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足见魏州吏治清明。”乔怀远恭敬道。反正河东军政都在谢家手里,账册上糊弄朝廷也不是一两天了,如今调来的卷宗也天衣无缝,他挑不出半丝儿毛病。 谢�E泰然受之,又道:“听闻乔大人科考前,曾与我那位岳父有旧?” 乔怀远脸上一红,“下官有幸承蒙楚大人指点文章,倾囊相授,才有后来进士登第的喜事,一直深为感激。” “这样说来,你与内子也是旧识。” 谢�E垂眸,语气轻描淡写。 阿嫣的心头倏地一跳。 年少时懵懂初开的稍许情怀在乔怀远翻脸退亲的那日,就已深深掩埋,再多的难过、失望,在被迫嫁来魏州时,也都隐藏殆尽。此刻她再看到乔怀远那张脸,脑海里固然有春朝雨日的旧事呼啸而过,心里却已不似最初那样失落。 尤其这等场合,她竭力端庄,不露半点异样。 谁知谢�E会忽然提及? 阿嫣不自觉捏紧了手指,觑向谢�E,就见他也正望着这边,双眸深若幽潭,却不似寻常冷厉。想来这男人身居高位,又没真把她放在心上,不至于计较这点旧情过往。 遂牵起笑意道:“确实曾相识。” “既如此,赐酒一杯。” 旁边侍卫应命,斟酒端了过去,就听旁边武氏极默契地道:“既是楚家的门生,这杯酒权当是王妃赐的。千里迢迢赶来不易,玉露,再赐个果子,权当慰劳。” 两个赐字,道尽精髓。 乔怀远神情微僵,见玉露锦衣光鲜,端着果盘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往前递了递,脸上险些没挂住。 跪地行礼的姿势在这一刻忽然难堪起来,乔怀远取了一粒果子,甘甜汁液咬开,落在舌尖却尽是苦涩。 曾被他狠心舍弃的少女,如今已成旁人冠上明珠,翟衣彩绣,尊卑殊异。他甚至不敢抬眼,只瞥着那一角锦绣裙裾,僵身而拜。 “谢王妃赏赐。” “不必多礼。”阿嫣远眺着演武场,漫不经心地颔首。 谢�E在旁瞥见,心中暗叹。 到底是小姑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是欲盖弥彰。 她分明是还没彻底放下往事,仍旧心存芥蒂,连正眼也不肯多瞧。这姓乔的算什么,值得她困在坎边跨不过去,迟迟无法释怀? 场上的射箭已然分出名次,下一场是马球。 谢�E忽然起身掸了掸衣袖。 “听闻京城众亦盛行马球,我朝官员更是文武兼修,多半能打一手好马球。乔大人既是京城来的,又得吉相青睐器重,想必身负绝学。不若与本王一道下场,试试身手。” 说着话,命人去准备球杆束袖。 乔怀远面色微变,忙推辞道:“下官才疏学浅,对马球之术也一窍不通,恐怕贸然登场会扰了殿下的兴致,玷污今日盛会的威仪。还望殿下……” 话音未落,就被谢�E打断―― “试试身手罢了,乔大人不必自谦。” 语毕拂袖,似颇不豫。 近处坐着的都是王府的亲信,手握军政重权的老狐狸们,谁还瞧不出乔怀远名为御史,实则是帮他的准岳丈刺探虚实? 见谢�E起了头,众人立时你一言我一语,只说男儿带吴钩上阵杀敌都是常事,小小马球而已,焉能怯场?吉相是宰辅之尊,挑中的贤婿定有过人之处,乔大人如此器宇轩昂,实在无需过谦。 众人齐齐相劝,几乎是将乔怀远架在火上烤,就差赶鸭子上架了。 乔怀远脸色泛白,拳头紧攥。 他在京城也曾打过几场马球,但那只是相熟的同窗们游戏罢了,并没多少真功夫,连寻常的纨绔子弟都不如。 而眼下,是在河东的演武场。 那些将士都是真刀真枪杀过敌的,性情悍烈且训练有素,将马球场变成了杀伐场。