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会落到罗南的感应范围里,毫无例外的,也都是与他的“病情”相关的话题。 除此以外,来自另一个方向,章鱼的袭扰也是连续不断。 自从罗南给出相应分子式之后,章鱼就像是被浇了一包生盐,思维开始犯抽。惊讶、迷惑、置疑……而所有的一切,在罗南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之前,又彻底粉碎。 正如章鱼之前所说,不管多么荒谬的逻辑,只要能在现实世界得以验证,就必须承认它的存在。 这时,章鱼就坐在实验室里,一边尝试配置药剂,一边对罗南长吁短叹: “看到第一步,觉得是傻子,看到最后一步,感觉是疯子,可第一步和最后一步合起来,特么就可以说……我们统统都是垃圾!” “再给一个吧,你所说的那些前置药剂,再给一个就行,我需要验证思路! “别,你先别给,老子逻辑快炸了。我的天,为什么能考虑到这一步?神经元结构异化、育增殖、退行抑制、包括戒断反应,面面俱到,就算老子眼前摆着一张大脑全息图,也根本算不出来,这是一整个时间流程……” “这简直不是人类应有的成果,不管是创造它,还是服用它!” 罗南最初听到这些话,还有几乎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自豪。可慢慢的,这些激昂的情绪,在身边祖父虚弱而诡谲的身体动作中,逐一消融掉了。 这些赞美,对爷爷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把应有的荣誉和声望,都加之于身,这位生活在封闭自我逻辑中的老人,是否能有片刻的喜乐? 即使是从最现实的角度来讲,疗养院对一位病情持续恶化的老人,开放了全天探视,这也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与放弃治疗,并无差别。 罗南注视老人的枯干的侧脸,一日间老人的一言一行,都在他心底流淌渗透,从中生长出来的,则是一个越清晰的念头。 天色渐晚,全天的探视陪护到了尽头。一家人准备回城。此时罗南通过六耳,向章鱼问起药剂的事,对方大包大揽: “协会有专门的快递渠道,绝对安全便捷,从明天起,我就可以定量供应。” “那就谢谢章鱼哥了。” “这算什么?这点儿东西,相对两个分子式的价值,完全是九牛一毛。” 章鱼仍是一副摩拳擦掌的状态:“对了,我这段时间,想根据分子式,写篇论文,就在协会内部期刊上。你能代令祖父,给我相关授权吗?” 此言一出,罗南就是怦然心动。 他很清楚,现阶段他没有进一步研究阐释爷爷理论的能力,那么,有人能够代替他进行这一切,并且给予爷爷应有的声誉,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章鱼在药剂配置上水准群,没有什么阴私的心思,交流起来很愉快,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倏乎之间,他在协会里为爷爷夺回荣誉的计划,已经要起步了吗? 第五十章 时间表(上) 毕竟有严宏的前车之鉴,罗南也考虑过剽窃的问题。 可毕竟“荒野探险家协会”不是学术界,这里似乎并不具备学术竞争、竞赛的土壤,而是更看重实效。 更何况,以目前的特殊形势,‘通灵者’的地位然,只要他站在那里,始终挥作用,属于爷爷的成就,就谁也剥夺不走。 几番思虑之下,罗南还是决定信任章鱼,简单回复道: “可以。” 章鱼当下就在那边哈哈大笑:“好极,我这就准备授权书,协会统一制式,另有公证人两位,各选一人。你准备选哪位?你的秘书?” 听章鱼主动说起这些,罗南终于是彻底安心,想到何阅音的性情、地位,也确实最适合做公证之类,便表示同意。 此时,一家人已经上车,驶出疗养院。罗南仍坐在前座上,扭头看夕阳下渐变血红的大楼,一时无言。 片刻之后,他又对章鱼传讯:“我爷爷在这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章鱼自然是拍胸脯保证:“放心!以前从来不知有这么一尊大神在身边,现在知道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爷爷!我一定晨昏定省,好好伺候着。” “……我爷爷现在这状况,咳,也不用太关注。”罗南还真担心章鱼脑子热,抓住爷爷当宝贝,要问出个一二三来。 “我明白,我明白,老爷子这状态,是不好打扰,那你赶紧把老爷子的笔记让我看看呗?” 章鱼现在处于高度兴奋状态,思维跳跃极快:“对了,刚刚听你说,老爷子还有相当一部分笔记遗失了。这好办,回头咱们合力布个任务,只要把报酬定得高高的,比如一本笔记一个荣誉积分,你信不信连欧阳会长都能给调动起来?不要怕积分不够,我可以分担啊,只要和药剂相关的,给我完整复印件,我全额支付好不好?” 在章鱼热情高涨的描述中,罗南也是微笑,但很快,他就将话题转到别处: “对了,章鱼哥,我再问你一句,对能力者来说,只要‘自我逻辑’完整,并能够验证,多么疯狂也无所谓,是吗?” “当然!瞧瞧那些秘密教派的所为‘神明’、‘圣子’、‘祭’,神通显圣这种能力太犯规,拦都拦不住。” 章鱼哥一口断定,可紧接着,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忙又补充道:“嗯嗯,比逻辑完整更重要的,还是验证、验证!不能够干预现实世界,那就是精神病;自以为能干预现实世界,那就是重度精神病……我靠,好像下午给你讲的这些,是中级研修班的内容,纲了,你可别胡思乱想!” 章鱼不愧是在精神病疗养中心工作,对相关问题非常敏感,他还真担心罗南放开脑洞,无所顾忌。在罗南这个年龄段,又是通灵者的职业,可能产生的问题太严重了。 看章鱼有继续规劝的意思,罗南就笑:“放心吧章鱼哥,我知道,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锻炼身体,实现精神与肉体的平衡,然后通过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途径,慢慢的感受这个世界,逐步形成答案……而不要忙着解释这个世界,对不对?” “行啊!” 章鱼可不知道,罗南的话里,绝大部分都是何阅音的指点,当下就松了一口气,大赞道:“很好,小子有悟性,就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这么干。你现在确实是身体欠打磨。不过没关系,你还在育期嘛! “等这次人面蛛的事件过去,我给你找一套‘精神强化’方向的锻炼方法,用不了几年时间,在你的身体停止育前,肯定能实现平衡,到时,凭借老爷子给你打下的基础,你成为觉醒者,应该就是水到渠成。 “对了,一会儿我把我当年在初级研究班的笔记给你过去,你可以先参照一下。里面有很多很基础的东西,可就是这些,就算你变成了‘凡种’,也依然有用。” 罗南深吸口气:“章鱼哥,多谢了。” 再和章鱼聊了一些打基础的话题,罗南切断通讯。此时再看外面的天空,已经不可逆转地向更深层的黑暗坠落。高磁轨两侧,路灯像两条无头无尾的光龙,在黑暗中舒展舞动,看似在拐角处并起,转瞬又分离开来,无比协调同步,偏又永难贴合。 罗南靠在椅背上,呆呆地看两条光龙倒映的身姿。 “一条是爷爷,一条是我……” “什么?” 后座上的罗淑晴女士,对罗南的自言自语非常敏感,事实上,自从上了车,罗南就没有说过话,保持长久的缄默,这让她提高了警惕。 罗南回头,看到姑妈明明很紧张,却要努力做出从容姿态的面孔。 想了想,他低声道:“姑妈,你给我一个准话,爷爷……还有多久?” 罗淑晴脸上瞬间被错愕填满,而接下来,她就用更明显的皱眉姿态掩饰,声音则是刻意压制的低沉: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罗南深深吸气:“两年?” “我让你别乱想!” “一年?” “罗南!” 罗淑晴陡然拔高的嗓门,让旁边莫鹏的身子都僵硬了。姑父则一直没回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当一位形式上的司机。 罗南长吁口气,稳住心里激涌的情绪,也尽力稳住声音的稳定:“爷爷对我的画有感觉……” “你在说什么?”罗淑晴觉得,罗南的思路很诡异。 罗南低头打开笔记本,翻到牢狱建筑的那一页,展示给姑妈看:“爷爷今天上午,对这幅画有感觉,是吧,鹏哥?” 一听罗南主动称呼“哥”,莫鹏就满身不自在,这特么是在威胁啊,但他还是点头。当然了,“就是这幅画让老爷子疯”之类的话,肯定要闷在肚子里。 罗淑晴拿过笔记本,看到上面纷乱却又别的意味的线条,眉头皱得更紧。她合上本子,不想多看,以免被干扰思路:“你直说吧,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想画一幅画,让爷爷看到,能真正高兴起来的画――让他高兴!这不容易,我需要时间,可偏偏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罗南调转座椅,与罗淑晴面对面坐着,视线相对:“我需要列个计划时间表,所以希望姑妈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信息做参考……以罗远道长子长孙的身份,可以吗?” (下一更在晚上十点) 第五十章 时间表(下) 罗南知道,姑妈看似强势,其实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女性,教育孩子严字当头,思维相对保守,而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又往往以家庭男性的意志为转移。 罗南,罗家唯一的根苗,就凭这个,姑母就绝对无法拒绝。 两分钟后,罗南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这时候,他又不知道该与姑妈说什么,只能又把座椅转回去,车里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罗南通过仿纸软屏,翻阅爷爷的诊断书。 诊断书上不会有明确的时间判定,可事实就深藏在字里行间。 由于神经系统病变而引的多种并症作用,现在的罗远道多器官功能衰竭,,已经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阶段,事实上完全就是靠药品和设备撑着。 在医生们看来,老人现在能走、能说,能脾气,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可药物的强刺激,终究有一天会抵不过生命本质的衰竭,谁也不知道这个天平什么时候会倾斜。也许只是老人对某个药品的耐受性稍稍提高那一点儿,这个平衡就将打破,然后一切都无可挽回。 如果将一切简化,可以归结为两个字: 随时! 出乎意料的,罗南竟然不那么惊讶,仿佛事情本该如此。 “六耳”又传来信息,仍是章鱼,他传过来了当年的学习笔记,上面都是他参加协会初级研修班,记录下来的关键信息。 里面有一整套锻炼精神、肉身,实现并保持二者平衡的基础性理论,非常地经典、实用。章鱼将它传过来,自然是给罗南指路的意思。 罗南一目十行,将笔记大略地翻一遍,就存入“六耳”的个人收藏夹,不准备细看。 他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视线再次投向窗外的并行光龙。 光龙虽然轨迹相同,却永远不能交汇。 按照正常世界的理性规则,必然如此。 就像他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画图,作为重度精神分裂患者的爷爷,不可能真正去理解一样。 五年间,对于爷爷的理论,罗南花了很多时间,试图用正常人的逻辑去解读,并讲给正常人听……以至说服。 可现在,他已然明悟:爷爷的逻辑世界,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维度,世俗的荣誉、公道与他何干? 爷爷需要的,至少罗南认为需要的,是一次明确的、直白的、正确无误的交流。 那才是一切的开始。 要就是逻辑。 罗远道的逻辑是古典的。他的“格式”论,就是一种类似于原始哲学的形态。他提倡自我格式、社会格式、天地格式的环环嵌套。 这种嵌套不是由外而内,由物质而精神;而是由内而外,由自我向整个宇宙拓展。 除了创立者,很难有人会喜欢这种理论。因为它把“我”以外的所有存在,都推进了因“我”而生的漩涡里面,都变成了“我”的奴仆。 就是罗南,在“自我格式”上对爷爷言听计从的他,在解释“社会格式”的时候,也将学生、职员、技师、教士、政客的五级结构,有意无意地理解为“相对客观的存在”。 将“社会格式”视为一组没有现的公式、尚未明确的模型、某个人类社会的集体造物――这与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社会学理论,没有本质区别,甚至还有所不如。 正如“七门全优”的莫鹏所讲:标准在哪里? 这个问题,罗南从爷爷的咆哮声里,听到了一个明确而疯狂的答案: 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我的学生、我的职员、我的技师、我的教士、我的政客! 自私自大到令人反胃;极端极致到让人抖。 可是排除掉那些不必要的情绪,罗南却从中找到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逻辑线索。 罗南翻动笔记本,页面掀到牢狱建筑那一张,也翻到魔符衍生的那一张,这是他在纸上留下的两幅通灵图。然后又翻回来。打开仿纸软屏,切入绘图软件界面。 这里应该还有一幅,28号晚上,他绘制的,仿佛浑浊河流般的第三幅通灵图。 然而,里面并没有。 倒是长按打开软件第二层界面,这里真的像是漫过了一条浑浊的河水。 那么是否可以这么理解:通灵图已经用这种方式加入? 通灵图是由罗南亲手所绘,他自然知道象征了什么。浑浊的河水,就是“人面蛛”仗持的情绪浊流,是由无数人类的相应情绪汇集而成。 几乎没有人能摆脱这片昏暗的浊水,而在这条浊流中,人面蛛进行它的捕猎…… 罗南盯着五层塔式结构,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像草图,固然如纸牌般整齐排列,可莫名就很是碍眼。 他下意地抖动一下,就像过筛子。 顷刻间,界面上的“浊流”更为浑沌,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更重要的是,几百幅“纸牌”没有按照之前的界面功能,重新“洗牌”,而是四面散落,上面千百个人影,就像是翻船溺水的乘客,从五层格式塔里倾倒出来,在浊流中挣扎、飘动、扭曲。 罗南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得出相应结论: “每个人都在情绪浊流中挣扎。 “简单的描绘复刻,对社会格式不具意义。 “我以为将他们分类安置,其实毫无用处。 “真正有意义的…… 他的视线投界面主体的五层格式塔,那里面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不,还有例外。 最下的学生层,两个! 其中一个,罗南记忆颇为深刻。那是他刚绘制没两天的“赠品”,某男子一手振臂挥动,一手揽人肩头,似癫狂,又似昂然――爆表状态下的谢俊平。 另外,就是一条鱼。看上去很活泼,在浊水中盘旋游动,其实始终没有跨出“学生层”的范围。 盯住这条似乎是随笔勾勒的鱼儿轮廓,罗南用手指再比划两下,就确认了它的来历: 第三幅通灵图之内,诸多能力者“鱼式描绘”中的一员,对应的目标是: “猫眼”! 这还不止,从“学生层”往上看,跨过空荡荡的“职员层”,在“技师层”中,分明还飘浮着一个诡异的符号: 魔符,人面蛛! 第五十一章 进错门(上) 罗南安静地坐着,盯着已经大半放空的五层格式塔,继续推导结论: “同样的格式塔,容纳留存的内容,却大相径庭,概因‘标准’截然不同。 “早先的分层,只是对社会结构的简单再造,所以每个人都可以身列其中。可这样的结构,没有明确个体的精确位置,就像堆在一起的零件,再怎么求大求全,没有拼装成完整的功能机械,也毫无意义。 “如今的分层,标准简单粗暴――是否归属于‘我’?在此简单逻辑下,一切与‘我’无关的存在,都被清理出去。 “至于怎么才算‘有关’――当然是与‘自我格式’直接关联的,才会纳入这个系统。” 随着他思维逻辑层层推进,软件界面也在持续生变化。五层格式塔结构内外,乌沉锁链就像一条巨蟒,穿梭游动。但无论怎么动作,都始终与内部的谢俊平、猫眼、魔符保持着联系。 乌沉锁链就是‘我心如狱’的象征,是‘自我格式’的具象化。 罗南曾用乌沉锁链为谢俊平打灭“人面蛛”分身;猫眼曾冲撞罗南的“通灵图”推演,受到乌沉锁链反制;至于魔符,更是始终都在乌沉锁链的控制之下。 这些画面,都在罗南心头逐一闪过,并为他的推论做出注脚。 当然,三者之间也存在差别,这份差别,正体现在层次的划分之上。 谢俊平和猫眼在学生层。按照“格式论”的说法,他们并没有对社会格式做出贡献,而是一个接受单向灌输的“学习者”。 虽然谢俊平曾为罗南强势出头,猫眼对罗南放开了深层记忆,但那是进入格式体系之后,倾向性的变化。 仅就体系层面而言,罗南完全无法从两人身上获得任何“直接收益”,而且如果出现重大刺激,他们也可能拒绝掉罗南的“灌输”,走出格式塔,与罗南分道扬镳。 至于魔符,则完全就是罗南的狗,叫它咬谁就咬谁。说起来已经忠诚爆表,也具备极强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罗南可以从它身上获得“直接收益”,甚至要比单纯依靠本体锻炼得到的收益还要高――吞噬“人面蛛”分身的成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魔符进入了“技师层”。 可问题是,它并不存在自我意识,无法上升到“自觉”的程度,其层级到此已经是极限。 思虑至此,罗南忽地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如此层次分明、逐步加深的联系和反馈模式,似乎在哪儿看到过…… 他一路追溯记忆,相关的画面,在爷爷的狰狞咆哮声中定格。 罗南按住额头,指尖抠动,某个字眼儿突然就那么砸进他脑子里,缭绕难去。 “神殿、神国、新神、旧神……神,神?” 在爷爷的“疯言疯语”中,“神”这个字眼儿出现的频率非常高,而且占据了非常核心的位置。 如果在以前,罗南不会在意,可如今眼界大开,想法就很难继续单纯下去。 他闭上眼睛,实际上通过六耳接通了灵波网,进入职业协会界面。随即搜索“秘密教团”条目,重点查找与组织结构相关的信息。 很快,大批量的信息涌出来。似乎协会的灵波网设计在智能筛选上不是太给力,罗南只能艰难地寻找、梳理,直到有这么一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绝大部分秘密教团创始人,不可避免地受到现有社会文化的影响。他们在搭建教派基本结构之初,往往以古代神话、主流宗教、历史传说为参照,甚至以小说、游戏为范本,为教派涂抹上各种幻想色彩,并设计严格的等阶,具体概念上千差万别……” “考察存在十年以上的秘密教团,则必须承认,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出现了一种令人侧目的‘趋同性’。特别是在组织结构上,三大世界性秘密教团,几乎不约而同地将内部人员分成了四阶,虽然名称各不相同,可里面的含义是很接近,我将它们统一解释为:浅信徒、虔信徒、狂信徒、恩眷者。 “顾名思义,这四个层次的教众,对‘神明’的虔诚、奉献程度是不同的;而受到‘神明’的恩赐与奖赏,也是不同的。事实可以证明,对于那些‘神明’、‘主祭’来讲,各个等级的教徒,对他们的供养、索取、反馈,是真实不虚的,是有严格等级判定的,他们不约合同地拥有一个相似但严密、可行的逻辑,并形成了至今仍然稳固的体系……” 看到一半,罗南就觉得这篇文章很合他的意,正好解答了他的问题,就特意留心了一下作者名字,没想到还挺眼熟。 “竹竿……” 如果不是重名的话,这人正是28号晚上,行动中负责情报工作的那位瘦高个。罗南记得他一直嬉皮笑脸的,言辞却很犀利。 罗南加深了印象,又将此人的表述,与自家情况相对应。 此时他终于明白,刚刚的熟悉感来自何方。秘密教团的四级结构……当然,也可能是从某本小说、某个游戏上借来的定义,似乎完全可以与“格式塔”相对照。 虽然格式塔有五层,可最上层的“政客”,在定义上较为特殊,代表了对整个格式的颠覆和否定,暂时可以不论。 下面四层,就很靠谱了。 如果这么来看,爷爷的“格式论”、至少是“社会格式”这一层,岂不也是一种能力解释体系……且是倾向于秘密教团立场的? 那现在的他算什么?某个育不良的神明吗? 罗南揉捏额头的力量更重。 “累了?快到家了。”姑父突然开口说话。 罗南“呃”了一声,从思考模式中跳出来,貌似他刚刚的态度,让姑父姑妈更担心了。想了想,他故作轻松地咧咧嘴: “也不累,就是有点儿饿。” 姑父嗯了一声,回头对姑妈说话:“回家做饭是晚了。是让‘老莫’做营养餐,还是在外面对付一下?” 莫鹏惊恐地叫起来:“天,别劳动他老人家!” (稍后还有第二章) 第五十一章 进错门(下) “老莫”就是家里的智能管家,由于购置时不慎选择了“绿色环保”倾向,在这位人工智能的烹饪菜单里面,就永远缺失了高脂肪、高蛋白的选项,而且做出的营养餐,像是药品,更甚于食物。 人到中年,姑父姑妈对此不算排斥,偶尔偷懒尝鲜也无所谓,可对莫鹏而言,他宁愿去喝白开水! 罗南也觉得,大量消耗脑力的他,最好还是加强营养补充。 看到两个年轻人的难色,姑父从善如流:“那就在外面解决,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饭馆不错。” 说着,他就通过车载智脑联网订餐,运气也不错,虽然已经进入了繁华的夏城市区,又正是饭点上,还是成功下单。 休旅车切入另一条车道,进入某栋摩天大厦的绕行光轨,开始逐渐抬升交通层。 夏城从地面到高空,一气排出二十个交通层,除了专用飞行器所涉及的五层以外,其余十五个交通层,大都是通过城市各色高层建筑的绕行光轨,实现层级切换和分流。 每到入夜,很多摩天大楼的外层,就像是点亮了盘旋升降的霓虹转灯,成千上万辆飞车穿梭交错,形成仿佛永不停息的光流,充满了秩序的美感。 正好,罗南继续观睹竹竿的下文时,里面也涉及到了“秩序”一词。 “我们观察秘密教团,绝大部分从上到下,都呈现出非理性的表征。可在每个教团之内,各个教团之间,最终体现出来的高度统一性和秩序性,却让人不得不怀疑,所有的非理性的东西,都被塞进了一个坚硬、牢固、严密的大框架下。又或者是一种神奇的机器,填进非理性的原料,出来的是秩序的产品。对此,除了一个完整的‘能力解释体系’,我找不到别的解释。 “我们可以把教团四等阶,与协会内部能力解释体系相对应。浅信徒对应未觉醒的能力者、虔信徒对应觉醒者、狂信徒对应工程师、恩眷者对应凡种。基本上,能力层级相当般配。这是‘能力解释体系’的殊途同归吗?如果真是如此,协会将很乐意与秘密教团一道坐下来,共进早餐。可事实上,教团的解释体系,与协会依旧存在着严重分歧…… “协会、教团,甚至还有燃烧者,两个乃至多个体系的并存,说明了什么?我们只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侧面’,还是说世界本就像一块三明治?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千层饼?揭开一层还有一层,只看你怎么去下嘴……” “竹竿”的这篇文章很长,罗南也只是看了个大概。不过其中心观点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讨论协会与秘密教团的体系对立,纠正一些人对秘密教团的轻视心理。 不过,罗南的感触,多少与“竹竿”撰文希望达到的目标生了些偏移。 “貌似进错门儿了……” 罗南有种小小的荒谬感。现在怎么看,自家的“格式论”,都更倾向于秘密教团方向。 像是谢俊平、猫眼,不就是浅信徒吗? 又好比魔符,说是狂信徒也没问题。 “社会格式”的标准,更是典型以“神明”为中心的秘密教团组织结构。 如果事实证明,他的“自我逻辑”和协会提倡的能力解释体系出现严重背离,那么他加入协会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罗南更想知道,为什么爷爷的理论,会与秘密教团体系,形成如此紧密的对应。 是巧合?还是别的缘故? 罗南的疑惑注定不会在短时间内得到解答。 一家人已经抵达餐厅,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到预订的位置坐下。餐厅的环境不错,设置的仿古木窗隔断,光线通透又注重私密,虽然用餐人数不少,相对来说还比较安静。 罗淑晴就挺满意的:“选的地方不错。” 对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环境则略嫌老气了些,莫鹏对周围布置不感兴趣,点了菜就低头玩游戏。 罗南则去卫生间。他思路上碰到了关卡,难免就心事重重的,一路低头,不理睬边上的事儿。 可在洗手的时候,旁边却有人试探性地打个招呼:“罗先生?” 罗南一怔,抬头见那人,四十岁左右,身形魁伟,看上精悍而沉着。他只觉得眼熟,再一联想称呼,才想起能这么叫他的,只有参加了28号行动的那几位。 是了,这人是当日何阅音带来的四名保镖之一,当时负责照看薛雷、黑狼等伤员,是个很稳重的人。 不过,罗南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不免有些尴尬。 这位保镖却是老于世故,见状就笑着伸手过来,自我介绍:“周虎,那天没有和罗先生招呼,抱歉。” 罗南忙叫一声“周哥”,又有些奇怪:“周哥在这儿,何姐也来了吗?” “没有,今天我轮休,到这儿是私人聚会。一帮老战友……对了,爆岩也在。” “咦?” 对同在协会的爆岩,罗南的印象就要深多了。作为强悍的近身格斗高手,在行动后期,爆岩是作为他的保护者而存在,虽说没有真正捞到挥的机会,可那位身高两米的巨汉,看上去就颇给人安全感。罗南还通过六耳,加了他的好友。 “你们是战友?” “验过茬,没深交,不过现在就熟了。”周虎笑着邀请,“罗先生去我们那里?” “还是算了吧,代我向爆岩问好。” 罗南对这种交际并不擅长,说着就准备离开,扭头却看到莫鹏矮胖的身形钻进来。 见罗南与一位明显岁数有差距的魁梧男子说话聊天,莫鹏也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真正往心里去,打个招呼就去释放。 罗南这时候倒不好先走了,就对周虎笑了笑:“我表兄……” 周虎会意,先一步告辞。 他前脚刚走,莫鹏就到洗手台这边,呲牙咧嘴的:“你刚刚是遇到熟人了?老爸那边也碰上了,这地方邪性……” 话音未落,又有人走进来。 此时罗南背对着门口,那人却是正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映在镜子里的侧脸,猛地一震,扭身又出去了。 莫鹏只觉得莫名其妙:“都是男的,还有走错门这一说?” 第五十二章 严永博(上) 这边话音方落,刚刚进来那位,又匆匆撞进来,低着头快步进到里间,看来是实在憋不住了。 莫鹏莫名其妙之余,也是呵呵笑。 罗南依稀感觉到,那人的怪异态度,是因他而生,也往对方脸上扫了一眼,见此人很年轻,带着复古金丝眼镜,乍看有点儿像章鱼哥,不过头梳得油亮,细皮嫩肉的,略有点儿娘。 看上去是眼熟,却一时没认出来。 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儿,把人堵到小便池去逼问,罗南只留了份儿心,和莫鹏出门。顺口接起刚刚的话题: “哪里的熟人,单位上的?” “像一个富豪?带着保镖律师,好像过来谈生意的,看上去挺年轻……”莫鹏也只记得这么多。 两人在走廊里不紧不慢地踱步,倒是后面脚步声起,刚刚“走错门”的年轻人从洗手间出来后,走的也是这个方向,不过半途就拐进了一侧的包间。 正好距离合适,罗南就放出精神感应,看里面的情况,正打量屋里各人的面孔,劈头就听了一句: “这地方邪性,说谁来谁。” “谁啊?” “就刚刚说的,差点没掐死李学成,还加入秩序俱乐部的。” “我靠,那个精神病!” “……”罗南忍不住摸自己的脸。 听完这一句,罗南前行的距离,已经过了感应范围,不过接下来的话不听也罢。他终于记起,那个“眼镜男”是谢俊平那帮损友里的一员,好像是叫刘陶,最初对“暗面生物”的了解,正是从此人口中得来。 包间里那些人,有两三个都挺面熟,应该都在军舰上打过照面,大概是个富家子弟的小圈子。 罗南只是没想到,在那个圈子里,他也算有点儿名头了――虽然不太好听。 不再理会这帮人,罗南和莫鹏一起进入大厅。 包间里的对话依然进行下去。这里说是富二代圈子也没错,不过更准确的说法,是建工社执行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除了目前还在医院躺着的李学成。 本来,他们是要和共同出资方“七色基金”负责人聚餐,可对方迟迟不到,一帮人久不开席,都憋得难受,就指望吹牛和八卦活着呢。 “这小子和谢俊平,关系不清不楚的。我听说第二天早上,李学成叫了‘碎魂’那帮人围殴他,结果没成功不说,还被谢俊平揍进了医院……” “这事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和连婕妤有关?” “这两天你看见谢俊平和连妤厮混了?好像已经崩了……” 便在此时,主位上的郎鼎站起身:“刚刚联系了,对方就在外面,我出去迎迎。” 刘陶刚挑起一个话题来,说得高兴,不免有些不乐意:“这位的谱儿可真大,到这时候,名字不知道,长什么样不知道……” “只要知道七色基金的公章、手续就行。” 