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被夫君连根拔起,朝廷哪怕没有发兵去救,事后总要说几句的。何况,陇右的军政赋税等事如何处置,还须朝廷点头,夫君亲自上京想必是为这个。” ――或许,还想借机试探京城虚实。 但这念头太大胆,她没敢乱说。 谢�E却窥得出她藏起的惊愕。 其实这已无需隐藏。 先前各处节度使尾大不掉,朝廷存心提防,还拿婚事来试探,怕的就是河东肆意妄为不听号令。谢家之所以答应赐婚,摆出敬伏态度,无非是不愿太早起兵戈,免得朝廷安坐无事挑唆旁人来围攻,有不长眼的借机生事,平白惹麻烦。 彼时天下尚且安稳,众人对朝廷终归心存忌惮,谢家亦韬光养晦,只以私怨为名借高平城的事小试牛刀。 如今的形势却已迥然不同。 南边流民作乱,朝廷原可就近调兵镇压,却没人听从调令出手,足见众人之心。且禁军镇压不力反遭重挫,这场败仗无异于揭去遮羞布,就连瞎子都看得出皇室的衰微败落。原就如空中楼阁的皇家威仪愈发摇摇欲坠,再想拿皇权来驱使人卖命,可就没从前那么容易了。 而河东公然起兵横扫陇右,破竹之势几乎摧枯拉朽,皇家即便想管也无能为力,只能放任而已。 这回剑南与谢家携手,河西作壁上观,就连素来与谢家不睦的梁勋都按兵不动,只在交界处稍加试探,足可窥见态度。 不臣之心迟早要昭然于天下,区别只在于时机。 而如今,刚刚好。 谢�E缓步行走在王府的浓密树荫里,这些事不便与阿嫣言说,便只颔首道:“确实是为陇右的事。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果然有前途。” 他语带调侃,忽而倾身靠了过去。 “我记得你嫁来时也是夏末。” “嗯。”阿嫣重重点头。 时序交替,居然转眼就一年了,原以为替嫁之后的路会困难重重,竟然也就这么走了过来。她不自觉勾唇,觑向谢�E,就听他道:“听闻京中有新妇三日回门的风俗,这趟回京便挑初四启程,权当是回门,如何?” 阿嫣眼底欣喜愈浓,“那很快就能动身了?” “到了京城让你多住段日子。” “好啊!”这话直戳阿嫣心坎儿,她甚至忘了后面还有人跟着,只将握扇的那只手抱住谢�E胳膊,欢喜雀跃,“多谢夫君!” 清澈眼底尽是笑意,她都快蹦起来了。 谢�E勾唇,将脸凑得更近。 阿嫣没太明白,“怎么了?” “谢我啊。” 他的身姿仍旧岿然端肃,脸颊轮廓亦是冷硬的,那声音却夹杂了温柔的笑,低低落在耳畔时意有所指。 阿嫣脸上一红,将他轻轻推开,“别闹了!” …… 寻香榭里,人已聚齐。 除了二叔谢砺仍在巡边外,上自老太妃,下至谢奕等孩子,全都到了厅里,连甚少出十州春的越氏都来了。屋中多是女眷,加之谢瑾性子颇温和、谢巍又飒爽洒脱,这会儿已经言笑晏晏,很是热闹。 待阿嫣与谢�E落座,立时捧酒开宴。 这算府中小聚,又不是中秋除夕那样的日子,众人随意用着果酒佳肴,或是拉家常,或是逗弄孩子,或是听谢�b讲述初次上战场的见闻,就着夏夜里温柔的凉风,直坐到亥时中才散。而后,各自带了随身仆从,回住处歇息。 临近月底,苍穹如墨。 这场大捷令魏州内外士气大振,亦让满府欢喜,席间谢巍和谢�b、谢瑾轮番出手,灌了谢�E不少的酒。 阿嫣也被劝了几杯,酒意微醺。 好在没多喝,不至于醉了。 夫妻俩踏着夜色醉扶而归,阿嫣想着不日即将回京见到亲友,脸上的笑始终未褪。