听说从前演武时,一场马球打下来总能重伤好几个,不是头破血流就是骨断腿折,旁人也习以为常。 他这点能耐,上了场不是等着挨打么? 但如今情势相逼,谢�E麾下将士蓄意挑衅,他总不能落荒而逃。 乔怀远推不过,只能勉为其难。 …… 演武场外旌旗摇动。 鼓声过后,两队人骑马入场。 谢�E亲自登场打马球,着实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惊喜之事,原本还交头接耳的宾客女眷们,在片刻间便安静了下来。就连阿嫣的目光,也牢牢黏在他的身上。 贵重的礼服换去,他穿了身墨色锦衣。 晌午的日头炽烈高照,他束袖执缰,右手握着马球杆,金冠下剑眉修目,轮廓冷硬,玉山般昂然坐于马背,只觉神姿威峻。 少顷,鼓声动处马球飞出,两方人马立时催马竞逐,依阵散往场中。 比起京城的球会,这场可谓惊心动魄。 开场后没过两个回合,就已险象环生,场上你攻我防,剑拔弩张,情势来回骤转,让满场宾客看得揪心而激动。众人几乎屏息而观,不时为利落爽飒的防守和进球爆出阵阵喝彩。 谢�E戎马出身,对此游刃有余,他甚至在有意收敛,甚少展出攻势。 相较之下,乔怀远捉襟见肘。 这么多年里,他还是头回碰见如此凶险的马球赛,那些兵将似飒沓流星驰逐,刚猛凛冽,他像是被困在虎狼堆里,手忙脚乱。 双方缠斗间,他不是被人撞得差点摔下马背,就是被马球擦面而过。有几回被马球打到身体,险些摔落时还被谢�E勾着救了起来,飞速变换的阵势里,想要逃脱亦无路可遁。 那张脸素来温文尔雅,此刻吓得蜡黄,再不复在京城的春风得意。 不过几个进球的功夫,他身上已经挨了好几球,剧痛淤青不说,脑袋都快晕了。 悔意在此刻铺天盖地。 秋风卷起,黑漆漆的马球又一次朝着肩膀飞来时,乔怀远下意识侧身闪躲。然而过度紧张后近乎僵硬的身体早已不听调遣,他眼睁睁看着马球挟了劲风砸向胸膛,令他身体如被重锤砸了似的后仰。 天旋地转,他摔在硬如石块的马球场,砸得尘土轰然飞扬。 他顾不得剧痛,趴在地上痉挛般呕吐起来。 与此同时,谢�E扬起球杆,铁蹄奔腾之间,隔着老远将马球一击入洞。 满场欢声雷动,喝彩阵阵。 …… 高台上,玉露咬牙切齿道:“王爷这场马球打得,当真是大快人心!姓乔的这一摔,怕是得疼上好几个月。看他往后还敢不敢过河拆桥,作践旁人!” 痛快的斥骂,淹没在满场欢呼里。 阿嫣瞧着被抬走的乔怀远,再瞥一眼肆意驰骋的谢�E,忽然就红了眼眶。 她知道,今日谢�E是在给她出气。 若非今日,她永远只能忍耐。 即使被辜负、被背叛,她和整个楚家都奈何不了乔怀远,在相爷一手遮天的京城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乔怀远青云直上,小人得志。 就连斥骂指责都显得分外无力。 这一度让阿嫣颇为憋闷。 而今日,这口气终于吐出去了。 长空明净高远,秋风瑟瑟而过,演武场上激烈竞逐,英姿矫健。受伤的人被抬下去,很快有人上场替代,激烈精彩更胜先前。 满场被感染得斗志昂扬,明明是暮秋初冬的衰败节气,却让人觉出一股蓬勃之意。 阿嫣也被吸引,又瞧向场中。 骏马撵蹄,欢声四合,满场英武身影里,最惹人瞩目的当属谢�E。 在乔怀远被抬走之后,他便一改先前的收敛姿态,马球杆肆意飞扬之间,连着击进数球,纵横全场。非但攻势凶猛,击球时还颇有兴致的翻出了花样。 猎猎衣衫鼓起时,年轻的男人英姿勃发。 