郎鼎笑了笑,叫了几个人出门,往大厅走去。 此时,罗南已经和莫鹏进了大厅,遥遥就看到自家预订的四人桌上,此时竟然坐满了,甚至还有一人站着小隔间外面。 莫鹏见状就翻了个白眼:“还没聊完呢,不是要并桌吃饭吧?” 罗南又走近了些,没有仿古木窗的遮挡,正好把隔间外那人的形貌收入眼底,他脚下陡然就是一顿。 站着的那人,身材剽悍,脸皮黑亮,扫视四面的眼神冰冷而警惕,一副保镖模样。就在罗南视线扫过去的同时,黑脸保镖分明也有了感应,森冷的眼神投过来。 是在“齿轮”见过的黑脸男……燃烧者! 罗南眉头微皱,步伐稍顿之后,反而是加,径直走过去。 此时他看到,除姑父姑妈以外,坐着的两人中,一个是那天见过的朱律师,还有一个,是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面目俊朗,似乎在微笑,不过从他的面部线条来看,应该是常年保持严肃模样,以至于笑容显得僵硬、扭曲,还有一点儿莫名的冷意。 不过给人最深印象的,还是此人眼眶附近,血色与筋络交织的异象,与他当前的笑容相映,分外妖异。 对了,此人的眼睛是暗红色的。 离得近了,罗南进一步确认,隔间里的气氛绝不正常。姑父脸色平静,姑母面沉如水,都是一言不,没有一点儿故人相见的和谐。 那个红眼男子也没有说话,隔间里传出的是朱律师那精英式的腔调: “对严先生临时提出的转让意向,我暂时无法做过多说明。不过,以我的职业眼光来看,这里面有很高的操作性……” 此时,罗南两人已经走到隔间之外,黑脸保镖的视线始终盯在他脸上,对如此直白冷厉的视线,罗南还没怎地,莫鹏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我说,这气氛不对啊……” 就在此时,红眼男子看到他们回来,摆摆手,示意朱律师暂停,视线则转过来,直接切到罗南面上,稍停,竟是主动站起身,咧开了嘴。 这是一个更古怪的笑容。 他嘴唇中间放得很开,两边唇角却刻意收紧,牵动面颊肌肉,眼睛非但没有因为笑容眯起,反而放大了些,眼角处的暗红区域,微微抽动,那份诡异扭曲,无法形容。 “这就是罗南吧,记得上次见你,你刚从娘胎里出来,感觉都没有巴掌大,就那么上下滚动……” “严永博!” 砰地一声响,罗淑晴女士重击桌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暴怒尖锐。 整个餐厅都是一静,周围甚至更远的顾客,都扭头看过来。 服务员匆匆往这边走,想了解情况。 而这也吸引了刚到大厅,正四面张望的郎鼎等人。他们别的没看到,先看到了门神似的黑脸保镖。 “哎,在那里。” 一行带着好奇心走过来,打头的郎鼎最先看到隔间里的情况,视线从罗南等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红眼男子脸上。 刹那间,他面目变色,失声道:“严……严老师?” 跟在他后面的建工社执委们,有的茫然有的懵,但只是要认得眼前这张脸的,无不暗自思忖: 这个赞助……套路好深! (下一更在12点左右) 第五十二章 严永博(下) (最近事务繁杂,更新时间混乱,请诸位见谅。不管怎样,一天两更是必须保证的,本周过后,节奏会调整过来。本章是17号第二更) 建工社的执委们,绝大多数都在知行学院呆了过十年以上。六年前,严宏的“学术丑闻”,可是震动了全世界,他们绝没有遗忘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现在围绕的主题,不就是“齿轮”吗?在那场学术丑闻中,齿轮地下实验室的“事故”,正是整个事件中,最让世人哗然的一幕。 严宏面对全世界的指责,故意制造事故,毁灭证据,以一种最粗暴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罪行。也让负有管理之责的知行学院,面目无光。 事后,千夫所指的严宏就此销声匿迹,在学院里担任讲师的严永博,也随之消失。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不会再看到他们。 可事实就这样狠甩来一巴掌。 “真是严永博,以前他还给我上过课。” 刘陶是认得严永博的,忍不住捅了捅身边同伴:“喂,他就是七色基金的负责人?这可是上百亿的信用额度……貌似后面还是量子公司,这是严宏要杀回来了?” 同伴摇摇头,没有、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严永博妖异的暗红瞳仁从郎鼎等人脸上扫过,略微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他把视线转向正怒视他的罗淑晴,欠了欠身: “罗女士,对不起,是我言语失当。其实,我对清文学姐向来是仰慕的、尊重的。所以我这次回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购‘齿轮’,这件当年清文学姐的不朽作品,当年,也是希望能够恢复父亲实验室的荣耀……” 罗淑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白日做梦!” 严永博不急不躁,伸手点了点太阳穴:“现在,我有让梦境转变化现实的能力……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们还没有用餐,先不打扰了,有关转让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聊。” 他径直走出隔间,朱律师慌忙起身跟随。 隔间之外,罗南冷冷注视这个诡异的男子,最早他并不知道严永博是哪个,可如今他已明确: 就是这个人……严宏的儿子,用“世仇”来形容,也并不为过。而无论是哪边,都没有化解仇怨的意思。 严永博走到罗南一侧,眼看要擦肩而过,他却蓦地扭头,用那份扭曲的笑容,对上罗南冷澈的眼睛。 “说起来,我父亲与罗远道先生共事多年,我也给罗先生当过一段时间的学生和研究助手;我和中衡学长、清文学姐,同为知行学院的校友……如果有机会共处的话,我希望在齿轮那里,能够继续延续两家的缘分。” 对这种毫无意义的言辞,罗南懒得回应。 可下一刻,严永博忽然毫无征兆地半转身、抬手,揽住罗南肩膀,看似亲密,可他微微弯下腰,强硬的力量,也迫着罗南弓下身。 他的嘴巴就贴在罗南耳畔,低声而笑: “刚刚是我夸张了些,当初你包在子宫里,也没那小,最差也像一条吉娃娃,在溶液里滚啊滚的,其实还挺可爱。” 感受着罗南瞬间僵硬的身体,严永博拍拍他的肩头:“只可惜清文学姐,我自初中起,就把她当成幻想对象……可从那以后,就再也不会了。你知道为什么?” 罗南微侧过脸,眼神冷硬冻彻,却无法对严永博那扭曲的笑脸造成任何影响:“我太容易联想了,脑子里一闪过她的脸,就会想起那堆腐烂的肉和骨头!” 这一刹那,罗南脑子里的某根弦“崩”声断绝,“哗啦啦”的震荡声里,乌沉锁链就要穿出体外,再打穿眼前这男人的脑袋。 可是严永博身上,却是先期传过来一道灼热的火力,从罗南被圈着的脖颈处透进来,就像烧红的刀刃,一切而下。 与死亡瞬间的擦身,让罗南的思维也凝滞了,乌沉锁链没有出来,倒是严永博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压进耳膜: “看,这就是原型格式,这就是燃烧者,这就是真正的成果。而你们的那种,一文不值……当年没来得及对你死鬼老爹说的话,就送给你了。” 严永博放开罗南肩膀,就那么放声大笑,径直离开,黑脸保镖紧随在后,朱律师也匆匆跟上。 郎鼎等建工社执委面面相觑,犹豫半晌,还是追着严永博去了。 严永博则像是疯魔了一般,一直在笑,笑声嘶哑又尖锐,回荡在整个餐厅里。 “南南!” 刚刚被莫名力量所慑的罗淑晴,终于挣脱,带翻了椅子,直扑上来,抱住仍在弓腰状态的罗南,语无伦次:“有没有事,他说什么?那个混蛋……你有没事,他说什么啊?” 罗南什么都没说。 前方严永博走得很快,拉开了与建工社一帮人的距离。终于,他笑声断绝,脸上则很快恢复到平日冷肃的状态。 “朱律师。” 朱律师必须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来,那份精英式的从容,不可避免有些散了。可不跑也不行,他被严永博之前的表现吓住了。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大金主,一贯的平静面目之后,竟然是这样疯狂的内核。 他小喘着气,问道:“严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校方怎么样?” 骤然的话题情境跳跃,让朱律师愣了愣神,还好这是他的专业领域,所以他很快回答:“基本上同意加快流程,如果竞价顺利……” “为什么不顺利?” “呃?” “在七色基金毫无保留的支持之下,来,朱律师,你告诉我,不顺利在哪儿?” “……” 朱律师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儿软了。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忙补救道:“竞价成功后,半个月之内,会完成相关手续。” “还有其他的阻碍吗?” “现在主要是在社团里,刚刚那位……我是说罗南。” 朱律师说着,眼角往严永博脸上瞥,见他没什么特别反应,才往后讲:“罗南作为社团成员,没有决定权,但有审请复议权,就是说,他可以通过置疑某个程序环节,拖一段时间,当然,这无碍大局,我们可以齐头并进……哎!” 严永博突然回身,以粗鲁的形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看:“朱律师,你知道什么是大局吗?” 朱律师吓傻了,猛摇头。 “你知道夏城十天以来第几次地震?” 继续摇头。 “15次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大局?” 朱律师已经被严永博的逻辑弄得彻底懵掉。幸好这时候,严永博松开手,叹了口气: “抱歉,我脑子有点儿兴奋。帮我想想,现在怎么处置?如今我满脑子都是‘杀杀杀’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 第五十三章 狩猎人(上) (今天回来太晚了,第二更写完要到凌晨,干脆放到明天早上更,大家不必再熬夜等,也就相当于明天三更。另外,章节序号有错误,已更正。) 由于他们的停留,郎鼎等人也追了上来,严永博没有理会,只是用很认真的眼神,盯住朱律师,希望得到解答。 朱律师脚下真的在软,他的心脏已经被后悔和恐惧的情绪撑爆了。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能确定,严永博这家伙,从骨子里就不是个正常人! 严永博不正常,朱律师可认为自己正常得很,这种“杀杀杀”的事情,怎么可能在人前说出来? 他现在只想堵住严永博的嘴,别再吐出那些杀气腾腾的字眼儿,为此,他拼命压榨自己的脑组织,努力地罗织语言: “严先生,我们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如果要规避他的复议权,最好就是终止他的社团成员身份,是的,我知道这不可能,可还有替代性办法,对,还有一个!” 人在压力之下,潜力果然是无穷的,朱律师脑子里还真的跳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是的,我们可以让他回避。我们只需要证明罗南与本次竞标存在某种直接的利益关系,那么只需要一次听证会,我就能让他永远闭嘴!” 此时,郎鼎等人已经在旁边围了一圈,堵了大半个走廊。想招呼,然而严永博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反倒是对朱律师的话,产生了不小的兴趣,继续问道: “利益关系?比如……” “比如,可以质疑罗南是否事先与神秘学研究社有秘密协议,毕竟他加入社团的节点卡得太巧了,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严永博微微点头:“很好,但怎么举证?” “不不,严先生,我只是提出一个比喻。” 朱律师在专业领域上,总算是找回了自信,声音都变大了一些:“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更为主动的方式。其实我认为,您刚才谈及的转让意向,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不是太了解里面的情况,好像与一些专利有关?” 严永博面色不动,略一点头:“差不多吧。” “罗南是当事人的直系血脉?合法继承人?” “没错,那是他的爷爷。” “那么,如果您不介意,完全可以用私人的身份,和他们打一场官司。只要法院受理,罗南和您之间就出现了利益关系。而您作为七色基金的负责人,是本次竞标绕不过去的关键人物。 “那么接下来,罗南对齿轮竞标程序的一切质疑,都可以被认为是私心作用。我想,有了这个理由,校方会很明智地做出决策,不管他怎么反对,也没有用!” 闻言,严永博轻摸下巴:“是嘛,满腔愤怒,却又无能为力……这样很好。” 这算过关了?朱律师暗松口气。 郎鼎等人也终于得到了打招呼的机会,他们其实是很尴尬的。莫名其妙听了一串如何针对罗南的设计,对面当真是一点儿避讳也没有。 要知道,这可是公共场合。餐厅很多人,都因为之前的变故,对这边探头探脑,走廊各个包间,也时刻有人进进出出,对这边投以好奇的视线。 就像不远处,就有个快两米高的大个,脸上醉得通红,倚在墙上,愣头愣脑地往这儿瞧,大概是估摸他那块头,走过来会撞到? 可严永博真的不在乎,他现在非常从容平静:“刚刚很抱歉,涉及到一些私人恩怨,我有些失态,让诸位见笑了。” 此时严永博身上看不出哪怕一点儿疯狂的因子,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诡异莫测。 最终还是郎鼎提议:“我们进屋再说,一会儿要好好喝两杯,为严老师接风洗尘。” 不管心里面怎么想,每个人都点头称是。当下,一行人拥着严永博进了包间,气氛看上去也非常热烈。 相比之下,仍停留在大厅里的罗南一家,正处在一个比较艰难的时段。因为前面生的事情,还有之后罗淑晴近乎失控的情绪,让很多人都为之侧目。 大堂经理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大概是感觉到,罗南一家子,在刚刚的冲突中,是处在弱势的地位。 罗淑晴几乎要报警,却被丈夫按下。 好不容易压下失控的情绪,罗淑晴又觉得,现在什么都不要讲了,立刻回家……不,是去医院! 罗南现在的状态实在太让人揪心,他由始至终垂着头,一言不。 就罗淑晴对孩子的了解,她觉得,罗南整个人都在极度阴郁的状态下,可情绪压抑着,又似乎随时都要爆开。