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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管是谁说的,王府那么大,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得见。听说那个京城来的王妃狐媚惑主,还朝着小主子出阴招,说动王爷将小主子搬走,不让留在老太妃跟前?就连平素去老太妃跟前问安陪伴,都要被那个京城来的排挤?” 秦念月张了张嘴巴,未料他身在府外,知道得竟能那样详细。 但这般关怀,却令她委屈骤浓。 秦念月冲茶的手颤了颤,眼泪霎时就滚落了出来,拉着哭腔道:“表哥对她确实十分偏心。明知道这赐婚是不怀好意,还处处维护她,连祖母的话都不怎么听了,更何况我。舅母也像是昏了头,对她偏听偏信的,她仗着有人撑腰,在府里都快呼风唤雨了。” 这话虽说得偏颇,王知敬却深信不疑。 ――就他这些年所知所见,京城那些狗贼确乎嚣张,不提从前的那些事,这次强行赐婚不说,还临阵换人替嫁,半点都没把河东军将放在眼里。那伙人能在京城骄奢淫逸,还不是靠边关将士舍身忘死、抵御强敌?这般狂妄行径,实在欺人太甚! 王知敬沉着脸,渐生怒气。 等秦念月将暗藏的嫉恨、不满、不甘,都化成委屈哭诉出来,他那张原就黝黑的脸几乎成了锅底,咬牙道:“这样为所欲为,实在可气!我待会亲自过去,总得敲打她一番。” “可她是王妃啊。” “那又如何?王爷若觉得我忤逆,大不了夺了这官职,我从头杀一趟罢了。算什么大事!” 王知敬原也不是贪图官职富贵的人,这些年打着光棍无家无室,肯放在心上牵挂的也就光风霁月的县主和她留下的遗孤。 此刻掂量轻重,自然要偏向柔弱遗孤。 秦念月反倒有点害怕了。 “不过些许委屈,我告诉敬叔,是觉得哭出来心里能痛快些,没想怎样的。敬叔还是别去了,不然闹出事来,又得添麻烦。” “咱们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麻烦!” 秦念月忙道:“算了吧,敬叔能有今日属实不易,何必再为这点事招来麻烦。我多忍忍,也就风平浪静了。” 王知敬来之前就因有心人吹到耳边的事暗存不满,得了秦念月哭诉委屈的印证,愈发怒气盈胸。听她这样劝,只觉得县主遗孤被京城强赛来的人欺压,还要委曲求全,实在可怜。 怕秦念月担忧,他含糊应了声。 出了屋门,却含怒瞥向隔壁的院子。 王妃住的院门口有侍卫把守,后面是陈越亲自巡逻,他若想走正道,难免被拦住。倒是这院墙低矮,里头又无人守着…… 他毫不迟疑地翻了过去。 …… 院落宽敞,门扇紧掩,阿嫣正自小憩。 屋中陈设简单,却也很清静。 榻上摆了两个靠枕,虽是不见半点绣纹的棉布做制,里头装着的芯子却很好,染了淡淡檀香后,靠上去舒服又清静。 她阖着眼养神,疲惫渐消。 玉露和卢嬷嬷站在桌边,正清点为明日法会准备的手抄经书,听见有人敲门,不由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这么快就有人造访? 卢嬷嬷搁下经书,轻轻推醒了阿嫣。等她迅速理了鬓发衣裳,连珠鞋都套好了,玉露才过去应门。 门扇推开,外面站着个彪悍的男子。 莫说来访的女眷,就连引路的侍卫都没有,且瞧着凶神恶煞的,一眼就知来者不善。 玉露微惊,下意识就想关了门扇喊人。 王知敬出手如电,迅速将她打昏。 