋的。” 司马曜点了点头:“可是别人不这样想,所以,只要别人撤军,慕容麟一支孤军,自然也不可能长留了,是这个意思吧。” 刘裕微微一笑:“陛下圣明,正是此意,而且,据别的军报,燕军后方也出现大麻烦了,从漠松前线派往中山的信使,已经被彻底拦截,现在前方的将士不知道后方慕容垂的病情,而慕容垂在中山也得不到前线的战况,可谓相隔千里,两相不知,这是最大的忌讳。” 司马尚之冷笑道:“刘中士,你应该很清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是大军远征,自然有全权指挥之权,怎么可能事事请示几千里外的老皇帝呢。燕军若退,必是因为粮草,跟慕容垂不会有关系。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燕国的前后方联系中断了呢?” 刘裕叹了口气:“卑职不能说出自己的情报来源,只能对陛下提一句,这些年来,卑职无时无刻不忘北伐之事,是以在北方遍布耳目眼线,军机之事我也许无法探知,但这前后方军报这种公开的事情,还是清清楚楚的,拓跋的情报网络非常厉害,而且似乎有河北一带的中原汉人相助,燕军的来往信使,几乎都是在太行八陉一带断了联系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以上,陛下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司马曜的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前线的燕军诸王,可能会以为后方的父皇死了,在封锁消息秘不发丧?”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慕容垂多年宿将,即使不知前线战报,也能暂时沉得住气,可是前方就不一样了,诸王虽然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但是凑在一起,就是争功诿过,全无配合,在他们眼里,后方的皇位远远比前方的战事更重要,若是父皇驾崩,那要是谁抢先一步带兵回京城,控制后宫和段皇后,然后矫诏自立,就可以先行登基。” 司马尚之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那慕容垂早就立了慕容宝为太子,就算他这时候死了,皇位也是慕容宝的。” 刘裕叹了口气:“在我们中原汉家,自然是太子监国,一旦皇帝驾崩,则自然登位,但是在胡人那里,以力称王,没这个说法,就好比以前石赵帝国,开国皇帝石勒本就立了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可是侄子石虎手握重兵,石勒几次相除掉石虎,终归因为骨肉亲情下不了手,到石勒死时,石虎马上就提兵入宫,袭杀太子自立。这种事情,在胡人国家几乎成为常态,就算一旦仁君的苻坚,也是政变弑君而夺的天下,所以,一个区区的太子名分,实在不能稳固皇位,若非如此,其他的慕容氏诸王又怎么会生出窥嗣之心呢?” 司马曜猛地一击掌:“所以,你是说前线的慕容氏诸王会急着回去夺位,从而退兵?” 刘裕点了点头:“有慕容宝在,有慕容德在,起码可以在表面上节制 诸王,他们并不怕回去的慢一点,就怕有人抢了先,要是大家一起结伴而行,缓步而退,那是可以安然撤回的,怕就怕…………” 说到这里,刘裕的眉头一皱:“怕就怕某个王爷起了坏心,先行提兵回国,这样各部必然你争我抢,全无次序掩护,慕容家的骑兵虽然精锐,但多重骑,机动力不足,而魏军骑兵则多为轻骑,速度上远远快过燕军,要是燕军结阵有序而退,那魏骑无可奈何,只有目送其归国,可要是燕军的撤退变成溃逃,那魏军就会一路追杀,燕军必然大败,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无可能啊。” 司马尚之哈哈一笑:“刘裕,你这是多看不起燕军,又是多看得起你的草原好兄弟啊?魏军有什么本事,能一口吃掉这十万燕军?借他个胆子也没这实力,你要说燕军因为要夺位而撤回,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但要说一战灭光燕国主力,嘿嘿,你当燕军这么多年是浪得虚名的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在我看来,魏军应该已经有了这样的计划和打算了,若是只要燕军退兵,那根本不需要隔断前后方的消息,慕容垂何等老练的统帅,既然不能亲临前线,那只要知道前方在河曲一带相持,没有过河的可能,就会下令收兵,不再浪费时间了。可是现在隔绝燕军前后消息,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让燕军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失去秩序地大逃亡,只有这样的燕军,才会给追上去,歼灭!” 司马曜的双眼中光芒闪闪:“若是燕军的主力真的给一战击溃,那我们现在有没有北伐的机会呢?能不能趁机出兵北上,一举收复河北故地?” 刘裕静静地看着司马曜,面无表情,半晌,他才迎着司马曜那期待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陛下,尽管大晋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渴望北伐,但卑职必须要说,就算燕军主力全灭,我们也没有任何收复河北的可能,起码三年内,没有。”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一寸山河亦不弃=== 司马曜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为什么这样说?燕军主力若灭,我们大军北上,他们拿什么来挡?” 刘裕平静地说道:“首先,这十万铁骑不是燕军全国的实力,各城各地还有守备兵马,遇敌全面来袭时还可以三五抽丁,加上在辽东龙城故地仍然有三四万精锐的甲骑俱装,那里一直是他们训练甲骑的后备基地,以前慕容垂在河北打得一片残破,辽东老家却是平静如常,这才是他们的大后方,有龙城部队在,燕国就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司马曜恍然大悟:“就是说,燕国还有后备的实力啊,难怪慕容垂放心让别人统治这支大军,朕还以为燕国家底一下子全押上了呢。” 刘裕微微一笑:“作为顶级的将帅,永远会给自己留下强大的预备队和后备军,慕容垂想灭魏国不假,出动大部分实力也不假,燕国的野战主力,机动军团几乎全在此,但这并不是燕国的全部力量,他还是留有后招的,万一这支部队全部送掉,也起码有自保之力。所以,我军若是北上,也未必就真的能一举攻破邺城,灭亡燕国,这是其一。” 司马尚之不屑地说道:“那其二是什么呢?” 刘裕正色道:“我们内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陛下跟黑,哦,现在既然没有查出这个,卑职就暂且用高门世家来代替吧,陛下跟某些大世家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理顺,北伐不是儿戏,是要出动十几万,几十万大军,在外征战数年的大事,那军队的征召,组织,粮草的调集,以及征服之地的管理,控制,政策,都是需要一系列的后续,不是简单的前线破敌这么简单。就象中原和齐鲁之地,上次北伐,我们明明就已经占领,但根本无法控制这些新占之区,只有陛下任命的刺史带着几千兵马缩在郡治城内,外面的乡村根本没有效忠朝廷的吏员,既保护不了平民也无法征丁抽税,那这样的收复,又有何意义呢?” 司马曜的额上冷汗直冒,恨恨地说道:“都是有些人身居权位,却是懈怠无为,不去解决这些问题,只会成天跟朕抱怨各种困难,各种前线耗费,甚至要朕主动地退出这些地区,以节省开支。尚之将军,你是不是应该跟会稽王和王尚书好好地商量一下,如何管理好这些地方,而不是一句弃守呢?” 司马尚之一下子跪了下来,他听出了皇帝的愤怒,声音也有些发抖,不复刚才对待刘裕时的那股子强硬与蛮横:“陛下请息怒,末将只是一个军人,这些政事,不归末将去管,上次北伐的时候,末将也曾经带领兵马,接收了不少中原和齐鲁的州郡,并驻守半年以上,末将在时,境内安定,虽然吏员没有到位,但末将也是派出军中的参军,巡视全境,抚慰百姓,百姓也是推举贤能,带着美酒牛羊前来劳军,并不象刘中士所说的那样,不认王师啊。还请陛下明察。” 刘裕冷冷地说道:“领军将军,你自己也说了百姓只不过是在大军在时,带着牛羊酒肉前来劳军,可不是按着朝廷的规章制度,正常地抽丁纳税,以报国恩啊,你看看大晋江南各州郡的子民,看看江北扬州六郡的子民们,要不要去给驻军们这样劳军?他们只要正常地交税服役就行了,而这,才是大晋真正需要的。如果能从当地征粮,自然不用后方千里转运,如果能从当地抽丁训练成军,自然也不需要大军久驻,又何来的什么钱粮消耗呢?如果这样都算是钱粮消耗,那我们宿卫军是不是也在消耗钱粮,应该解散了?” 司马尚之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派胡言,宿卫军是保卫皇帝陛下安全的,你居然说要解散?陛下,他这是狼子野心,想要…………” 刘裕大声道:“陛下的安全需要宿卫军来保卫,可是天下百姓的安全,大晋州郡的安全就不要保卫了吗?将军身居高位,手握重兵,难道想的就是放弃这些新收之地,放弃我汉 人的江山天下,只为了省这些江南的钱粮吗?因为江南的钱粮是将军,还有各大高门世家的产业,用了心疼,所以就可以为了省世家的私钱私粮,而弃陛下的江山吗?” 司马曜猛地一拍龙榻的扶手,厉声道:“朕的江山,一寸也不可以弃!”这一掌打得是如此之狠,居然直接把这半尺厚的扶手给生生拍断了,龙头“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在这一瞬间,因为极度愤怒而暴发的司马曜,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变成了北府军的猛士,大概就算吃了五石大力丸,也不过如此吧。 司马尚之的脸色都吓得白了,他从没有见过司马曜动过这么大的怒,连忙再次跪下,这次不是象上次那样军礼式的单膝下跪,而是直接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连头盔也不及摘,就这样连着脑袋一起磕地了:“陛下息怒,末将,末将可没有这个意思,末将愿意以全部身家捐献朝廷,作为北伐军资,也愿意亲自领着家中所有男丁,为陛下守卫江山,收复失地。” 司马曜极怒过后,胸口在不停地起伏,喘息着,半晌,他的喘息才稍稍平复,看着在面前匍匐着的司马尚之,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扶起了他:“尚之将军,你误会了,朕的怒火,不是对你,咱们都是司马氏的子孙,这个江山,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这些子孙的,哪有不守而弃的道理?那些个世家大族,吃咱的,占咱的,却不肯出力出粮为咱们夺回江山,甚至还要在背后使坏去害我们的北伐将士,朕念及于,故有气愤于心,一时难平。你要知道一件事,只有大晋好了,才有你的荣华富贵,大晋若亡,你的那些个庄园产业,能保得住吗?”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末将愿意誓死听从陛下的命令,在所不辞。” 司马曜看向了刘裕:“那么,按刘中士的意思,北伐之前得先整顿内部,收回你所谓的世家特权,为国所用,才能进行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英雄美女战姚羌=== 刘裕叹了口气:“我大晋南渡以来,虽有数次大军北伐,也取得过很好的战果,但最后总是功败垂成,不是因为前线的将士不努力,而是因为后方的支持始终不够,甚至在前线建功,形势大好的时候,后方的世家高门会以各种手段来干扰前方的进展,从祖逖将军夺取中原,却要被削兵权,最后气得吐血而亡开始,这样的悲剧就不断重演,最近的一次,就是谢相公北伐河北,直指邺城,同样是因为内奸的出卖而失败。所以,只要后方不宁,不能举国一心,那即使是再次北伐,也是无法成功的,就算军事胜利,后面也无法维持。” 司马曜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把手中那根一直用来指沙盘的木棍往地上一扔,瘫坐于龙榻之上:“想不到,这回就算燕魏之战能产生有利于大晋的结果,我们的北伐,仍然是不能成功啊。” 刘裕朗声道:“陛下勿虑,卑职愿意听从您的任何调遣,巩固我大晋内部,燕国这次在卑职看来必败,虽然魏国不可能马上进图中原,但是只要慕容垂一死,那诸子夺位,河北将重陷战乱,到了这时候,只要我们内部整合完成,陛下可以挥大军北伐,到时候一举夺回河北,正当其时!” 司马曜哈哈一笑,坐直了身子,眼中神光闪闪:“好,那朕就等着这一天了。对了,现在关中战事如何,朕听说,前秦的败象已显,姚苌甚至都有余力去派军援助魏国了,那以你观之,关中两秦之争,将如何走向?”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司马尚之:“领军将军可曾接到关中的最新军报,姚苌前日里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呢?” 司马尚之脸色一变:“还有这事?