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种刺激,会不会对罗南的精神造成影响? 就在罗淑晴坐立不安的时候,罗南却开了口,一句“我饿了”,便拿起筷子,对付起摆上餐桌的饭菜。 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却多少表示出一个理智的态度。 罗淑晴与莫海航对视一眼,没有违拗罗南的意思,同样默默进餐。 一顿饭,没人能吃出滋味,就算是里面最懵懂的莫鹏,也没心情玩游戏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张胖脸都皱起来。 晚餐草草结束,一家人乘车回家。 到了车上,在自家的私密空间里,罗淑晴在公众场合强忍下去的情绪,就彻底爆出来: “卑劣无耻的疯狗,在量子公司憋了五年,他们父子是见人就咬!” 莫鹏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见到母亲说脏话,真接看呆了眼。 罗淑晴还要再说,前面莫海航低声开口: “他睡了……” 罗淑晴微愕,略微探探身,看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罗南靠着椅背睡去的模样,一肚子的话都压回去。 罗南这种反应,怎么看都不正常。 夫妇二人再次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心。 对姑父姑妈的担忧,罗南只能说声抱歉。他其实并没有睡,他只是想安静一下,梳理思绪。可是如今他心底情绪翻腾,又哪里静得下来? 屡次三番受到干扰,他只能将意识转到别的地方。 通过外接神经元,绘图软件二级界面在他视网膜上打开。 此处的界面,分明与他的精神层面,有着微妙对应的关系。 浑浊的河水翻腾起浪,自成漩涡,似乎是昭示他起伏波荡的情绪。千百张“纸牌”也随之飘流,乱做一团。 也只有“格式塔”中的三位“信徒”,还相对稳定。 罗南的视线从谢俊平、猫眼上面切过,没有停留,最终落在“技师层”的魔符之上, 此时,魔符之上,正闪耀着刺眼的红光。 第五十三章 狩猎人(下) 红光表示魔符在吞噬,事实上,吞噬的正是罗南躁郁暴动的怒火! 魔符本就以吞噬人心负面情绪起家。在罗南这里,它受乌沉锁链的限制,不可能去损伤罗南的元气,可这样强烈的情绪挤入,却等于是给它放开了一层禁制。 随着红光渐盛,魔符之上“喷射”出千百计的线条,类似于罗南的写勾勒,却又快出十倍,顷刻间,就搭建起一个复杂而狰狞的结构。 六眼联排,颜色各异;八爪侧出,人身相融,如此妖异而丑陋的形象,正是: 人面蛛! 当此形象搭建完成,罗南在精神层面的躁动,也已经到了喷薄欲出之时, 格式塔中,人面蛛做势欲扑,罗南心神就势一纵。 顷刻间,天地倒换,罗南的意识骤然从车厢脱离,精神感应脱去了束缚,向四面八方极致扩张。 这一刻,罗南灵魂出窍,载着他本体的休旅车,向远方驶去,只有他的灵魂留在此地,独占一个空无的层次。 罗南却毫无孤寂之感,因为也在此刻,他的精神感应范围,瞬间暴涨了百倍,千倍: 灯火辉煌的都汇; 交错飞驰的车流; 纠缠躁动的众生; 在这一刻形成了不可思议的胜景,向着罗南心中轰然撞来。 “吼!” 罗南脱去一切顾忌、束缚和牵累,无视这繁华都汇、芸芸众生的固有逻辑,只应着他心里最直接最暴烈的情绪,仰天长啸。 在他灵魂体上,乌沉锁链哗拉颤鸣,游动不休。而在锁链前端,狰狞丑陋的人面蛛,感受到罗南的暴烈情绪,同样仰天咆哮,以为呼应。 两边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激涌澎湃的灵波,向四面八方急剧扩散。 宏伟的都市似乎都在此刻微微一窒,随即又恢复它既定的程序,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 倒是周边上百只本已入巢的乌鸦,惊起翻飞,引起附近居民、往来路人的注目,并带起一些不安的情绪。 这种聪明的鸟儿,似乎有着常人难及的灵觉,感受到空气中躁动的冲击,再难安居巢中。 泄式的灵魂吼啸之后,罗南冷静下来了。至少,思维逻辑可以正常运转。 灵魂状态下,缺少了各类激素的刺激,情绪的影响在降低。 他可以不理会严永博深沉的恶意,也能暂时咬牙忘却那份刺穿他底线的嘲弄和羞辱,只从这些遮蔽理智的浊流里,抓到仅存的一点儿有价值信息。 “他见过我胎儿时的模样。 “荒野实验室动乱时,他在那里,还是本方的立场。 “可那时候,距离严宏的举报和无耻剽窃,也只有两年时间。 剥离出来的连续脉络,让罗南离当年的事实,更近了些。 罗远道在荒野的研究,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其中三战后直至6o年代中期,满世界游历,居无定所。 然后就是最稳定的科研期,一直持续到7o年代末,近15年时间,也是成果最为丰硕的时期。 而从79年开始,爷爷精神出现问题,又有实验基地动乱,卜清文身亡,整个研究工作陷入停滞。举家返城, 大概算一算严永博的年龄,很可能是在科研期末段,或动荡期前头加入。这是个很微妙的节点。 “当时应该在准备了。“ 那么,严永博就必然是知情人,也许就是参与者! 必须是……严宏不知所踪,可儿子都出来了,老子还远吗? 罗南的灵魂,淹没在都市的灯火中,心里却有一份莫名跃动的情绪,逐渐清晰: 原来,我还有报仇的机会? 空对空的荣誉之争,注定是一条枯燥乏味的路线,可在今夜之前,罗南没有别的选择。 可现在,情况变得不同了! 罗南忽尔失笑,这是纯然的精神上的喜悦,却又与本体有着微妙的联系。 虽然他的本体随着休旅车远去,距离已经拉开到十公里以上,可始终有一道灵光感应存留。只要这份感应不断,他就还就没到极限,甚至还能够实现一些微小的互动。 这些信息,也不是凭空而来。 罗南看向锁链控制的人面蛛,这头凶陋的暗面生物,保持着一贯的顺从,却有源源不断的能量,裹着一些信息传送过来,与罗南本人的实践结合,得出新的结论。 罗南心中渐渐明白,灵魂出窍这种手段,以他目前的层次,原本是实现不了的,强行为之,大概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是有了“人面蛛”的拔苗助长和输血援助,他才能够维持。 可归根结底,又是“自我格式”的乌沉锁链,慑伏了这头暗面种,才最终实现了这奇妙的格局。 这种形式,就像传说里,用邪恶力量召唤并役使恶魔鬼物的役鬼师、召唤师之流。 这让罗南心中有了一份明悟,自我格式表现为“控制”,还用自身的力量去拼杀,就是很愚蠢的。 多多掘“人面蛛”这种召唤物的功能和力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惜,他现在仅有的一个“召唤物”,就是魔符所化的人面蛛分身,能力强大,却很难摆在明面上。 但现在,也只能先凑合着。 罗南心神抵定,灵魂体飘飘落在‘人面蛛’背上,身下这头“役魔”无声纵起,锁定方向,直接跃入虚空。 只一闪,就是上百米的距离,这要比当初在军舰上,强出很多。 罗南心神微畅,正要用心体会这份感觉。心中却是微动,紧接着便见有一道黑影,扑扇着翅膀,从低空掠过,口中出粗嘎的叫声。 一只乌鸦,个头很大……而且到了后方某个位置,就不再前行,而是盘旋绕飞,有些迷茫之感。 “墨水?” 罗南精神感应覆盖过去,终于确认,这不正是他用来练习催眠术的乌鸦宠物吗? 再仔细打量周边区域,果然有些眼熟,原来他们一家人回城,正好经过了河武区,而这里距离蓝湾社区,也不是太远。 刚刚一声灵魂吼啸,竟然是惊动了墨水,以为是主人的召唤,匆匆飞来。 第五十四章 金属虫(上) 据说乌鸦的智力,出了7岁孩童。 而不知是天赋的原因,还是催眠术作用下时常沟通的结果,墨水的智力又明显出其他同类一截,直觉感应也要胜过。 盘旋数周之后见不到人影,它便敛翅降落在一栋摩天大夏外墙突出地带,环目四顾,又刮刮嘶叫,分明是以惯常的方式,唤起罗南的注意。 此时,罗南的灵魂体,距离也不过7oo米左右,见它如此,心中微动,乌沉锁链哗啦作响,灵波集束,往墨水处射去。 原本这只是罗南的尝试,可在感应中,墨水分明一个激灵,身上的羽毛都立起来,随即扭头。 黑夜里它看不出什么,但在片刻的迟疑之后,还是振翅飞起,向罗南灵魂体所在的位置飞过来。抵达这片区域之后,就开始绕飞滑翔,似乎还真能感觉到罗南的存在。 “好孩子!” 罗南微感欣慰,也尝试着与墨水利用这全新的方式交流,效果确实要比单纯的催眠术好上许多,尤其是从墨水处得来的反馈,更加直观清晰,大有心灵相通之感。 人面蛛六只异色魔瞳调整角度,似乎也在关注这个新来的同伴――当然,人面蛛分身并无自我意识可言,这只是一种源于罗南的双向联系。 罗南又感觉,自己就像上古时代的巫师,乌沉锁链就是他的法器,像一头巨蟒,盘绕在灵魂体之上。 人面蛛是他召唤的妖魔,乌鸦是他驯狩的灵禽,他的力量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呈现于外。 时间紧张,罗南也不能因墨水耽搁太长时间,正想让墨水返程,本体处却是有一个微妙的刺激传回。 罗南愣了愣神,很快就分辨出,刺激是来自“六耳”。 这件微型仪器,体现出不可思议的效用,在侦测到罗南本体意识反应欠缺之后,竟然是捕捉到了灵魂出窍的微妙感应,将信息转化为更纯粹的灵波,通过感应频率,跨越数十公里,准确地接入罗南的精神层面。 传来的信息是个对话申请,而且还附有灵波网自带的提示: 是否开启“远距遥感”功能? 如果拒绝开启,对话将自动略过,相当于主人正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真是不可思议的明! 罗南不免对传说中那位欧阳会长,致以敬意。毫无疑问,明者定然是充分考虑到了灵魂出窍的情况,才会设计类似的功能。 只从这一点看,下午章鱼描述的,有关欧阳会长在精神强化领域的高造诣,实是很有道理的。 略一思忖,罗南选择了开通,因为他看到,提出通话申请的,竟然是爆岩。 同为“荒野探险家协会”成员,爆岩之前和罗南在同一家餐厅,不过两人没打照面。 罗南估计着,爆岩大概是想拉他一起聚聚之类,现在他可没这份心思,不过餐厅那边的情况,他想通过对方确认一下。 随着“遥感功能”打开,来自于对话双方的信息,通过灵波牵引,夜空中撞在一起。 灵魂体状态下的罗南,莫名地有些恍惚,这与正常状态下的联络,又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走神的刹那,爆岩有些“大舌头”的粗厚嗓门响起,看上去,他也是个习惯性拿“六耳”当电话使的角色: “罗先生,你走了?” 罗南奇怪爆岩为何如此确定,难道是跑到大厅找他去了?稍顿,他回了句不是谎话的谎话: “嗯,我和家里人在一块儿。” 爆岩哈了一声:“真就这么走了?没劲儿,都不找回场子吗!亏我少喝了半斤酒过来找你。” “……”罗南一时无语。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照这个节奏下去,他在餐厅里的狼狈模样,很快就要在协会里传遍了。 爆岩也是个妙人,思维很直线,大概是觉得罗南丢了面子,事后就要找回来,看这样子,甚至很乐意参与。可惜,以罗南目前的状态,注定是难以直接借助他的力量了。 等等,罗南盯住正在上空悠然盘旋的墨水,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 “你们的聚会散了吗?” “老子都不喝了,当然散伙儿……咦,你想怎样?”爆岩那边分明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放在以前,罗南对这种人会很头痛,但现在,他要的就是这个:“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那边走了没有?” “貌似进度很快,你再迟一些,就没指望了……我靠,出来了,工作餐也没这么快!” 七色基金与建工社,这算是谈判顺利呢,还是不欢而散? 罗南懒得去考虑,他再看了眼墨水,对爆岩道:“你帮我盯着,共享位置,保持联络,我赶过去与你会合。” “盯梢是吧,这倒没问题,不过你确定赶得过来,不用我帮你截停什么的?” “……暂时不用。” “那好吧,如果需要就说一声。老子的‘暴虎’从买来还没过利市呢!” “多谢。” 对这位硬要凑热闹的大块头,罗南也不再多说什么,挂断通讯,再次注目上空的墨水。 似乎也感受到罗南的“注视”,墨水出两记粗嘎的叫声,翎羽抖动,在大都汇五色迷离的光雾中,愈欢快地滑翔。 “哗啦啦”的颤鸣声响起,罗南灵魂体之上,乌沉锁链的游动度加快,身下人面蛛也感受到这份变化,妖异丑陋的头颅上抬,六睛闪烁,又出一声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嘶啸。 夏城没有真正的夜晚,各式各样的灯光霓虹,搭建起一片专属于此刻的斑澜天空,混杂着无处不在的狂欢旋律,渗透到每一个仍在外游荡的人们心底。 爆岩打开车窗,任狂躁的重金属音乐肆意喷洒,伴随着澎湃的乐句,大声吼叫,彻底无视外面车流中投射的视线。 “捶破胸膛吧,拥抱血的温柔哦哦哦!” 大概没有人会觉得,这家伙正从事盯梢的工作,爆岩也没有这份儿自觉,在他看来,只要确保前面的目标车辆不脱离视野,就一切ok! “撕裂喉咙吧,亲吻……我靠!” 一头堪称勇猛的乌鸦,险险从他车前盖上掠过,擦着前窗飞跃车顶,惊险刺激固然有之,却是完全打乱了他的音乐节奏。 为此,他将手伸向窗外,中指向天:“尽快撞死吧,体会老子的愤怒哦哦哦!” 便在此时,六耳传入信息,是罗南: “保持车,我来了。” 话音未落,乌黑的影子呼啦啦从后车窗撞进来,还飞落两根飘荡的羽毛。 第五十四章 金属虫(下) “哎哎哎?” 爆岩眼睁睁看着一只壮硕的乌鸦,从车窗外冲进来,撞在厚厚的真皮椅背上,又往下栽,落在后排坐椅上。 刮落的两根羽毛,在穿厢出入的强风中,打了个旋儿,又吹到了车窗外面去。但这只不之客,终究是留了下来。 “罗……先生?” “嗯,是我。”乌鸦直起身形,刮刮地叫了两声,粗砺难听,倒是意外与车内轰鸣的重金属很是相衬。 当然,真正的回应方式,是从六耳传入。 爆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所谓的“我来了”,会是这么一个情形。一时也忘了乌鸦尖利的脚爪,已经抓伤了真皮座椅表面,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 “精神强化者的花样就是多……这算什么,召唤师?你和这鸟儿共享感官?”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既然爆岩都这么说了,罗南也就顺势承认,免得再找其他理由,以至破绽百出。 “哟嗬,看来很多人都低估你了。能做到附灵活物,感官共享,这是‘魂识分化’的高招儿,没有相应天赋,觉醒者也很难做得漂亮……就是太猥琐。” 爆岩撇撇嘴,他是唯肌肉论者,对这种分身化身的手段不太感冒。不过,人家都还没觉醒,又是个严重偏科的“牙签男”,能使上这种手段,已经不错了。