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喜。 剧烈的冲击震荡反挫回来,而在惯性作用下,罗南披甲的身形向前扑,几乎要撞到工位控制台的时候,制式阵列以及土层巡游者的既定防撞程序同时启动。 嗡嗡的颤鸣声中,罗南的身体像是过了电,从头到脚都是麻酥酥的,但是足够让他一头撞上隔离罩并对内脏造成致命损伤的冲击力,在这种过电式的震荡中层层消解。 除了有些旋晕,有些发汗,别无影响。 确实无法卸掉的力量,又在高效的冲击传导体系中,从制式阵列导出,延伸到土层巡游者的机械架构中,再导出外层装甲,在仍然快速滑行撕裂地面的舰体后方、在火焰和崩散的建筑材料碎片里,形成了一道呼啸而起的强劲旋风,声势惊人。 对于罗南来说,这一套发力、合力并卸力的硬核制式阵列应用技巧,才真叫惊人。 “哎哟不错,腿没软,站得稳,就这一条,绝大多数人就只配在你脚跟后面吃灰。” 咸竹还有闲情称赞评点,只是话说得长一些,他的嗓子就有些哑,还咳了两声,显然是刚才的硬着陆冲击,对没有披甲的他来说还是压力过载了。 罗南咧咧嘴,不知怎地身上出的汗有些多,很快渗了薄薄一层,又被作战服内衬吸干,依旧清爽,就是有点儿飘。 总不会是真给惊到腿软了吧…… 有此反应,罗南不好意思接话,只能闭嘴,想回头再看看咸竹的情况,可勾业尉官那边已经催命般发令: “快快快!按临时组别,安装对接模块……你们有一刻钟!” 勾业尉官所说的当然是天渊时间,换算成地球标准,只有八分钟的样子。 罗南是真没经过这阵仗,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这时候,就看出勾业让咸竹和他们一组的良苦用心。作为资深维修士官,咸竹在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到爆炸,别看嘴巴肆意评点,该做的工作一项也不少,在勾业尉官再度催促的同时,已经将分派给他们这组的任务,做了进一步细化,并分派给了罗南和梁庐。 “1号和4号,正好一前一后打对角……别慌,就是挖个土方,搭个框架。” 土层巡游者在滑行了七八十米后,终于停下,地面的似金属又似水泥的基建材料,已经被它撕裂了一道笔直长痕。但其最终的停留地点,恰恰就是距离前线三百米左右的阻击阵地预构建区域,显示出操控者的第一流的控制技术。 此时的土层巡游者,在罗南感觉中,就像是一只半探出地面的蝼蛄,六根节肢,或前或后,或左或右,都在扒拉“土层”,不断扩大、平整舰体所在区域的“地基”。 当然,这种操作,最终还是依靠自动化控制,罗南和梁庐在最早的设置之后,就能腾出手来,再接受咸竹调派,在“挖掘土方”的间隙,不断将土层巡游者内部存储的各类模块备件取出,吊装到各个指定区域。 莫名干起了挖掘和吊装的活计,罗南倒也不烦,因为他对土层巡游者、制式阵列以及二者所作用的基建模块的构形对应关系,颇感兴趣。 这种方式,不像梁庐所说的“空间对点渗透技术”,倒像是较纯粹的构形问题。 虽然“土层巡游者”毫不客气地剖开了“隧道”区域的部分地表,可二者之间的关系作用,反而愈发密切了,随着阻击阵地的搭建,还向着浑然一体的层次去努力。 作为控制者的罗南等人,通过制式阵列,在其间起到了明显的催化作用。 也因为如此,如今一头扎进火焰地带的土层巡游者,等于是联系上了在“火焰”式规则环境中,基建模块内部已经半死不活的时空防御构形节点,使之活化。又像是搭建一个功率不低的干扰器和信号塔,让周边所谓的“异常规则区域”,变得不那么统一、协调。 至少在土层巡游者“坐滩”的周边区域,火焰带的持续性、稳定性明显有些紊乱了。 说是搭建阻击阵地,其实也是在做整体修补的前置…… 后面的指挥官,脑子很清楚嘛。 正是在这种认知前提下,罗南对勾业和咸竹次第安排的任务目标,有了更深一层的见解,已算是“既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 慢慢的,罗南手头的工作进度就开始加速。 大约是三分钟左右开始,他已经不怎么需要咸竹再去分解细化,勾业那边安排一出,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到后来甚至可以预先做些准备,手头的活计越做越顺。