直到进了春波苑,看到夫妻同宿的屋舍时,才想起件颇为要紧的事―― 盯着孺人之位的郑吟秋。 上回老太妃在照月堂里探她口风未果,虽没再当众提起,却还是不时请郑吟秋过来陪伴,三天两头的马车往来,几乎成了常客。方才宴散时,高氏陪着老太妃回照月堂,不知说了句什么,哄得老太妃眉开眼笑,只说快去请来,想必就是为着郑吟秋。 积压了许久的事,终将摆上台面。 或许就在明日。 阿嫣当时虽摆了置身事外的态度,却难保老太妃不会仗着身份睁眼说瞎话,让谢�E以为她为顺从长辈的心意答应了什么。且她既是春波苑的主母,合该让谢�E心里有个准备,免得老太妃忽然提起,让谢�E猝不及防。 这种事,总得早点跟谢�E交个底才好。 只是不知谢�E会如何看待。 原本欢喜踊跃的笑意,在想起郑吟秋时忽而淡了下来,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阿嫣暗自掂量,终于在宽衣时开口―― “有件事,忘了跟夫君说。” “什么?”谢�E端然站在烛光下,享受久违的宽衣解带的待遇。 阿嫣帮他解开锦带,缓声道:“夫君出征后表妹出阁,照月堂里冷清了些,祖母就时常请郑家的吟秋姑娘来陪伴。有一回,祖母说想将郑姑娘娶进王府,给夫君当个孺人,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这事祖母挺上心的,或许这几日还会请郑姑娘过来……” 她说着,觑向谢�E的神色。 他今晚被灌得不少,英挺的脸上笼了一层醉红,这会儿眯着眼,似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口道:“祖母怎么说的?” “她问我,郑姑娘是否担得起孺人之位。我想着嫁来未久,跟郑姑娘并无交往,亦不知她性情行事,没敢擅自评点。” 谢�E颔首,“还有吗?” “还问我,若她做主将郑姑娘娶为孺人,我会否介意。” 声音悄然压低,她无端有点心虚。 谢�E终于睁开了眼睛。 方才笼起的醉意,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压了回去,他瞧着阿嫣已解了锦带搭在臂弯,才将锦衣脱到一半,忽而轻轻按住了她指尖,问道:“你怎么答的?” “我……”阿嫣咬了咬唇,既是跟谢�E交底,便不好隐瞒,只老实道:“夫君的事,我不敢擅自做主,更谈不上介意与否。若祖母做主,且夫君点头,我自是要照办的。若不然,也不会乱插手开口。” 说完,仍窥他神情。 男人的脸上仍辨不出喜怒,只是原本微勾的唇似乎没了弧度,恢复成惯常的冷清姿态,按着她指尖的那只手似乎更用力了些。 烛火微跳,屋中陷入片刻寂静。 阿嫣想起临别时的亲吻,和今日谢�E一本正经挟恩索吻的姿态,摸不清这男人究竟作何打算,又有点怕他生气,忙道:“我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想让夫君心里有个数,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话音未落,忽然就被他打断了―― “你当真不介意?” 阿嫣声音一顿,十指悄然蜷缩。 谢�E微微俯身觑着她,酒后的眼睛里浮起些淡淡的红色,那只手也猛的拽住了她手腕,好似不愿再被她宽衣。 