尤其是“睚眦必报”“仇不过夜”的态度,更值得赞赏。 此时,墨水在真皮座椅上跳跃两下,展翅又要飞起。 “暴虎”这款军改越野,车内空间极其宽敞,否则也装不下爆岩这种大块头。不过,让体长近7o公分,翼展近一米的墨水扇动翅膀,还是有点儿困难,扇了两下,却不上力。 爆岩看得哈哈直乐,直接伸手过来,将墨水抓住,放到中控台上: “喏,这儿视野最好。看到了吗?前面隔两辆,那个蓝色的商务车就是了。” 墨水的尖趾扣住中控台边缘,站得倒也很稳,乌黑的瞳仁盯住前面的目标车辆,看得非常专注。 “怎么样,要不要搞?”爆岩始终都想玩个大的。 “不,暂不需要。”罗南简单回应。 爆岩就有些失望,现在又不好吼歌,反而变得无聊,他就随口聊天:“我原以为,你要请何副会长帮忙出头,走的时候还想拉着周虎一起,你竟然没和他联系?” “为什么要找何姐?”罗南也有些无语,难道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被人打了,就要去找家长的类型? 好吧,何阅音也不是他的家长。相反,这位出身军旅的女性,是那种典型的公事公办的性格,拿自家私事去求,只会让人看不起。 “这是我的私事,不应假手于人。爆岩哥,多谢你帮着盯梢这么久,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怎么,这就要踢人啊?”爆岩老大不乐意,“看你这样子,今天晚上不准备动手?” “嗯,涉及到十多年前的一件复杂案子,我想深入了解一下,主要是侦查……” 爆岩仍不死心:“你确定?你这鸟儿能飞过来也是拼了,还能跟得上吗?” 秃鼻乌鸦的飞行度,在鸟类中也只算普通,就算墨水受罗南的培育,体质见涨,时也就是七十公里左右。 在交通顺畅,未出现拥堵的情况下,想一路紧跟,确实也不太可能。 问题是,罗南从没指望墨水能做到,他让墨水过来,在爆岩眼前亮相,也只是找一个掩饰的理由而已。 真正的“侦察”,还是要依靠别的。 在与爆岩“聊天”的时候,罗南的灵魂体,正浮游在本交通层上空,避开与爆岩这样的觉醒者近距离接触,与车流同步前行。 直径过五百米的感应范围,已经将目标的蓝色商务车覆盖在内。穿透性的扫描都已经进行了两轮。 只不过,这辆低调的蓝色商务车,外壳材料似乎很不简单,每次扫描的时候,都会出现一定的干扰,让人很难确定里面的人数、位置。 两次尝试不成功,罗南心中也升起警觉之心。 前面都很顺利,可貌似他的侦察,过于直接了。 也是这一刻,前方商务车内部,车厢内的警报设备被触,没有声音,却有刺眼的红光照射。驾驶位上的黑脸保镖眼神冷彻,视线扫向窗外。 “暗面生物?”本来是闭目养神的严永博,缓缓睁眼,可这时候,警报灯又突兀熄灭。 严永博不由沉吟:“难不成是经过哪头人面蛛的领域?还是说,有哪位出窍神游的强者关注?” “我们被盯梢了。” 黑脸保镖突然说了一句,此时投影设备打开,呈现出周围区域的实时卫星图像,车载智脑将该图像与商务车自动摄录内容结合,快分析,并标识出几个可疑目标。 最大概率的目标,以醒目的红框圈起。 那是一辆醒目霸气的军改暴虎越野,仿佛小型装甲车般的体积,以及真正能够奔驰在旷野中的粗犷四轮结构,在繁华的都市圈里,显得格格不入。 “从餐厅出来以后,这辆车就一直跟在后面。而且监听系统显示,里面曾提起‘蓝色商务车’的字眼。” “军方?”这种嚣张的盯梢方式,看上去真像是某类骄兵悍将的做法。 不过,严永博眯眼细看的时候,却通过高分辨率的图像,捕捉到了对方前车窗下,一头壮硕的乌鸦――显然这不是什么装饰品。 “有意思,查一查底细……唔,等等,现在我们在河武区?” “是。” “那我们换一种方式。” 严永博慢慢揉搓指头,然后向外轻拉,莫名地竟是从指尖皮肉中,拉出一根纤细软针,情景怪异绝伦。 软针有丝粗细,长仅5公分左右,能看出是金属材质。可在严永博这里,就像是面粉捏成的。他将软针在手中揉搓两下,再摊开手的时候,软针竟然魔术般地变成了一只米粒大小的金属甲虫。 车窗打开,严永博一弹指,将“甲虫”弹出车外。 “告诉杰克,硬件升级的时候到了,如果他想获得顶级配置,就需要更努力地工作……到那辆车的废料里去找吧。” 蓝色商务车度不变,可是,从卫星图像上可以看到,暴虎越野莫名其妙地降了。 第五十五章 回收层(上) “还是继续吧,今天免费当个司机,回头你好好请我一场,或是给我算算命什么的。” “……通灵者可以算命吗?” “算个仇家在哪儿,问清女神的位置,这也是改变命运,为啥不叫算命?” 爆岩咧嘴大笑,又看车窗下,墨水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墨水的后颈:“喂,你会不会也觉得被摸头啊。” 罗南才不会告诉他,墨水只是哄你的幌子,简单回了一句: “别闹……咦?” 全方位覆盖的精神感应,莫名有些异常触动,前方的蓝色商务车上,车窗明显开启了一个缝隙,好像有什么东西弹出来,非常微小,度又很快,几乎是瞬间就与后方车辆“撞击”。 然后,感应就断续起来。 暴虎越野与蓝色商务隔了两辆车,而感应也断续了两次,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暴虎的引擎前盖。 罗南的精神感应,一直有分辨率的问题,此时也不例外,他只是隐约感应到,那是一个很微小的甲虫状物体,似乎是连续贯穿了中间两辆车,再扑到暴虎越野之上。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感应。 也在此时,越野车的四面车窗齐齐升起,形成了一个封闭空间。没有了外界风声呼啸,重金属的轰鸣,就显得刺耳很多。 爆岩微怔,打了响指:“开窗!” 声控命令下达,车载智脑却完全没有反应,不但如此,车辆还开始降,并打出了转向信号。 罗南的警告恰好切入:“小心,有什么东西……” “我靠,中邪啊!” 爆岩几乎同时送出一句骂声,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随后的几秒钟里,他将手控、声控等方式,都试了个遍,但没有用。 车窗打不开,度变不了,连音响声音都没得调。 车载智脑牢牢掌控暴虎越野的控制权,在下一个转向区,切入下行轨道,绕着摩天大厦,盘旋而下。 “是病毒?”爆岩判断。 “不,像是一种机械虫。”罗南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 “不管怎么说,特么有人远距操控。”爆岩得出最合理的解释,然后得出结论: “我们被现了。” 此时,除了爆岩、罗南,没有谁能看出,这辆嚣张霸气的军改暴虎,车载智脑已经失控。越野车始终以非常稳健的姿态,随滚滚车流而行,只是离它之前跟踪的目标越来越远。 此时,爆岩与墨水等于是被禁锢在这封闭的空间内,也不知道会被带向何方。 爆岩中止了一切试图夺回控制权的动作,他扫视车外不断变的环境,眼眸中竟是闪烁着格外兴奋的光,嘴角也重新翘起来。他扭头对墨水道: “肯定是被现了,但针对的是这辆车,你还可以继续。” 话音方落,他重重一肘,捣在身侧车窗上,强韧的防弹玻璃,瞬间炸开了细密如蛛网的裂纹。 智能不够,暴力来凑。对自家爱车如此施为,爆岩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伸手过去,将已经濒临崩溃的车窗玻璃撕下,信手甩到车后座。 另一只手则突然抓住墨水,也不管这鸟儿如何挣扎,径直往窗外扔出:“去吧,争气一点儿!” 墨水被硬掼出数十米开外,正好让过了下行的光轨,又及时展翅,避免了被砸到大楼玻璃幕墙上的悲剧。 罗南通过六耳喝道:“你搞什么!” “我要知道他们搞什么!” 爆岩豪迈大笑,之前的无聊姿态一扫而空,“你先去盯着,保持联系,我看他们能把我带到哪儿去!” 他从破碎的车窗探出手,挥了一挥,随即嘶哑狂暴的吼唱声又响起来:“捶破胸膛吧,拥抱血的温柔哦哦……” 墨水在霓虹光雾中盘旋,罗南的灵魂体,就在它盘旋飞舞的轴心位置,悬空不动。 两秒钟前,乘载严永博的蓝色商务车,脱离了他的感应范围,其实他真想去追的话,以灵魂体跨空飞遁的度,仍然可以很轻松地追上。 不过,追上了又如何?商务车上的反侦察设备,让罗南大起警惕之心。再这么硬跟下去,打草惊蛇不说,暴露了他的身份能力,才真的要命。 罗南念头急转,转眼已有决断。 爆岩那里,明显更值得关注。人家主动帮忙,此时又车辆失控,身陷险境,不去帮忙,于心不安。 还有,那个“机械虫”,让罗南颇为在意。 灵魂体骤然下行,带着墨水,追在暴虎越野的后面。 暴虎越野保持着稳定的度,方向也是始终如一。在两次变轨切换交通层之后,车辆持续下行,凶横霸道的车身,连续与多辆低空公交并行、交错,一头扎进了骤然昏暗下去的那层区域。 穿透了光与暗的分界线,在人们的感官里,大都市的喧嚣,骤然间隔了一层,就算车内动荡的重金属,也仿佛渲染上了一层的躁郁的情绪。 车灯切过周围建筑的外壁,破损的外墙,凌乱的涂鸦,包括某些可疑的黑红颜色,就一地汇集过来。 “回收层……” 由于生物的趋光性,人们总会向往空气清新、阳光普照的区域,特别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摩天大楼密集,中低空交通网四通八达,城市居民都高来高去,有时好几年都不会真正踏足地面。 离地三十米的低空公交,已经是大多数人下行的极限了。 “高空族”也由此而得名。 问题是,作为拥有两亿人口的巨大城市,夏城从来没有浪费空间的资格。两亿人口中,不可避免会有一些人,要在下层阴暗潮湿的空间里生存。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当代都市的贫民窟,是专门处理都市垃圾的“回收层”,某种程度上,也是黑帮云集的法外之地。 当暴虎越野咆哮着从上层区域冲下的时候,几乎瞬间吸引了这片阴暗空间中,大量“专业人士”的眼球。 尖锐的呼啸声起, 楼宇之间,不断缩窄的小巷中,一辆又一辆大功率改装摩托启动、疾驰,车上各色形状的人们,挥舞着狰狞的刺棒、锁链,当然,还有枪械,向着半空中仍沿光轨前行的越野车呼啸叫骂。 同时,也在期待: 要知道,回收层的多条光轨,都是坏掉的! 第五十五章 回收层(下) “前方光轨损毁,自动切入越野模式!” 车载智脑自动出指令,数秒钟后,庞大的暴虎越野从最后的接口滑下,四轮着地,碾过原始破旧的柏油公路,继续前行。 已经汇聚了二三十人的“专业人士”,也就是附近的黑帮、暴走族成员齐声欢呼,更有胆大之辈,加上前,用刺棒前端抵着越野车侧面,一路加,在车身上留下扭曲而清晰的划痕。而在经过车窗的时候,又向爆岩比出羞辱性手势: “炫富的猪猡,马上就戳爆你的屁股!” 爆岩咧开嘴,同样的手势还回去:“来呀,老子就怕你不够硬!” 外面的骂声更加响亮,爆岩对此毫不在意,他环目四顾,将周围环境与早年的记忆相比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越野车行驶的这条公路,已经有快三十年的历史,最初应该是作为都市的某条主干道设计,且是与荒野上的某条运输线路对接,双向十二车道怎么说也是相当高的规格了。 可在此后数十年的岁月中,城市规划出现了巨大变化,无数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四面的阴影覆盖下来。横向突出的楼体,将偌大的公路切割得支离破碎,也是彻底遮蔽了公路上方的天空。 随着对“回收层”治理的全面放弃,这条公路也只能淹没在摩天大楼的层层阴影里。周围住户的违章建筑,更肆意爬满了公路两侧。 此时,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中,正有无数只眼睛,盯着呼啸驶过的越野车,意味难明。 “这么多年过去,这鬼地方还是乱糟糟,负责这片的帮派都干什么吃的?” 爆岩手臂横在空荡荡的车窗架上,对外面嚷道:“喂,这边是谁的场子?你们平时都不搞卫生啊?” 车外的黑帮成员们微微一滞,随即威胁和叫骂声响亮了何止十倍?已经有人忍不住,驾驶着摩托靠近,破空风声响起,粗长的钢链照着车窗抽进来,是能把人脑壳砸裂的力量。 爆岩却只是抬起上臂,任链条砸在上面,还绕了两个圈,然后就是微微一摆。出手的这位,就像是失控的风筝,从他心爱的大排量摩托上飞起,整个人横着砸出去。 这下太狠了,后面相对密集的摩托车队根本躲避不及,顷刻间,小半边车队,都是人仰车翻,乱成一团。 “改造人!” 不知是谁嚷嚷了这么一句,一路随行的摩托车队轰的往外散,有的人已经刹车停在原地,不再跟上来。 但也在此时,原本在后方的一辆摩托加上前,很快与越野车跑个并行,骑士对车内露出狞笑,单手抬起粗大的枪管,直接扣动了扳机。 轰声爆鸣,经典霰弹枪瞬间喷射出12颗8毫米钨合金弹丸,覆盖了整个车厢前部。 都不看结果,骑士潇洒甩臂,子弹直接上膛,就要原样再来一次。可当他再次把枪口抬起,迎着枪口顶上来的,却是爆岩同样狞笑,却毫无伤的脸。 嗵的一声闷响,骑士从摩托车上飞起来,直接跨过了八车道距离,飞入远端的违章建筑群里。 而爆岩则从车窗里蹿出,代替了他的位置,稳稳地坐在摩托车上,也抢过了那一把经典霰弹枪,嗷嗷的吼叫着,把枪当铁棍使,前冲后突,转眼间就将一帮不知死活的黑帮分子全数打落。 刚刚在车里闷了十多分钟,充当一名移动囚犯,那份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此时身下的摩托车与他的体型相比,虽然还是小了点儿,可这种完全按照他的意志,随意移动的感觉真的很棒。 爆岩哈哈大笑,就伴行在自动行驶的暴虎越野车旁边,随着依旧激荡的旋律,尽情嘶吼。 随着车辆向前推进,那些倒地的黑帮成员很快被甩得不见了影子,一时间公路上只剩下他和越野车,笔直前行。 正唱得尽兴,爆岩突然毫无先兆地俯身加,一下子拉开了至少一个身位的距离,几乎就在同时,他的眼角瞥见一道火线切过,身后2o米位置,路面崩裂了一个脸盆大的缺口,然后才有奇特的嘶啸声传入耳朵。 爆岩呵呵笑:大口径的电磁步枪,不过枪手的准星实在是糟糕透顶。 嗯,也不对,一击不中,对方竟然完全没有补枪的意思。 他突有所觉,顺着弹道轨迹看过去,黑洞洞的楼层之中看不到什么人影,却有一只乌漆麻黑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起来。 爆岩咧开嘴,通过六耳传讯道:“分工呢?信任呢?不过话说,你玩侦察应该不错,回头一块儿打荒野试试?” “那你要做好被坑的准备。” 罗南随口回了一句,他利用墨水,向爆岩宣告了自己的存在。但真正做掉狙击手的,其实是人面蛛的“攻城锤”。 此时那个可怜的家伙就昏厥在窗口前,恐怕由始至终也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罗南的灵魂体悬浮在这片危险区域之中,直径近一公里的感应范围,向他呈现出一幅全方位、多层次、无所遗漏的全景画面。 他忽然现,此时此刻,他才应该是最正牌的狙击手:像幽魂一样存在,直径一公里的全景感知,当然,还有念动即,忽略绝大部分实体防御的“攻城锤”。 