不是刚刚庆祝大胜大界营,斩杀苻登的毛皇后,端了苻登的辎重大营吗?怎么会命在旦夕了呢?” 司马曜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你们在说什么啊,朕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刘裕看着刘裕,缓缓道:“关中的军情,因为路途遥远,朝廷正式的军报,要比情报组织搜集的晚上一两天,而陛下这里看到的各部军报,又要更晚一些。所以您现在还不知道这大界堡之战前后几天的事情,如果陛下今天有兴致,那卑职很乐意把这一个月以来,足以决定关中两秦战争的这一系列事情,为您还原一下。” 司马曜哈哈一笑,坐回了龙榻,看着刘裕:“那朕就好好听听刘中士说说这个故事吧。” 一个月前,大界堡。 全身甲胄,意气风发的前秦皇帝苻登,站在堡墙的寨楼之上,意气风发地看着前方长龙也似的大军,中军将士们,人人身着精良的铁甲,头盔之上刻着一个死字,而护心镜上,则刻着一个休字,这正是这些年来前秦军士们最让人望而生畏的一点,尽管苻坚已经故去了多年,但是这不死不休的仇恨,仍然是前秦大军作战的最大动力,出征的将士们人人眼中放着光芒,高唱着军歌,一往无前地向着前方而去。 苻登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年方二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将,凤目高鼻,樱唇桃腮,皮肤白皙,配合着一身银甲羽盔,说不出的英姿飒爽之气,此女正是前秦的秦州刺史毛兴之女,也是嫁与苻登为妻的毛秋晴,现在,随着苻登在苻丕死后自立为帝,她也升格为毛皇后了。 当年毛兴对苻丕忠心耿耿,身为秦州刺史,多次组织陇右兵马援救长安,却一直被姚兴的弟弟姚硕德阻挡在大散关以西,不得入关中半步,战事牵连日久,陇右军民看不到希望,厌战心切,于是众将合谋袭杀毛兴,与姚氏羌秦谈和,直到后来西燕攻克长安,离开关中,这些陇右军将又觉得有机可乘,当时身为姚氏宗族的苻登趁机起事,斩杀了当年主谋杀姚兴的几个部落头领,控制陇西,打起为苻坚复仇的大旗,而毛秋晴,也是在那时以身相许,嫁与了为 父报仇,起兵复国的大英雄苻登,可谓郎才女貌,珠连壁合,一时在整个甘凉陇右,亦成美谈。 这毛秋晴出身将门,自幼武艺精熟,颇有乃父之风,跟了苻登之后,也是成为其左膀右臂,每每上阵厮杀,斩获无算,让羌人闻风丧胆,一见毛皇后的大旗,就四散奔逃。 可是这会儿的毛秋晴,却是秀眉深锁,与周围的那些兴高采烈的将帅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苻登扭头看了爱妻一眼,微微一愣,转而笑道:“秋晴,为何我军刚刚大胜,你却不太高兴呢?” 毛秋晴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仓城,在那里,堆积了数十万石的军粮,不少军士们正忙碌着跑来跑去,把一袋袋的谷子从大车上卸下,运往地窖之中。 毛秋晴缓缓地说道:“这一年多来,我们过得太不容易了,胡空堡的徐将军,独守孤堡一年之多,我们却不能去救援,最后眼看着他的城堡陷落,他本人大骂羌贼,却被姚苌那老贼斩首三次,当着他的面派军士侮辱他全家的老母妻女,坑杀他的数千部曲,而徐将军即使如此,仍然是骂贼不止,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心痛得无法入眠啊。” 苻登的脸上闪过一丝愧意:“我是对不起徐将军,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去年我们集中全力去袭击新平,想要夺取羌贼的岭北军粮,可是姚老贼亲自领兵扎营相持,我军手段用尽,也无法突破,最后还是用了秋晴你的办法,派全军将士趁夜逼贼大营,然后放声大哭,本想以此法动摇敌军军心,一举破之,可没料到姚老贼居然也是让全军将士跟着放声大哭,两军对哭一夜,我军也无机可乘,只能退走,碰到这样的老羌,只能说是朕的劫数了。只是袭击新平不成,我军断粮,要么继续吃人肉作战,要么就只能退兵散军,屯田种地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皇后镇守大本营=== 毛秋晴素手伸出,轻轻地拾着苻登那孔武有力的大手,柔声道:“我知道,阿登你尽力了,我们是人,是要为先帝复仇的忠义之士,自然不能永远地象野兽一样,以人肉为军粮,要是那样再打下去,只怕阿登你会步我阿大的后尘,被部下所杀。” “所以,这一年多来,我们屯兵陇右,不主动出击,恢复生产,搜集军粮,这才有了今天我们这大界堡五十万石的粮草储存,这才有了我们这里十万口的来附百姓,为此,我们甚至牺牲了徐将军,虽然我很难过,但我知道,这是值得的,必须的。” 苻登叹了口气:“徐将军全家,还有他部下的血仇,我一定会拿羌贼全族的血来报,但是既然你也理解我的做法,又为何仍然愁眉不展呢?五天前我们定下计谋,假意出征,却是伏兵于附近,姚苌果然派其子姚崇率三万精骑来袭,被我们前后夹击,一举击破,姚崇单骑退走,部下给俘斩两万余人,姚贼元气大伤,现在退守胡空堡,我军气势正盛,可以一举破敌,然后进取长安,则先帝大仇,终将得报,我等多年奋战,也终有结果。” 说到这里,苻登也兴奋了起来,两眼都开始放光。 毛秋晴仍然眉头深锁,苻登也跟着笑容渐退,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众将校说道:“大家各自回到军中,集结出发,朕跟皇后说些话,稍后就来。” 众将佐行军礼而退,城头很快就只剩下了这对皇帝夫妻,毛秋晴看着下城楼的诸将,叹道:“姚崇虽败,但姚老邪(苻登给姚苌起的外号,意即天下至邪至恶之人)实力尚存,前一阵他得了河套刘卫辰的两万军马,可是这次姚崇奔袭,却多是步兵,若是为一击而中,当用骑兵才是,所以,我怕老邪还留有后手。若是他先送姚崇送死,引得我军大意,然后派精骑来犯,只怕我们会危险啊。” 苻登摇了摇头:“姚老邪一向持重,非有绝对优势,是不敢动用主力骑兵的,他最拿手的办法就是扎营相持,这次我军新胜,连战连捷,老邪都急了眼,甚至还把先帝的遗体重新以帝王之礼下葬,在军中留有先帝牌位,每日祈祷,哼,既无耻又愚蠢,他亲手杀害先帝,先帝怎么可能给他福报和运气?即使真的先帝显灵,也应该降个雷劈了此獠才是。现在他方寸大乱,偷袭我军粮仓又失败,剩下一两万骑兵,就是他正面决战最后的本钱,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再来偷袭了。” 毛秋晴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老邪用兵多以诈术,并非不能长途奔袭,去年他平定雷恶地反叛的时候,就是迅速用骑兵突袭,在敌军集结之初就一举击破,雷恶地败降之后,加上徐将军之死,本来很多投向我们的关中豪强,又改变了立场,重新观望起来。我们现在对姚老邪那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贸然出击,并非上上之选,不如稳扎稳打,一边推进,一边招降各路关中豪杰,刘卫辰新近被拓跋袭破,老邪断了草原方面的外援,拖下去对我军并非不利。” 苻登的眉头一皱,看了看左右,低声道:“秋晴啊,你的这个提议,我岂不知?只是跟随我们的陇右各族,多是胡人,凶强蛮暴,当年我打着为先帝复仇之名起兵,可是你的先父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要是战事相持,我们不能取胜,这些人就会生出异心,甚至叛我投敌,现在我军新胜,众部落士气高涨,都要打到长安,大发横财,要是不顺应他们的想法,只怕会直接溃散,甚至投敌,你难道想要你爹的悲剧,在为夫身上重演吗?” 毛晴秋一下子握紧了苻登的手,失声道:“当然不行,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你跟大人一样的结局。” 苻登叹了口气:“所以,我只有向前,不能逗留,就是因为对后方不放心,我才把你留在了这里,还有前线的将帅们的家眷,战士们的族人,也都集中在这大界堡。可以说 ,这里不仅是我们的粮仓,也是全军的根基所在,极为重要,非我至信之人,我不会留在此处。” 毛晴秋咬了咬牙:“我一定会用性命来守卫此处的,五千守军虽然不少,但是多为仓库辎重卒,战力一般,希望你能再给我五千精兵,有一万人马,我应该能顶住姚老邪的攻击。” 苻登勾了勾嘴角:“我军前线部队本就不如老邪的多,再抽五千军队给你,只怕前线顶不住,这样吧,两千人,我把中军卫队留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如果姚老邪前来,你千万不要与之野战,紧闭城门,放狼烟通知我,我一定会在两天内赶来救援,你只要能撑住两天,胜利就是我们的。” 毛晴秋的眉头一皱:“大界堡太小,城内全是粮食,而城外,则是十余万的百姓,若是我闭城防守,那城外的百姓怎么办?谁来保护他们?” 苻登咬了咬牙:“万一真的这样,那只有先保护粮草,至于城外的百姓,就自求多福吧,而且,我们的粮草虽然收了不少,但也养活不了太多的百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毛晴秋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苻登却是抽出了手,一转身,他的身影消失在城楼的楼道上:“晴秋,这里就拜托给你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毛晴秋黯然无语,半晌,她才抬头看着天上的浮云,喃喃道:“苍天啊,请你保佑大秦,助我们消灭姚老邪吧。” 胡空堡,后秦大营。 须眉皆白,山羊胡子的姚苌,双眼血红,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披头散发的一个年轻人,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你的军队呢,你的骑兵呢?” 地上的这人,正是他派去偷袭大界堡的姚懿,这会儿的姚懿,跟平时里趾高气扬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停地磕头道:“儿臣无能,请父皇治罪,请父皇治罪。”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绝世老邪真影帝=== 姚苌冷笑道:“你知道你有何罪吗?” 姚懿连忙说道:“儿臣一时贪功冒进,想直取大界堡,却没留意一边的苻登早有埋伏,与守堡的毛氏两下夹击,我军退路给截断,死伤无算,若不是,若不是要回来给父皇报信,儿臣应该战死在那里。现在,父皇已经知道了这战的情况,儿臣也没有遗憾了,还请父皇照顾好儿臣的家人。” 他说着,一咬牙,拔出一把匕首,就要自刺。 帐内众将,在太子姚兴的带领下,集体下跪,大声道:“请陛下开恩,暂且饶恕姚将军这回吧。” 姚苌突然笑了起来:“姚懿,你这是做什么?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要是打输了一仗就得去死,那父皇在苻登面前,也曾经大败过,甚至还中过一箭,是不是也得自杀了?” 姚懿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讶道:“父皇,您,您这是。” 姚苌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阴狠犀利起来:“让你带两万步卒前去袭取敌军大营,本就是让你送死,苻登一向老成持重,怎么可能扔下大营不管?我想要试探的,无非是大界堡是否真的有敌军的粮仓,再一个,就是让苻登大胜而骄,他的部下多是各部蛮夷,胜后只会逼着苻登进一步向前进军,恨不得马上就能攻入长安,若不输上一阵,又怎么能让苻登乖乖前来呢?” 姚兴一下子站了起来:“父皇,你的意思是,诱敌前来,准备设伏消灭?” 姚苌摇了摇头:“苻登所部,都是百战精锐,这回趁胜而来,想设计灭之,非常难,但是懿儿这一战,却探得了一件事,敌军所有的辎重,将士家属,都留在了后方的大界堡,苻登的将士们这两年吃惯了谷子,不吃人肉了,再让他们重新吃人肉,恐怕会先把苻登烤了吃,所以,只要端掉大界堡,前线的苻登就算有十万大军,也会一夜溃散的。” 姚苌的身边,一身文臣谋士打扮的尹纬微微一笑:“而且苻登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可以穿越陇山密道,偷袭大界堡。陛下,是时候启动陇山密道了。” 姚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陇山秘道?” 姚苌和尹纬相视一笑:“不错,正是当年朕在阴密时,让尹尚书(尹纬官至后秦的尚书令了)秘密发前秦在新平的俘虏,在陇山秘谷之中挖掘的一条密道,此道穿越山腹,可供骑兵通过,却是因为在山腹之中修建,外人绝难知道,事后,五千多俘虏,被悉数灭口,未有一人走漏风声。” 姚兴讶道:“新平的俘虏?可是,可是新平当年不是给屠城了吗,难道…………” 姚苌冷笑道:“世人皆以为我屠城新平,却不料我秘密留了五千丁男,他们当年给我推入万人坑中,死过一回,所以让他们有机会活,愿意做一切事情,只不过,我只让他们多活两年而已。为的,就是今天这一战。” 众人皆知姚苌是个多么狠毒冷血的人渣,却没想到他再次突破了下限,一个个都在瑟瑟发抖之余,齐声道:“陛下深谋,我等不及也。” 