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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头的刘照亦不知踪影。 河东地界盘查严密,军营驻扎之处尤为严格,传递消息的这人是从陇右绕过来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与人接上头,而后在谢砺的授意下漏网而来,到跟前报了消息。旁人若想混到身边,委实不易。 谢砺只能让亲信去打探。 这才知道,峥嵘岭被铲除后,刘照震怒之下在谢�E进京途中设伏刺杀,非但没得手,还被谢�E所擒,压到了魏州。 这消息令谢砺大为震惊。 之后又消停了,府中也没半分异样,想必谢�E急着上京,一时间没能撬开刘照的嘴巴。 谢砺有心斩除后患,却因谢�E将人关押得极为隐秘,无从下手。 而他碍于军令,只能困于边关。 直到前阵子谢�E传来消息说有要事商议,命裴缇代为巡边,又让他早日赶回魏州。 谢砺当即马不停蹄地飞奔回来。 进了府门,铠甲未解,问明谢�E所在后,直奔长史府而去。 第88章 得意 夫君吃醋啦? 长史府里, 谢�E这会儿正与贾恂议事。 今年的秋老虎来势迅猛,晌午时分日头炽烈,照得地砖微微发烫, 令厅中都比前两日闷热些。谢�E命人洞开门窗, 与贾恂对坐在案边细细推敲,隔着大老远都能隔窗瞧见他的侧脸。 轮廓冷硬、神情沉肃, 颇有睥睨之态。 这是他的亲侄子。 七八年前,还只是个顽劣得令人头痛的少年郎, 虽也习武修文, 在谢砺看来, 到底只是个孩子。然而短短数年之间, 他就从少年变成了一方王侯,手握重权、生杀予夺。在二叔的面前, 他的身份也从昔日心存敬重的晚辈,迅速变成后来锋芒毕露的王爷。 这对谢砺来说,显然很难接受。 毕竟, 他除了比谢衮晚出生两年之外,论沙场战功、论军中威名, 自觉并未逊色太多。 只因序齿居次, 牵扯便天差地别。 时至今日, 还要受晚辈驱使。 当日谢�E征伐陇右, 与裴缇和周烈分兵合围, 却让他替了谢巍去巡边时, 谢砺便知道, 谢�E大约是对他起了疑心。否则,不至于特地将谢巍调回魏州赋闲,却让他错失陇右唾手可得的肥肉。 但说到底, 也只是猜疑而已。 哪怕峥嵘岭的山寨在一夕之间被铲平,在谢�E拿到铁证之前,终归只是谢�E的一己之念,拿不到台面上。 谢砺当然不愿自乱阵脚。 沉重的铠甲捂出细汗,半年巡查之后,脸上被晒得有点黝黑。他快步进厅,在谢�E跟前的态度仍是部将对主帅的恭敬,“拜见王爷!”洪亮如旧的声音,久别归家的喜悦恰到好处,随即又朝贾恂招呼到:“贾公。” 贾恂敬他身份,拱手问候。 谢�E亦搁下手中卷宗,抬眉道:“二叔辛苦了,快坐吧。” 说话间,旁边侍卫利索的奉上热茶。 谢砺似对这半年的调令毫无芥蒂,灌了两杯茶润喉毕,不无调侃的笑道:“还是回府好,这半年风沙吃得,我都重了好几斤。不过这两圈巡查下来,倒也不是毫无所获。”说着,脸色渐而转为严肃,将巡查时的要紧之事悉数禀明。 边防是头等大事,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哪怕是心存芥蒂的谢砺,到了祖辈征战抛洒热血的地方,也不敢在此事上耍花招,巡查亦一丝不苟。 谢�E问了些细节,谢他劳苦。 “我在巡边时就听说南边流民作乱,几乎快打到京城了。时局如此,北梁必定蠢蠢欲动,想伺机南下,这事自然疏忽不得。我身在其职,尽心巡查原就是分所应当。”