几个因素汇聚在一起,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他堪称是如鱼得水,可以最方便快捷地清除掉那些“恶意人员”。 这样的手段用出来,罗南才真正有了一些“能力者”的自觉。 是的,这才是他想象中的能力者,凌驾于正常世界之上的凡力量――自然也是“格式论”正确性的最好印证。 也在此时,罗南才真正明白,“孱弱”的肉身,对他的真实能力而言,是一种怎样的束缚。 “喂,侦察,前突更新情报吧,这个副本等级太低……你的仇家是专门用这里来恶心我吗?” 罗南则回应道:“我倒觉得你该把车子截停,好好检查一下,也许能现什么线索。” “好主意,不过这和前突侦察不矛盾,我需要工具,最好是一个能拦住我这不听话宝贝的移动障碍物。” “等我找找……呃?” 罗南忽地就哑了,因为就在公路前方,昏暗的光线之后,一具庞然大物,刚刚碾进他感应范围内,缓慢而坚定地接近。 第五十六章 黑杰克(上) 爆岩的军改版暴虎越野车,在个人交通工具中,块头已经是非常惊人。在越野模式下,可以从寻常的私家车头顶碾过去。 可是,刚刚碾入罗南精神感应范围的大家伙,完全可以把类似的情景,完美复刻到暴虎越野车上。 在罗南现后5秒钟,缓缓压迫过来的巨大阴影,终于也引起了爆岩的注意,那巨大到犯规的体积,让一路都狂放无惧的爆岩,不自觉张大嘴巴,一时都忘了说话。 那是一辆重型压路机,高逾五米,横向占用了两个车道的庞大体形,完全就是工业力量的肆意堆砌。只前方的振动轮,高度就已经过了暴虎越野车的车顶。 这个大家伙,也许是当年修建这条主干道的时候使用的大型工具,模样看上去已经非常陈旧了,驾驶室已经没了顶部,通体上下都被奇形怪状的涂鸦占满。 不过它也经过了一定的改装,振动轮两侧安上了长而锋利的绞刃,这使它直接覆盖了过四车道的宽度。 车辆的自重至少也在5o吨左右,当它驶过,在振动轮的作用下,本就破损的柏油路面,更是惨不忍睹。 当然,形状看上去很可怕,但这架古董压路机的度也很一般,绝不过三十公里每小时。如果越野车掉头,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这个老旧的大家伙在身后吃灰;又或者绕一个小弯儿,轻松地交错而过。 可问题是,主宰越野车行进的车载智脑,没有任何即将粉身碎骨的自觉。依旧保持着原、原方向、原线路,笔直向前。 “嘿,嘿!” 爆岩努力地想让他的宝贝清醒过来,但这注定都是徒劳。 双方的距离很快变成三百米、两百米,暴虎越野车贡献了行驶距离的大多数,且还在一直贡献下去。 罗南注意到,压路机破损的驾驶室中,除驾驶员以外,至少还有5个以上的持枪人员,此时都将枪管架起,指向了爆岩的位置,里面有两把是杀伤力惊人的电磁步枪。 天知道这些严格管控的军用枪械,是怎么流落到这里来的!军方也在这儿处理垃圾吗? “闪开!” 罗南向爆岩示警的同时,直接丢了两记攻城锤过去,目标正是两个手持电磁步枪的黑帮成员。 一个当即扑倒,受创昏迷。可另一人眼中,却是泛起了妖异的红光,竟然完全不受影响,且迅调转枪口,其上焰光爆闪,金属弹丸在带着恐怖的初,瞬间跨越数百米距离,直接从罗南灵魂体所在位置穿透过去。 这一枪没有碰触到任何实质的东西,却着实把罗南吓了一跳。 对方的灵觉非常敏锐,判断也非常正确,更不可思议的,还是他对攻城锤的免疫。罗南打穿了他所有实质性的防护,但针对精神层面的打击,貌似扑了个空。 那一声枪响也惊动了爆岩,此时其他三具枪械也已经开了火,黑市常见的旧式火药武器,声势倒也相当惊人。 爆岩大骂一声,摩托车骤然加,向外偏转,让过呼啸而过的弹雨,险险与压路机外挂的绞刃擦肩而过……人留下了。 任摩托车歪歪斜斜地跑远,爆岩跳起来,强壮的身形跃空高度轻松过四米,直接就跨上了压路机的驾驶舱,一记重拳砸过去,驾驶员就从另一边飞了。 此时,其他人才调转枪口,却无人能挡住爆岩一拳,接二连三地从压路机上摔落。 爆岩瞬间清空障碍,随即就试图控制身下的大家伙,让它立刻停下。只要它不动,就算免不了撞击,爆岩心爱的暴虎越野,也不至于弄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此时,两车的距离只剩不到五十米了,撞击和碾压也就是两三秒钟的事儿。 爆岩以前是操作过这种大型机械的,他觉得自己能做到。可这时,罗南尖锐的示警声,以灵波的形式,直透心底: “闪啊!” 罗南缺乏专业素养的一面,在关键时刻暴露无遗,虽然警告,却没有标明危险方向,还需要爆岩自己做出判断。 幸好爆岩的经验丰富,从罗南仓促的态度中,辨识出了危险程度,也是毫不犹豫,从驾驶室一跃而出,甚至都不在压路机上停留,而是直接翻落。 几乎与他的动作同步,一枚圆滚滚的金属菠萝被人抛起在半空,下落的位置,正是驾驶室。 “我靠!” 余光瞥到这一幕,爆岩也是惊了。 手雷!而且是杀伤半径最可怖的防御性手雷! 这种粗糙的旧式武器,以其巨大的杀伤力,仍在军队中保留了一定的位置,在特殊场合,可以收到奇效。 手雷明显是被人压在手里,计算了引信时间,还在半空中,就轰然爆开。上千枚弹片像一场呼啸的风暴,覆盖了近五十米半径的广阔空间。 如此惊人的杀伤半径,就是刚刚从车下摔落的几个黑帮成员,都被扫到,惨叫声起。 爆岩不以敏捷见长,不过心思转得倒快,身躯刚刚落地,就借力反弹,一个跨步,追上前行的压路机,身躯贴上车身侧面死角。 他一连串的判断不可谓不正确,然而就在这里,已经有人等他,迎面一拳直捣过来。 拳头的度、时机都拿捏得妙至毫巅,然而最惊人的,还是那不可思议的份量。 爆岩单手去接,整个上臂竟是被硬生生格开,眼睁睁看那记重拳,砸中自家侧脸。巨力贯入,爆岩就在漫天飞舞的弹片中,腾空飞起,滚落到压路机后十多米处。 此时,压路机正前方,轰声巨震传出。 在双方合计近百公里的时下,五吨的暴虎越野车与五十吨压路机正面相撞,前者的动能瞬间归零,前车身凹陷,零件爆裂纷飞,惨不忍睹。 压路机虽然没有第一时间从越野车上碾过去,却是在微滞之后,保持之前的度,推着已经报废的越野车,继续前行。 随着越野车更多的车体部分,被振动轮卷入,似乎最凄惨的命运,也不可避免。 罗南同时目睹了压路机前后生的一切,一时也是愕然。但在此刻,他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制造这一切的某人身上。 是的,就是那个无视了人面蛛的“攻城锤”打击,在爆岩登车时伏地装死,却又抛出防御性手雷,借机重拳打落爆岩,此时又从压路机跳落到暴虎越野车上的那位。 罗南对此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眼眸中闪亮的红光。那不是正常生物眼应有的状况,而是属于机械的层面。 第五十六章 黑杰克(下) 罗南已经看清了那人的外貌。这是一个白人,在夏城算是挺少见的,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或许更大一些,脸上的伤疤显示他的经历丰富。 当然,对于罗南来说,印象更深的,应该是这位的左眼。那是一只机械眼,仔细看的话,可以现,上面并没有经过任何伪饰,冰冷的金属结构,以及中央处那一点让人心里怵的红光,使人很难用平常心来对待。 “这家伙不是正常的人类……” 罗南的精神感应一直覆盖目标,现正如其外貌所显示的那样,此人身上的金属成份和相关结构,要比正常人多得多。 “是改造人吧。咳咳,我草!” 爆岩的声音从六耳中传回来,被一拳从车上打落,又被手雷的杀伤性碎片覆盖,换了常人,早死了个干净,他却第一时间给罗南报平安,并了解敌人的有关信息,显示出强健的体魄和老道的经验。 “改造人?” 罗南对相关的概念也有些了解,看爆岩要追上来还有段时间,就一边更细致地感应扫描,一边和爆岩交流情报: “你说他是军方的机械战士那一类?” “什么机械战士,就是改造人,没有别的说法,而且这种改造已经废止快二十年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他的年龄是不是在四十岁以上?” “嗯,差不多。” “那应该就是了,军械使用过得去,坑人的买卖也挺娴熟,不过这样的家伙,肯定是特殊权限啊,年年都要到sca报备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爆岩感觉不可理解,罗南也是如此。 别看“回收层”的黑帮人员看上去无法无天,各种器械、枪支、手雷,简直是一座小型军火库,但这是政府基本放弃了“回收层”社会治理的缘故。 事实上,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物,由于重重案底,权限都低得可怕,在当今社会严密的“信用权限网络”控制下,也只能在“回收层”当一当土霸王,一旦踏出“回收层”,进入公众场合,就会受到严密的监控,万一有什么敏感动作,执法无人机会随时出现他们头顶,把他们送进监狱。 很难想象,一位接受了军方改造的特种战士,会到这里来讨生活。其特殊权限,在sca的监控网络上,就和灯塔一样醒目。政府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危险分子,与回收层的黑帮合流。 至于犯了滔天大案之类的特殊情况,更有意义的也应该是逃往荒野,而非此处。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惹恼我了,我会好好和他交流的!” 爆岩在那边咬牙切齿,而很快,他又一拍大腿:“找到了,在这儿。你盯住,我立马就来。” 他找到了摔在路中央的大功率摩托,掉头往回追,大约半分钟后,他就可以再来一场正名之战。 罗南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改造人”身上。 其实,相较于身份辨识,罗南对这人目前的行为更感兴趣。 在击落爆岩之后,“改造人”就来到严重变形的越野车上,撕裂顶篷,进入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驾驶室。 接下来,“改造人”一拳击碎了中控台,把手伸到里面,掏摸什么东西。 看到这一幕,罗南不免将其与车载智脑的失控,以及那只从严永博车上弹出的金属虫相联系。 毫无疑问,严永博是对越野车做了什么,其手段,定然与那只没入车体的金属虫密切相关。就是从那之后,事态的展就脱离了正常轨道。 而如今,这位“改造人”,似乎正作为一个接头人、回收者,将那个金属虫取回。 这种行为,和“回收层”也挺般配。 而从这个意义上讲,金属虫也许就是一样很关键的东西。或许涉及到严永博的某些深层秘密? 一想到这些,罗南的精神感应就变得更为细致,虽然他的灵魂体目前做不了什么,却想先期锁定对方的目标,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对他的侦测,“改造人”肯定是有察觉的,就像之前对“攻城锤”的感应一样。不过他对目标的渴求,明显胜过一切,只是抬头冷瞥过两眼,并没有真正锁定罗南的位置,就继续低头搜索。 蓦地,“改造人”探入中控台的手臂微滞,一直冷硬的面孔也有了变化,形成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 然后他把手抽出来,指尖正捏着一个米粒大小的金属甲虫,此时一动不动,像工艺品更甚于一件工具。 “改造人”将金属甲虫举在眼前,就像注视珍宝般,仔细打量。每多看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深上一分,机械眼中的红光强度,更是持续增长。 趁着金属甲虫亮相之机,罗南的精神感应,从上面连续切过,试图了解其内部结构。 但他现,要想兼顾距离和精度,并不容易。相隔百米以上的距离,他的感应精度最多就是毫米级,已经很难再向内层透析。 罗南正考虑着是不是要贴近一些,压路机后方,大功率摩托的轰鸣起,很快再次绕过了绞刃,与变形的越野车跑了个并行。 摩托上面,爆岩对驾驶室里比出了挑衅的手势:“嘿,有种再来一场,我可以让你一只手!” “改造人”的笑容微敛,冰冷的机械眼切过爆岩那边,没有即刻回应。 爆岩的挑衅还在继续,不过却掺了点儿其他的东西:“老子爆岩,以前是海岸卫戍55区的,报个名吧,回头我给你烧炷香!” 越野车驾驶室里,“改造人”唇齿微微启合,次吐口,感觉却是讥刺的成份居多: “军人……” “你不是?” 爆岩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他正要力跃击。可但下一刻,对方做出了古怪的举动。 “改造者”张开嘴,伸出舌头,将手指间的金属甲虫放上去,就那么一卷,便把这玩意儿送进嘴里,还有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他竟然把金属甲虫吞掉了! 爆岩看得一愣的功夫,“改造人”又对他露出笑容:“我叫杰克……不过,以后你可以叫我黑杰克,在这里,我最大!” 第五十七章 局域网(上) 话音方落,黑杰克身形蹿起,竟是从驾驶舱另一边跳下,他选择的时机非常之妙。此时压路机推着越野车,正好来到刚刚那群黑帮成员人仰车翻的地方。 此时,一帮人竟然还没离开,他们逗留在路中央,看着慢驶来的压路机,先是一脸懵逼,随后就是一声喊,想动摩托绕开。 可这时候,杰克从越野车上跳下来,夺过一辆摩托,随即加,绕过另一侧绞刃,向来时的方向疾驰。 上一秒还是个Boss,下一秒你就玩快闪? 爆岩大骂声中,摩托前轮抬起,一个强行调头,险之又险地擦过绞刃,随即动机轰鸣,加追击。 两辆摩托的时都在百公里以上,夜色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罗南的灵魂体追上去没问题,但墨水有困难,一个迟疑间,两辆摩托已经驶出了他的感应范围,追逐而去。 这边,压路机推着越野车,轰隆隆碾过。所过之处,一片狼籍。那些黑帮成员狼狈躲到路边,一片大骂,有骂爆岩的,但更多还是骂起杰克。 罗南心中微动,认真倾听,现里面有一些内容很有意思,但零零碎碎的,不得要领。 由于他的关注,墨水也往这边凑,扑腾腾的很是招人眼球。 某个黑帮成员看得心烦,正好手里有枪,抬手就要给一,但转瞬间就像根木头桩子,砸倒在地,人事不知。 本来还骂得高兴的黑帮成员们都是愣住,看了看突然昏厥的同伴,又傻呆呆地往上看。 墨水便在此时盘旋下落,停在路边某个违章建筑的屋檐上,居高临下,俯视这群名为“黑帮”的弱鸡。 黑暗中,黑漆漆的乌鸦,用黑沉沉的眼珠盯着你,地上是因“冒犯”而莫名倒下的同伴,如此场景,让现场十来个黑帮成员,一个个都软了腿。 乌鸦始终保持沉默,越是如此,越让人心中惶然难安。 在墨水身边,罗南其实是有点儿尴尬的。 他并不想这么大眼瞪小眼,目前收集情报才最重要。问题是,墨水一只乌鸦,怎么和人交流?换只鹦鹉还差不多。 现在就看出六耳还有灵波网的好处,否则他和爆岩,也搭不起来…… 唔,灵波网? 罗南的思路又是一跳,如果只是联网的话,在格式塔中,通过乌沉锁链联系,貌似也算? 此时的格式塔中,已经多出了一个乌鸦影像,正是墨水,而且,位列第二层,也就是“职员”层。 罗南当然不懂得鸟语,但他与墨水的交流,心意相通,全无窒碍。