姚苌转过头,看着身后供着的一尊半人高,沉香木雕刻的雕像,面容栩栩如生,正是苻坚的神象,他对着雕像,突然深深地一躬,起身之时,已经是两眼泪光闪闪:“陛下,害你的可不是我,而是家兄姚襄,当年你身为前秦将军时,亲自领兵截杀吾兄长,兄长对我,从小有养育之恩,我杀你是为了报兄长之仇,还请你明白这点。” 众人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猛将姚国儿低声对尹纬道:“陛下突然要为苻坚立象,祷告,这是…………” 尹纬微微一笑:“这些是让苻登看的,以为陛下方寸乱了,这才会生出轻视之心,全军前来,然后陛下要做的,就是激怒他。” 话音未落,姚苌突然抽出 长剑,一剑就砍掉了苻坚神象的脑袋:“哼,苻坚,你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太久了 ,我们姚羌部落,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岂容你一直欺压?你以为给我一点小恩小惠,我就得感激了?现在你活着的时候死在我手,难道死了以后我就需要你的保佑了?你真有本事早就索了我的命去了,还用等到现在?我就看你如何能保佑苻登小儿,跟我作对啊。” 他转过身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阴沉可怕,一脸的杀气,声音也是透着阴森恐怖:“传令,给我挖出苻坚的尸体,等苻登大军来后,在两军营前鞭尸三百,然后给尸体包上荆棘,以谋逆罪臣之待遇,草草掩盖,要让对方的前秦军士,全都看清楚。懿儿,你不是说要赎罪吗,那这件事,交给你来做!” 姚兴睁大了眼睛:“父皇,如此辱尸,太过刺激对面的伪秦军士,您如果率主力出击,不在大营,若是他们趁机前来攻击大营,我军如何抵挡?” 姚苌叹了口气,扭头对着站在一边,一个六十多岁,身材瘦小的老羌说道:“老雷,你说呢?” 这个羌将,正是雷部落的首领雷恶地,在诸羌之中,被视为足智多谋的智者,前一阵曾经举兵反叛过姚苌,又势败投降,姚苌对之一如从前,并不回避军机,刚才他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直到姚苌问及自己时,才叹道:“太子殿下,只有如陛下这般做法,伪秦才不会来进攻。” “那伪秦帝苻登虽然轻锐,但并非无谋,我军这样有意地辱苻坚尸体,他的部下会群情激愤,要求强攻,可是他一定会以为我军在营中设伏,加之陛下不露面,他会以为陛下是故意躲在营中,想要赚他,越是如此,他越是会迟疑,起码几天内不会强攻我军大营,等到他知道我军虚实时,陛下出陇山秘道的奇袭部队,只会已经得手了,到时候苻登军心大乱,根本不可能再强攻,我军前后夹击,必可将之一举而灭!” 姚苌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老雷,你们留在这里,辅佐太子,五天之内,不得主动出战,朕会给苻登小儿,一个终生难忘的礼物!”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好心皇后开城门=== 大界堡,堡墙。 毛晴秋一身戎装,独立南城头,目光炯炯,看着南方。 一个美貌侍婢,也同样是甲胄在身,说道:“陛下走了,已有三日,前线不知道战事如何了。” 毛晴秋轻轻地叹了口气:“秋儿,昨天的时候,陛下已经进至老邪大营前方,离营二十里处安营扎寨,可恨那败军之将姚懿,竟然在两军营前,公然地,公然地侮辱先帝的尸体,先是鞭打,再是把血肉模糊的残躯,以荆棘包裹,弃尸军前荒地,如此暴行,人神共愤!” 秋儿吃惊地掩住了嘴:“竟然,竟然有这样的事,这姚懿真不是人哪,打仗没本事,却是这样暴行,早知道,上次就应该把他拿下,千刀万剐!” 毛晴秋摇了摇头:“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愤怒之情,老邪诡诈,用这计多半是为了激怒我军将士,冲动之下一怒攻营,他以逸待劳,定是重重埋伏,我接到这消息时,也恨不得马上冲出去跟羌贼拼了,但是陛下回信中,却是说,这正是他希望我们做的事,所以现在越是恨他,越是要冷静,陛下严令约束部下,紧守营寨,不得出战,每日探听敌军虚实,知其营盘布置,时机一到,就联络关中豪杰,抄掠他们的粮道,等其粮尽,便挥军一举破之!” 秋儿长舒一口气:“还是陛下沉得住气,要不然,我们只怕都要上当了。” 毛晴秋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这里有很多大秦的忠臣,要是得知先帝受到这样的侮辱,只怕会群情激愤,甚至影响前方的作战,所以,我们一定要封锁消息,不能让百姓知道前方的事,还要严查老邪派来的奸细在我们这里散布流言,动摇人心。” 秋儿笑道:“自从姚懿败退之后,连半个奸细也没有了,大概这些奸细也知道没了外援,也不敢活动了,之前小姐担心敌军偷袭,所以我们和陛下之间,遍布哨探,上次姚懿来偷袭的那条道上,更是十步一哨,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清楚,这三天没有敌军来袭,想必姚苌是真的不敢来了。” 毛晴秋松了一口气:“是啊,虽然我最担心这个,但也许是我高估了姚老邪,关键时候,他还是要这两万精骑保命,不敢轻动啊。毕竟,我们也是有伏击的,儿子吃了亏,他本人是不敢再上。”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他汗透重衣,失魂落魄,一下子冲到毛晴秋之前五步的距离,才给两三个贴身的护卫直接按倒在地,甚至那浓烈的狐臭味道,也刺鼻可谓,惹得极爱干净的毛晴秋,也不免秀眉微蹙。 秋儿一下子抽出了长剑,架到此人的脖子上,杏目圆睁:“好个没规矩的传令兵,这等冲撞皇后,意欲何为?” 那传令兵的声音都在发抖:“皇后,大事,大事不好啊,羌贼,羌贼大批骑兵,突然,突然从北边的陇山中杀出,漫山遍野,不可,不可计数!” 毛晴秋惊得向后退了一步,转而马上上前,一把抓住了此人的衣领,大声道:“你可看清楚,是陇山方向?隔着山脉,羌贼是怎么可能来的?还有骑兵?” 那传令兵的两眼都在流泪:“千真万确,就是羌贼,他们,他们一路之上,见人就杀,十几万安置在陇山一带的百姓,多半都遭了毒手,剩下的,剩下的都在…………” 毛晴秋松开了手,她看到,北方已经腾起了大片的烟尘,目力所及,成千上万的百姓,背着包裹,抱着儿女,哭天抢地地再向着这里奔来。 秋儿双眼圆睁:“小姐,现在,现在可怎么办,要马上关闭城门防守吗?” 毛晴秋咬了咬牙,她一下子冲到了北城的城墙,所有身边的人,包括那个传令兵也一路跟来,只见北方的平原那里,涌来了足有三四万的百姓 ,密密麻麻,可他们的身后,十里左右的方圆,都没有看到半个羌骑。 毛晴秋转身看向了那个传令兵:“这是怎么回事,羌贼为何没来?” 那传令兵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说道:“我看,我看那些羌贼一边杀人,一边下马在抢夺百姓的家产,掠夺人口,倒并没有一直向这里杀来。” 毛晴秋松了口气:“这就是了,那些大概不是羌贼,而是河套草原的匈奴溃兵,听说,前几天刘卫辰被拓跋击杀,部下溃散,可能是那些失了约束的匈奴骑兵,翻过陇山,在四处劫掠呢。” 秋儿和周围的军士们也跟着松了口气,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壮猛汉,正是秦军大将啖青,也是苻登的护卫队长,曾经在以前的战斗中亲自射中过姚苌,勇冠三军,他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前的甲胄,一片响动,沉声道:“皇后勿虑,如果是匈奴游骑,不难对付,请让我率三千儿郎前去攻击,一定可以打退他们,夺回给掠走的百姓。” 毛晴秋摇了摇头:“不必了,这里是仓城重地,保全仓城为上,这些匈奴蛮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报仇,但现在不要离城太远,万一姚老邪来偷袭,可就麻烦了,传令,开城门,接纳逃难的百姓,分给他们食物和水,在城中的空地暂时安置。” 啖青的脸色一变:“不可,皇后,这几万百姓,全部涌来,只怕会生乱啊,您也知道仓城重要,即使是让他们在城外,也不能进来。” 毛皇后叹了口气:“看看这些百姓的眼中吧,充满了恐惧与悲伤,他们刚刚被匈奴骑兵攻击,失了家人,悲痛万分,这才来投奔我们,要是我们这个时候对他们关闭大门,就无异于弃他们而去,会让他们伤心痛恨一辈子的,而其他的子民以后会怎么看我大秦,看陛下?啖将军,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失去,再难挽回。” 说到这里,她幽幽地说道:“当年,先父大人被乱贼所杀,我曾年幼,也跟现在的这些难民一样,流离失所,啖将军,当年我的悲剧,请不要再重演,好吗?”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老邪夜半总攻击=== 啖青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兵们说道:“遵皇后的令,开城门,放人进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十余里外一处荒山的山顶,一身匈奴人打扮的姚苌,骑在一匹瘦马之上,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邪邪的微笑,喃喃道:“毛氏,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我喜欢。传令,入夜之后,三更在内应的配合下攻城,有敢伤及毛氏者,夷三族!我要活的。” 一边站着一个黄眉老将,年约五旬上下,正是当年前秦的大将窦冲,此人曾在苻坚面前多次建言早诛姚苌,却没有被采纳,苻坚败亡之后,领兵与慕容冲西燕作战多年的窦冲走投无路,干脆归降了姚苌,姚苌倒也不计当年旧仇,对其委以重用,这次奔袭大界堡,也把这员老将带在了身边。 窦冲勾了勾嘴角:“陛下,你为何不一鼓作气直扑大界堡呢,现在离入夜还有半天左右,本来可以趁着追杀这些百姓,一举攻到堡下,可是现在这样一来,虽然可以混进一些内应,却是难以一举破城。” 姚苌微微一笑:“大界堡虽然不大,但是很坚固,这是苻登的屯粮之所,命根所在,五十万石军粮,可以支持他的十万大军作战半年以上,这才让他敢于这次全军出击,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他的皇后毛氏亲自坐镇防守,如果我们刚才一路追杀百姓,那毛氏必然会关闭城门,严防死守,虽然我不知道城中的具体兵力,但是前天姚懿两万人马强攻半天也未能拿下,所以,我这三万铁骑,也不可能一天内破城。苻登的大军驰援回来,最快骑兵一天可至,步兵也不会超过二天,所以,最后我军只怕多半会无功而返。” 窦冲点了点头:“那您这是要让守军懈怠?也不太可能,毕竟万余骑兵出现在北方,换了谁也不可能放松的。” 姚苌冷笑道:“我越过陇山,以骑兵袭击陇山一带的百姓,却不追杀,这就会让毛氏以为我们是河套的匈奴部落,兵败后逃亡劫掠,毛氏不会不防备,但也不会把百姓拒之城外,因为,她当年就这样逃亡过,女人毕竟心软,就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窦冲一看远处的大界堡,只见几千步骑,在城外列阵,一边安抚着潮水般涌来的百姓,一边让百姓们从阵型的侧面而过,在他们的身后,城门大开,吊桥放下,逃得一命,越过军阵的百姓们,则争先恐后地涌入城中,只是毕竟几万人,又非军旅,速度并不快,二人说话这半个时辰左右,才进去数千人。 窦冲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走到夜里三更四更也走不完,百姓中混有我们的奸细,他们也一时无以查出,只要入了夜,城中内应纵火,城外我军骑兵突袭,大界堡,必可一举而破。” 姚苌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这回没有带一个步兵,全是带骑兵的原因,速度,才是第一位的,让兄弟们抓紧时间吃饭,三更时间,只要看到大界城中火起,一刻钟之内,所有部队必须杀到大界城下,第一个冲进城门的勇士,赏万金,封候,最后一队到达战场的,全队皆斩,破城之后,所有战利品和俘虏由我亲自分配,有敢因为抢掠而贻误的,斩!” 大界堡,三更。 毛晴秋一脸愁云,看着城下的人流,城外星星点点,已经起了无数的火光,除了列阵于前的那两千军阵点的火把外,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入城的百姓们,在城外野地里席地而坐时,生出的火光,看上去,足有近万点之多。 秋儿笑道:“小姐,多数难民已经进城安置了,这一天可把大家给忙坏了,上天保佑,终归没有贼人前来袭击啊。” 毛晴秋摇了摇头:“怪事,派出去北边的三拨哨骑,将近二十余人,没有一骑回来,到底怎么了?” 秋儿勾了勾嘴角:“许是天黑迷了路吧,陇山那里,本就荒凉偏僻,匈奴骑兵 正在那里洗劫,一时半会,消息过不来,也是正常。” 正说话间,一阵甲叶碰撞的声音响起,啖青的大嗓门比他的人更早地传到了毛晴秋的耳朵里:“皇后娘娘,紧急召末将,有何事?” 毛晴秋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奔来的啖青:“啖将军,我从来没有召唤过你啊,何人传信?” 啖青张大了嘴巴:“啊,就是白日里来报信的那个传令兵啊,满身骚臭的那个,糟糕!他一定是敌军的奸细,来调离我的!”