他每年都去探望秦念月,对闺阁内宅的规矩也知道一些,瞧见玉露那样子,便知道里头是能见人的。遂将玉露扶住,令她靠坐在地上,反手掩了屋门。 里头阿嫣没听见声音,微觉诧异。 才从里间走出来,一眼瞧见这情形,顿时色变。就见那男子手如鹰爪,猛地扣住玉露脖颈,“别出声!” 阿嫣霎时噤声。 卢嬷嬷到底怕她伤了玉露,没敢莽撞喊人,只压着声音斥道:“哪里来的贼子,敢偷闯王妃寝居处!” “王知敬。” 这名字入耳,阿嫣不由讶然。 嫁进谢家已有半年,又出席过演武盛会,除了惯常往来的人家,对军中排得上号的那些将士,阿嫣多半也曾耳闻。 王知敬的名字她也听过一回。 曾是县主的副将,也在老王爷跟前历练过。那回听武氏提起,此人虽性情粗莽了点,不太懂兵法谋算,却是个颇有骨气的猛将,沙场上十分凶悍,极擅强攻断后等事,军中有意器重。 他怎会来这里? 阿嫣瞧着他凶狠的神情,竭力让语气平静,“原来是王将军。无缘无故的,为何私闯住处,伤我婢女?” “有几句话提醒你。” 态度十分生硬,藏有暗怒。 阿嫣敛袖端然坐入椅中,将眉梢微挑,“久闻河东麾下军纪严明,尚武崇德,先前演武时,亦极令人钦佩。不过看王将军这样子,尚武之言不虚,崇德倒未见得。” 少女纤袅�i丽,脸上却稍笼寒色。 那双眸子望过来时,姿态不卑不亢,有意无意的拂过昭示王妃身份的玉佩,却也并无傲然威压之意。 王知敬知道他该行礼。 但怒气盈胸时,腰杆却没能弯下去,只敷衍着拱了拱手道:“王某向来粗陋,既是翻.墙来的,就不是以军将身份。” “听说你在王府作威作福,仗着是朝廷赐婚来的,不止妖言惑主,还想欺压府里养着的遗孤。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河东男儿血性刚烈,不是那等软弱求和之辈。既舍命护着边塞,更不会让柔弱妇孺遭人欺压,劝你往后收敛些,别再做那些阴损不利人的事!” 他声色俱厉,捏得骨节咔嚓作响。 那张脸原就晒得黝黑,加之他不修边幅,神情粗蛮,眦目怒视时愈发骇人。 阿嫣心头微跳,“若我不听劝呢?” “那就休怪王某不客气!” 王知敬有意要令她心生忌惮,“砰”的一拳砸在旁边高几,打得木屑纷飞。 卢嬷嬷大惊,慌忙护向阿嫣。 反掩的门扇轻动,一道高挑的身影如鬼魅窜入,无声无息却迅如闪电。直到冰凉的匕首贴近耳边,王知敬才惊觉有人来袭,忙伸手去挡。 但他哪里是司裕的对手? 反击的拳尚未触到司裕衣襟,耳畔猛的发凉,一只耳朵霎时被割去,血迹洒落肩头。 司裕将其甩出门外,身形擦拳锋而过。 王知敬更怒,便欲拔剑。 司裕却已凌空骤转,神出鬼没的匕首直扑面门,避过王知敬格挡的左拳,稳稳逼在他喉颈,划出一串血珠后顿住。 王知敬的拳僵在半空。 司裕身姿飘落,堪堪挡在阿嫣的前面,阻断她视线,免得瞧见对方耳畔淋漓的鲜血。 飞溅的木屑在地上弹起,复又坠落。 瞬息之间,王知敬命悬一线。 司裕脸上神情漠然,只瞥了眼击碎的高几,冷冷看向对方。 “再有不敬,取你狗命。” “再取了她的。”司裕又补充。 王知敬一瞬间心胆俱寒。 倒不是他怕死。 这些年孤身征战沙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便是此刻让他上阵赴死,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只不过这少年的身法实在诡异,明明觉不出半分杀气,出手却既稳且准,招招皆在命门。