就算有以前催眠术的基础,一人一鸟的交流顺畅至此,也已经乎常理。 人与乌鸦都能如此,人与人之间,又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一念至此,罗南便有决断,先是要建立联系,用乌沉锁链……可这群黑帮人员,有什么吸纳的价值啊? 罗南还是有点儿小小的洁癖的,犹豫一下,念头再转: 或许可以用别的代替? 一念既生,人面蛛阴冷诡异的眼神,便从一众黑帮成员身上扫过。 黑帮成员中,当然没有人能看到人面蛛,可就是被那只诡异的乌鸦盯上,也足够心慌的了。 一帮人正进退两难的时候,乌鸦忽地张开翅膀,“刮”地一声叫,嘶哑难听,让人一个哆嗦。 更重要的是,在这叫声响起的同时,一个微弱,却又莫名清晰的声音,直接响起在脑海深处,又在心底盘绕: “我问,你们答!” “我的妈呀!” 凄惨惊惶的叫声拔起,有人掉头就跑,与之同时,也有人一声不哼,翻着白眼倒地。 “……” 这回罗南真的没动手脚,是这哥们儿自己吓晕的。 当然,很快,试图逃走的黑帮成员,每人都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攻城锤,不至于昏迷,又很难受,以至仆跌地上,抱头惨叫 前前后后看到这么些凶残而又诡异模名的场面,一众黑帮成员是真真正正僵死在当场。 什么妖怪、畸变种、黑科技……之类的荒诞念头此来彼去,可脚底下当真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随着压路机隆隆远去,渐不可闻,路面上一时静寂无声。 “我问,你们答。” 罗南重复了之前的言语,与之同时,他也关注着格式塔的变化。 位居“技师层”的人面蛛,目前是一切变化的中心。随着罗南心意定下,这头暗面种,就吐出了“蛛丝”般的细线,投射到浑沌的情绪浊流中。 人面蛛就像是一个娴熟的渔夫,利用“蛛丝”,接二连三地钓起“鱼儿”,将它们甩到格式塔的最底层,与谢俊平、猫眼的图像并列,只不过要虚淡得多,就像是脆弱的气泡,随时可能破灭。 对应到现实中,就是十多个黑帮成员,无一例外地被纳入到人面蛛的控制下,在恐惧的情绪肆意蔓延之时,没有什么事儿,比这个更容易了。 作为幕后的主使者,罗南也是第一次见到人面蛛如何控制目标,一时都看呆了眼: 原来竟是这么简单的? 不管怎么说,随着“局域网”搭建,心灵联系形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约两分钟后,六耳那边传来灵波,是爆岩主动与他联系:“草草草!侦察,你去哪儿了?” 只听话里的情绪,罗南就能猜出结果:“追丢了?” “那只黑耗子,别的不行,钻巷子打洞的本事第一流的,还特么打黑枪……喂,说好的前突侦察在哪儿?” “你们度破百,我跟不上。” 当然,是乌鸦跟不上,这一点,罗南当然不会向爆岩说明。 “草草草草草!” 爆岩连爆粗口:“你附灵也要选个管用点儿的啊!度要快,什么游隼、矛隼,不都很好嘛,弄个乌鸦算哪回事儿?” 爆岩如此埋怨,罗南也不生气,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个出身军旅的大块头,不把他当外人,而且,也开始信任、依靠他的能力。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果然,爆岩回过味儿来,也觉得不好意思,咳了两声:“既然知道你有这本事,回头我帮你在协会里收购一只好鸟儿,只要价钱合适,畸变种也不是不可能。” “成啊,回头你帮着挑。” 罗南笑了笑,话锋一转:“虽然侦察做不到,情报倒有一些。你在哪儿?” 第五十七章 局域网(下) “鬼知道我在哪儿,我看看地图,哦,河武区德商大厦。上面看一脸光鲜,底下就是这么个德性?” “德商?” 罗南记得,刚刚得到的情报里就有这个点。看起来,爆岩的追击能力也不可小觑,已经离最终的目标很近了。 “稍等,我马上过来。” 墨水冲天飞起,在交错的的楼宇间穿梭,罗南灵魂体驾驭着人面蛛跟在旁边。 乌鸦的飞行度确实太慢了,人面蛛连三分力都没使出来,悠哉游哉地跟上,罗南更是完全没把精力放在飞行上,而是利用精神感应的全景画面,观察这片久闻其名,却从没有踏足的阴暗之地。 回收层混浊的夜色,给他的感觉很微妙。至少,他没有太多在夜空中飞翔的体会,倒像是在水流中游动。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全景式的画面,将这片区域最深层的一些东西剖开来呈现在眼前,让这份感觉持续加深、异化: 不但是水,还是污水! 全景画面中呈现的一切,具体的细节的东西太过纷杂,无暇一一解析,然而那些概略扫过的东西,比如黑帮、娼妓、毒贩、赌场,以及从中抽象而出的暴力、色欲、贪婪、麻木等等,交织混染在一起,形成了无数浑沌污浊的颜色,劈头盖脸泼洒过来。 所有的一切,又汇聚成咆哮而过的浊流,冲刷整个回收层,再汇入淹没整个夏城的汹涌情绪大潮中――说到底,这里也只是支流,充其量更脏一些吧。 在此环境下,人面蛛倒是很舒服,用“如鱼得水”形容也不为过。可很快罗南就现,人面蛛徜徉在情绪浊流里,却有些“食欲不振”。 这些污浊的负面情绪,不正是它以前最渴求的食物吗?这家伙正是依靠类似的东西不断成长壮大的,可现在,却大有不屑一顾的意思。 罗南尝试与人面蛛交流,目前他对人面蛛有关信息的解析,还远远没有完成。强行理解的话,多有含糊混乱之处,最终只能确认一点: 人面蛛已出现了某种层次上的进化,以至于原本的食物,已经不能满足其需要――毕竟,没有哪条鱼是靠喝水存活的。 人面蛛的进化,或许就相当于从“浮游生物”向“鱼类”的跃迁? 他该表示恭喜吗? 就在罗南为“人面蛛进食”问题开动脑筋的时候,德商大厦已然在望。 爆岩早已经等得不耐烦,此时他就在站在大厦十层的外墙突出部位,遥遥眺望,见了墨水飞过来,老远就兴奋挥手: “快快快,我在这儿找到个入口。” 墨水扇动翅膀,寻找降落地点,爆岩哪还等得及?就往自家肩膀上指:“这里,保证安全。” 罗南也不与他客气,给墨水下令,直接降到爆岩肩膀上。随即两人就开始交流各自的情报。 “大楼三十层往下,包括地下建筑,都是回字形结构,划分内外,其实就是设了一层隔离区。很多与‘回收层’毗邻的建筑,都是这么干的。” 爆岩在等待的时候,没少查资料:“隔离区是单向通道,警备森严,锁死了一切权限,想从‘回收层’进入大楼商业区,根本没有任何正常渠道,任是谁都一样。 “隔离层之外,就全是黑帮的天下了。他们就是在这儿打通了无数的老鼠洞,不只是在德商大厦,包括相邻的几处建筑,都给打通了,里面住的人还不少……” 罗南听爆岩在那儿唠唠叨叨,也将这部分情况与自己了解的情报相对应,组织了一下语言,方道: “根据我得来的消息,德商大厦这里,有一处地下格斗场,经常有人到这里参与赌斗,很多都是一掷千金的大豪客……杰克就是格斗场的王牌主持人、裁判,也有可能是幕后老板之一。” “地下格斗?”听到“格斗”的字眼儿,爆岩立马来了兴趣,“我怎么没听说过?夏城几乎所有的格斗场,公开的、私人的、合法的、非法的,我都去过啊!” “……大概是因为,这里属于未成年人专场吧。” 德商大厦隔离区外围,正如爆岩所说的那样,肮脏、杂乱,又暗道纵横,也就是罗南,从那些黑帮成员口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再加上精神感应的全景图像支持,几番转移趋进,倒比盘踞在此的黑帮,还要来得流畅自如。 爆岩本来因为追击杰克不利,憋了一肚子气,想要泄。哪想到罗南一到,直接作弊开地图,进来这一路,只看到黑帮人影追逐穿插,却只能在后面吃灰,真正碰上的少之又少,他满身的力气,都难有用武之地。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罗南绝不只是利用乌鸦来侦察,而是有一种更高级的感知挥作用。 “乖乖,你这能力不对头啊!范围上,就是猫眼也没这么变态……” “猫眼?” 罗南对那位突然出现在自家格式塔中的桀骜女子,还是挺感兴趣的,反正现在行进强度不大,就顺口问一句:“她的距感知范围有多少啊?” “全域感知五十到七十米;灵觉感知嘛,状态好的时候,极限记录是三千七百二十公里……” “多少?”罗南本体都差点儿没呛醒,“你说的是公里还是米?” “就是公里没错。”爆岩哈哈一笑,“很不可思议吧?不过这就是距感知的可怕之处,只要感觉来了,根本不和你讲道理!想当年,猫眼做得最牛B的一件事儿,就是以感灵觉制导百万吨级的钻地核弹头,直接砸进畸变种在荒野的地下巢穴,标准的一入魂哪,军方一帮眼高过顶的大佬都跪了!” “……”罗南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之前还为自己灵魂体的感应范围而自得,可立马就碰上一个只能仰视的标准。 可是转念再想,如此的牛人,此时竟然就无息无息地进入到他的格式塔中,多多少少受他影响、钳制,感觉又是非常微妙。 爆岩又在那儿做总结:“某种意义上,猫眼的能力,应该是最接近‘通灵者’的那种类型,却没那么玄虚,除了不稳定,以及对暗面种无能为力以外,几乎没别的缺点了。所以呢,千万别得罪她,否则你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她都能找到你,趁你入梦的时候……咔嚓!” 做了一个拧断脖子的动作,爆岩又哈哈大笑,回手捏了捏墨水脑袋:“你真要小心了,那天我就觉得,她和你好像天生不对盘儿……咦,没路了?” 前面是条死路,尽头是一面漆白的墙,爆岩敲了敲,实心的,还内嵌钢板。 第五十八章 真种子(上) “墙对面就是隔离区,外加一个地下格斗场。” 此时爆岩除了白墙,什么也看不到,可罗南不同,他的灵魂体已经穿墙透壁,里里外外进出了不知多少次,对里面的布置,恐怕比设计师都要来得清楚。 结合此前获得的情报,他向爆岩解释:“原本隔离区里除了监控和防御系统,不允许再有任何其他布置,但为了保证场地面积和观看效果,大厦管理方还是做了改造,并占用了外围的部分区域。 “这也就形成了一处模糊地带,回收层的黑帮,可以与上面世界的赌客交互作用,一方支付钱款,一方付出人力。杰克也就是这处模糊地带的实际控制人之一,这里是他的老巢以及聚宝盆所在。” 爆岩没有再问细节,作为经常出入地下格斗场的男人,对里面的门道,他甚至要比罗南清楚得多。大厦的管理方,应该就是庄家,也只能通过这里,才能在当前的信用权限社会中,将无形的信用转化为有形的财富。 但对这个,他根本不关心,只对如何抓到杰克感兴趣:“杰克就在格斗场里是吗?我们怎么进去?硬砸出一个通道来?” 爆岩还真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意思。 “这里本来就是一处通道,紧急疏散用的,设计是只能从里面打开。”罗南让墨水扇扇翅膀,打醒这位满脑子暴力的哥们儿,问题是,完全没效果。 “吼吼,还是要直接一点,看我的。” “不,等等,再等几秒钟。” 罗南话音未落,前面这堵白墙,就向一侧滑开,内层的钢板则向反方向滑动,然后才露出冰冷的金合墙,但这堵墙壁,也从中间开裂,显出一处微光照明的甬道。 三层防护,尤其是最后一层足有十公分厚的强度合金墙,让爆岩一时哑然,再不提暴力开路的事儿。 至于眼前的甬道,并不太长,从这头可以一眼看到底,那边的门户半开,有更强烈的光透进来,还有嘈杂的声响传入,显然,外面就是地下格斗场的某处位置。 爆岩却是先看脚下,甬道中,坐倒一个人影,现已人事不知。他扭头四顾,很快现,在这人头顶,有一处密码盘,对应的屏幕上,正显示开启成功字样。 “你的……内应?” 爆岩很快就纠正了这个荒谬的想法,但接下来的猜测,对他来说只能是更荒唐:“你不要说,你隔着墙,把这家伙给控制了,让他来开门?” 正中靶心! 说起来,催眠术配合人面蛛的“钓鱼法”,效果真的很不错。 罗南只是通过六耳呵呵一笑,保持那么点儿神秘感,示意爆岩把这条应急通道闭合,这里肯定是与控制室联网的,虽然也瞒不了太久,可能瞒多长时间,就瞒多少吧。 “见鬼了,这就不止是附灵……是某种能力加持,其实你可以让乌鸦具有你的部分能力对不对?你有巫师血统吗?还是哪个秘密教团出身?” 爆岩的想法越来越离谱,罗南还真担心从他嘴里蹦出个“灵魂出窍”之类的话来,只能再次打断他:“加快度吧,杰克有很大可能只拿这里中转。隔离区不能进入德商大厦商业区,却有直通上层市区的通道的。” 爆岩当即闭嘴,简单收拾一下现场,就穿出甬道。 外面是一条环形走廊,弧度非常明显,让人感觉空间确实有限。此地的经营者,也确实是把空间利用到了极限,内凹侧的墙壁上,隔三岔五就是一幅曲面壁投,上面呈现的,都是格斗场上的精彩画面。 “果然都是小孩子。” 爆岩眉头皱起,他是专业人士,对上面呈现的各式画面感觉糟心:“有一定的格斗技巧,不过都是比阴、比狠,特么这是要人命啊!” 屏幕上剪辑出来的击倒画面,很多都是断手断脚,或击中要害,这种事情,在成人格斗界,爆岩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画面上交手双方,看上去任是哪个都不会过十五岁,也就是罗南一般的年龄。 一帮半大孩子,毫无保留的狠手,他们真的知道,代表什么意义吗? 从眼中流露的凶光看,他们很多人是知道的,而这种扭曲思维带出感觉,更让人不适。 此时,走廊两侧都传来脚步声,照爆岩的意思,直接顶上去算了。不过罗南示意爆岩到另一侧,某个门口蒙着厚厚幕布的房间里去。 爆岩以为是进入格斗场的甬道,可进来现,这是似乎是一间休息室,布置很简陋,只有衣柜和长椅,再往里,才是通向格斗场的甬道。 此时,休息室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穿着格斗短裤,光赤上身,没有穿鞋,头上搭着毛巾,脸面下垂,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他应该就是下一个登场的选手。身边教练、朋友什么的,一个也没有,孤零零的,一身的冷寂阴郁。对爆岩这个突兀闯进的大块头,竟然毫无反应。 爆岩都有点儿愣了,然后就现,室内其实很嘈杂,休息室里也有显示屏,只是比外面的要小些,外放的声音则很响,让人很怀疑,这间休息室能起到什么作用。 此时,显示屏上正好跳到新的画面。 “看,杰克!” 罗南提醒爆岩注意,两人的精神都是一振,不过很快就现,这仍只是一场录像片断。 当时的杰克,身着裁判服,打了领结,身子笔直,进退有度,除了一脸的伤疤有些碍眼以外,像一位贵族管家,更甚于裁判。也无怪乎他的主持局、裁判局会如此受欢迎。 “这一场还不错。” 爆岩用专业的眼光点评:“个头瘦高的那个,基础很扎实,出手也有分寸,很好的控制型选手……等等,这剪辑不对啊。” 剪辑师在这轮选择的镜头,都是爆岩夸赞的瘦高孩子缓手、躲避、迂回的画面,与前面激烈厮杀的场面,截然不同。 如此的镜头语言,应该是在暗示着什么。 罗南现,那个一直低头的选手,正抬起脸来,也盯着显示屏看。毛巾下,露出他瘦削苍白的面颊,竟是出奇地平静,对一侧的爆岩,依旧不理不睬。 莫名地,一直在罗南驾驭下老老实实的人面蛛,有些骚动。 第五十八章 真种子(下) 人面蛛关注的焦点,就是那个安静沉寂的选手。