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城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锣鼓之声,七八道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猛烈的爆炸之声,而羌语,氐语,汉语,鲜卑语响成一片,却是同一个意思:“羌军杀进城啦,大家快逃命啊!” 毛晴秋急得一跺脚:“不好,贼人在捣乱,啖将军,你快回到你的指挥位置,无论如何,要挡住敌军的攻击!” 啖青二话不说,直接从城头就跳了下去,他的声音从城下的吊桥那里传来:“让开,都给我让开,关闭城门,不许人再入城!” 可是已经晚了,刚才还在有序地排队入城的百姓们,已经在城门那里陷入了一大片混乱,哭声和叫骂声响成一片,无数人在怒吼,叫着:“放我们进城,放我们进城!” 一阵强烈的北风袭来,带着灼热的火浪,那是成千上百枝弓箭,腾空而起,带着火焰,对着大界堡就飞了过来,这波巨大的火鸟之后,却是地动山摇般的马蹄之声,从不到三里外的远处传来,姚苌那嘶哑而邪恶的声音,成为钻进毛皇后耳中最恐怖的吼叫:“打进大界堡,活捉毛皇后!” 毛皇后的眼中尽是泪水,借着火光,她看到啖青的身影,和十余名贴身的护卫一起,被一大波火箭所击中,顿时就和周围的百余名百姓一起,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而远方的敌骑如潮水般拥来,月光之下,一身华丽大铠的姚苌,清晰可见,她咬着嘴唇,眼中尽是怒火,一把抄起了弓箭,大吼道:“姚老邪,我跟你拼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忠义烈女死不屈=== 三个时辰之后,姚苌大马金刀地坐在大界堡前的一片空地,城中的火已经灭了,到处散发着黑烟和焦尸上腐臭的那股子味道,中人欲呕,啖青的首级被高高地挂在城门上,须发皆张,虽然已经烧得皮焦肉烂,但那双怒火万丈的眼睛,还是跟一边挂着的其他二十多个前秦将校的首级,有明显的不同。 而在姚苌的身前,毛晴秋被五花大绑,她的浑身上下,尽是血污,十余道伤口,皮肉外翻,尽管撒上了行军止血散,但随着她的呼吸与叫喊声,这些创口不断地在崩裂着,一边的医官不停地上前,在伤口上撒下新的伤药。 窦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当年他与毛晴秋的父亲毛兴也算是同僚多年,私交甚好,看到故人之女这样,他还是叹了口气:“陛下,毛氏已经就擒,她一个女子,也不会伤到陛下,不如先解开捆绑,把伤口包上绷带的好。” 此言一出,在另一边盘地而坐,黑压压一大片的五六万前秦百姓,这些人是这场兵灾之后余生的俘虏,全都跪地哭拜:“还请陛下善待毛皇后,还请陛下善待毛皇后。” 人心里有杆天平,毛晴秋平素里对百姓的善心,即使遭遇战乱时开城救民的好意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回报,她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也哽咽着:“毛氏无能,无法保护诸位,愧对我大秦子民,各位要惜身保命,记着今夜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一夜,将来有机会时,再图大举。” 姚苌哈哈一笑:“老窦,看到了吗,这个毛氏,到了现在还不忘了煽动百姓和俘虏,将来向我复仇。而且,这个你嘴里的女子,今天可是威风得紧啊,纵马驰射,箭无虚发,连同她身边的那些个女护卫,杀我将士足有数百人,可比伪秦军的那些将士杀的都要多啊。古人说过,缚虎安得不紧,我现在不过是遵循古道而已。” 窦冲点了点头:“今天我军大胜,端掉了伪秦的大本营,俘虏斩杀近十万百姓,伪秦两年来收集的军粮,辎重,都毁于一旦,连毛皇后都成了您的俘虏,陛下不如放回毛皇后,让她向苻登告诉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苻登的将士们,他们的家人老小尽在我手,而他们的粮草已经没了,要么继续吃人肉打下去,要么投降,如此一来,伪秦可以不战而定。” 姚苌的眼睛,在毛皇后的胸口扫来扫去,紧紧的绳缚,倒是让这个女中豪杰的体形,显得更加地婀娜了,看得毛晴秋羞愤难当,一边努力地想转过身,一边厉声道:“羌贼,勿得多言,要杀就杀,我是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姚苌笑道:“毛皇后,当年你父毛兴,也曾跟我私交很好,同殿为臣,我们也算是故交了,你们毛氏一家,不识天命,举兵相抗,结果都是同样的下场,我的老妻在去年故去,皇后之位空着,昔日西晋皇后羊献容,曾经侍奉过多位君王,最后在匈奴汉赵的末帝刘曜那里找到了真爱,你有没有意效仿羊皇后,跟我也来一段胡汉姻缘呢?” 毛皇后厉声道:“羌贼,你恩将仇报,举兵反叛,我父在时,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天王对你天高地厚之恩,你却背叛了他,最后还虐杀他,就在前几天,还在虐待他的尸体,此等暴行,人神共愤,不要以为你靠着诡计和阴谋,靠着一时的运气,就可以永远胜利!” “我夫君苻登,战无不神,如同天神,他是天王的宗亲,是上天注定派来收拾你这个魔鬼的,虽有一时失利,但终将取得最后的胜利,羌贼,你靠武力,奸谋来征服别人,却无法收拾人心,你的部下,时时刻刻都想着脱离你的控制,无时无刻不想着起兵讨伐你这奸贼,这些年来,徐嵩,雷恶地,杨定这些人,哪个没有叛过你,没有自立过?你就算一时得逞,也终将国内四处义军奋起,最后灭亡!” 姚苌微微一笑:“你想要激怒我吗?我的大侄女?我姚苌何许人 也,给你这几句话激怒,也不用混到现在了。你可要想清楚,我这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不错,在这乱世之中,人人都想自立为王,我的部下,我的战友都有背叛过的,但那又怎么样,只要重新归顺,我仍然可以用。徐嵩不识天命,死不悔改,所以我只好送他和他的全家,还有他的部曲们一起上西天了,雷恶地和杨定识天命,知大势,叛乱不成就投降,所以我可以继续让他们统领自己的部下。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现在,我给你来选。” 毛皇后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羌贼,你哪有这样的好心?你不过是企图要通过占有我,来收服河西陇右的人心罢了,我毛氏一族乃是天水大族,世居陇右,为人所景仰,家父在这个乱世中,宁死不屈,持节守忠,更是千古流芳,你企图霸占我,一来是羞辱我的夫君,让大秦将士离心,二来是想拉拢陇右大族,兵不血刃地控制这个一直跟你作对的忠义之地。我告诉你,别妄想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的奸谋得逞,你今天杀了我,我的忠义之名永存,陇右顾念我毛氏恩德的民众会继续跟你作战,反抗的!我的夫君,一定会为我报仇,我在天下,一定会看到你们姚氏全族灭亡的那一天!” 姚苌的眼中杀机一现:“无知狂女,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哼,你怕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徐嵩被我杀之前,他家的全体女人遭遇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毛皇后冷笑着站起了身,直视姚苌:“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绝不会让你得逞,羌贼,我现在就要化为厉鬼,找你索命!” 她说着,突然猛地一咬牙,一个腊丸破碎的声音传进了姚苌的耳中,顿时,毛皇后的七窍就流出了黑血,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在倒下去的一瞬间,喃喃道:“阿登,对不起,晴秋不能陪你了,可是,可是晴秋的灵魂,会永远保佑,保佑…………”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前秦大军欲回乡=== 姚苌站起了身,在周围百姓们震天的哭声之中,冷冷地看着毛皇后那张美丽而苍白的脸,他冷冷地说道:“把她剥光,脑袋砍下来传示全军,裸尸一路挂在车架之上,让两个俘虏送回苻登大营,让所有人看看他们的皇后脱光了是啥样。我们的大军马上开拔,从陇山秘道走,带着所有俘虏回去。然后,等着苻登小儿怒极来战!” 胡空堡,苻登大营。 看着被用一条毡毯裹着的无头尸身,苻登的眼中泪水在打着转,却是强忍着不让这泪水流下,他咬着牙:“晴秋,我的皇后,我苻登发誓,一定要为你报此大仇,你安心地去吧。我们终将相见,但不是现在。”他说着,一咬牙,把手中的火把丢到了柴堆之上,顿时,他的身后就腾起了熊熊的火焰。 苻登转过了头,望着高台之下,那成百上千,默默站立着的军校们,很多人的眼中,尽是慌乱之色,毕竟,比毛皇后尸体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家属都已经落到了对面的姚苌之手,而且,后方的几十万石军粮,也已经给付之一炬,整整两天,作为秦国皇帝的他,甚至都来不及为自己皇后的死而哀伤,也无法拿出一个体面的葬礼,而把全力用在控制部下的情绪,使之不至于炸营或者倒戈之上。 苻登看着台下的将士们,声音哽咽:“我的兄弟们,我的将士们,我苻登无能,没有带你们打胜仗,更是无法保护住我们的军粮,无法保护你们的妻儿,现在事已至此,我不敢再奢求诸位跟我继续打下去,毕竟,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必须要为自己的家人打算,为自己的家人奋战,既然家人已经落入了姚苌之手,那你们如果现在离开我,去见你们的家人,我苻登绝不阻拦。” 一个军将脸色一变,凑上前来,抱拳道:“陛下,万万不可,您此话一出,等于是纵容将士们投敌,这此消彼长,只怕是…………” 苻登摆了摆手,大声道:“无妨,千错万错,错在我苻登的身上,我保护不了各位的家人,更没有理由要求你们与我一起复仇?天王死于羌贼之手,我爱妻死于羌贼之手,我的几个儿子也战死在沙场之上,我可以跟姚苌战斗到最后一滴血,但我不能这样要求我的将士们,我的兄弟们。” 一个百夫长激动地说道:“陛下,难道我们就不是你的家人了吗?没错,我们的妻儿老小落入了羌贼之手,但这也是谁也不愿意发生的事,不是你保护不力,实在是羌贼太过阴险狡猾,英明伟大如天王,也死在此贼之手,一次失败,并不影响你在我们将士们心中的地位,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年,你带着我们打了很多胜仗,让我们杀了很多羌贼,也让我们争回了无法保护天王,失落已久的荣誉。毛皇后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英勇地战死了,我们若是这个时候离你而去,还是人吗?” 所有的将士们全都振臂高呼,大吼道:“我等誓死不离,我等誓死不离!” 苻登激动地说道:“好,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但是,你们若是跟着我,你们的家人就会受苦受罪,轻者罚没为奴,重者可能会被处死,我实在不忍心你们遭遇这样的可怕经历,我,我不能拖累你们!” 另一个千夫长大声道:“陛下,我等自起义兵,跟随你以来,就早作好了这种觉悟,我们的家人也做好了那种打算,当年我们为了跟着你,为天王复仇,吃了多少羌贼,杀了他们多少人?!姚苌恶贼,向来背信弃义,以前对于新平的军民,就是先允诺投降不杀,然后全部坑之,对于徐嵩将军的胡空堡将士,也是毁约弃诺,屠杀了所有的部曲,还有徐将军全家。此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我们若是投奔过去,只怕多半也是给他杀了泄愤,因为他的那些羌贼们,跟我们也是仇深似海,绝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吃过他们亲友的敌人!” 不少人跟着叫了起来 :“对,过去也是死,不如不去,陛下,我们跟你 打到底,无怨无悔!” “就是,只有我们打得好,打得羌贼怕了,他才不敢动我们家人。” “陛下,带我们打吧,我们现在就强攻羌贼大营,让他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苻登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从每个部下的脸上扫过,战斗的渴望,却是听到苻登缓缓地说道:“兄弟们,将士们,你们的勇气可嘉,但是作战,必须是要讲兵法,讲实力的,我们的大营被毁,妻儿被掳,补给全无,而羌贼把皇后和啖将军他们的首级高悬于营前,又送回皇后的裸尸,目的是为什么?为的就是激怒我,让我失去理智,在这种情况下挥军强攻他的大营!” “羌贼姚老邪,用兵极有谋略,作为敌人,我必须承认这点,摆开来野战,他不是我们英雄的陇右男儿的对手,但是缩在大营,靠各种地形,机关,壁垒,以逸待劳,稳守反击,则是他的拿手好戏,这些仗,我们这些年来跟他打了无数次,无数同伴,战友们用生命和鲜血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贸然强攻他的大营,是胜不了的,只会导致更多的牺牲和失败!” 