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屋里的幌子皆由两位嬷嬷亲自布置,周老那边武氏亲自去打招呼,许嬷嬷出入之间愈发忧心忡忡,徐曜那边也报了重伤昏迷,整个外书房的火把彻夜通明。 阿嫣与武氏要守着谢�E,半步都没踏出屋门,在里面凑合睡了半夜。 倒是外面访客不断―― 谢�E被抬回时并未避人耳目,二房和十州春的人听到风声,难免遣人来问,都被侍卫拦在外面,报于孙嬷嬷。孙嬷嬷每回出去都是红着眼睛,说谢�E伤势很重,这会儿还在医治,太妃和王妃守在身边,不许人近前搅扰,请诸位切莫担心。 拉锯了两回,后半夜时,谢砺父子都亲自赶来了。 许嬷嬷拦不住他们,只能报于武氏,由武氏亲自过去安抚阻拦,却仍不许探视。 如是熬到清晨,终于惊动了老太妃。 …… 许嬷嬷拖着疲惫的步伐进来禀报时,阿嫣与武氏才刚眯醒。 因记挂谢�E,两人睡得并不踏实。 这会儿朝阳尚未升起,婆媳俩衣裳发髻如旧,加之眼底疲惫未消,瞧着也像是担惊受怕守了整夜的模样。听闻老太妃亲至,武氏朝谢�E递了个颜色,将发髻捋顺些,匆匆迎了出去。 晨风清寒,庭院里站了不少人。 不止二房的谢砺父子,就连自幼疏冷的谢瑁都乘着轮椅来了,眉目如常阴冷,却没带妻儿。 站在最前面的老太妃戴着暖帽,柱了拐杖,身上穿着初春暖和的夹袄,见武氏出来,急得直顿拐杖,“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出去赏灯,怎么回来就伤着了?敢在城里行刺,这些贼人也实在胆大包天!�E儿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还昏睡着。” 武氏年逾四十,脸上到底添了岁月痕迹。平素主掌中馈,每日清晨头一件事就是薄妆遮掩,令神采奕奕,姿容端庄,今晨并未打扮梳洗,眼底熬出的淡淡青色毫无遮掩,加之神情暗藏焦急,瞧着属实憔悴。 老太妃愈发担忧,“我去瞧瞧!” “母亲!”武氏慌忙去拦,口中道:“已经请了郎中医治,�E儿不会有事的。从前出生入死,不也重伤过么,您放心……” “少在这里哄我!”老太妃昨夜早早就睡了,没人敢去打搅,今早听仆妇禀报昨夜的情形,立催着赶过来,就是想看谢�E一眼。见武氏遮掩阻拦,心里愈发不快,斥道:“你不必拦我!�E儿也是我的骨肉,若果真无恙,昨晚就该救过来了。这样的事,不许你擅自做主!” 说罢,绕过武氏就往屋里走。 她毕竟是老太妃,满府最尊贵的长辈,除了谢�E母子,谁敢阻拦? 而武氏也没打算真的拦着。 她追上去劝,却拽不住心急如焚的老人家,不过片刻之间,就让老人家横冲直闯进了书房。 谢砺与谢瑁赶紧跟上去。 整夜戒备森严,外书房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屋内的情形更是不为外人所道,引得有心人揣测横生。 此刻一群人呼啦进去,立时惊呆住了。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怪味,像是杀伐太重的血腥味,也像是身体被毒物侵蚀后的臭味,虽然极淡,却因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令人暗自骇然。谢�E的床榻被几重罗幕围了起来,依稀可见里面的郎中和侍卫手忙脚乱,阿嫣孤身站在外面,发髻微乱,侧脸憔悴,似乎在背着人拭泪。 徐嬷嬷端了盆水出来,要往后门走,见老太妃和两位男君来了,要行礼时,被武氏狠狠盯了一眼,赶紧快步走过。 