谢砺说罢正事,身体稍稍松懈,躺靠在椅中,瞥了眼案头如山的卷宗,笑道:“贾公日夜劳苦,想必也没少费神吧?” 贾恂与他也是旧识了,也掀须笑了笑,“时局纷乱,事情自然就更繁杂些。” 谢砺颔首,很自然的接了话茬,“南边如何?” “乱了。”谢�E眉头微拧。 谢砺啜着茶,等他下文。 谢�E仿佛浑然不知诚王与峥嵘岭的事,只将手里的卷宗丢开,端然道:“二叔既回来了,正好有件事情要说。我这趟进京,除了进宫拿到节度陇右之权,带着楚氏回门,还查了件大事。”见谢砺神情微紧,少见的买了个关子,“二叔猜猜,是何事。” “这……”谢砺沉吟了下,瞧着侄儿沉肃的神情,心头微悬。 那一瞬,诚王的名头闪过脑海。 但这是万万不能表露的。他怕谢�E瞧出端倪,只假作垂首添茶,笑道:“我这半年都在巡边,全然不知京城的动静。毫无头绪的,一时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般反应,着实与寻常迥异。 谢�E要的就是让他心里先敲起鼓,既已奏效,便屈指在桌上轻敲了敲道:“户部侍郎徐元杰,吉甫的走狗。” 意料之外的名字,与诚王毫无干系。 谢砺心头骤松,“他怎么了?” 瞬息之间忐忑尽去,就连谢砺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近乎躲过一劫的庆幸情绪。 这样的起落,合乎谢�E所求。 他往后靠在椅背,示意贾恂替他说。 贾恂遂道:“徐元杰此人,靠吉甫的提拔平步青云,此事众所周知。但其实没人知道,他本姓魏,是岭南节度使魏津的庶弟。当初入仕进京用的皆是他人身份,实则两面三刀,借着吉甫之手,在给魏津办事。” 而后,将谢�E查到关于徐元杰的种种恶行,尽数道来。 谢砺听得瞠目结舌。 末了,贾恂又道:“魏津费尽心机,原是想挑起朝廷与河东的争端,他坐收渔利。此计不成,又养出了流民之乱。王爷调了得力干将南下,助朝廷平定流民之乱,已有数道捷报传来。照此情势,不出九月中,此事即可平定。而魏津那边――” 他声音微顿,掀须而笑时,看向谢�E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据岭南那边才刚递过来的消息,魏津如今骑虎难下,已有部将想给他黄袍加身。魏津并未处置这些人。” 饶是谢砺久经沙场,听闻此事,也几乎惊得站起。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是要称帝?” 贾恂笑而颔首。 魏津行事向来谨慎,从他埋下徐元杰这条线可见一斑。如今徐元杰已然折戟,莫俦他们迅速赶赴岭南,大肆散播消息,军中将士几乎无人不知,这些人里,多的是想趁机搏一把的军将。能闹出黄袍加身的事,足见迫不及待。 士气既起,强行浇灭无异于自断后路。 待流民溃败的消息传过去,哪怕他不愿操之过急,恐怕也要被部将裹挟着称帝自立。 若不出意外,恐怕九月即见分晓。 这于河东而言着实有利无害。 贾恂得知谢�E此事时,直呼妙极,此刻提起来亦甚为满意。 谢砺心中却只有惊愕。 他没想到这侄儿闷声不响,在京城竟已布了密网,将吉甫身边藏之极深的徐元杰都揪了出来。更未料,谢�E反手一道消息送去,竟能隔着千里搅动岭南――散播消息、挑动士气这种事说来简单,但那毕竟是魏津的地盘,要闹到群情涌沸、士气高涨的地步,是极不容易的。 谢�E却只说是顺水推舟。 这样的能耐,远超谢砺所料。那么,京城的那些眼线,会不会察觉诚王的事? 这猜想令谢砺暗自胆寒。 