苻登的话,如同一桶冷水,从大家的头上浇下,刚才因为热血上头而冲动的那些个脑袋,渐渐地冷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在点头,知道苻登说的乃是实话。 苻登看着大家,有力地说道:“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带大家回去,回到我们陇右的金城,天水,回到辽阔的河西草原,那里有大块的草场,有我们的故乡,有着牛羊,马群,我们今天的撤退,是为了积蓄更大的力量,姚老邪已经快七十了,活不了多久,他只要一死,羌贼一定会内乱,到时候,我们再回来报仇,我发誓,一定会用姚羌部落全族的血,来洗雪我们今天的耻辱!兄弟们……”他说着,一把抽出长剑,“我们回家!” 几万个嗓子同声大吼,声振天地:“回家,回家,回家!”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姚苌置酒庆功宴=== 胡空堡,姚秦大营。 一座高高的哨塔之上,一身小兵打扮的姚苌,三角眼微微地眯着,看着隔河而对的前秦军大营,一队队的士兵开始放倒帐蓬,有序地撤离,断后的军队仍然坚持在各个岗楼之上,弓弩上弦,矛槊前指,军歌嘹亮,震得这界河之水,都时不时地为之一滞。 姚兴站在姚苌的身边,眉头微蹙:“父皇,伪秦军已退,我们是否应该追击呢?” 姚苌摇了摇头:“不可,苻登小儿虽然兵败,但是主力未损,我低估了他们的凝聚力,以为打掉大本营,控制家属,就可以让他的军队崩溃,现在看来,这两天前来投奔我们的,不过一两千人,而且苻登并没有拦截他们,可见,现在跟着他走的,是连家人都不要了,现在他们是哀兵,苻登希望我这时候追上去跟他野战,以哀兵在野外对付我们的骄兵,那输的一定会是我们。” 一边的尹纬微微一笑:“陛下神机妙算,臣佩服。” 姚苌的目光落到了营门前的那些个首级之上,最后停在了毛皇后的脑袋上面,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毛氏,可惜了,我是真的想娶她的,苻登虽然善战,但没有治理之才,就算让他回去,经营两三年,也不足为虑,伪秦军打的就是一股子气势,如果气势没了,也就没那么可怕,传令,以军人之礼把所有敌军将校的首级下葬,包括毛氏的,然后,把俘虏放回去,就说是太子劝谏的,以他的名义放回去。” 这下连尹纬都脸色一变:“陛下,厚葬敌将,可以理解,可没必要把这俘虏的人口放回啊,这可是有五六万人呢,对我们的国力,也是个充实,而且有这些人在,苻登的部下始终会有所忌惮,也许时间一久,就会来投奔我们了呢。” 姚苌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必要,要投奔的话这几天就来了,这几天不来,以后也不会再来,他们不肯过来,一半是因为苻登小儿还有些魅力,能让部下效死,一半是因为以前跟我们的仇太深,吃了我们太多的人,也怕过来遭到清算和报复,这两天过来的那些个伪秦士卒,若不是我早早下令,严加看管,只怕也会给我们不少士卒杀了报仇。” 姚兴的脸色微微一红:“都是儿臣护卫不力,还请父皇降罪。” 姚苌叹了口气:“我能盯得了手下一时,不可能盯得了一世,两秦经年血战,仇恨太深,不靠着时间,无法化解,当年取关中时,创业之初,需要立威,所以父皇的很多手段,失之残酷,现在朕已经老了,这次打退了苻登,算是江山基业初定,以后要坐天下守江山,兴儿,你的任务很重啊。” 姚兴连忙道:“父皇春秋鼎盛,岂可轻易说这样的话?还请您把此话给收回。儿臣愿意永远做您的太子。” 姚苌摇了摇头:“罢了,兴儿,你宅心仁厚,这是难得的,父皇的江山,交给你很放心,很多恶名坏事,就让父皇来承担,你以后要仁厚为本,关中这些年打得太惨,太凶,各国各族之间仇深似海,打天下时,需要利用这种仇恨,团结我们羌人,但以后要坐天下,治理国家,就得让各族之间放下仇恨,这些恩德,我就交给你了。” 姚兴的眼中泪光闪闪:“儿臣明白,放归俘虏,而且是以儿臣的名义,就是在陇右军民之中给儿臣立德。” 姚苌叹了口气:“战士的身上只有杀戮和血腥,但他们终归还是百姓,如果有了家人,有了妻儿,那种杀心就会慢慢地消散,久而久之,就不想打仗了,跟苻登在一起时,他们是战士,可是如果跟家人在一起,他们就是丈夫,父亲,儿子,只有这种家人的温暖,才能瓦解掉他们的斗志,兴儿,你要记住这点,要打垮敌人,永远不一定只需要在战场。” 姚兴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办。” 姚苌的眼中冷芒一闪:“尹尚书,麻烦你先行回长安,准备 庆功大宴,这几年跟苻登打得太辛苦,今天算是终于遏制了他的势头,接下来,我们也应该请群臣们好好地吃上一顿啦。” 尹纬一揖及腰:“臣遵旨!” 半个月后,长安,未央宫。 这座汉朝时宏伟的正宫,在五胡之乱中毁于战火,后又在苻坚治下得以重建,姚苌不喜欢住原来苻坚的宫殿,多数时候,他都是在新平或者是阴密这些岭北之地盘踞,而今天,还是他作为后秦的皇帝,第一次在这个大殿之上,宴请自己的群臣,为战胜苻登而摆开了大宴。 几百名臣子,分列文武两班,各着朝服,坐在各自的位置之上,而姚苌则是一身龙袍,汉家衣冠,坐于龙榻之上,席间君臣之间频频敬酒,绝色舞姬支支仙曲,一派奢华的景象,会让人生出这是个太平治世的错觉。 姚苌显然兴致很高,他喝了足有六七十杯酒,两眼已经有些迷离,而两颊也是一片红晕,雷恶地站起身,对着姚苌举起了酒杯:“陛下,今日我军大胜,都是陛下的英明神武,苻登刚勇善战,部下又多凶悍,即使是有当世霸王的令兄在世,只怕也难以做到陛下这样,若说这辈子用兵用谋,我老雷还没服过谁,只有陛下,是让老雷心服口服啊。” 群臣全都举起了酒杯:“陛下英明神武,胜过令兄,我等心服口服。” 姚苌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你们就不必这样讨好我了,我阿兄当年,纵横天下,所向无前,要说英明神武,我是万万及不上他的,我随便这么一列,就有四点,远远不如阿兄,但也有一点,胜过他。” 雷恶地连忙说道:“请陛下赐教。” 姚苌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三也;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四也。至于我嘛,所以得建立功业,策任群贤者,正望算略中一片耳。”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苍天不以老邪耻=== 此言一出,举殿一片赞叹之声,姚苌所言,虽然透着一股子狂妄自大,但确实是句句属实,他的兄长姚襄,英明神武,礼贤下士,对人宽厚,可以说是个接近完美的人物,即使兵败身死多年,仍然有无数的百姓感念姚襄的神武与宽仁,与这个活在世上天天给人骂为天下至邪至恶的弟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为什么如此完美的姚襄失败了,而至邪至恶的姚苌却可以在这里登基为帝,大摆庆功宴呢,也许,正是因为他说的那句,多了一点点的谋略和算计吧,在这个充满了竞争的时代中,越是没有底线,越是这样地算计,反而越是可以成功。毕竟,在乱世中,如何运用人性的黑暗面,往往比以人性的美好更加有利于成事,苻坚,姚襄,姚苌,不就无数次地证明这个规律的正确吗? 大殿之中,一片赞美与马屁之声,姚苌志得意满,斜着身子半卧在榻上,看着一个个劝酒的臣子们,满意地点着头,直到他的目光落到了左侧四五位的一个人脸上,此人神色平静,在一片举杯赞美的人群中,显得如此地特别,他甚至没有抬起酒爵向姚苌敬酒的意思,只在那里自斟自饮,以小刀去割面前盘子里的羊腿肉,往嘴里不停地塞着。 这人正是前秦时的大臣赵迁,当年曾经受到苻融的委托,上书弹劾过慕容垂与姚苌,劝谏苻坚不要听信二人之言南征。更是当面斥责过苻坚,让他不要在宫中与慕容垂的妻子小段氏同车出游,以伤及君王名声,结怨于慕容垂,可惜,这些忠言都没有给苻坚所采纳,但苻坚也没有因此对他进行处罚,反而因为其进言而有所赏赐。 前秦为慕容冲所灭之后,长安的百官多数死于战火之中,而活下来的如权翼,赵迁等,最后被进入长安城的姚苌所降,给了个御史大夫的职务,负责进谏与监察。只是赵迁虽然在后秦为官,却一直保持着前秦臣子的气节,并不对姚苌屈膝逢迎,只是做自己份内之事而已,姚苌也一直用其言官之能,让其对自己进谏,今天,在这个场合,赵迁无半句赞叹之语,倒是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姚苌这时候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他的三角眼中,冷芒闪闪,看着赵迁,突然冷笑了起来:“赵御史,你我当年曾经就在这前秦的朝堂之上,同殿为臣,今天,朕为天子,你为臣下,是不是觉得耻辱,所以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而不对朕有半句赞美之语呢?” 所有人都停下了嘴上的话和手中的酒爵,坐了下来,姚苌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上一刻可能还跟你欢笑对饮,下一刻可能就会把你剁成肉泥,赵迁在两秦相持之时,成为姚苌结交士人,不计前仇的一个代表,所以他也尽行御史之职,对姚羌宗室的不法行为多所弹劾,现在基本上胜负已分,这个绝世老邪,会不会找个借口就杀了赵迁,以泄多年的心头之恨呢? 赵迁抬起了头,看着姚苌,这个老羌的眼中,半是戏谑,半是杀意,显然,他已经忍了自己很久了,一个回答不当,要么自己这一世刚直不阿的名声毁于一旦,要么就给找个借口一刀斩首,这个回答,可能是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一句话了。 赵迁清了清嗓子,站起了身,一边的权翼对着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赵公,慎言,万勿得罪陛下!” 赵迁微微一笑:“多谢权公好意,赵某自知当如何回答。” 他站出了列,举着酒杯,对着姚苌深深一揖,大声道:“陛下,既然上天不以您这样的儿子为耻,我等又何必以当您的臣子为耻辱呢?” 这话说的,充满了智慧,又是不卑不亢,是啊,在这个黑白颠倒,好人没好报的世上,多数人只能随波逐流,和光同尘,姚苌以权谋诈术成功,那百官只能追随,这也许就是天命,赵迁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但并不迂腐到与天命对抗,他对姚苌并不服气,但 仍然会为其做事为官,其人的心迹和操守,就在这样的回答之中,尽显无遗。 姚苌的脸上慢慢地绽放出了笑容,他也真心地叹服于赵迁的这个回答,他一边笑,一边摆着手:“赵御史啊赵御史,你真不愧是天下的智者,如果大家都跟你一样尽忠职守,又能恪守自己的本心,那朕的天下,还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呢?来人,赏赐赵御史绢帛五百匹,钱十万。” 赵迁淡然谢道:“多谢陛下,这些是臣份内之事,今天陛下大破强敌,真正地君临关中,还请以天下苍生百姓为念,赐我饱经战乱的关中百姓一方平安。” 姚苌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朕当初起兵,不是因为想夺苻坚之江山,而是因为一心为他效力,他却因为其子兵败被杀,迁怒于朕,斩杀了朕派去谢罪的长史和参军,他自己抛弃了忠于他的百姓和臣子,怪不得别人。朕不过是顺应天命,为关中百姓们谋一方平安罢了!” “乱世之中,杀伐酷烈,朕为了立威建国,有时候手段也有些严厉,这些,朕心知肚明,现在,大业初定,强敌暂退,接下来我们大秦的主要任务,就是安抚四方,任用贤能,赐民以平安。” “这些年来,朕甚至连一次象样的宴会都没有举办过,朕日常用度,不过一个平民家庭的水平,连朕的家人妻子,都还穿着粗布补丁制成的衣衫,外人皆云朕如何凶残狠毒,却看不到朕在这方乱世中护民保境之功绩,若朕真的跟晋末大乱时那些残忍凶暴的军阀们一样,又怎么会建立自己这一方基业呢?若这关中没有朕,不知几人称王,几人为帝,结束乱世,平定一方,这才是对百姓最大的仁义,这一点,有又谁知我心?!”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冤魂索命老邪殇=== 姚苌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回荡着,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酒后吐真言,还是这个绝代的枭雄再一次地运用了蛊惑人心的权谋之术,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子,对父皇的这些话,也是难辩真伪,包括赵迁在内,所有的臣子们全都齐声道:“陛下雄图,非为外人所知也,万岁,万岁,万万岁!” 姚苌在说了这些话之后,也许是觉得多年来在心中的郁闷之气,一吐为快,又或者是看着殿内这些人不知哪个是忠,哪个是奸,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罢了,今天是庆功大宴,诸位臣工跟随朕征战多年,终于可以喘口气,不谈这些败兴之事,朕今天有些不胜酒力,各位继续畅饮吧,朕先回了。” 所有的臣子们站起了身,再次拜倒,齐齐地恭送姚苌。 尹纬看了一眼身边的姚兴,低声道:“太子殿下,可觉得陛下今天有些不寻常呢?” 