他的脸上不见怒色,甚至神情都是沉静的,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直到阿嫣心跳愈来愈乱时,才开口道:“我若娶了她做孺人,往后就是由她给我宽衣、陪我吃饭、碰我的泥塑和起居私物。” “是她叫我夫君,牵手亲吻。” “是她与我同榻而眠,在夜里害怕或者畏寒的时候,滚进我怀里。” 握在她腕间的手越捏越紧,掌心滚烫起来时,眼底的猩红似乎也浓了些,连同声音都被酒意熏得微哑,“阿嫣,这些事你真的不介意?半点都不介意?”他的声音愈来愈重,到末尾时几乎一字一句,钳着她的手愈发用力,那张脸几乎贴在她的鼻尖。 混着酒气的呼吸交织,唯有咫尺之遥。 若他稍稍凑近,便可吻上她的唇瓣,像那个春日清晨一样,印上干燥却柔软的暖意。 阿嫣至今都记得那个亲吻的滋味。 心里忽然乱跳起来,又浮起些无从言说的酸楚。 她真的不介意吗? 这个男人虽冷硬倨傲,却也曾予她温柔,在元夕花灯里牵手同行,在生死关头将她护在身后,在她想家时冒着寒冷夜风听她倾诉,在她难受、畏冷时将温暖怀抱给她,许她肆意来去。连同他弹奏的箜篌、捏的仕女,和那些看似寻常,回想起来却又温馨踏实的朝夕相处,都被岁月添了风情。 若这些都给了郑吟秋,她会不介意吗? 其实是介意的。 只是从前的谢�E令她敬惧,加之谢家危机四伏、前路叵测,所以不敢贪恋、不敢让自己轻易陷进去,才会在瞧出谢�E的心思,甚至心头泛起波澜时克制着不为所动,任凭理智做主,打定夫妻俩分道扬镳的主意,以为自己能不动心、不去介意而已。 心里忽然就难过了起来。 阿嫣咬了咬唇,垂眸避过他的目光,呼吸轻颤时,眼底似有点湿润的热意涌起。 她没说话,谢�E却从她细微的神情里,窥出了内心的天人交战。 “楚嫣,你喜欢我。” 他毫不犹豫的戳破她的自我欺瞒,唇瓣稍稍凑近,又一次压在她唇上,带着酒后微烫的燥热,温柔而克制。 阿嫣没动,阖目遮住眼底微红。 谢�E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左手揽在腰后,右手松开可怜的细腕,拿指腹擦去她眼角的些许泪意。 “你喜欢我。”他又重复了一遍,低声道:“老实告诉我,是不是。” 很温柔的声音,仿佛诱哄。 阿嫣终于睁开了眼睛,明澈眸底蒙了层雾气。 片刻迟疑,她决定坦诚一回。 遂抬起了一只手,拿指甲在小指的指腹上轻轻划出一个指节的大小。 “一点点。”她红着眼睛说。 第58章 拒绝 春波苑有楚氏就够了,不必再添什…… 灯架上烛火高照, 往她脸上镀了柔和光芒。 那双漂亮的眸子蒙了层水雾,泛了微红泫然欲泣,瞧着让人心疼。 谢�E的指尖微微一顿。 狂喜自心底涌起, 连带着酒意和血气都往脑门冲了上去。他的目光挪向阿嫣细白的指尖, 看着她划出那点不及蚕豆大小的丁点地方,到底有点哭笑不得, “就这么点?” 阿嫣眼底雾气未褪,却勾了勾唇。 有就不错了。 当初刚嫁过来碰见他的冷硬姿态, 听谢�E说将要她送走时, 阿嫣都没想过会对这谢�E动心。甚至春月里还曾苦心孤诣, 想法子给他泼冷水, 就怕被谢�E拽着沦陷进去。此刻被他逼出心里话,加之泼冷水的举动过去没多久, 阿嫣多少有点羞赧―― “嫌少就算了!” 她说着,就想收回手指。 谢�E眼疾手快地将她手指拽住,借着酒意遮脸, 放在唇上亲了亲,“一点点就一点点吧, 这指头归我了, 别想拿回去。” 许是醉酒之故, 他的唇有点儿烫, 柔软蹭过指腹时, 暖而微痒。 阿嫣笑着垂眸, “那你呢?” 