相应的,他的思考空间也就越来越充分,发散的空间也就越扩越大。 他的思路渐渐放飞了…… 可惜的是,罗南暂时也只能是放飞思路。外界以“火焰”为表征的特殊规则环境,在“规范操作”的前提下,即便有制式阵列的增幅,对于更深层的细节,还是很难把握的。 放在地球上,罗南肯定是一波“纯粹感应”刷过去了,可在当前的场景中,他必须通过一定的物理介质来完成这一点。 罗南真想用切分仪去“切”一下…… “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胡搞瞎搞。” 咸竹的话音适时入耳,罗南有点儿意外,隔着金属面甲,咸竹肯定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变化,可那位还是一幅“我就知道你不安生”的表情…… 呃,罗南这才发现,已经有那么几只“飞蚁”在他手边打转,什么时候放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边的大菜鸟,脑子不听话,知识面还是够的。火狱暴君……话说现在的年轻人,在璇晶阵列里养得太好,对‘大君领域’的威能,是不是已经完全没概念了?” “不,我就是……” “啊,真是火狱暴君?” 快速上道的不只是罗南,在构形、造物领域都有扎实功底的梁庐,也已经适应了手上的工作,足够分心参与讨论了。 咸竹咧开嘴,反手抓着刚刚完成治疗,离开他肩背位置的针刀机械臂,表演了一手快速拆解,然后朝着罗南劈头盖脸砸过去: “想死特么就切,也免了给你收尸的功夫……接下来的外部作业,你就给我记着了!”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上) “通用名称:火狱暴君; “类别:域外种; “危险级别:天灾; “无法控制的躁乱者,生于极端严酷的特殊时空环境,一旦进入本地时空,就开始快速衰亡。 “没有任何敌我阵营概念,期间必须不断杀戮,夺取富含燥乱情绪的生命力才能维持生存;只有夺取了足够生命力并完成临时蜕变后,才会终止杀戮,投入最近恒星借助聚变能源跃迁离开。 “产出:火狱灰晶等…… “案例:…… “注意:任何一个火狱暴君在刚刚进入本地时空的鼎盛期,都毫无疑问是大君级,并拥有在该级别中最顶尖的爆发性杀伤。” 辅助智脑将有关火狱暴君的基本信息呈现在虚拟视界中,并且将最后一段重点加粗、标红,以示提醒。 这算是给他这位“新版时空堡垒设计者”,保留了颜面吗?一个暂时还没有特别明确概念的强者层次最强横的爆发,时空堡垒挡不住,似乎也情有可原……个头啊! 眼下唯一能明确的,就是为什么对方在惊天动地的第一击之后,没有趁热打铁,扩大战果: 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目前留存在裂隙隧道内的火焰射流,多半就是那头莫名出现的火狱暴君,最强力量层次的余烬了。 罗南嘴角咧了咧,就是到现在,针刀机械臂砸在面甲上的砰然声响,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那一刻,咸竹士官是真的生气了。 不为别的,就为罗南胆敢去捋大君级别域外种的虎须,试图用“切分仪”去触碰极度危险的“异常规则环境”更深层的力量源头。 如果罗南真的去做了,遭到反噬的绝不只是他一人,而是与他共同构形制式阵列的所有人。 那么,在这个游戏场景中,罗南极有可能以“罗xx”之名,入选本年度天渊帝**方安全培训重点伤亡事例,在全含光星系范围内广泛传播。 罗南知道他确实是险些做了蠢事,也不好分辩,只能借着勾业那边“外部作业”的命令,灰溜溜离开工位,闷头做事,再不寻摸那些奇思妙想……灾难之源。 当然,现在他就是想“切”一回,也要专门跑到三十米开外,才能找到属于火狱暴君的焰光残余。而在那之前,违令离开工作岗位的他,早就被军法官一炮轰杀了。 不过,有件事挺奇怪…… “喂,喂,罗南,别走神!” “啊……好的。” 随着外部作业任务下达,罗南披甲离开封闭区域,开始处理更复杂的事项,他的搭档又回到了最初。 