这般无礼行径,老太妃没太留意。 后门谢砺与谢瑁却看得分明,那盆水瞧着像是洗了伤处血痕的,颜色却泛着淡淡的青色,在许嬷嬷走过后,那股怪味愈发浓了。 而武氏似乎不愿让人看到这些。 两人不自觉瞧向帐中。 老太妃要进去看,被帘帐旁的侍卫拦住。 这是徐曜的部下,昨晚虽留守府中,却极得谢�E器重,性子也极刚硬。逼急了连武氏都敢拦,更别说色厉内荏的老太妃了,手中佩剑横档时,声音也压得很低,“郎中吩咐,王爷的伤不宜见风,请太妃留步。” “我只看一眼。”老太妃满脸焦急。 侍卫丝毫不肯退,“事关王爷伤势性命,属下职责所在,太妃见谅!” 极强硬的态度,似不容半点通融。 旁边阿嫣红着眼睛赶来,小声劝说老人家别太心急,武氏也满面焦灼,似是强压心绪,只说谢�E定会无恙,声音却微微颤抖。 老太妃见状,愈发觉得伤势危殆。 当年谢衮忽然战死,原就是她一块心病,如今外书房严阵以待,武氏婆媳这般模样,分明是伤势极重。 她愈发放心不下,要进去瞧。 拉扯之间,罗幕里传来了郎中的暴喝,“闭嘴!都滚出去!没看到在治吗,吵吵嚷嚷添什么乱!” 厉斥声满含愤怒,更不顾身份尊卑。 屋中霎时哑然。 老太妃脸色一僵,却也听出了情势紧急,顿时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武氏似强忍着伤心,低声劝道:“昨晚的刺客有百来人,都是不知哪里来的精锐,�E儿又没带随从,原就应付得吃力,更别说对方兵刃还煨了毒,顺着血脉进了肺腑。他回来时就昏迷着,昨晚也没醒来两回,郎中吊着命清毒呢,咱们别添乱了。” 声音不高,却招出了阿嫣的涟涟泪水。 老太妃到底没糊涂,急得打转。 但伤势既重,掀帘就已十分不妥。 她望着罗幕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搬个椅子在外面坐着,等候消息。旁边谢砺与谢瑁既借着老太妃的旗号进来,自然也担忧关怀,陪坐在侧。 日头渐升,一分分挪过庭院。 快晌午的时候,里头似也没什么起色,上等的参汤送到嘴边,也没能喂进去几口。中间武氏挤着帘缝钻进去,试着唤了两声,谢�E没怎么应声,直到郎中拿细长的针灸了穴位,才发出两声极低的闷哼,令素来刚强的武氏都红了眼眶。 送出罗幕的血水,似乎愈发腥臭了。 阿嫣让人端来了午饭,众人却都没胃口,在满屋怪味儿里也吃不下。 武氏千说万劝,终是拿身子骨为由,让她老人家先回屋歇着,免得老太妃身子不爽利,两处顾不过来。 老太妃先行离去。 谢砺和谢瑁又坐了许久,瞧着里头始终没动静,才以回头来探望为由各回住处。 谢砺父子面露哀戚,提醒武氏将书院里的谢�b接回来,又说若有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二房义不容辞。谢瑁却是连关怀之词都没几句,只冷眼旁观了半天,临去时敷衍着安慰了两句。 等出了外书房,眼底却浮起阴恻恻的笑。 遇袭到如今,六七个时辰过去了。 那毒既已进了心脉,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就算把世间所有的参汤都喂给谢�E,也不过白吊着口气,让他多昏睡会儿罢了。 咽气是早晚的事。 届时,总得找个差不多的替死鬼出来。 …… 屋里,谢�E总算得以活动筋骨。 从前做斥候的时候,他为了打探消息,偶尔也会一动不动地趴一两个时辰。不过那时他盯着别人的动静,脑袋里有根线绷着,便也不觉得无趣,两个时辰趴过去,除了腿脚僵硬些,并不觉得怎样。 