阿嫣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以为王爷性情持重,不太会碰马球,原来他竟打得这样好。”她瞧向武氏,清澈的眼底不无激赏。 武氏笑意悠远,“他从前也曾年少意气,只是这几年重任在肩,息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如今,倒像是找回了一点。 …… 一场精彩的马球将演武场的氛围推得高昂。 谢�E健步而归,额头沁着薄汗。 周遭观礼之人难得看到谢�E登场出手,又是这般精彩绝伦的手段,这会儿意犹未尽,各自争相偷瞧。 阿嫣也瞧得心潮澎湃,见他回来,不由起身笑道:“殿下今日技压全场,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痛快吗?” “自是酣畅淋漓。” “我是说那个抬下去的人。”谢�E倾身靠近,身上的汗热立时袭向阿嫣,在她耳边道:“他那种人原就配不上你,何必耿耿于怀。瞧――”他回身指着场中驰逐的兵将们,不无傲然地道:“这才是真的男儿!” 明知会流血、会受伤,仍义无反顾,斗志昂扬,护着身后的队友同进同退,挣出广阔天地。 而不是像某些人,贪图不劳而获,青云直上。 那种人,原就不配放在心上。 他没把话说得太尽,阿嫣却立时明白过来。她的目光扫过场中出身各异的矫健男儿,落向近在咫尺的那张大汗淋漓的脸,忽然之间茅塞顿开。 “是我先去狭隘了,多谢殿下提点。”阿嫣笑得温柔诚挚,取了随身锦帕递过去,道:“快擦擦汗吧。” 谢�E随手接过来往额头上胡乱擦了擦,拭尽汗珠后,递回到她手里。 旁边武氏才刚吩咐嬷嬷寻点布巾给他擦汗,见状微愣。 须知谢�E性子冷清,平素最不爱脂粉香气,更不会碰锦帕这等姑娘家用的妩媚之物。从前他哪怕是拿粗布擦汗,也不肯碰熏香的丝帕。谁知今日用得竟这般顺手? 不嫌香味熏人了? 武氏回过味来,不由失笑。 才刚为这变化心生宽慰,就见旁边几位锦衣仆妇簇拥着两人走来,触目金妆玉饰,珠翠耀目。 是老太妃的娘家人,郑家祖孙俩。 比起武氏将门之女的铁腕,郑氏的见识魄力虽逊色了些,出身却也极好,是当地望族之女,族中兄弟子侄为官者众,曾给当年的长史府添过不少助力。 如今郑氏子孙繁衍,声名更胜从前,最有威望的是住在魏州城的这支――老太妃的亲兄弟郑恪,如今的魏州刺史。 像此次乔怀远等人奉旨巡查,便是由他一力应付,没让谢�E多操半点心。 眼前众星捧月般走来的,是郑老夫人和她最疼爱的孙女,郑吟秋。两人原就出自望族,又是老太妃的娘家人,身份与众不同,所用衣料首饰无不贵重,便是走在成堆的高门女眷间,亦十分惹眼。 尤其郑吟秋,素称魏州第一美人。 只是年已十六了却还迟迟未许配人家,引得外头揣测纷纭。 一行人款款行礼,武氏笑命免礼。 祖孙俩谢恩,起身的时候,一股馥郁的香味便送到了阿嫣的鼻端,浓而不烈,沁人心神,很是好闻。若她没猜错,应非寻常的熏香,而是袖中香片。 且用料十分名贵。 这味道她近来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第24章 温柔 “我很想你。” 郑家既与王府沾亲, 又是主政魏州的重臣,武氏待这对祖孙便颇客气,赐座后亲自斟了酒给郑老夫人尝。 老夫人喝了, 满口夸赞。 她常与老太妃往来, 对谢�E也极为留意,知道他疏于女色, 不惯与人亲近。方才瞧他接了王妃的贴身锦帕擦汗,不论是人前做戏, 还是出自真心, 都可见这个替嫁来的楚氏并未太遭冷落。 