这人的年龄大概和罗南差不多,那份内敛至乎阴郁的性格,也差相仿佛,然而人面蛛的关注原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罗南接收到的反馈,倒是以期待和饥饿居多――就好像一位老饕,紧盯着炉上渐熟的菜肴,想吃觉得可惜,不吃又好生急切。 这就是你选择的新食物? 罗南刚刚还在琢磨人面蛛的食谱变化,现在就有了真实的参照。不免拿出几分精力加以关注,可一时又哪能看得明白? 也在此刻,镜头一转,诡异剪辑的比赛结束,接下来竟然还有赛后画面。两名选手站在拳台中央,杰克则站在他们之间,似乎是宣判胜利者的时候了。 从前面的剪辑看,就算瘦高孩子的剪辑莫名其少,但优势也非常明显,呈现出惊人的控制力。 不过,杰克并不急于宣布,他低头看表。 此时,剪辑画面的配乐诡异地停止,使得四面看台上尖锐的口哨声和呼啸声,愈地响亮、嘈杂,震耳欲聋。 终于,杰克有了动作,他展开双臂,却没有像正常裁判那样,抓住参赛选手的手,而是同时揽住两个半大孩子的肩膀,看上去非常亲密。 可在此刻,孩子们的身体僵硬了。 杰克不急于宣判胜者,而是像念诗般言,声音通过微型麦克风,传遍全场:“作为裁判,我必须公正地加以评判,这是一场保守的战斗……” 看台上的嘶叫声猛地拔起一个层级。 “一场逾时的战斗……” 尖叫欢呼声更响亮了,一些人甚至站起来,向着拳台挥动手臂,由此带动了更多的人,很快,整个格斗场再没有人坐着。 杰克的脸色不变,吐出最后的判断: “一场虚假的战斗!” 看台上的人们彻底疯狂了,混乱嘈杂的声响,已经汇聚成简单而又令人心血下沉的单音: “杀,杀,杀!” 拳台上,两位少年面无人色,想要挣扎,却被杰克的铁臂牢牢钳制。在微笑中,杰克如此说: “没有失败者,也没有胜利者!” 话音未落,杰克两臂同时力,清脆的骨胳碎裂声,通过他身上的微型麦克风,传遍全场。 两个少年,肩膀骨架都在瞬间分崩离析,强大的力量合拢,压碎了胸骨、脊柱,又将两个不成人形的少年强行夹抱,使之在杰克胸口前“相拥”。 一对七窍流血的脸面对撞在一起,然后软成了两堆死肉。 杰克放松双臂,两具尸体滑落,他看都不看一眼,又做了个双臂交叉挥动的手势: “团结局、友爱局……pass!” “我草!” 不等下一个镜头切换,显示屏突然凹陷崩裂,却是爆岩凌空一拳,直接打爆。如此激烈的反应,彻彻底底地暴露了爆岩的立场,但他怎么会在乎,又呸了一声: “一帮渣滓。” 那位安静的选手转过脸来,瞳眸中有些意外,可这份情绪还没有传递到面部,就已经湮灭了,最终他只是简单吐出两个字: “你们?” 爆岩瞪大眼睛看他:“小子,你要参加这种狗屁不是的格斗?” “下一场就是我。” 爆岩粗暴地挥挥手:“去特么的下一场,既然老子到这来,就永远没有下一场了。那边通向格斗场是吗……” 说着,爆岩就要举步,此时他不只是正义感爆棚,更因为这个格斗场里生的事情,让他这个格斗爱好者感到恶心。 看爆岩有直接砸碎格斗场的倾向,罗南无奈叫停,这已经和他们的初衷完全脱节了好不好? “我敢打赌,你只要进场,杰克立刻跑得无影无踪,就算你把场子里的人全部打翻,让这个凶手跑掉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你侦察的问题!那个黑皮耗子为什么还没有找到?”爆岩情绪激动之下,也犯了和罗南同样的错误,忘了是在灵波网里交流,直接开口。 安静选手见爆岩与空气说话,眼睛在空气中划过,别无所见,最后停留在他肩膀的乌鸦之上。 他张了张口,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声:“先生,您是在与乌鸦说话?” 爆岩愣了愣,扭头看过来,莫名其妙就道:“呃,是的。” 话刚出口,爆岩就后悔,这么回答太傻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什么明显表情的安静选手,竟然微笑起来:“原来是乌鸦先生,我也可以和他交流吗? 略有些生涩的笑容,与出奇幼稚的言辞一起,在这个狭小的休息室里绽开。 也是此时,爆岩和罗南才真正清晰地认识到,这位马上就要走上拳台,接受致命裁决的选手,真的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而已。 而也是在此刻,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安静近乎死寂的眸子里,微微闪光,整个人的生机和灵气,都从那对狭长的眼眸中,荡漾出来。 面对这样的一张面孔,爆岩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耸耸肩: “好吧,如果他乐意的话。” 借着爆岩耸肩的力量,墨水半飞半跳,径直落到安静选手半伸出的胳膊上。当然,这是在罗南的示意之下。 “喔!” 安静选手欣喜于墨水的灵性,随即,他微微直起身,很郑重地向墨水欠身:“我的名字叫瑞雯,他们叫我掠夺者,但我只是一只乌鸦而已,这是我的第1oo场比赛,也是最后一场,希望乌鸦先生能给我祝福。” 这次词句多一些,罗南就现,安静选手……叫瑞文是吧,嗓子很有特色。似乎还没有经过变声期,嘶哑中带着一点儿尖音,又有着天生的气息共振,非常独特,让人感觉,如果他去唱歌,应该非常不错。 “呃,那个……” 爆岩听不太懂,试图插话,又被罗南制止。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此时的瑞文,就和很多时候的罗南一样,完全陷在自我的圈子里,自成一套逻辑,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去强行打破。 或许,这是他最放松的机会,最珍惜的时刻。 也是这时,人面蛛蠢蠢欲动。在这头新晋老饕的眼中,正有一颗明亮的种子,从黑暗幽寂的深渊里升起,纵然仍在一道道浑浊污流的困缚包围之下,却是纤尘不杂,纯粹明透。 美味,无以伦比的美味! 第五十九章 裁决路(上) 罗南的感觉与人面蛛同步,人面蛛“强烈关注”的,他没有漏过的道理。如此强烈的刺激,也使得一部分浑沌的信息变得清楚明白: 从“浮游生物”跃变成“鱼”之后,人面蛛果然不会再拿情绪浊流当食物了,如今它真正感兴趣的,是浊流中起伏上下的“灵性种子”,事实上也就是人生于情绪浊流之中,却又与浊流迥然有别的、更具生机的东西。 这种“灵性种子”,想要成就绝不容易。必须能够拥有克服污浊情绪欲望的心境修养,且具备积极向上的基本态度,才能最终成形。 就像瑞文,早前也只是具备了雏形,直到与“乌鸦先生”对话,从死寂冷沉的心境中摆脱,这颗“灵性种子”才最终升华,跃升到一个新层次。 类似的“灵性种子”,爆岩其实也有,但却深藏在他熔岩烈焰般的强大生机之下,反而不像瑞文这样清净明透。 对于人面蛛而言,“灵性种子”就是无以伦比的美味。吞吃掉“灵性种子”,既是进食,也是进化――它进化的方式很要命,根本是用其他人的“生机灵性”作为营养,其进化之途,就是建立在毁灭他人希望的基础之上。 毫无疑问,人面蛛就是一种邪恶到极致的存在,就算罗南很大程度上仰仗它的力量,也不会否认这一点。 不否认,却不代表会允许。否则,与人面蛛又什么区别? 罗南对人面蛛的彻底掌控,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管人面蛛的进食欲望多么强烈,乌沉锁链一抖,也要老老实实。 这时候,进入格斗场的那条通道中,有人走进来,开门的瞬间,格斗场的嘈杂声响,几乎把小小的休息室冲垮,幸好很快又隔绝掉了。 那人大声道:“瑞雯,准备好上场,无以伦比的第1oo场……嗯,你是谁?” “你爷爷。” 爆岩对着那人露出狞笑,在其骇然欲呼之前,一巴掌把他扇晕在地。 对此,瑞雯视若无睹,他已经彻底沉浸自我的世界中。他站起身,手臂轻轻的上下摆动:“好吧,乌鸦先生,我的最后一场战斗来了。你不会吝于祝福是吗?” “刮!” 或许是被摇摆得很惬意,在罗南没有话之前,墨水已经开口,嘶哑难听,却让瑞雯再一次微笑起来。 他就这么架着胳膊,走到爆岩身边,将墨水交回:“谢谢你先生,你和乌鸦先生的到来,是我的幸运。” “咳,没什么。” 以爆岩直来直去的性子,实在不适合与瑞雯这样内敛自闭的人物打交道。两边的思维逻辑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还好这个时候,罗南伸出援手,给爆岩支招,让他询问情报,虽然问的言语也很笨拙:“你刚刚说1oo场比赛,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1oo场比赛之后,我可以选择走上裁决之路,离开格斗场。” “……呵呵,全是套路,而且是被人用烂了的。” 类似的事情,爆岩在其他的地下格斗场见的太多了:“裁决之路上有挑战是吗?” “当然。” “以前有谁闯出去了?” “格斗场成立以来,最接近百胜的就是我,还有我的哥哥……对了,我代他感谢您之前的称赞。” “……” 罗南和爆岩同时想到,死在杰克铁臂之下的瘦高少年。 爆岩以拳砸掌:“事实不是很清楚了吗?什么狗屁裁决之路,这个格斗场根本就没有想过让你们活着出去。” 事实确实很清楚,这座格斗场就是一帮富豪和回收层的黑帮联手开办的。像瑞雯这样的选手,大都是回收层的一些穷苦孤儿,被黑帮控制,经过严酷的训练,让他们彼此厮杀,供那些富人取乐。 爆岩希望瑞雯能厘清真相:“离开?那只是噱头,噱头而已!” 然而瑞雯并无回应,只是撕下头顶的毛巾,露出清爽的乌黑短,他的面部轮廓其实非常清秀,在这种残酷摔打的格斗场中,清秀得有些格格不入。 爆岩还在劝说:“喂,加入我们好了,我带你一路杀出去……” 瑞雯却在沉默中前行。 爆岩伸手想抓住他,可瑞雯头也不回,只有冷澈的声音传入:“我要杀出去,以我和我兄长的方式。” 爆岩一怔停手,瑞雯也推开了隔音门,大步走出。 dJ高亢的声音传入:“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百胜战役,看哪,我们的死亡之翼,从无败绩的掠夺者,瑞雯!” 格斗场里的欢呼声传出来,在这暴乱扭曲的轰轰声里,夹杂着奇怪的音: “雌雄妖怪!” “平胸魔女!” “彻底脱掉,验明正身!” 爆岩一口气没喘好,呛了出来,差点儿把墨水也给带歪。罗南的灵魂体也险些没把住链子,让人面蛛冲出去。 “女的?完全没看出来……”爆岩傻在那里。 谁又能想到呢?瑞雯由始至终袒露上身,态度自然,且没有明显的第二性征,就是有,也被淹没在瘦硬的肌肉线条下。 罗南也有些尴尬,可这份尴尬的心思,在瑞雯登上拳台,将消瘦的身躯暴露在千百人目光之下的时候,又硬生生斩断。 爆岩撑住了即将闭合的隔音门,以至于格斗场的嘈杂声响源源不断地传进来: “哦哦哦,我赐予你离开的路!” “买买买!今天就开场拍卖吧。” “老子要尝尝平胸魔女究竟是啥滋味!” 欢呼声、哄闹声、口哨声,无休无止,数百位可能在各个领域都混出头面的富豪们,就这样用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身体、生命,去获取正规社会层面,无法得到的刺激。 瑞雯呢? 污秽的浊流,从四面八方拍卷而上。但那一颗纯粹的灵性种子,依旧是纤尘不染,这位难辨雌雄的女孩儿,已经彻底屏蔽了外界污秽的影响。 可无论怎样,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要置于如此污浊之地? 爆岩一声不哼,大步前行。 罗南也有些忍不住了,爆岩往前走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拦阻。 爆岩一路走出甬道,按理说他这个大块头生面孔,是很惹眼的那一类,但此时,格斗场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拳台上,对此并无所觉。 倒是拳台上的瑞雯,毫无征兆的扭过头,冷寂澄澈的目光,让爆岩又一次止步,欲进不能。 此时瑞雯的气魄,真正无以伦比,对她而言,这一场百胜战役,分明有着仪式般的神圣。 第五十九章 裁决路(下) 瑞雯很快又回正身体,安静地站在拳台中央,头部微微下垂,任四面看台的那些富豪们,肆意打量、评价她的身躯,不断地在赌局上加码,将气氛炒得越火热。 而在她刚刚走过的甬道前,爆岩嘴里脏字就没断过,扭头扫向四面看台,只想逮着个看不顺眼的狠揍。问题是,整个格斗场里,就没一个他不想揍的…… “那个杰克,还没有找到吗?” 爆岩专门注意一下本局的裁判,很可惜,并不是杰克,这让他更加烦躁。 罗南没有回答,此时他的精神感应已经覆盖了整个格斗场,并以之为中心,覆盖了半径过五百米的广阔区域,等于已经将大半个“德商大厦”都囊括其中。 就算因为各式建筑材料、电波干扰的差异,使得感应范围略有缩减,精度也在毫米级上下起伏,可这并不足以成为抓不到杰克的理由。 那个改造人,仿佛是彻底蒸了。 此时,瑞雯的对手也已经上台,忽略掉那一连串无意义的称号,是一个看上去足足比瑞雯大上两三圈的肥壮男子,完全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不过,四面看台上的观众,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他们同样给予这个选手以热烈的欢呼和怂恿: “嗑药男孩!” “来吧,火药桶,快爆炸!” “在台上就要干,特么太般配了……” 罗南的注意力都给吸引回来,他对格斗领域完全是门外汉,只有一些重量级之类的模糊概念。看到拳台上扎眼的体型对比,不免为瑞雯担心。 爆岩对那个肥男很不屑:“一个用药物刺激催熟的家伙……再这么下去,不用上台,自己的体重都能把骨头压折掉。” 可必须要说,药物刺激这种事儿,在地下格斗场很常见,包括瑞雯,也可能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压抑了第二性征育,否则,她一个女孩儿,先天体质不足,也很难获得百胜的战绩。 说来说去,爆岩和罗南心里都是没谱。 最后爆岩也只能安慰道:“有我在这儿,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救得回来……” 墨水张开翅膀,扇在爆岩脸上,这家伙恁不会说话。要救人还用你来? 关键问题在于,瑞雯现在的心境、状态,澄清明透得不可思议,可一旦受外力催折破坏,对心灵的损伤也是非常可怕,要比单纯的肉体伤害还要麻烦得多。 这一点,罗南刚从人面蛛那里解析出来,偏又不能对爆岩说明,感觉憋闷透了。 两人的交流毫无意义,可拳台上战斗的展,却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足足二十分钟的仪式前奏
相关推荐:
铁血兵王都市纵横
人妻卖春物语
穿成炮灰后和灰姑娘he了
小裤衩和大淫蛋情史(H)
被觊觎的她(废土 np)
高达之染血百合
御用兵王
我以力服仙
好你个负心汉_御书屋
我的师兄怎么可能是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