很低的声音, 却带着大胆而羞怯的试探。 谢�E仍握着她的手,指尖顺着她的指节慢慢往下滑,在指根处顿了顿, 又慢慢挪到皓白的手腕那里。 而后低声道:“这么多。” “这么多什么?”她故意刨根问底。 “喜欢你啊。”谢�E松开她的手,眉眼冷峻深邃如旧,唇边却勾起了笑,修长的手指扯了扯酒后燥闷的领口,倾身凑到她耳边时,若有所指地道:“你不是早看出来了么。” 微烫的鼻息落在耳畔,他克制不住的碰了碰她已然泛红的耳垂。 意料之中的柔软,亦有淡香自发髻间送到鼻端。 不知怎的,谢�E忽然想起来,那回阿嫣在西禺山遇袭时磕坏了后脑勺,抹药时耐不住疼,张嘴就咬在他脖颈上,留了两排压印。脖颈处的印记早就消失,印刻在心尖的感觉却历久弥新,因那方逼仄车厢,回味无穷。 他勾着她腰肢,忽然咬在她的耳尖,力道不轻不重,却好似小惩。 一股酥麻自耳梢直达心底。 阿嫣才刚笑生双靥,被他忽然咬了,下意识缩着脖子往旁边躲了躲,又怕谢�E醉酒后胡来,忙往旁边挪了两步,欲离他远一点。谁知被谢�E熏了半天后酒意渐浓,加之羞窘之下满腹心思都系在他身上,迈出去后头重脚轻,瞅着旁边有个物件,慌忙伸手去扶。 谢�E看她犯晕,赶紧捞住。 阿嫣手上却失了力道,旁边摆着一盆海棠的收腰高几被她一推,晃了晃后轰然跌倒,在地上砸出声闷响。 外头卢嬷嬷听见,立时进来瞧。 因怕打扰小夫妻俩亲热,她甚至没敢贸然进来,只在珠帘外探头往里瞧。 阿嫣却像是做坏事被抓包,脸上愈发红了,吩咐道:“殿下喝醉了,熬两碗醒酒汤来。里头沐浴的水都备好了么?” “都已齐备了。”卢嬷嬷隔帘回答。 “那就伺候沐浴吧。”阿嫣深吸了口气,竭力平复凌乱的心跳,又催谢�E,“已经很晚了,明日还有宴席要支应呢。夫君早点沐浴歇着吧,我还有几句话,得早点叮嘱玉露。”说着,就想绕开他往外走。 谢�E捞住她手腕,酒意上涌时,眼底猩红未褪,“不是该伺候夫君沐浴么?” “你自己说过的,有手有脚不用伺候。” 阿嫣说得冠冕堂皇,见谢�E岿然站着不动,便笑着在他腰上轻推了推,“快去吧。都亥时末了。今日去城门口迎接,午觉也没歇,怪累的。夫君也累了一天,该困了。” 这般推辞,果然只是喜欢一点点。 谢�E颇为无奈,任由她推着后退几步,直到出了珠帘,阿嫣去找卢嬷嬷吩咐事情,才转身去沐浴。 阿嫣则叫来了卢嬷嬷和玉露她们。 ――白日里谢�E说要带她回京城,着实令人惊喜。若他所说的回门不是随口玩笑,启程之日大抵就会定在初六前后。仓促之间孤身远嫁,已经有一年没回家了,动身之前自然要早些做准备。 明日还有宴席,未必顾得上,阿嫣急于分享欢喜,便先将这好消息说给卢嬷嬷她们听。 果然众人都喜出望外。 “原本还以为,魏州离京城那么老远,如今外头又不怎么安生,这一两年里王妃都没法回娘家,谁知道好消息来得这样快。”卢嬷嬷想起方才隔着珠帘,瞧见阿嫣通红了脸被谢�E搂着的样子,笑意愈发浓了,“王爷挑这个日子回京,也是有心了。” “日子过得可真快。” “是啊,去年刚来的时候咱们都愁云惨淡的,如今可算熬出来了。”玉露将怀里的兔子给阿嫣玩,回想新婚夜谢�E露了个面就离开,只留洞房冷清的情形,感叹之余,忽然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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