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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道歉而已。 毕竟,季常安在裴允歌身上绝对的特权,彰显了他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轻易地原谅。 但那份歉意迟迟没有到账,以至于裴允歌的目光已经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了。 他并不愿意相信,哪怕事实摆在了眼前。 不管是裴家的那一场大火,还是被丢弃的戒指,都没有磨损裴允歌对他的爱。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这次也应该是这样才对。 他太过自信,在情感中被裴允歌娇宠太过,忘记情感该是相互弥补的过程。 他忽视了裴允歌心中的痛苦,忽视她从天堂骤然掉入地狱中所应产生的落差。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在原谅他人的时候,却是要用两倍的疼痛来弥补自己的心。 因为太过轻易的原谅,本就是在割肉饲鹰。 他被裴允歌饲养多年,被遗弃时仍不明白那只手臂为何不再伸出供他站立。 又为何他所向往的名为自由的天空中没有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只有割破的羽毛的寒风与一副碌碌饥肠。 裴允不知道季常安在想什么,只是看他眼神来回变换,觉得十分新奇。 因为记忆里,这时候的季常安是连余光都懒得奉送的类型,遑论这样明显的目光切换。 他的人生,仿佛只剩下了满页枯燥文字的书本,以及她从未得知过的那项不知名任务。 ——她总看季常安有时莫名就忙碌起来,然后匆匆离家,几日后又带着不知真假的消息回来,满眼疲惫。 似乎总有一道幕帘阻隔他与真相间的距离,让他模糊不清的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但即使这样,她也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乔云柏找她有重要的事要说,她不能再在这里和季常安耽误时间了。 毕竟自己已经照顾了他整夜,于心来说,她可没有亏欠这人的了。 于是手腕上的冰冷指尖被强行挣开,裴允歌皱着眉拉开他,转身就走。 对着这张让她恐惧的脸待了这么久,无论怎样裴允歌都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太吓人了,她这颗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心脏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停跳了。 裴允歌一身朴实无华的T恤牛仔裤走过去拉住了乔云柏的手,在他眼里分外可爱。 两人紧牵着对方,不再回头注视他一眼就自顾离开了。 季常安安静地注视着,原本应该属于二十出头的青年脸蛋像是骤然老去。 本就虚弱的身体只是初次醒来,还轮不到他这样反复无常地折磨。 双眼疲惫地闭上,那副原本应当让裴允歌眷恋的容颜失去了它最后的价值。 …… 一场梦境之中,他走进了原本属于季家、后来被裴家买下的那套房子。 鎏金的瓷白茶几、釉色弧光缠绕着的被擦得一尘不染的法产茶壶。 墙壁上挂了许多年的人像画作灵活地翘起嘴角,眼珠纷纷转动起来投向他。 它们的背面都用红丝绒衬托,让这些或是威严或是神圣的国王、将军显得尊贵无匹。 三角帽的法国皇帝微笑矜持又高傲,仿佛是看着又一个的手下败将走向他。 都是他在此生活了二十年的痕迹。 然而季常安只是飞快地略过了他——他们。 他不是在梦境里冒险的爱丽丝,房屋也没有兔子洞里那样奇幻而多彩。 他来此处只为一件事。 有两个人已经在此等待了他许久,只不过他们的声音都如同被盖在了茶壶中晃荡的茶叶,耳边只有模糊的闷响。 其中一人看起来十岁大小,神色焦急地质问着他什么,另一个也只有二十出头,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直到季常安坐下,声音才被释放了出来。 他抬起脸看着他们,看着不同时期的自己。 他们所藏属的思绪在这个已经有多年刑警经验的成年人看来,与透明茶杯之间没有任何差别。 在他坐下后,声音被释放了出来,更小一些的那个急迫地把声音从嗓子眼里掏出来。 “你——!你原谅他了吗?” 他看起来极为愤怒,牙齿紧紧咬着,在口腔中咯咯作响。 这种行为在心理学的书籍上也许叫做应激反应,或者其他的也说不定。 季常安冷静地做着判断,为曾经的自己找了个极好的说辞。 刑警生活为他增添了极高的观察能力、判断力,以及如何更有效地让人警觉他。 他抬起眼睛,橘调的光芒从眼睛里倾泻而出,嘴里自然而然吐出了已经不够熟练的粤语。 “冷静点,我很快就会告诉你真相。” 另一个二十岁的“季常安”睁开了假寐的眼睛,眼睫投下的阴影为他增添了一分阴翳。 “真相?是你要给仇人的女儿挡子弹的原因所在吗?” “别忘了,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 裴允歌跟着乔云柏上了车,他说礼堂已经布置好,邀请裴允歌前往观看。 看看他用金钱堆砌出的婚礼是否足够衬托裴小姐的身份。 在车上,他又做出了另一重邀约:“我妹妹说,她想见一见你。” 裴允歌知道乔云柏有个幼妹,父母不知道因为什么意外死亡后,乔家小女儿的责任也就落在了年纪不足够大的兄长身上。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见她,她连乔小姐的名字都不清楚。 一番思索过后,她还是有些纠结地点了头。 “那我们就把时间定在下周,你看可以吗?” 乔云柏声音矜持守礼,就像是在哄一直骄矜的猫或者是毫无自觉地走进笼子里的鸟。 不知为何,裴允歌心中无端地有些异样。 她看向乔云柏,对方今天穿了套黑色西装,脸上的病色也消散了许多。 合体的裁切掐出了腰线,精致莹润的脸上笑容有些许的疏离。 乔云柏告诫自己,笼子做好前,不能再惊动窗口的麻雀了。 如果让她飞走,自己就永远也不能找到她。 那样,他灵魂的一部分将随着麻雀每一次振翅,随着她在阳光下的羽翼永远地死去。 他始终都注意着路面,似乎并没有发现裴允歌在观察他。 她放下心来,暗责自己小题大做,从季常安之后就总觉得所有人都有问题。 路程太长,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默念着诗篇哄自己入眠。 “一个枯萎而僵死的形体,茫然留在我凄凉的前胸,它以冰冷而沉默的安息折磨着这仍旧火热的心。” 她曾将诗篇作为自己人生的结尾,未必没有存一种想要指责的意思。 哪怕仇视她的人并无过错,即使她没有参与父亲所做的那些事,可她仍然是享用了他人血泪的那个人。 哪怕季常安也没有过错,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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