方才割去的耳朵,此刻抵着的脖颈,王知敬心里很清楚,只要这少年愿意,顷刻间就能取人性命。 他还提到了“她”。 王知敬又不蠢,哪能不知对方是指谁。 怒意在那一瞬化为忌惮。 他紧握的拳渐渐松开,黝黑的脸上怒意未消,手臂却最终垂了下去。 阿嫣起身,欲训对方几句。 司裕怕她见到血,反手轻轻按在她肩上。 阿嫣没再动,只隔着少年秀拔的身影,向王知敬道:“我不知将军是从何处听的谗言。但靖宁县主一代女将,实为闺中之楷模,我素来十分敬重。婚事原是为结两姓之好,我若处心积虑欺压她,于我又有何益?” “将军既身在要职,原该多思多虑,遇事多加思量才是,何至于听信一面之词就做出如此莽撞之事。” “明日的法会既是为谢家先祖,也是为河东麾下诸多将士,满魏州的目光都盯着。将军此等行径,我若喊了外面侍卫进来,虽可按律处置,却难免惹出风波,引人笑话,最终伤及河东军将颜面。” “为你一己之私波及众人,这是将军想要的吗?长着耳朵不是为了偏听谎话谗言,脖子上顶着的脑袋更不是摆设,遇事总该三思后行才是。” “往后好自为之吧。送客!” 她敛容说罢,拂袖起身。 司裕手中匕首微动,不待卢嬷嬷开口赶人,就已逼着王知敬退出屋外,还反手掩上了门扇。 卢嬷嬷没多想,先去扶起玉露。 外面王知敬满肩鲜血,碍于司裕不带半点情绪的杀招和威胁,半个字都没多说。怕带着伤越墙跨院会惊动秦念月,只随手擦了一把脸上血迹,沉着张脸从正门出去。 陈越绕着相连的几处院落巡视了一圈,瞧见这副模样,顿时大惊。 方才王知敬去探望秦念月时,他听侍卫禀报过,因是往年常有的事,便没放在心上。谁知这会儿王知敬竟会从阿嫣住处走出来,还落得这般惨状?瞧见后面还跟着少年马夫,立时猜到这伤来自何处――西禺山的事,他在就任时就听说了。 陈越心中惊疑稍定,向司裕道:“王妃如何?” 司裕没搭理他,飞身上树躺着。 陈越猜度里面想必无恙,为失职暗惊之余,忙派了侍卫入内问安,而后拦着王知敬,盘问道:“是将军擅闯了王妃住处?” …… 事情很快问清楚了。 阿嫣不欲波及明日的法会,训斥过王知敬后暂且没说要处置。 陈越知道轻重,先将人放走。 而后修书请罪递于谢�E。 隔日谢�E归来,进府后细问了当时的情形,知悉阿嫣无恙,暗怒之下,立时命人将王知敬提到跟前。 私闯内闱胁迫王妃,不是小罪名。 阿嫣当时为法会考量不去计较,连失职的陈越都没责备半声,那是她宽宏大量,谢�E哪会放任不管? 更何况,这王知敬曾是父亲谢衮身边的人,虽偶尔莽撞,行事欠些考虑,对谢家的忠心却无半点伪饰。在他跟前也素来令行禁止,从未因资历战功而有半点傲慢。这回明知是重罪还强闯阿嫣住处,事先并未跟他提只字半句,恐怕不止是秦念月颠倒黑白告状,还有人蓄意挑唆,令其心生嫌隙。 这样的隐患焉能放任? 谢�E一面提了王知敬过来问罪,一面命人去请阿嫣和秦念月,好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尽数说清。 嬷嬷应命,连忙赶去内院。 阿嫣这会儿正在捏泥巴。 年节头几日密集的宴席过去后,倒是清闲了些许,从家庙回来后,她昨日去了两场小宴,今日倒还算空闲。 因先前那个泥塑仕女画得不够过瘾,她瞧着揖峰轩里有谢�E精心挑的泥可用,便让人拿了些回来,趁空捏成兔子、老虎、猫狗的形状,打算阴干涂粉之后挨个彩绘上色。 少女闺中娇憨,小动物也捏得可爱。 胖乎乎的兔子抱了萝卜,模样跟厢房里养的那只神似,小狗倒是用了细白的卷毛,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懒散又惬意。 