不过看目下的情形,谢�E整颗心都扑在吉甫和魏津身上,似乎并未留意旁人。何况,吉甫是跟王府较劲数年的老对手,谢�E盯着他的人是在情理之中。京城里有尸位素餐的太子,诚王着实不甚起眼,谢�E人手有限,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去深挖诚王的底细。 倒也无需过分忧虑。 谢砺暗自宽慰,就着岭南的话题又说了一阵,才回住处解甲更衣。 …… 翌日,谢�E在府里设了场小宴接待徐弘。 全然拿他当阿嫣的叔叔来待。 徐弘这一趟来得从容,原就打算见着儿子后当面问个清楚,大约摸出谢家的态度再做打算,这会儿也不急着透露来意。见谢�E母子都颇热情,阿嫣薄妆华衣,气色不错,心中甚为宽慰,转述了徐太傅和楚家的一些话,又谢王府对徐秉均的照拂。 闲谈间,他又提起了件趣事。 说先前在徐家别苑露面的剑南节度使之子周希逸,因被诚王的赏识引荐,在谢�E离开后又得皇帝单独宣召,大约是想聊聊剑南的事。结果宣口谕的内官到了下榻处,却失望而返。 据说是周公子无端受伤,行动不便正在调养,不宜面圣。 永徽帝为此颇为懊恼。 后来诚王亲自登门,将他带进宫里,免得让永徽帝以为是周家故意推辞。 一路走去,被不少人瞧见惨状。 后来就有人调侃,说他是在宫宴上抢了淮阳王谢�E的风头,故意过去拆台,才被谢�E教训成那样。 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徐弘不信谢�E这样小肚鸡肠,说出来也是为了随口提醒,“京城里时常有流言滋生,周家又是剑南的节度使,也不知这些话是不是存心挑拨。王爷就当个笑话听吧。” 谢�E颔首,“无稽之谈。” 旁边阿嫣却捕捉到了他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若只是周希逸挨打,他实在无需暗笑。 想必…… 心里揣了疑惑,却不好当着徐叔叔和婆母的面戳破谢�E的伪装。宴散后回春波苑的途中,她倚在谢�E怀里,想起这事儿,忽而抬眉道:“方才徐叔叔说周希逸挨打的事情,当真是夫君的手笔?” 猝不及防的发问,那双清澈的眸子含笑觑来,似已窥破这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谢�E轻咳了声,“司裕干的。” “司裕可不会无端打他。” 阿嫣不肯信,揶揄挑眉,“方才我可瞧见了,徐叔叔说这话的时候夫君在偷笑,分明是心里有小九九。司裕如今不在,夫君可不能凭空污他清白。” 说着,驻足旋身,仗着周遭无人,两只手臂便缠上了谢�E的脖颈,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软声诱哄道:“说实话嘛。周公子虽不算坏,但屡次纠缠,确实不像正人君子。夫君和他都是将门之后,打架也是寻常,何必隐瞒。” 见谢�E眉头微动,她的眼底笑意愈深,“是不是他屡次纠缠,夫君吃醋啦?” 甜软的声音,挑出得意的尾调。 那小模样,实如窥破醋意后洋洋自得的小狐狸,尾巴都快瞧起来了。 谢�E简直拿她没办法。 阿嫣得寸进尺,踮脚就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是不是吃醋了!” 恃宠逼问的架势,迥异于从前的谨慎。 谢�E原是觉得周希逸居心不良,屡屡纠缠于阿嫣,甚至在徐家别苑当面挖他墙角,临走时便留了个小动作,教训那色胆包天的小子。