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儿,等着她的灵鱼干。 荆陌拧起俊眉,“魔君前些时候命她去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黛瑛没告诉他。说起来,魔君以前最喜欢让他去办事,可如今,魔君很久都没有召过他了…… 楚若婷倒是不怎么对黛瑛的任务好奇,或许魔君又让她帮着寻找炼器材料吧。 她摸了摸荆陌的头,便要去找赫连幽痕。 楚若婷心头想着蕴魂灯的事,跨过玄霜宫的门槛,差些与来人撞个满怀。好在她反应快,足尖一转,衣袂擦过对方的衣袖,堪堪让开。 她抬眼,年轻男子一袭灰衫,腰间挂着一个黑色蝠纹香囊,端正拘谨地垂手而立,背朝着晨时阳光,脸上五官一团暗翳瞧不真切,只在宫墙上投下一道萧索朦胧的阴影。 四目相接,皆愣了愣。 “是你啊,宋据。”楚若婷还以为是谁呢。 宋据旋即低头,“圣女回来了。” “嗯。”楚若婷不咸不淡地应声,瞧他手里又拎着有趣的玩意儿,便知他是来找荆陌的。 这些日子,看来他这个消遣当的很称职。 楚若婷朝他颔了颔首,转身欲走,身后却响起宋据清朗的音色,他提醒道:“圣女是要去找求见魔君吗?他尚未出关。” 楚若婷驻足,扭头问:“你怎么知道?” 无念宫魔修众多,但从来没有人去探听赫连幽痕什么时候闭关,什么时候出关,就连毒姥也不曾上心过。 宋据结舌。 该怎么解释呢?他在一个地方,下意识就会探听一个地方的消息,这是他生存的本能。 少顷,宋据才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楚若婷对此没有怀疑,在魔君神识笼罩之下,谁敢图谋不轨? 看样子这个宋据对消息很灵通,黛瑛不在,她刚好可以问问他,“对了,你知道隰海附近那些正道修士是怎么回事吗?” “圣女竟然不知道?”宋据很惊讶地样子。 “你说说看。” 楚若婷这些日子整个人晕头转向,她双手环胸,懒懒靠在墙上,等他下文。 宋据比她高出一个头,他知无不言,吐字清晰,像圆润的宝珠轻落玉盘,“林城子写了份檄文,聚集天下正道门派讨伐魔君。隰海那些修士,皆为此次伐魔大会的前哨。” ……伐魔大会! 这么快就要围攻无念宫了? 楚若婷愕然,睁大双目,“魔君对此还不知道?” “魔君应该心中有数。”他语气顿了顿,“之前修士还要多些,毒姥杀了几波后,已经撤走不少。” 楚若婷无法平静。 她抬头,天空刚才还有阳光,这会儿却被浮云遮蔽,透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兹事体大,楚若婷决定去请赫连幽痕出关。 她匆匆转身,走出几步又想到什么,指了下宋据的腰间悬挂的蝠纹香囊,叮嘱道:“那个你别戴了,凤芨草虽可暂时静气,但长期使用会上瘾,对元神造成损伤。” 邪魔歪道修炼的功法千奇百怪,后期难免遭受反噬。 想必这宋据备受反噬折磨,否则不会把凤芨草这种东西随身佩戴。 宋据立于阶前,神色怔忪。 楚若婷又多瞥了他一眼,思及他这些日子对荆陌的照应,干脆从怀里拿出符纸,指尖掐诀,凝神画好一道符箓。 “香囊给我。”楚若婷走了过来,伸出洁白的掌心。 宋据迟疑片刻,取下腰间香囊。 楚若婷把香囊里干枯的凤芨草全部掏出扔了,“这道二十四气宁心符,可以替代凤芨草,却不会损害元神。”她灵巧地将符箓折成三角,塞回香囊,束紧封口,“喏,拿去吧。” 宋据盯着她的手。 那双手十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整整齐齐,透着好看的淡粉色。 他接过香囊,喉结无声地滚了滚,垂下眼帘,“……多谢圣女。” 第九十一章 苦酒 楚若婷先去求见赫连幽痕,果然如宋据所说,魔君在闭关,任何人不见。 真是奇了怪了。 楚若婷心底疑云密布,缓步来到炼器室。 炼器室外有魔君布下的禁制,除她以外,谁也不能进入。楚若婷推开门,立在高高的莲台之下。 美玉雕凿的莲台上,悬浮着一盏发光的七彩琉璃灯。 这么多年,楚若婷跟这盏灯打了无数照面,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来偷偷的取走它。 她恨不得现在就拿了蕴魂灯离开,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她必须等魔君出关,在他昏睡以后,将假的蕴魂灯替换上去……只有这样,魔君才不会对荆陌黛瑛不利。 楚若婷装作翻阅炼器室里的书籍,实际用神识悄悄观察蕴魂灯的细节。到时候,她尽量将假蕴魂灯做得跟真的别无二致。 * 楚若婷说的话,在荆陌心里并没留下痕迹。 他这辈子别无所求,什么魂魄、什么长生、什么天下至尊,都不重要。 他只想永永远远跟楚楚在一起。 对了,如果宋据和黛瑛也在,那就更好了! 黛瑛是他的老搭档,宋据总给他找来有意思的玩意儿,楚楚和黛瑛不在,唯一能说话的朋友就只有宋据。 “宋据!” 荆陌从屋里拿出灵果灵酒,转眼就找不到他人。 “……又跑哪去了?” 荆陌皱起眉头,东张西望,忽而想起了一个地方。 他足下一蹬栏杆,借力跃上玄霜宫的屋顶,果不其然看见了宋据。 宋据躺在屋脊上,双手枕在后脑,衣袖滑至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紧致的小臂。他脸上盖着片嫩绿的树叶,遮住双眼,右腿搁在左膝上,看起来闲适懒散,潇洒放逸。 他总做出一副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模样,只有荆陌知道,四下无人时,他才会露出几分不拘的本性。 荆陌踩着瓦片来到宋据旁边坐下。 他拿了个灵果往衣袖上擦擦,一口咬下,咀嚼着问:“宋据,你怎么这么喜欢往房顶上躺?” 宋据没接话。 过得半晌,他才拿下覆盖双眼的绿叶,眯着眼适应了刺目的光线。 宋据抬起右手,张开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似乎想要抓下一把无边无际的密云。透过指间缝隙仰望,他淡声道:“你不觉得……这样可以离天更近一些么。” 荆陌抬起头,“好像是要近些。”他甩甩额上遮眼的刘海,心中猜测,“宋据,你想买飞行法宝吗?” 宋据不理他。 应该说,没旁人在的时候,宋据大部分时间都不理他。 荆陌已经习惯了。 他掏出灵果问宋据要不要,过了会儿,又拿出一坛灵酒晃了晃:“楚楚专门带回来的灵酒,你尝尝吗?” 宋据冷冷道:“我不喝酒。” 荆陌“啊?”了一声,惊讶至极,“你竟然不喝酒?” 他看起来无酒不欢,结果却滴酒不沾。 宋据移开视线,阴鸷的目光顺着玄霜宫屋脊,延伸至远方。 极目眺望,整片无念宫尽收眼底,整齐巍峨的灰墙碧瓦连绵成片。宫阙之外,隰海汪洋浩瀚,漫无边界,横无际涯。 像是如今的他,堕入茫茫烟波,迷失方向。 他这辈子走捷径修炼邪术,修为突破元婴后再难精进半点,甚至现在饱受邪功反噬的折磨,元神时时刻刻像在被人生拉硬拽,只有使用凤芨草,才能获得片刻安定。 但他不后悔。 邪功反噬有什么关系?修为不能增长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仇人已死。 心愿了了,整个人都变得松懈。每天不是数着无念宫的绿瓦虚度光阴,就是像个游魂野鬼徘徊彷徨。反正元婴修士寿元长,慢慢耗、慢慢耗……总有耗死的一天。 荆陌一口一口抿着灵酒,只觉味道甘醇清冽。他忍不住问:“宋据,你为什么不喝酒?” “辣。” 辣喉、辣心、辣肺,总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 荆陌闻言朗声笑了起来,往宋据怀里塞了一坛酒,“这酒你放心好了,是甜的!” 宋据置若罔闻,漠然地将酒坛搁旁边,转身躺下,又抓来树叶盖回眼睛上。 …… “愣着干嘛?喝酒啊!” 满脸络腮胡的粗鄙刀修,狠狠捏开他嘴,端起酒杯往他嘴里猛灌,“喝啊!你倒是喝啊!” 五六岁的孩子哪会饮酒? 他害怕极了,使劲儿挣扎,双目惊恐地望着花楼房顶上瑰丽明亮的流苏宫灯,眩晕惶恐。 烈酒不知是不是呛进了气管,辣得他鼻涕眼泪直流。 “哎哟!赵大哥!”袁妈妈挥着绣帕快步走来,从刀修手上将他救出,谄媚着赔笑,“寒臣还是个孩子,他哪儿喝得来这些东西。你让他喝,莫不是糟蹋么!” 况寒臣躲在袁妈妈身后,小脸胀红,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五脏六腑都好似在灼烧。 袁妈妈向刀修道过歉,一手拎着他衣襟,一手叉着腰,扭过头横眉怒喊:“鹂娘!鹂娘!”叫了两声儿没人应,她拔高音量,咬牙搓齿,“况鹂!滚出来,把你儿子弄走!”本文更.新叩号:c㈡㈢.0/⒉0cc㈥㈨㈣㈢/0 片刻后,身姿袅娜的女修风风火火地从二楼包间小跑下楼,手里还拿着根墨玉笛。 她刚还在楼上给客人吹曲儿,听见袁妈妈的狮子嗓,就知大事不妙。 鹂娘拽过况寒臣,朝袁妈妈叠声儿认错:“妈妈息怒,下次我一定看好他,绝不让他跑堂子前面来。” “幸好没遇到龙阳癖,只遇到个酒疯子!寒臣粉雕玉琢的,你不想让他走你的老路,就把他管好了!万一哪个修士想把他弄去当什么兔儿爷,我可护不住!”袁妈妈刀子嘴豆腐心,骂咧咧几句,扭着腰去门口招呼客人。 鹂娘赶紧拉着况寒臣来到花楼后院角落。 袁妈妈的话不无道理,她们这些乐修,修为一个比一个低。刚才那个刀修可是筑基三层的前辈,得亏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鹂娘蹲在儿子跟前,握住他手,清丽的脸上愁云密布。 “寒臣,你向来都听话,娘不是告诫过你么?千万不要去前院,你怎么回事?” 况寒臣抿了抿唇,声音还有些童稚,但表情却十分严肃:“娘,我观察过了。