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谢�E奔走出入书房时,忍不住会瞥一眼侧厅,越过洞开的窗扇,可看到少女安静坐在高摞的故纸堆旁,一页一页翻看得认真。清风拂入窗槛,悄悄撩动耳畔碎发,她亦浑然不觉,只就着茶香倚案翻书,像是名家绘就的美人图,不显山不露水,却灵动悦目。 那样专注的姿态,轻易印在心上。 有那么一瞬,谢�E甚至觉得,阴差阳错之下,被狗皇帝强塞来的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 忙碌之间,诸事迅速安排妥当。 到第三日清晨,谢�E挑了猛将亲卫动身,没动魏州周遭的一兵一卒,打算就近调兵遣将。 两位太妃和长史、司马等人在府外送行,阿嫣亦跟在武氏身侧,衣饰端庄,肃然送他出征。 长这么大,她是头回见这等场面。 在京城的时候,阿嫣虽偶尔会听父亲和徐太傅提起天下局势,却不怎么留心,以为这世间各处皆如京城般歌舞升平,文雅风骚。 闺中弱质,听到战事都会觉得害怕。 那些拼杀流血、刀兵相向的事情,对年才及笄的少女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她素日接触的,无非读书游玩、焚香插花、逗鸟观鱼,偶尔在京郊出游,闲观流云。 她见过最凄惨的画面,是刚救下司裕的时候,少年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吓得她说话都有点颤抖。 如今,杀伐之事却摆在了眼前。 谢�E身着细甲腰悬重剑,岿然坐于马背,侧脸的轮廓被银盔勾勒得冷硬。身后的亲卫各自骑了骏马,黑色的铁甲泛着寒凉光泽,一眼望去,几乎可以想象奔腾如虎的气势。 他们是去杀伐拼命的。 而谢�E素有身先士卒的名声,必会浴血搏杀。 阿嫣虽嫁来未久,跟他也没多少夫妻之情,想着从前听过的战场凶险,心里到底有些担忧,不免暗自祈佑。 不远处,谢�E夹动马腹,命令动身。 马蹄踏过青石,他侧头瞧向府门,目光从两位太妃的脸上扫过,又匆匆瞥了眼阿嫣,而后回身抖缰,率众离去。 女眷们在他的背影消失后,又站了半天,才各怀心事回府。 随后,阿嫣照常去祖母跟前应卯。 好在老太妃虽刚愎偏心,却还没到昏聩的地步,知道谢�E在外征伐是刀剑舔血的事,后方绝不可在此时生乱,便将先前那点不愉快暂且压下,帮武氏照看起了内宅。 秦念月从遭了谢�E的冷脸,倒乖觉了些,虽对那日的事咬死了不认账,却没再假惺惺地来春波苑添乱。 据老太妃说,她这两日在帮外祖母抄经,祈求河东麾下出征的将士们诸事顺遂。 二房婆媳听说之后满口夸赞。 武氏对此不置一词。 她出身将门,幼时和兄弟们一道教养,见识胆略超乎寻常内宅夫人。老王爷战死时,她便带着年仅事务的谢�E稳住局面,又力退强敌保得边境安稳,无论军中王府,对她都颇敬重。 如今谢�E不在,她每日会拨出半日时间去长史府,与贾恂一道商议着拿主意,坐镇后方。内宅有些不甚要紧的琐事账册,也顺理成章地送到了身为王妃的阿嫣手里,让她先行把关。 阿嫣遂仔细斟酌,先拿个主意,到傍晚时分去碧风堂,陪着婆母用饭之余将事情议定。 如是井然有序,前方渐有佳音传来。 这日清晨去照月堂时,里头比往日热闹几分,老太妃靠着软枕坐在短榻上,笑得合不拢嘴。旁边武氏也满面笑意,瞧见阿嫣进来,便招了招手道:“快过来,今儿有好消息。” 