而今日,在老太妃和谢瑁等人的注视下,装了几个时辰的活死人,除了琢磨刺杀背后的蹊跷外无事可做,多少觉得无趣。 等屋门掩上,再无旁人,他立时坐起身。 身上伤口被牵动,刀割针扎般作痛,他浑不在意,瞧阿嫣转眼没了踪影,不由皱眉道:“王妃呢?” “想是饿了,跟太妃去里面吃饭。” 旁边侍卫尽职尽责,恭敬回禀。 谢�E挑了挑眉。 方才谢瑁假惺惺安慰的时候,他还听到少女凄凄惨惨应着的声音,这么快就跑没影了? 好在伤势虽不轻,腿脚倒还没太受连累,他让人披了衣裳,就要起身寻过去。旁边郎中连药箱都没收拾好,忙道:“殿下悠着点,到底是中了毒,这两天还是静养为宜,免得残存的毒又复发。” “无妨,就出去活动腿脚。” 谢�E说着,自管穿鞋慢慢往里头走。 郎中好几次帮他捡回性命,瞧他不顾疼痛瞎溜达,已见怪不怪了,只摇了摇头,拿着箱子去倒座房里透透气。 转瞬间,屋里就只剩两位嬷嬷撑着。 ――实在是那掺了药的血水味儿太难闻,清晨淡淡的还能忍受,闷到这会儿愈来愈浓,谁都受不住。 两位嬷嬷强忍着,守在门口,免得有人去而复返。 里间窗畔,阿嫣与武氏捧着茶透气。 外书房修得轩昂,除了谢�E处置公事和起居用的阁楼,耳房抱厦也都齐备。且这地方原就关乎机要,为免旁人窥探,修建之初就留了心眼,借着飞檐树影遮挡,有侍卫在外把守,谁都别想绕进来探看。 此刻窗牖洞开,清风徐徐。 武氏既摆出难过的姿态,自然也不能有太好的胃口,没再吩咐厨房添菜,只将晌午送来,旁人几乎没动筷箸的饭菜热了,婆媳俩先对付着。 侍卫奉命去办,婆媳俩就着香茗将闻了整日怪味后的那点恶心压下去,才要拿糕点垫垫肚子,转头就见谢�E走了过来。 负伤中毒,半日憋闷,他的气色不太好。 不过步伐沉稳,想来伤势无碍。 武氏随手递了杯茶给他,“怎么出来了?当心撕裂伤口。” “透口气。”谢�E靠在窗畔。 初春后晌的风徐徐拂入,因树荫遮蔽,比别处倒凉些。他的目光落在阿嫣的脸上,看到小姑娘熬了半夜后脸上有些疲惫,清晨仓促洗脸后并未拿脂粉装点,这会儿发髻微松,入目只觉慵懒娇弱。 昨晚墙角里,她抱膝的姿态浮入脑海。 那个时候他经了恶战厮杀,加之毒物侵蚀,已有些晕乎乎的。睡一觉后,有些细节已记不大清,却清晰记得她满目惊恐担忧,娇丽衣裙堆在地上,脸颊被溅了血迹也浑然不觉。像是不慎闯入沙场的一只鹿,惊慌失措又彷徨无助,无端被抹上杀伐的色泽。 她原本不该经历这些。 都是受了他牵累。 谢�E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难受。 他没忍心让她勾起昨晚的血腥记忆,只将衣裳披得严实些,努嘴指了指东北边,“这儿离揖峰轩很近,你若觉得无趣,我让人偷偷取点泥巴过来?”风拂过他鬓边的发,男人冷硬的脸上掺杂了调侃意味,跟他昨晚说浑话让她亲他时毫无二致。 虽说听着不太正经,却存了宽慰她的意思。 阿嫣垂眸,轻勾了勾唇。 “拿来泥巴也没用。这事儿若瞒得久了,会令军中震动,殿下想必不会装病太久,这两三日里能有结果吧?” “不出明晚。”谢�E道。 昨晚他负伤回府,王府内外所有的动静都由陆恪盯着,今晨许嬷嬷都已转述给了他。前晌老太妃带着谢砺父子过来,素来与他疏远,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谢瑁亲自登门时,嫌疑已然浮出水面。等陆恪将生擒的刺客撬开嘴巴,顺蔓摸瓜拿到证据,便可定论。 