姚兴点了点头,回道:“是啊,以前父皇是个杀伐果断,不受任何拘束的人,甚至可以不去理会天神的愤怒,可是今天,却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依尹尚书看,是何原因呢?” 尹纬低声道:“其实,从上次大败苻登之后,在营中的对话,就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似乎,陛下是在安排身后之事。” 姚兴的脸色一变,几乎要叫出声来,最后还是左顾右盼了一阵,发现没人在看向自己这里,才低声道:“尹尚书,慎言,父皇正当鼎盛之时,怎么会…………” 尹纬摇了摇头:“毕竟陛下也是年过六旬了,在人前他会显得强硬,而一些残酷的手段,也是为了在这个背叛成性,无忠义可言的乱世之中,自保而已,可是今天他提及了阿兄,提及了苻坚,说明他的内心里还是不安,做的那些事情,他也知道人神共愤,但是现在大业初定,也许就会想着这些业报了。” 姚兴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父皇,天下人都可以骂他,但作为儿子,我不可以。” 尹纬叹了口气:“所以陛下是有意把恶事坏事都由自己来做,而把好事,积德行善的事交给你,因为,所有的罪恶,会随着人的离世而结束,但是其他人,还会继续活下去,大秦的创立,充满了血腥,阴谋和残暴,可是以后坐天下,得要人心向善,切不可用这种办法来治国。陛下已经在为这些事做准备了。” 姚兴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一边的赵迁,说道:“是啊,赵御史今天这样公然顶撞他,要是换了以往,只怕早就斩首了,可是今天却是可以笑而赏之,父皇看来是要改变风格了,这个时候,作为太子,我应该更加努力地去助他,而不是做别的事情。” 尹纬低声道:“苻登虽然受到重创,但未消灭,你的几个皇叔都手握重兵,他们只服陛下,并不一定对太子服气,如果陛下此时出什么事,只怕是内有纷争,外有劲敌,一个不留意,陛下辛苦创立的基业,有倾覆之险,还请太子以天下苍生,关中百姓为念,早作准备。” 姚兴叹了口气,看着姚苌离去的方向:“此事,等明日父皇酒醒之后,再作商议吧,我愿领兵去平定陇右,消灭苻登,为陛下彻底解决外患,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用多提。” 尹纬的眉头一皱:“太子,你真正的敌人不是苻登,而是…………” 姚兴站起了身,摆了摆手:“尹尚书不必多言,慕容家兄弟子侄争斗的事情还在眼前,我们姚氏羌族创业不易,当引此为戒!” 他说完,也不再看尹纬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大殿之中,依旧谈笑风生,只是很难有人听到,尹纬在角落里发出的一声深深的叹息。 姚苌睡得很香,很美,自起兵以来,十年光阴,他都没有睡得这样香过,这一夜,他梦到了很多人,很 多事,他梦到了父亲,梦到了兄长,梦到了苻坚,梦到了徐嵩,梦到了苻 登,随着这一个个恩人,仇人,亲人的浮现,他的表情也一变再变,时而阴狠,时而纯真,时而大笑,时而流泪,直到最后,迷雾之中,一个影子,缓缓地向他走来。 四周都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姚苌仿佛置身战场,金铁交加的声音,伴随着喊杀声与惨叫声,响成一片,这是姚苌最熟悉的声音,他感觉自己提着剑,骑着马,在来回奔驰着,可是这个神秘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无论他跑到哪里,都跟着自己,似远似近,不可捉摸。 姚苌突然一转身,对着身后的迷雾,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出来,出来,出来啊!” 战火迷雾之中,渐渐地走出了一个影子,是个女人,她的身上,一丝不挂,而脖颈之上,一片血红,居然,居然是个无头的尸体,而她的左手,拿着一根长槊,右手,则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杂草一般的黑发之下,是一张美丽清秀的脸,可不正是那毛皇后晴秋? 姚苌的身上每个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突然厉声大叫道:“你是人是鬼?!” 毛皇后的脑袋哈哈一笑,突然神色变得异常地坚毅:“姚老邪,你忘恩负义,血债累累,还大言不惭自己是为了关中百姓!你可知道,多少关中百姓因为你而家破人亡,多少家庭因为你而妻离子散!今天,就是我毛晴秋,为所有被你害死的人,讨还血债的时候!看槊!”她说着,脑袋上突然秀目圆睁,左手的长槊,冲着姚苌就刺了过来。 姚苌本能地想要躲闪,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给紧紧地按在了马镫之上,再也动弹不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着自己的腿,他睁大了眼睛,向下一看,只见一个分为三段的尸体,两只血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双腿,而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正是那给自己连斩三次的前秦忠臣,胡空堡主徐嵩,厉声吼道:“姚老邪,你死定啦!” 一声长槊入体的声音,伴随着下腹那里的剧痛,让姚苌终于吼出了声:“哎呀妈呀,痛死我了!” 而就在他昏迷过去的一瞬间,苻坚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身上裹着荆棘,体无完肤,骨烂筋折,却是冲着姚苌咧嘴一笑:“姚卿,孤等你等得好苦啊,来吧!孤原谅你!”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阴雄榻前留遗言=== 一声长槊入体的声音,伴随着下腹那里的剧痛,让姚苌终于吼出了声:“哎呀妈呀,痛死我了!” 而就在他昏迷过去的一瞬间,苻坚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身上裹着荆棘,体无完肤,骨烂筋折,却是冲着姚苌咧嘴一笑:“姚卿,孤等你等得好苦啊,来吧!孤原谅你!” 当姚苌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虚软无力,钻进鼻子里的,是刺鼻的药味,他稍稍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却觉得下身之处一片剧痛,几乎要让他痛得再度晕了过去,姚兴的哭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让他一下子变得清醒过来:“父皇,父皇,儿臣在这里,您可,您可千万别再睡过去啊。” 姚苌吃力地撑开了眼皮,只见自己的榻边,站着十余位文武重臣,除了姚兴以外,尚书令尹纬,侍中权翼,自己的弟弟姚硕德,姚方成这两位领兵大将,以及雷恶地,窦冲等人,都站在一边,而赵迁也侍立在一边,神色严肃,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泪痕,看到自己醒过来的这一瞬间,神色各异,多为惊愕。 姚苌闭上了眼睛,多年征战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着异乎常人的了解,下体那里的剧痛,说明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太监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受了如此的重创,命几乎是肯定没了,现在的自己,大约是因为各种猛药的作用,处于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而这个活过来说话的机会,只怕也是因为要让自己交待后事,这些重臣们才嘱咐医官所为。 姚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怎么受的伤?有刺客吗?” 姚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摇头道:“不是的,父皇那日宴会之后,夜间突然惊梦,大呼有刺客,一边喊一边跳下床,持剑到处乱砍乱劈,殿外的武士保护父皇,持槊冲入,可是父皇不知何原因,一下子跳了起来,挂到了一名军士所持的槊上,便是,便是现在这样。” 尹纬叹了口气:“那名卫士事后自尽谢罪,臣这些天来查过了他的所有纪录,此人乃是陛下多年身边的部曲,无亲无故,也没有任何谋刺陛下的理由,他一口定,是陛下撞上了他的槊,而不是他主动击之,这点,当时在场的所有卫士,都可以证明。” 姚苌长叹一声:“不怪他,是朕自己,做了个怪梦,梦见了以前的亲人,仇人,一时情绪失控,方有此难。也许,也许是朕以前作恶太多,得罪天神,才会给朕降下这样的报应吧。” 姚兴咬了咬牙:“听说,当时父皇一直在喊苻坚,徐嵩,毛晴秋这些人的名字,只怕是这些人阴魂不散,来伤害父皇,儿臣一定要请法力高强的道士与僧人作法,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为父皇报仇!” 姚苌突然笑了起来,摸着姚兴的手:“兴儿啊,你一片孝心,父皇很感动,只是这报仇之事,须得针对活人,对死鬼谈何报仇呢?他们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向父皇索命,既然事已至此,父皇就把这条命还给他们便是,到了阴间,咱们继续斗,父皇不怕他们!” 本来一直在呜咽着的众臣们,给姚苌这句话都逗笑了起来,姚苌看了一眼榻边的众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朕有话要跟太子说。” 所有人相视一眼,行礼而退,殿中除了两个作笔录的内侍外,就只剩下了这父子二人,姚苌喃喃道:“今天,大约就是我的大限了吧。” 姚兴的眼中尽是泪水,哭道:“都是儿臣无能,没有办法救父皇的命。” 姚苌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作恶太多,早就该有这一天,老天给了我醒过来交代后事的机会,那我现在不能浪费时间,兴儿啊,你告诉我,我死之后,你准备如何处置国事,政事?” 姚兴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说道:“自是为父皇发国丧,然后戴孝三年。” 姚苌叹了口气:“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这个虎狼成群的乱世 中,有你这样的人很难得,坏事恶事,爹为你做完了,剩下的,就是要守住我们姚家的这份基业。现在爹首先要跟你说的,是如何稳住这关中地盘。” 姚兴点了点头:“愿闻父皇教诲。” 姚苌沉声道:“东边和南边,还有北边的草原,暂且不谈,我自起兵以来,奋战十余年,方有关中基业,但我军势力不过关中以及岭表,西不过安定,陇右一带,是苻登的地盘,而南边一点的仇池,则是氐人杨定的老家,西边的河西和河湟一带,凉州的后凉吕氏,北凉沮渠氏,南凉秃发氏,西秦乞伏氏,各自拥兵一方,征战连年,暂时不会对我们形成威胁,所以,你的首要大敌,仍是苻登。而杨定,虽然接受了苻登的官职,但其人狡黠,一向以保持仇池杨氏的独立为第一要务,你可暂时笼络杨定,与之交好,全力对付苻登。” 姚兴正色道:“可是若是父皇龙御归天,儿臣当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只怕很多事情会起变数。” 姚苌摇了摇头:“你不必拘泥于这种孝礼,这些是汉人的,咱们羌人不讲这套,当年你爷爷死的时候,我们扶着他老人家的棺材,一路征战,若是讲这什么守孝三年的臭规矩,只怕早就给人灭了。” 姚兴摇了摇头:“当年情况不一样,后赵方灭,天下大乱,我姚氏部落无处可去,只能带着爷爷的棺材四处流浪,可是现在大秦已建,根基已稳,应该还是用这国丧之礼,这是关中,是汉人政权的核心区,如果我们要跟汉人长期相处,这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 姚苌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如果你不主动出兵攻击,就得想办法让苻登主动来攻。他大界堡惨败,元气和根本已伤,如果退回陇右,时间一长,部下只会越来越厌战,这个时候他听闻我的死讯,一定会大喜过望,他素来轻视你,会带上全部主力来袭,出兵攻击大丧之国,乃兵法大忌,会让我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第一千六百章 论兵天下何可敌=== 姚苌不知道哪来了一股子劲,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看着姚兴的双眼,也是光芒闪闪:“你可以先行示弱,然后引敌长驱直入,关中汉人豪强,几年来一直在观望,他们知道我军势力更强,但不肯相助,无非是因为以前我的一些行为太过,天怒人怨。” “可这次不一样,你一向有仁德之名,国丧休兵又是尊重汉人的传统,苻登再来,就是他失了人心,必不得关中汉人豪杰之助,他缺乏补给,又远道而来,加上轻视于你,样样都是兵法大忌,兴儿可一战破之,永绝后患!” 