第17章 归来 脸上笑容多了,日子过得也飞快。…… 满屋笑意,令阿嫣都不自觉欢喜起来。 她先给祖母和婆母行了礼问安,又含笑道:“母亲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今儿这样高兴?瞧着祖母的样子,想必是件大喜事。” 老太妃今晨心绪甚好,闻言难得的笑瞥向她,不似先前横竖看不顺眼的拧巴态度。 武氏便卖个关子,“确实是喜事,你先坐,人齐了就说。”说罢,因照月堂里煮了牛乳茶,又让人端一碗给阿嫣尝。 阿嫣欠身接过,轻啜一口,果真香甜。 看来里头还加了蜜糖。 老太妃这辈子荣华富贵的尊荣养着,年轻时极嗜甜食,如今上了年纪,郎中每回诊脉都叮嘱要戒甜,不可贪嘴。今日竟在牛乳里加了蜜糖,颇有破例庆贺的意思,且以婆母素日的稳重做派,既露这般欢喜姿态,想必是谢�E沙场大捷,战绩或许还超乎所料。 她没急着戳破,只笑吟吟陪坐。 少顷,二房婆媳也都来了。 各自入座后,众人都被武氏勾得好奇不已,忙问缘故。 武氏遂从袖中掏出个窄小的信封,道:“刚收到的军情,�E儿他们拿下了高平城,力克守城的两万精兵,死伤却不到对方的十中之二。如此捷报,实在是这些年里少有的。这回二叔不是与他同去了么,率了一队骑兵绕后包抄,斩断陇右军的后援,居功至高。” 二房的高氏闻言,果真甚喜。 武氏又道:“高平城的名字你们或许还是头回听到,但在陇右地界,这名字却是军民耳熟能详的。那儿地形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且四周都是崇山峻岭,唯有一路可容车马通过,实在易守难攻,称为咽喉要道、陇右门户也不为过。” “若在寻常,两倍兵力都未必能拿下。” “这回天时地利,打得郑獬措手不及,实在难得。守城的人弃城逃走,兵士跟着溃散,�E儿又夺了周遭互为犄角援引的四座小城。这地方是陇右的门户,咱们若想图他的地盘,尽可引兵长驱直入。郑獬遭了惨败,足见是个色厉内荏的,已经修书给�E儿,欲以重金财帛来求和。” “�E儿既夺了这咽喉门户,往后挟此威慑,郑獬暂时没能耐反扑,必定会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来咱们跟前舞刀弄枪。这一战,算是挫尽陇右锐气,扣住了命门!” 武氏说到此处,轻拍桌案,恨不能满饮一杯以庆大捷。 众人原不知高平城的要紧之处,听她这般解释,顿时明白了这场大捷的意义,愈发欢喜。 高氏笑得眼角都堆出了褶子―― “这样说来,王爷是要回来了?” “将新打下的城池都布防齐全,安顿好官吏百姓和守城的事就回来,或许还能赶上中秋团圆。”武氏说着,有意无意地瞥向阿嫣,就见她亮晶晶的眸底藏了敬佩,手里捏着茶杯纹丝不动,极认真地在听她说。 她忍不住一笑,“到时候�E儿回来,咱们就办场家宴,你来帮把手。” “儿媳自会尽力!”阿嫣笑意盈盈。 时局如此,就像她来魏州途中的那场暗夜袭杀一样,有些争斗难以避免,她人微力弱,只能够顾住眼前的周全。谢�E是她的夫君,领兵出征后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且打了这么一场极漂亮的胜仗,自是让人欢喜的。 她甚至有点为他骄傲。 因着这好消息,女眷们围着两位太妃,热闹了许久还笑声不绝。老太妃难得有这样好的心绪,连午觉也不歇了,命人传话给大厨房,整治了桌丰盛的饭菜,摆在照月堂的侧厅里,婆媳孙女们一道拉家常用饭。 …… 饭毕,武氏自去长史府忙碌。 老太妃则命人摆好牌桌,取出筹子,跟人推起了牌九。 自打武氏陆续接手王府中馈之事后,她这个太妃就清闲了起来,要操心的事少之又少,便寻了种种法子解闷。除了礼佛会客,推牌九是她最钟爱的事,每尝关起门来,能兴致勃勃地玩大半天。 反正.府中女眷不少,儿媳、孙媳、孙女成群,总有人能陪她解闷,再不济,叫个体面得脸、识趣亲近的管事仆妇,也能推起来。 今日陪她推牌的是二房婆媳,外加她的心肝宝贝秦念月。 袅袅茶香腾起,牌桌上言笑晏晏。 阿嫣陪着稍看了片刻,便寻个由头起身辞别,先回春波苑。 出了照月堂没多远,就见谢淑带了几个仆妇丫鬟,正在花圃旁边逗狗。府里阔朗宽敞,这卷毛小黑狗平素野惯了,这会儿被逗得欢快,甩开脚丫子肆意撒欢儿。 瞧见阿嫣,小短腿一抬便跑了过来。 它生得并不高,虽调皮了点,性子是极忠实可爱的。偶尔被谢淑带到照月堂去,爱在锦绣裙角嗅来嗅去,阿嫣性子安静温柔,它像是能辨出来,常会蜷缩在她脚边,趴着呼呼睡觉。 这会儿晌午天热,它喘着气儿跑过来,就要往怀里扑。 阿嫣蹲身,将它抱进怀里。 谢淑便笑着走了过来,“小黑这鼻子灵得很,能闻出人的脾气来,这样缠着堂嫂,足见堂嫂是温柔的人,招小家伙喜欢。” “是吗?”阿嫣觉得有趣,揉揉它脑袋,“你喜欢我呀?” 小黑呜呜两声,甚是乖顺。 阿嫣的眼底浮起浅笑,仍将它放回地上撒欢,“这是外头买的么?瞧着跟个小黑炭似的,性子却温顺得很,堂妹养着它能添不少乐趣呢。” “是谢�b捡回来的,他没空照看,就在我这儿养着,他没事儿就偷跑回来瞧。上回我给他打掩护,被堂哥逮住后训了好半天。” “他那么凶啊?” 谢淑吐了吐舌头,低声道:“他可凶了。还罚谢�b两个月不许休沐,老实读书习武,自然,谢�b也是顽劣了些才会遭罚。” 阿嫣闻言不由莞尔。 谢�b和谢淑年纪与她相若,今年都才十四。 谢�b被武氏和谢�E两头管着,教养颇为严苛,平素书院军营两头跑。阿嫣嫁来至今,也就见过他两回而已,头次是敬茶那日认个脸,二回是谢�E出征那天,谢�b在府门前露了会儿脸就没了踪影,原来是被谢�E罚的。 这男人,对亲弟弟委实严苛了些。 阿嫣刚嫁过来就被秦念月坑了两回,难免生出戒心,先前除了婆母外甚少跟谁过分亲近,只保持着应有的礼数默默观察。这阵子瞧下来,谢淑性情和气直爽,跟秦念月不像一路人。先前泥塑的事上,婆母也曾提过,说当日是谢淑来通风报信,让她颇为感激。 此刻听着这对堂兄妹的趣事,难免更生好感,遂打趣道:“听起来,帮三弟打掩护这事儿还挺危险的,你倒是仗义。” “也不算仗义,是他许了好处。” 谢淑说着,笑眯眯凑近阿嫣耳边,低声道:“谢�b在外头上街方便,常会帮我搜罗有趣的话本送来,也算互换好处。” “你也喜欢瞧话本?”阿嫣微诧。 “什么叫也?”谢淑亦怔。 四道目光交汇,都看出了彼此眼底寻到同道中人的惊喜。各自心领神会的笑了下,谢淑眨眨眼睛,“京城里文风最盛,才子辈出,必定有许多好看的话本。堂嫂有没有带几本过来,给我解馋呐?” 阿嫣笑意更盛,“走,去瞧瞧。” 实不相瞒,她带的何止几本,是带了整整两个大箱子。 够让谢淑大快朵颐的。 两人欣然去春波苑,阿嫣因怕谢�E笑话,在正屋的小书房里摆满正经书,将两箱话本杂书都摆在厢房的橱柜里。柜门掀开后,谢淑瞧着那几排满满当当的话本子,眼睛都直了,挑了两本久闻大名却没瞧过的,寻个圈椅坐着,便翻看起来。 