此刻梁庐也是全身披甲,在外骨骼装甲的加持下,他的身形拔高到两米三四,面甲冷酷森然,看上去威猛许多,可传过来的话音并没变化: “别担心,我已经给咸竹士官说明了,你是献祭了常识的那类人!” “……谢谢。” “咸竹士官的暴脾气,在后勤部门是有名的,他无家无室,一直留在部队里,性子是古怪些,说话也直,可心肠真不坏,你别上心。” “哪能呢!” 罗南绝不会因为自身的愚蠢去怪罪别人,而现在烦扰他的,也并非是与咸竹的关系,而是: 噪声。 对“火焰地带”这种异常规则环境,罗南确定不再探究了,心思都尽量不往上面靠。可不知为什么,那喷薄燃烧的焰光,总是盘旋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 而且,只要他视线往远处的“火焰地带”去,稍做停留,就莫名会有些眩晕感,更讨厌的还是那些若有若无的噪声,在耳畔缭绕回旋。 难道这就是“火狱暴君”所控规则的反噬?可我还没“切”呢! 罗南想不明白,相比之下,手中的工作就是清晰严密太多了。 按照罗南熟悉的地球时间,此时距离勾业尉官下达“构建阻击阵地”命令那一刻,过去了大约六七分钟,命令时限即将到来,阻击阵地也已经呈现出了“非常明显”的轮廓。 正如早先设计的那样,这是一个以“坐滩”的土层巡游者维修平台为基石,与周边基建模块高度协同,如同搭积木一般,重新填补进来的一块“基本组件”。 就是“组件”大了些。 如果将六公钟之前的“裂缝隧道”与当前的情景分别拍摄下来,做一个对比,就能看到: 在距离隧道前沿三百米的这个位置,原本被强行撕开的裂隙,其下部区域重新封堵起来,高度大约在二十米左右,已经可以算是一堵高墙。 其物料正是以搭建基建模块的“筑版虫”为基础,灌下了“土层巡游者”大部分的能源储备,并且接入了周边时空堡垒节点,形成了较密集的能量通路,这才最终催化而成。 六分钟内,高墙坚城一蹴而就,其内部更有多个功能区间一体成形,由后续跟进的防御部队,架设了偏光盾、近防炮、波束武器等等,将其打造成了颇具规模的阻击阵地…… 或许叫堡垒更合适些。 此时的堡垒中,已经不只是他们几个维修兵。几分钟的修建过程里,前后有三个班组的防御部队,奉命过来支援,还有陆续到达的维修、医护等特殊兵种。 另外,从前线激烈战事中退下来的部分班组,也在这里休整喘息,并根据需要进行临时重组。 各种来源的官兵驻留在此,目前这里已经安排下了七十多号人。 阻击阵地的最高指挥官,也已经换成了刚从前沿阵地退下来的蒙帆校官。这位身上有伤,正接受治疗,但思路清晰,虽是临时接手,但在勾业尉官搭建的阵地基础上,还是布置得井井有条。 特别是“制式阵列”的协调运作,在相对复杂的规则环境下,一个身经百战的优秀指挥官,可以产生极大的正面推动作用。 阵地上七十多人,相较于隧道前沿的战场一线,人数固然不怎么起眼,可七十多个人共同架构起“制式阵列”,其中又不乏精锐士官、尉官,那份森然严密又周流不息的力量架构,仍给予了人们充分的支撑,仿佛每个人的精力都使之不尽,用之不竭。 再加上与时空壁垒的构形环境成功结合,内外协同之下,某些工作推动下去,简直是一通百通,流畅自如。 正进行“外部作业”的罗南,有着最直接的感受。 此时罗南负责的,是阵地前沿能源转化模块的调试工作。按照相关操典,必须对模块的十多个衔接部进行统一测试,这些衔接部彼此联动,有一处误差超标,全盘都要重来。 以前这类工作,都是交给经验丰富、操作稳健的老维修去做,罗南根本连上手的资格都没有。可如今,在蒙帆校官的调配下,他们全维组的精英维修士官,有一多半被派往前沿阵地,进行战地维修,支援紧张的战局。这边的活计,大半留给了梁庐和罗南这两只大小菜鸟。 罗南是下了“深究精研”的决心的,可真等到他上手,却发现复杂的模块调试工作,却是“名不符实”。那些“多头模块”,根本不需要他去测算调整,倒像是自带着磁性吸力,只要大概的方位不错,往那边一放,就会自动寻觅方位,精准对接,毫无差池。 “到这个阶段,阵列和环境构形的对接协同,已经严密到法度自具,不逾规矩的地步了……死的活的、有形无形,竟然可以融合到这种程度。” 反过来想,能够将这种高度融合协同的虚实堡垒,强行撕裂一道大口子的“火狱暴君”,其全盛时期,威能又当如何? 