姚兴喃喃道:“这倒是符合苻登的性格,他也拖不起,父皇放归了那五万多将士的家属,只会让他的部下兵无战心,只想着回去与家人团聚,他若是强行再来,只怕是手下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奋战,以我军的哀兵,对阵他那即骄且无心恋战的军队,胜负自不必待言。只是我们都能看出的事情,他就看不出来吗?若是他不来,又当如何?” 姚苌摇了摇头:“他就是明知,也不得不来,因为苻登起兵是打着为苻坚复仇的名义,现在我这个仇人要是死了,那肯定是趁着对方国丧想要一鼓作气地灭掉,让你坐稳皇位,他以后更没有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他远道而来,一开始气势会嚣张,你不要与之正面冲突,只需要坚壁清野,退守长安,让他来关中,已过秋收时节,他远来无粮,必然会跟关中的各地豪强起了冲突,这些个地头蛇,是连父皇也不愿意招惹的家伙,苻登又怎么可能占到便宜?等他得罪光了关中父老,你再出兵与之决战,必可一战而破!” 姚兴咬了咬牙:“儿臣记下了,破了苻登之后,儿臣会宽恕赦免跟随他的将士,不再增加新的仇恨,让陇右各部的首领子弟,以学习文化为名入长安,一方面作为人质,另一方面也让他们学习汉人的儒学,仁义这些,感化其心,这样即使他们的父祖继续在老家管理部落事务,也不会起兵作乱了。” 姚苌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这样做。打天下时需要立威,坐天下后就要以仁德治国,你的两个叔父,跟随父皇南征北战多年,手握重兵,你上任之后,不要急着削减他们的兵权,这样会惹他们不安,也许给手下人一唆使,本无反心,也会给架着起兵了。等灭了姚兴之后,再让你所信任之人分别掌兵权,慢慢地分离他们的部众,调离他们的左右,最后等他们没有军中实权之后,再给荣誉高职安置,但是记住不点,姚硕德和姚方成都只会打仗,不会治国,切勿给予他们实权!” 姚兴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军权方面,我们姚家有祖训,尽量还是让我姚氏宗室掌兵,而我们姚家子弟,也是自小习武,熟读兵法,儿臣可以让弟弟和子侄们以后掌兵,让两位叔父体面地退役。不会生出慕容氏那种情况。” 姚苌叹了口气:“慕容垂为了自己的皇位,故意分化自己的儿子,使其各领一兵,互不相属,虽然可以保自己生前无事,但死后必然大乱,这点你要引以为戒,如果关东大乱,你可以趁机出关,吞并他的关东之地,先取中原,再夺并州,然后巩固河东,进图河北,如此,北方一统,大业可成。” 姚兴摇了摇头:“孩儿以为,关东乃是非之地,中原更是多方想要夺取的目标,在这四战之地,会受到多方攻击,虽然看着美好,但危机四伏,慕容家再内斗,如果外部有压力时,也会团结,除非他们打得不可收拾,河北残破,而且,东晋那个刘裕,一心想要北伐,这次他脱离了格斗场的审判,以后必然会有所作为,我们取了中原,会跟他直接起冲突的。” 姚苌的眼中冷芒一闪:“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在刘裕未掌权之时,先尽可能地取得中原之地,收拾人心,为我们所用,不然等到刘裕真正地在东晋上位,手上有兵有权时,你就挡不住他了,他 对于我们胡人可以大开杀戒,但不忍伤害汉人子民,如果你把中原提前经营,让子民归心,他也不会冒着伤害中原百姓的风险强行北伐,你可别忘了,他来过关中,对我们这里很熟悉,他的女人是慕容家的公主,到时候如果让他站稳了中原,那是北伐河北还是取我关中,都说不定呢。” 姚兴咬了咬牙:“孩儿明白了,那父皇可有什么办法,让刘裕掌不了兵?” 姚苌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连慕容垂这样的一世枭雄,舍了最宝贝的妹妹都做不到的事,我又怎么可能做到。能阻止刘裕的,只能是晋国内部的力量,看看那些个高门世家,还有刘裕在格斗场上说的那个什么黑手党,是不是真的有办法阻止他掌权,要是他们都阻止不了,那我们的劫数可就到了,到时候你要在中原尽可能地跟他拖延时间,实在不行,就跟燕国,甚至北魏联合,引北魏南入中原,推到跟刘裕的正面,自己则退保关陇,以待时机。” 姚兴沉声道:“刘裕固然厉害,但也不一定就真的天下无敌,父皇为何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姚苌摇了摇头:“刘裕的本事,在他守长安的时候我就非常清楚了,这几年也一直在留意观察,他是天生的战神,刀山火海里打出来的将帅,你虽然跟我征战多年,但不是他的对手,儿啊,你的长处在于治国,安天下,而不是征战沙场,这点你必须要有自知之明。不然的话,苻坚的昨日,就会是你的明天!” 姚兴凛然道:“儿臣明白,父皇教诲,当谨记于心。那么,对于凉州,还有北方草原,孩儿当如何应对?” 姚苌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凉州河西诸蛮夷,以部族为单位,割据一方,征战不休,你不需要强行介入,只需要让他们向你称臣,然后挑拨他们互斗,打到精疲力尽之时,你再出手一个个消灭。”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联魏抗燕定国策=== 姚苌的眼睛仍然紧闭着,他的脸上闪过两朵红晕,气色居然接近了一个正常人,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他的声音随着语速的加快而渐渐地变高:“至于岭表之地,你要牢牢守住,拓跋占了河套草原,但不可能久驻,你将来可以扶持草原上忠于刘卫辰的旧部,再度袭取河套,有这个缓冲,可以让你跟拓跋这个草原杀神不至于直接面对面,也让你有收拾关中,平定陇右的时间。切记!” 姚兴深吸了一口气:“儿臣明白,父皇深谋远虑,一切已经为儿臣设计好了,儿臣只想问最后一件事,大臣之中,谁人可当重任?” 姚苌睁开了眼睛,看着姚兴:“用人一道,首看忠诚,其次是能力,我知道,尹纬一直在向你秘密进言,要你为我身后之事早做准备,要你早早地收拢兵权,这些事情,我一清二楚。” 姚兴的脸色大变,正要开口自辩,姚苌摆了摆手:“你不必说什么,我明知这些事情,却没有动尹纬,更没有动你,是因为,我知道,尹纬并不是出于自己的私欲,而是出于公心。” “当年尹氏的家族首领,掌门人尹赤曾经在我阿兄率部来关中时,主动投奔,后来苻秦灭我阿兄,对追随他的关中尹氏也加以处置,规定了尹氏不得为官,是以尹纬有宰相之才,却是到四十多岁还只能当一个小吏,也正因此,我才会秘密地早早把他收为僚属,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做一番大事。” “要论关系的紧密,你是远远不如我跟尹纬数十年的交情,但他一直在为我的身后事计划,帮你巩固权力,不是因为他自己想掌权,而是他看出了我们大秦的问题,如果有军功赫赫的皇叔手握重兵,你这个军事不足的太子,就会受到轻视,而你的皇叔也会生出别的想法,所以,他要你早立威权,收拢兵权,结交朝臣,都是为了大秦的将来服务,这点,我心知肚明,所以不会处罚他。” “但是,尹纬毕竟是汉人的大族,并非我羌氏部落,你如果把他拔得太高,会让我姚氏宗族离心,对他,不可不用,但不可长期重用,当年苻坚过于重用王猛,也惹得氐人内部有怨言,这点,切忌。” 姚兴顿首道:“孩儿明白,即位之后,仍然大业需建,有些事情还是要用到尹尚书,等一切安定之后,会渐渐地削他之权,让其居于位高闲职。” 姚苌闭上了眼睛:“尹纬是聪明人,这些事情,你不用说,他也会做,记住,朝政可以交给汉人来管理,他们擅长这个,但是兵权,一定要抓在我们羌人,抓在姚氏手中,如此,我大秦方可长治久安。汉胡虽然杂居百余年,但还不能完全融入,要处理好这族群矛盾,你就得处理好文武之间的矛盾,你如果夺了皇叔的兵权,就不能保留尹纬的相权太久,不然,必然我姚氏内部不和。” 姚兴正色道:“父皇教诲,孩儿谨记,那尹纬之后,以谁为相的好?” 姚苌喃喃道:“天水狄伯支,为人忠正耿直,有将才,亦有文略,尹纬本人曾经多次举荐过他,等尹纬之后,你可重用此人,让他积累些军功,以登相位。至于狄伯支之后,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权翼其人,虽然有才,但为人圆滑,屡次带头寻觅新主,是不忠不义之人,而赵迁虽然忠义过人,但心中始终怀念苻坚,并非真心为我大秦效力,这两个人,不能杀,不然会绝天下士人来投的人望,但也不可给予相位,因为他们并不是全心对我大秦,让其留在现任的位置上,即是最好。” 姚兴正色道:“儿臣明白。父皇,北魏使者正在等我们的回复,那一万匹战马也已经到位,我们究竟要不要为北魏出兵?这等于在慕容氏燕国和北魏之间选边站,还请父皇示下。” 姚苌睁开了眼睛,看着姚兴:“兴儿,你很快就会成为一 国之君,这样的事情,你应该自己决断,而不是再来问父皇了。父皇现在要问你,如果让你来选,你如何应对?” 姚兴的眼中神光闪闪,朗声道:“父皇一直在接待那北魏派来求援的许谦,可是却没有任何实际的答复,众臣皆以为父皇就是想要观望魏燕现在黄河相持的结果。但在儿臣看来,父皇其实早就有了决断,只不过需要按时间来进行。如果出兵太早,一来影响我们跟苻登的决战,二来也会影响魏燕两军的对峙,也许拓跋有了我们的援军,就会主动跟燕国开战,然后让我们的援军打前锋,转而让秦燕结怨,所以,父皇一直迟迟不肯真正出兵,但其实您要是拒绝拓跋,早就会让许谦回去了,一直留着,就说明您已经决定站在北魏这一边,与燕国为敌了。” 姚苌微微一笑:“兴儿真的是猜中我的心思了,想我大秦周边,凉州河西荒凉偏僻之地,可以暂且不问,中原四战之地,取之不易,北方魏国强大,新兴,暂不能与之争锋,只有关东的慕容燕国,看似最强,但诸子相争,慕容垂年过七旬,时日无多,一旦故去,则必生内乱,反而可能是最容易得手的对手。” “这次他们攻打魏国,就能看出这个端倪,所以,我们需要给魏国再一点助力,让他们继续跟燕国耗下去,耗到燕国退兵,则拓跋必会返回阴山汗廷,然后图谋全面燕燕之事,一旦魏军大举南征,你就要迅速把握时机,东出潼关,攻取燕国的并州之地。” “一旦控制了并州,至少是控制了并州南部,则南可出兵中原,东可控制太行八陉,北可连结北魏。当然,不要正面跟燕军主力起冲突,让他们跟魏国死掐去,你只需坐收渔利即可,就如同这次的援军,正好朕命不久矣,你有个非常好的借口,可以现在就出兵,走到半路,再因为朕的丧事而退兵。”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乱世金鼓震甘凉=== 姚兴的眼中又开始泛起泪光,他摇着头,说道:“不,父皇,儿臣一定会为你遍访名医,一定能把您给救回来。” 姚苌微微一笑,叹了口气:“罢了,兴儿,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去,请中书令来,朕要拟诏。” 姚兴再次大哭三声,最后还是拜别而去,姚苌闭上了眼睛,一刻钟之后,拟诏的中书令,在最后复读了一遍诏书的内容之后,姚苌摆了摆手,这个花白须发的文人行礼而退,姚苌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殿里的屋顶,喃喃道:“阿兄,天王,姚苌来也!”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在死前的最后一刹那,他仿佛听到无数人在大哭大喊道:“陛下驾崩啦!” 当刘裕说完姚苌之死的场景时,司马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不到姚老邪这个天下至恶,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色胆包天,想要奸污苻登的皇后,被拒后杀人辱尸,终招报应,也正合天道,可见无论一个人多么位高权重,如果作恶作端,也会受到上天的责罚和报应。” 司马尚之连忙献上了一个新鲜马屁:“陛下圣言,太有道理了。” 司马曜看着刘裕:“这些秦宫之中的秘事,你也清楚,尤其是姚兴在姚苌面前的那些托孤的绝密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编出来的吧。” 刘裕淡然道:“卑职有自己的渠道,正是因为这些托孤之事需要纪录,草诏,不止他们父子二人在场,所以卑职才有机会知道这些内情。陛下,后秦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联魏对付燕国,燕国企图联合后秦夹击拓跋硅的最后希望,也不复存在,只怕秦军出兵的消息传出之时,就是燕军全面撤军之日。” 司马曜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燕军真的是危险了,不过苻登若是听到这个消息,难道不会来攻击后秦吗?姚兴真敢如此托大,在这个时候派兵去帮魏国?” 刘裕微微一笑:“姚苌说得很清楚了,本身就是意思一下,做做样子的。他们应该只会出动岭表的驻军,一两万人,大张旗鼓,作出一副大军来援的样子,其实就是给燕军一个退兵的理由,因为姚苌死讯传出,这支军队就会回撤,不过在此之前,燕军应该已经会退兵,与其说是出援,不如说,这是一个秦魏修好,事实结盟的表示罢了。” 司马曜叹了口气:“可怜我北方汉家百姓,身处这些逆胡的来回征战之中,不得安宁。对了,凉州那里的情况如何了?这些年那里的军报,因为隔得太远,朕总是不太清楚。”