整整两盏茶的功夫,她窝在圈椅里,连姿势都没动过,书页翻得飞快。 到后来,脸几乎贴到书页。 阿嫣算是明白了,她那眼神不好的毛病并非天生,怕是话本子看出来的。 遂拽着她在院里溜达一圈,让眼睛歇会儿才接着看,阿嫣则在理清琐务后挑了一本看过的,与她围坐在案边,就着香茶糕点慢慢翻看,只等傍晚时候去婆母那儿蹭饭议事。 之后谢淑常登门造访,春波苑也热闹了许多。 阿嫣在闺中时跟徐元娥交情极深,一道读书习字游玩,偶尔同榻而眠,能说上整宿的悄悄话。如今骤然成了人妇,因替嫁的事遭了不少复杂目光,加之谢�E让她心存敬惧不敢太亲近,表妹又屡屡生事,即便有婆母慈爱照拂,也难免常有孤独之感。 如今跟谢淑搭上线,倒添了不少乐趣。 脸上笑容多了,日子过得也飞快。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时序就已到中秋佳节。 谢�E安顿好高平城的事,带人昼夜疾驰,在八月十三的后晌抵达王府。 他这场仗虽快如闪电,实则很早就做了准备,打得也十分漂亮,非但河东和陇右地界,便是淮南、云南等地也都知道了。 ――不止因谢�E以少胜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险要关隘,更因他夺得城池后,将当日在客栈行刺阿嫣,被陈越生擒的刺客尽数祭旗,挂在高平城门口,当众宣告他们的恶行。如此一来,这场仗打得师出有名,更令众人看清谢家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不敢再生试探之心。 当然,这事儿听着手段残忍,武氏半个字都没跟女眷提。但在外面,早已传遍四海各州。 谢�E对此倒波澜不惊。 就连战胜回府的消息都没张扬,只如寻常巡查般带着亲卫将领驰回魏州,仿佛只是出门打个架那样简单。 因脚程太快,他跟府里说的是明日前晌才到,如今提前回来,忽然从天而降,监门的侍卫都吃了一惊,慌忙上前迎了拜见。 府中诸事有条不紊。 他先去长史府,在武氏和贾恂惊愕的目光中询问了这阵子军政的事,又去外书房转了圈,瞧着没什么亟待处置的要紧事,便脱去细甲银盔,孤身朝着春波苑而来。 苑中正逢桂花飘香,阿嫣坐在曲桥水榭,尚不知谢�E已然回府的事。 她在看家书。 第18章 逗她 怕你夜里不安分。 京城与魏州千里相隔,相见不易。 阿嫣孤身远嫁,且是接了楚嫱丢下的烂摊子替嫁过去的,谁都知道新婚的日子不会好过。吴氏的心虽长偏了,到底是亲生的母亲,已修了好几封书信到魏州,询问阿嫣的处境。 今日送来的还有封楚元恭的亲笔信。 信里说,他是看了吴氏的家书才得知女儿的婚事仓促易主,竟嫁到了魏州。他尚有差事在身,恐怕八月底才能回京,届时跟皇上复命交差后,定要寻个机会到魏州亲自来看一眼。让阿嫣别太害怕,若处境实在艰难,他定会与徐太傅商量,求皇上开恩庇护。 阿嫣瞧着笔锋微乱的字迹,可以想象父亲修书时的心情。 忍不住就湿了眼眶。 除了家书,徐元娥写给她的书信也送到了,说答应寄给阿嫣的话本都搜罗齐全,整整大半箱子,虽不能说本本精彩,却都是阿嫣没看过的,足可消磨时光。
相关推荐:
岁岁忘忧(完结)
清冷仙尊时刻准备跑路
实习小护士
满堂春
薄情怀(1v1)
碧荷衍生文
失身酒
芊芊入怀
花样宠妻:猎户撞上小作精
我有亿万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