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终不是让人愉快的事。 谢�E眼底的冷厉一闪而过。 旁边桌椅轻响,侍卫端来了热好的饭菜,武氏亲自摆在桌上,因三个人都还饿着肚子,便招呼夫妻俩先来用饭。 阿嫣依言,先给婆母和谢�E盛饭。 昨晚遇袭后胆战心惊,脑袋里一直有根弦暗暗绷着,始终没觉得饿。今晨被仓促赶来的老太妃打得措手不及,她也没能好生用饭,乃至午饭端来时,一则屋中味道难闻,再则人前要露悲戚之态,她也只能忍着不去吃。 到这会儿,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阿嫣挟了糕点,先垫垫肚子,而后舀汤搛菜,不时给武氏和谢�E添点儿。 饥饿甚久,她也没敢吃得太饱,待腹中六七分饱的时候,她便停了筷箸,欲拿茶漱口。这一抬头,才发现谢�E执箸的手臂微僵,像是被伤处牵累,吃得极慢,好半天过去,也只将她挟的那些菜送进嘴里,大半碗米饭还原样放着呢。 她不由微怔,“殿下胳膊也疼?” “嗯。”谢�E闷声。 不止胳膊疼,背后腰间哪哪都疼,安静站着时还不觉得,躬身用饭时痛感格外明显。 他没有挨疼的癖好,只能慢吞吞来。 旁边武氏瞧他拧眉的样子,暗笑了声,道:“原打算让许嬷嬷搬到榻前,或是躺着,或是喂给你,都能轻松些。谁让你跑出来,跟个尾巴似的。”说着话,笑吟吟瞥了阿嫣一眼,将筷箸搁下,起身道:“我去瞧瞧周老和徐曜,你们慢慢吃。” 话音落处,人已出了屋门。 阿嫣哪能听不出打趣? 眼见婆母走得飞快,她愈发怀疑婆母是故意腾出地方,回过头就见谢�E皱眉忍痛,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明明是极寻常的对视,却因武氏的调侃,添了些许暧昧。 五指微缩,她不自觉揪住了衣袖,“殿下多吃点吧,都是补气血的。” “要不,你喂我?”谢�E勾唇觑她。 阿嫣迟疑了下,到底还是端起了饭碗,拿勺子喂到他嘴边。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 …… 茶足饭饱,转眼天已擦黑。 今晚仍旧命悬一线,须得愁云惨淡。 阿嫣和武氏都没回住处,既是照顾谢�E的病情不许搅扰,自然也没召人来伺候。就连沐浴送水的事都作罢,免得不慎露出端倪,只让嬷嬷端水过来,盥洗过后各自歇下。 武氏去了耳房,阿嫣则留在谢�E旁边――怕受惊后夜里做噩梦,有谢�E在旁边能睡得安稳些。 照月堂和别处数次遣人来问,武氏都已郎中在竭力疗救为名安抚过去,没让再来搅扰,至于谢�b那边更是守着口风不许透露。 陆恪那边办事利落,晚间就递回了消息。 生擒的刺客已有人被撬开了嘴,吐露出买主的线索,其余几个见同伴招了,也都松了口只求速死。种种线索汇集,陆恪已派人去追查,一旦有消息就立时送来。 谢�E听了,命他尽快。 而后将陆恪具文呈来的线索又看了一遍,放在烛上烧尽。 回了屋就见阿嫣倚枕侧卧,双眸点漆照水,正静静瞧着他,似是有话要说。 谢�E衣裳松垮,回身屈膝上榻。 他的背后腰间伤处不少,都拿细白的软布裹着,几乎成了粽子,衣裳松垮吊在肩上,躬身时连腰腹的轮廓遮不住。 阿嫣虽怀疑谢�E有些假戏真做的意思,这般时候却是以伤为重的,竭力不去多想。一面帮他系好衣带,免得夜里蹭歪里头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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