阿嫣觉出其中乐趣,兴致盎然。 直到嬷嬷禀报说谢�E请她去外书房,才倏然想起来,算算日子,她那位忙碌的夫君好像是该回来了。 倒是赶上了元夕灯会呢。 第41章 戳破 我做这些,不过是想留在表哥身边…… 阿嫣赶到外书房的时候, 王知敬已经到了。 他这几日都在军中,是穿着铠甲来的,盔帽遮住了脑袋脖颈, 也就看不出司裕留下的那道重创。看到阿嫣之后, 他仍是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拧着腰杆脖子不肯行礼。 谢�E经过身边, 抬脚踹他�N窝。 王知敬被踹得猝不及防,绷着的膝盖一弯, 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震得铠甲轻响。 阿嫣惊而驻足, 诧然垂眸。 “将军何必行此大礼?”她没瞧见谢�E的小动作, 还以为是王知敬自己给她跪下的,对比那日的蛮横态度, 差点目瞪口呆。 毕竟以王知敬的军职,拱手为礼即可。 书房里静了一瞬。 谢�E不动声色地走到阿嫣身畔,那双冷沉如深潭的眸子居高临下俯视过去, 藏了暗怒,亦不掩威压胁迫。 王知敬到底不敢悖主。 他垂首咬了咬牙, 抬臂拱手向阿嫣道:“末将拜见王妃。” “免礼。”阿嫣淡声, 约莫猜出了谢�E让她来外书房的用意, 清澈的眸子望向他时, 恰与谢�E的视线碰个正着。 春光初生, 时气渐暖。 她身上裹了件霞色绣折枝的披风, 衣裳比深冬时单薄了些许, 加之云鬓高堆,脖颈如玉,一眼望过去倒觉身量又长开了不少。书房的窗扇洞开, 微风徐徐拂槛而入,撩动她鬓边碎发,日渐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腻白的脸颊,只觉柔旖婉转。 谢�E觉得他已很久没看到她了。 除了短暂梦中。 他随手拉了把圈椅过来,让阿嫣坐着,两道目光便刀刃般盯向了王知敬,“初十那日,你曾擅闯内院?” “末将确实去过,还出言威胁王妃。” 王知敬对此供认不讳,却半点没悔改的意思,只拱手道:“今日王爷既问起来,末将也不必隐瞒。秦姑娘是县主的骨肉,自幼失父丧母,身世十分可怜。县主战死时,末将没能救护周全,如今既留着这条狗命苟且偷生,就绝不会任她的骨肉遭人欺辱!” “欺辱?” “王爷偏听一家之言,屡屡冤枉秦姑娘,甚至将她迁去偏僻之地居住,更不许旁人亲近,这难道不是欺辱!” “红芦馆也算偏僻之地?”谢�E反诘。 王知敬闻言愣住。 他虽是外人,却也知道红芦馆是靖宁县主从前住的地方,当年随县主征战时,曾听她念叨过好几回。这种院落对秦念月而言,必定有非同寻常的意味。他想起先前听到的偏僻之语,有点诧异,迟疑着道:“王爷是让她搬到了红芦馆?” 谢�E颔首,召了许嬷嬷进来。 这位常年在外书房伺候,因是武氏身边拨来的,对王府内外的事都十分清楚。得了谢�E示意后,便朝王知敬屈膝为礼,恭敬道:“秦姑娘是县主留下的孩子,府里一向视为骨肉,放在老太妃跟前教养。但毕竟是孩子,若犯了错,将军觉得该不该管?” “自然该教导纠正。” “那好,奴婢便说说秦姑娘这半年的所作所为,将军姑且听听。”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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