遂向阿嫣含笑道:“前阵子在外调养, 没能登门造访, 实在失礼。早就听闻王妃瑰艳温柔,今日一见, 果真气度出众。” “老夫人身体为重,不必客气。” 阿嫣敬着长辈,稍稍欠身。 郑老夫人笑得慈和, 又向身后道:“吟秋,你也是头回拜见王妃吧?” “先前王府婚娶之礼上曾见过, 只是未能一睹真容。”郑吟秋笑吟吟的, 又朝阿嫣屈膝, “久闻老太师满腹才学, 府中一座书楼藏有万卷珍宝, 令天下学子十分孺慕。王妃幼承家学, 又有这般高华气度, 想必满腹才华,实为闺中之相如,秀外慧中。” 三言两语, 几乎把阿嫣夸上了天。 阿嫣差点听出鸡皮疙瘩。 在今日盛会之前,阿嫣与长嫂、婆母一道拟单子时,武氏其实曾单独跟她交过底,说了些关乎郑家的事。 谢�E袭了王位手握重权,且生得姿貌出众,河东麾下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女儿塞进来,郑家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谢�E刚出孝期时,郑家就曾探过口风。 彼时郑吟秋正逢豆蔻之年,因是书香望族教出来的女儿,姿貌才学也没得挑。老太妃当时动过心思,觉的她这儿媳性情强硬不好拿捏,便想将这懂事体贴的娘家孙女儿娶到身边。 武氏却觉得,郑家儿孙在河东麾下各州为官,已有不小的势了,若再添个王妃,外戚权势过隆,并非妙事。 是以当时哪怕老太妃生气,武氏也放了狠话,说王妃之位兹事体大,不宜娶军政上权柄过重的人家,郑吟秋绝不可嫁为王妃。为表决心,当时亦立了誓,往后给谢�E娶妻立室时,她也绝不会挑与武氏襟连的女子。 老太妃这才没话说了。 如今郑家迟迟不肯嫁女,无非是不肯死心,想退而求其次谋个孺人的位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 阿嫣既已窥破谢�E的打算,也不至于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觉得那些溢美之词颇有捧杀之嫌,便淡淡道:“郑姑娘过誉了。我就这点年纪,也没能读几年书,实在当不得这般夸赞。” 郑老夫人闻言,立时笑了,“王妃不必过谦,能得皇上青睐,赐婚嫁给咱们王爷的,必是深受皇恩,极为出众。” 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谢�E。 阿嫣不由随之望过去。 就见谢�E轮廓冷硬,薄唇紧抿,别说接话茬了,连余光都没往这边瞧。比起他方才递回锦帕时的亲近和武氏待郑家客气的态度,这姿态未免过于冷硬。 阿嫣心中微动,蓦地想起那日的猜想。 莫非老王爷的死当真有蹊跷?才会让谢�E在听见“深受皇恩”的话时,冷淡不应。 若果真如此,郑氏特地跑到事关战事的演武场上,对着谢�E夸赞她跟皇家的亲厚,实在其心可诛。 阿嫣心里有了数,没再搭理她。 过后女眷往来,都是事先做了功课的,或是嘘寒问暖,或是赐酒捧果,有武氏在身旁兜着,阿嫣做得十分周全。 …… 当天的盛会,直至日暮方休。 谢�E最近要住在演武场,细看麾下各处兵将的韬略才能,留在了近处的营帐。 阿嫣与武氏回到府里,已是夜色深浓了。 这场盛事牵动整个河东的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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