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甘凉一带,历来民风剽悍,多羌胡部落,长年都是叛乱频繁之地,东汉的时候,甚至廷议将凉州放弃,到了东汉末年,凉州军阀董卓又是举凉州兵入京,直接导致了后汉的灭亡,后经三国,魏晋,凉州一带更是诸胡杂居,象姚氏羌部,苻氏氐部,都是从这个地区进入中原的,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基业,但是留在老家的,还是那些凶悍残忍的胡人部落,永嘉之乱时,晋国忠臣,凉州太守张轨独守凉州,抗胡多年,一直奉我大晋为正溯,直到其后代张天锡时,才败于前秦苻坚之手,国家灭亡,这是凉州自西朝以来,第一次被吞并。” 司马曜笑道:“这个张天锡治国无方,乱用小人奸邪,导致国家灭亡,本来在他父兄手上,前凉算是称霸一方,有整个凉州,陇右,河湟之地,可到了他手上,没几年就国破家亡,世事无常,他在前秦时随苻坚南征,却是在淝水时跟着朱序回归了我国,这些年,朕给了他一个闲散官职,住在建康,也算是个富家翁,作为亡国之君,他的运气够好了。” 刘裕叹了口气:“他个人运气是不错,可是凉州百姓的苦难,却是刚刚开始。前凉灭亡之后,苻坚派了文人梁熙出任刺史,此人只会吟诗作赋,无军政之能。而前秦曾经北方防线的主将,后来因为据幽州谋 反而失败的宗室苻洛,也被迁至凉州,交梁熙看管。淝水之战的同时,苻坚派的另一路远征西域的大军,由吕光率领,在龟兹大破几十万西域各国联军,一战定天山,只是这些局部的胜利,却挽回不了前秦大败,国内叛乱四起的结局,当吕光从西域率军返回时,甚至还不知道天下大乱,长安被围的事。” “而那个凉州刺史吕光,跟全力援救苻坚的秦州刺史毛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拥兵观望,不去救援,反而还阻止吕光的西征军回师,说是没有接到苻坚的命令,不得回归,要他们回西域。若不是他手下有吏员因为受罚而怀恨,跑去告诉了吕光中原之事,只怕吕光就真的乖乖地回西域了。” 司马曜冷笑道:“危难之中见人心,前秦看似庞然大物,却是一乱灭国,就在于有这么多心怀不轨之人。后面的事情,朕略知一二,这吕光知道苻坚有难,就以要回去救援苻天王的名义,出兵讨伐梁熙,征战经年,终于灭掉了梁熙,当然,在这之前,梁熙就把看管的苻洛给杀掉了,也证明了此人早有自立野心。吕光占据凉州之后,本想去出兵消灭挡在入关中道路,在诸胡中最先叛离前秦,割据自立的西秦乞伏国仁,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兵,苻坚就先败亡了。” 刘裕叹了口气:“是啊,吕光在凉州跟梁熙打了一两年,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慕容冲与姚苌联手灭了苻坚,失了主君的吕光,也乐得在凉州割据。他开始慢慢地扩张自己的势力,一边接受苻登的官职,认前秦为正统,一边把凉州经营成自己的地盘。只不过这些年下来,吕光已经年老多病,不能再亲自领兵出战,他慢慢地剪除了跟自己同征西域的几员大将,让自己的弟弟和子侄们掌握军队,可以说,跟姚秦,慕容燕国如出一辙,在这个乱世之中,只有自己的兄弟,才能让自己放心。”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甘凉群雄起四方=== 司马尚之冷笑道:“吕光在凉州一呆十年,无所作为,真不知道他做什么的。” 刘裕微微一笑:“他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两件,一个是打败西秦,让西秦国主乞伏乾归,也就首任国主乞伏国仁的弟弟,向自己投降,成为名义上的属国,另一件事,就是平定了前凉末王,张天锡的世子张大豫,粉碎了张氏复辟再起的希望。” 司马曜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睁大了眼睛:“什么,张天锡的儿子?”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张天锡当年被前秦所破,掳到长安为官,他的世子张大豫也随之前往,淝水之战,张天锡回归大晋,却成了前秦的叛臣,苻坚回长安后,手下的官吏搜捕这些叛臣亲属加以诛杀,因为慕容氏一族目标最大,张大豫侥幸地逃过了追捕,跑回了凉州,投奔父亲的旧部,长水校尉王穆,这个王穆足智多谋,号称凉州诸葛,张氏一族在凉州又掌权六十年,深得人心,虽然苻坚施以仁政,但当前秦大乱,,自身难保时,不少凉州大族又起了异心。” “于是王穆等大族拥立了张大豫,并且多次打败梁熙的讨伐军,后来梁熙败于吕光之手,而吕光也收到了苻坚的命令,要他尽快平定张大豫,然后来援长安,两军就开始了拉锯战,一打几年,张大豫在凉州得当地人支持,可吕光所部,是征西域大胜的精兵锐卒,强龙硬压地头蛇,最后,张大豫还是兵败身亡,而吕光一统凉州之后,适逢苻坚死于姚苌之手,吕光为苻坚发丧,自领凉州牧,成了割据一方的大军阀。” “后面几年,吕光逐一清洗掉对自己吕氏有威胁的大将们,已经开始为篡位自立作准备,而他为了给吕家子弟们军功,让其儿子太原公吕纂等为将,征伐四方,平定张大豫后,他于太元十三年,也就是卑职在草原的时候,吕光自立为三河王,大凉天王,正式自立,定都姑臧,建立后凉政权,其首要敌人,就是在淝水之后第一个起兵割据的河湟一带的河西鲜卑首领,乞伏国仁的西秦。” 司马曜点了点头:“这个西秦朕知道,是第一个起兵作乱的,他们的运气也不错,苻坚的讨伐军还没到,慕容冲和姚苌就先后反叛,前秦的兵马全在关中苦战,而隔壁的秦州刺史毛兴,又是全力想要入关中,打通救援苻坚的通道,于是给了这个弱小的西秦发展的机会,等到毛兴败亡,被手下所杀时,西秦甚至还夺了不少秦州的地盘。” 刘裕笑道:“是的,不过那河湟之地,毕竟地广人稀,西秦兵马不过数万,又无精良装备,势力弱小,虽然别人不打他们,但是那个苻坚的女婿,仇池氐人杨氏的首领杨定,却在前秦败亡之后,从西燕那里找机会逃了出来,回到仇池,自立为天王,算是把仇池杨氏这个小国,给复国成功了。因为跟西秦靠得很近,又都觉得对方是附近诸多势力中最弱的一个,于是这两个小国,倒是征战连打,打得不可开交。” “也就是去年的事情,后凉刚刚发兵讨伐过西秦,不胜而归,西秦面临了前秦和后凉这东西两大强敌,又有南边的前秦属国仇池相逼,不得已,接受了前秦苻登的封官,向前秦称臣,其后不久,国主乞伏国仁在打猎时落马身亡,因为其世子乞伏公府年幼,众人公推其弟乞伏乾归为国主,经历了两场恶战的西秦,马上又被后凉吕纂率大军继续攻击,这次再无力抵抗,只能出降。” “后凉这时候因为吕光年老,国内不稳,叛乱四起,吕纂也无意久居西秦之地,于是率军返回平叛,西秦只保持一个名义上的臣属而已。现在吕光年老,诸子争位,太子吕绍,暗弱无能,从不领军,而吕纂长年掌军,在军中威名赫赫,就跟慕容垂一样,吕光活着的时候能压制诸子,死后必然会一般刀光剑影,而后凉的灭亡,也是指日可待了。” 司马尚之点了点头:“不错,据我 所知,后凉军队在跟西秦作战时,曾经吕光击毙过吕光的弟弟吕宝,吕光怒其身边护卫不力,将吕宝的手下两员大将,凉州北部匈奴沮渠部的沮渠罗仇和沮渠曲粥斩杀,这沮渠氏是凉州胡人大部落,世代居于此处,族中男丁皆骁勇善战,这二将的两个侄子,沮渠蒙逊和沮渠男成逃回了自己的部落,举兵反叛,多次打败后凉的讨伐军,已经在凉州北部,拥立建康太守段业为主,建立北凉政权。” 司马曜一皱眉:“什么这凉州也有个建康?” 刘裕正色道:“当年张轨建立前凉之时,在北部建立了建康城,以示不忘祖国故都,也成为凉州北部安抚镇慑诸胡的重镇,没想到,最后这些匈奴胡人却勾结了此地太守段业,举兵自立了。” 司马尚之说道:“是的,吕光篡位自立后,屠杀旧日战友,弄得人人自危,不仅是段业自立,其朝中重臣,散骑常侍,太常郭磨,也趁机起兵,还绑架了在他那里上学的吕光的八个孙子以为人质,本来去平定北凉的吕纂,也正是因为后方生变,才匆匆退军。不过,后凉的内部叛乱四起,皆因吕光猜忌好杀,用兵无度,而其太子暗弱,诸子掌军,谁都知道其死后必乱,所以趁机自立,除了这两路叛军外,象南凉的秃发氏,从东汉开始就是叛服无常的凶悍暴虏,也是在这乱世之中的一路势力,光这小小凉州,现在就有后凉,北凉,南凉,西秦这四路势力,加上名义上归附前秦,但实则独立的的仇池杨定,可以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打的那是个战火纷飞啊。” 司马曜笑了起来,看着刘裕:“所以,姚苌让姚兴不要管这些蛮子,让他们互相掐,掐到没劲的时候再去收服,还真是高啊。那么,我们大晋,能对这凉州诸胡,作些什么呢?”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边镇刺史需安心=== 刘裕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凉州离得太远,别说大晋的力量百余年来无法到达,就算是消息,都是极为不便,卑职的这些情报,也多数是通过留在长安的眼线,加以转达,和凉州当地的情报,也有先后时差,即使是以前后汉,曹魏,大晋西朝时期,对凉州的控制也非常薄弱,羌人作乱起事前后长达百余年,都无法平定,象那南凉的秃发氏,就是当年在后汉时发动大叛乱的鲜卑秃发树机能,最后堂堂大汉,还得通过收买刺客将之刺杀,才算平定了叛乱。所以,现在谈如何经略甘凉,还为时尚早,只有先取甘州,控制陇右,才能谈徐图凉州与河西。” 司马曜点了点头:“那么,在你看来,凉州未来的走势将会如何?” 刘裕勾了勾嘴角:“西秦现在是前秦的属国,仇池也是,而后凉吕光,则已经自立,跟前秦断绝了关系,只不过这三个国家都不会真正地听苻登的号令,更不会派一兵一卒助他与后秦作战,苻登大界堡之败后,已无扭转战局可能,失败只是早晚的问题,前秦一灭,后秦必然势力向西扩张。” “毕竟,收拾这些凉州与陇右的地方势力,比起东出潼关,与强大的大晋,北魏和后燕正面较量,把握要大得多,姚兴本人并没有取天下之志,我看他更大可能是向西取甘凉之地,然后扶持铁弗匈奴的残余势力在河套自立,作为与北魏之间的缓冲,至于关东之地,无论是中原还是并州,除非出现大的变局,有重大战机,他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司马尚之恨恨地说道:“这姚兴前一阵还诱使我大晋梁州一带的大将,氐人杨佛嵩叛变投降了,杨佛嵩本是毛球手下的爱将,跟你刘裕还有过数面之缘吧。” 刘裕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啊,杨佛嵩也是仇池杨氏的后人,其人勇冠三军,威震汉中一带,但他的这一支跟杨定的这一支,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多年来,杨定屡犯汉中,都被杨佛嵩打退,只可惜,毛球死后,梁州刺史没有给杨佛嵩,而是另外派了中央官员前去接任,杨佛嵩本来一直以为这个位置会轮到自己,结果一怒之下叛我大晋,投降后秦去了。虽然其人叛行不可饶恕,但一员虎将就此离晋,也是可惜。” 司马尚之冷笑道:“还真的是英雄惜英雄,反贼叹反贼啊,刘中士,是不是跟这个杨佛嵩同病相怜了?” 刘裕朗声道:“我刘裕一心保大晋,从未背叛,领军将军在陛 司马曜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以前的事不谈了,杨佛嵩背叛大晋,没什么可说的,依律行事即可,但后秦这样公然地诱我晋将叛降,实际上是在向我大晋挑衅,而且姚苌也让姚兴谋我中原之地,刘裕,你看要防这后秦来犯,应该靠何人呢?” 刘裕淡然道:“陛下新近对中原的防卫作了重整,让郗恢领雍州刺史,统帅中原的兵马以及荆北南阳盆地,一边招收关中流人,一边在领地内征兵调粮,郗恢有军政之才,足以守好大晋的北方门户。只是…………”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只是他毕竟是郗家人,郗家刚出了郗超这个大反贼,所以郗恢的忠心可疑,有走杨佛嵩之路的可能?” 司马尚之马上行了个军礼:“末将愿意为陛下分忧,出镇雍州,召回郗恢。” 刘裕摇了摇头:“卑职以为不可,郗恢已到任多日,如果要叛,早就叛了,郗超的阴谋是背着整个郗家的,不可以因为一人之故,而毁国柱石,再说了,如果他真有反意,那派人在这个时候取代他,他只怕会直接据州反叛,就象那杨佛嵩一样,接任的刺史在路上,他就率部逃亡,投奔后秦去了。” 司马尚之冷笑道:“那按刘中士的高见,你有什么本事把他郗恢换回来?难不成这雍州以后这一辈子,就姓郗了?” 刘裕看着司马曜,正色道:“陛下现在只需要让郗恢继续镇守雍州,多加慰勉,等到将来平定内部,大举北伐时,让郗恢带兵加入北伐大军,只要他带兵来合,就有的是办法可以兼并其部众,打完仗后,以其功劳或者是惩罚,将之任官他处,如此,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雍州问题了,这总比直接下令换人,逼反大将要来的好。” 司马曜哈哈一笑:“看看,看看,尚之啊,你们都说刘裕一介武夫,胸无点墨,可是这样的办法,你可是想不出来的,看来,朕朝堂上的诸公,比起刘中士,也多有不如。今天的应对,朕很高兴,只是朕最后想知道一件事,你刚才对郗恢的担心,是什么?” 刘裕叹了口气:“卑职并不担心郗恢会在这时候举兵叛晋,但是他身后的荆州,却是有吞并雍州之志,殷仲堪为荆州刺史,但实权则在南郡相桓玄的手中,桓玄以前是郗超的学生,徒弟,他肯分出北边的南阳,与中原合并为雍州,并让郗恢为刺史,想必是跟那郗超作了些交易的,现在郗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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