谁知这么点事,竟会被徐弘千里迢迢的揭发到阿嫣跟前? 此刻娇妻在怀,逼问的小模样着实可人,他终是承认了彼时的狭隘,反啄她的嫩唇。 “觊觎人.妻,理应小惩大诫。” 更何况,当时揍周希逸的确实不止是他的人手。 司裕也参与了。 也不算凭空污他清白。 这小傻子,怎就只知道维护司裕? 谢�E心里气不过,啄两下觉得不太够,索性搂住她,推进旁边的假山洞里。 …… 徐弘拜过谢�E的山头后,便由王府的侍卫亲自引路,到徐秉均所在的军营去瞧他――毕竟是军将训练之处,平素管得颇为严格,他在京城为官,若无人引路,着实不便进去探望。 好在讨了个方便。 营中校尉知道徐秉均素日刻苦上进,逢年过节都没回家,见他的家人千里赶来,特批三日休沐,让他多陪父亲。 父子俩遂出营入城。 王府里,谢�E则仍忙于公事,在与贾恂谋划之外,也有意将谢砺招来。 谢砺对此十分乐意。 因议事时可顺便刺探谢�E的态度。 譬如此刻。 叔侄俩从长史府出来,因时辰尚早,也不急着回哪儿用饭,谢砺便状若无事的提起了旁的,“近日听说,上回刺杀你的那些刺客,连老巢都被端了。刺客头子都被你逮到了,不知是个什么来路?咱们树大招风的,得放着人家后招。” 惯常的沉稳姿态,似为侄儿前路担忧。 谢�E有点头疼的皱了皱眉,“是捉到了贼首,只是……” “有点棘手?” 廊道旁是一大片空地,茂盛的松柏遮着如茵碧草,另行放了几张竹椅,可供休息所用。这会儿正逢后晌,日头过去后天气凉快了些,树下有鸟雀觅食,光影斑驳。 谢砺挑了张并排的竹椅,示意谢�E入座。 这般姿态,显然是以二叔的身份。 当初谢衮忽然战死,谢�E率兵斩杀敌将为父报仇,武氏以雷霆手腕镇住局面,拔除朝廷的暗桩时,谢砺其实曾有过些小动作。只是大局已定,谢�E迅速袭了爵位,他便拿出亲叔叔的姿态,多予勉励,颇有长辈为他指点迷津之态。 彼时,谢�E曾经相信过。 如同他虽对谢�b颇为严格,实则疼爱有加一样,他以为父亲和谢砺是同母所出,又曾并肩在沙场历练,应有着远超寻常兄弟和同袍的情谊。直到后来出了谢瑁的事情,而后进京擒拿诚王,从他口中逼问出实情。 再多的情绪,都已在京城外的石室里承受。 此刻,谢�E几乎毫无所动。 他甚至帮谢砺摆好椅子,以晚辈的姿态谦让一瞬,在谢砺入座后才坐下去。 仰头望天,细碎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轮廓冷硬的脸上,惯常的冷肃威仪也似悄然收敛。片刻之间,肩负重任、铁腕纵横的一方霸主,像是回到了年才弱冠的寻常男子,望着树叶间隙外的晴空时,声音都有了些许疲惫。 “二叔,父亲在世时,不曾薄待兵将吧?” “兄长仁厚,向来将士兵视如手足。” 谢�E眉峰微动,默默颔首。 旁边谢砺觉出他与寻常稍有不同的情绪,道:“怎么,想他了?” “倒也不是。”谢�E摇了摇头,“元夕夜的那拨刺客,老巢在峥嵘岭的一座山寨,那是梁勋的地盘。我原以为,贼书应是梁勋、或者吉甫的人,却未料――”他顿了顿,目光挪向谢砺,“是河东从退伍的兵将。” 谢砺面露诧异,“怎会是河东的人?” 见侄儿眉头紧拧,他也颇为不解地道:“谢家向来厚待兵将,凡是卸甲之人,多半都会有优厚抚恤,给的银钱至少足够十年之用。那人却投到梁勋麾下,养出那些刺客,借瑁儿的安排来刺杀你……莫非是从前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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