楼里不忙的时候,龟公每隔一个时辰收一次桌子;忙的时候,半个时辰收一次。我赶在龟公来之前,把那些品相好的残羹先收起来,再转卖给李家巷的食修,每天能多挣一颗下品灵石。” “你还小,这些无需你来操心。”鹂娘眼眶一热掉下眼泪,将儿子抱进怀里,伏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忍一忍……再忍一忍!你爹会回来接我们母子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温咸的海风徐徐吹拂,拂乱了况寒臣鬓角的几缕乌发,痒痒的。 他闭着眼,双手枕在脑后,突兀地开口,“荆陌,你还记不记得你爹是什么样子?” “记不清了。”荆陌笑笑,“自从魂魄被魔君取走,好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他又拿了个灵果吃起来,囫囵不清地问:“宋据,你爹是什么样子?头上也长着胎记吗?” 况寒臣:“没有。” “没有胎记?” “没有爹。” …… 娘总跟他说,爹风度翩翩,品貌非凡,在浮光界都难找到比他更英俊的人。 还说他长得跟爹有五分相似。 况寒臣对素未谋面的爹没有任何期许。 只有偶尔看到同龄人骑在父亲脖子上,欢声笑语太刺耳了,他才会忍不住幻想,那个让娘牵挂了一辈子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没过多久,娘便要带着他南下。 离开花楼的前一天,袁妈妈还送了些灵石过来。 鹂娘对镜描眉,眼底满是欢喜,“袁妈妈,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我找到允哥下落了,要去投奔他。” “他知道你在找他吗?” “允哥在外面求道,没有时间找我,那我就去找他……”鹂娘弯起嘴角,拿起梳妆台前的一支飞燕簪,“他向我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看,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袁妈妈暗暗摇头,将绣帕包裹的灵石塞她手里,劝道:“男人的话哪能信!一个个的,都是骗人鬼!” 鹂娘不乐意,嗔道:“允哥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 死心塌地的相信。 况寒臣站在房间暗处,默默看着鹂娘和袁妈妈说了一夜话。 次日,便母子二人买了灵舟票,辗转十余日,来到昆南主城。 昆南繁华,物价很贵。鹂娘拮据,一边四处寻人,一边只能带着孩子在城外草棚暂住。 草棚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某天,鹂娘欢喜地跑了回来,一把将他抱起,在狭窄阴暗的草棚里转圈,“寒臣!我找到你爹了!他、他竟然是南宫家的家主!” 况寒臣虽然年幼,但也听说过北麓游氏、东苏林氏、昆南南宫。 爹家世如此显赫,这下,他们的日子应该好过了吧? 结果次日,鹂娘归家掩面大哭。 况寒臣问她怎么了,她一语不发,还是他自己去城里打听,才晓得南宫允早已娶妻,妻子是世家贵女,两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年初嫡子南宫轩生辰,流水席都庆办了一个月。 鹂娘想去找南宫允说清楚,却被南宫允叫人一顿好打。 许是伤了脑子,此后,鹂娘疯了。 况寒臣再也没见过温柔秀婉的母亲。 她整日在南宫大宅外徘徊,神神叨叨,嘴里要么哼着“双凤新声,定情永为好”的小调,要么就掏出玉笛,吹奏《长相思》,声声悲切。她自始至终,都相信南宫允没有骗她,相信他会与她们母子团聚。 况寒臣小小年纪,不得不四处谋生赚取灵石,还要费心劳神照顾他的疯娘。他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渐渐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直到半个月后,况寒臣站在街边,亲眼目睹几个家奴将她娘给拖进了南宫家宅。 他们给她灌下跗骨剧毒,一卷草席,扔回草棚。 况寒臣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 天空就像无念宫上永不消散的阴云,沉沉的,闷闷的,像是要落下暴雨。 他颤抖着拉开草席,猛地看见了鹂娘扭曲的脸、凹陷的颧骨,还有几乎脱眶而出布满血丝的眼球。 中了跗骨毒,不会立刻死去,鹂娘犹有呼吸。 她颤巍巍伸出如枯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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