啧,怎么又往上面靠了? 罗南摇摇头,将调试结果传回,并得到了咸竹和勾业的次第认可。与此同时,新的任务又派发过来。 “在微基-06加装‘冻活’转接和维持模块……冻活?”罗南没明白“冻活”的意思,就查资料。 此刻,旁边的梁庐已经先一步吸了口气凉气:“咝,濒危重伤员转运,走这里?” 裂隙隧道是在极端意外的情况下,被强行撕裂开来的,固然是一条可直达中继站基地内部的捷径,却不在规划的路线之上。转运伤员自然有特殊的快捷通道…… 好吧,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随着蒙帆等一线部队人员的驻留,某些更详细的情况也传播回来。 据目前了解的情况,前线阵地在火狱暴君骤然出现并攻击之下,一度是有部分防线崩溃了的。磁光云母的仆从军趁势压上,趁着时空壁垒部分扭曲破损,突入到地表阵地腹心区域。 前线指挥的施源爵士反应迅速而决绝,他利用前线阵地构形设计以及“制式阵列”加持,短时间内将自身修为强推到大君阶位,抵挡住了火狱暴君的肆意杀戮,等到了对方的实力下滑机遇期。 这当然是有巨大后遗症的,除了施源爵士本人遭受的影响外,还有就是前沿阵地在强者交锋余波冲击下,形成了乱战之势。 混乱中,什么都可能发生。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中) “微基-06”位于阻击阵地(堡垒)贴着原基建模块的边缘位置,是专供进出的通道,类似于“城门”的作用。只不过无法通过中、大型载具,所谓“冻活”装置的转接也就成了必然。 在当下特殊的规则环境中,一切有序、精密的工作都会获得可观的加成,单纯安装模块,难度并不算高,进度极快。更何况,还有阻击阵地这边经验最丰富的两位资深维修人员,遥控指挥提点,以至于罗南他们从容到可以认真讨论有关“冻活”装置的技术以及相应八卦。 “……是一种类似于时间静止的装置?” “哪有这么夸张,只是瞬间冻结‘濒危’状态,而且没有一定的底子,以及死贵的前置装备,也是用不起来的。” 梁庐家世不错,能让他说出“死贵”之类的话,所谓“前置装备”的价格也就可想而知。 罗南“哦”了声,对价格之类的并不关心,只是通过转接和维持模块的图纸,尝试反推“冻活”装置的模样: 感觉像是时空构形设计……这段时间还真比较少见。 “专心,调试参数再测一遍,对这种‘重’伤员,态度要摆正。” 咸竹士官一张嘴,味道总是怪怪的,他通过临时组别频道遥控指挥,却几乎没有发挥作用,反而浪费了一个比较理想的手术窗口期,只能继续当废人,眼下正烦,有些没事找事的意思。 训完了罗南和梁庐,转脸就开始抱怨另一边:“转运线路百十条,那边选的是最糟糕的一个。从这边过,最起码的‘规则环境一致性’就保证不了,把前沿阵地也算上,中继站基地内外,还有比这一条裂隙隧道规则环境更混乱的地带吗?都让路边野火给烧开锅了!” “战场上哪有从容选择的机会?” 另一个被派来遥控、监督的,正是勾业尉官,临时组别频道里,他也不再和咸竹抬杠,仅是就事论事:“重伤员抢救抢运,本就不轻松,因为位置尴尬,没法穿过混乱的战场进入快捷通道,只能就近从这一条裂缝中转移,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否则蒙帆校官也不会在派出维修兵之后,又专门命令,让勾业、咸竹两人“监工”指导。 与此同时,在“微基-06”内部,还有一个班组的战斗兵随时待命,据说是为了在出现突发意外情况时给予接应。 “嘿嘿,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转运过来的是…… “咳!” 勾业尉官及时打断了咸竹那张臭嘴未发的言语,强行将重心扭转到技术层面上来:“替换的转运车辆会在20秒后,进入转接通道,和临时模块对接调试,从预置数据上看,应该没有问题。眼下变数就在那辆从战场上开出来的转运车……哦,负责转运的还是熟人来着。” “谁呀?” “尚敏尉官。” “她?她靠得住!” 罗南还是头回看到,咸竹如此斩钉截铁地表示信任一个人。 勾业的态度也差不多:“尚尉官技术水平当然是信得过的,但也要及时沟通,确定规则环境的细节影响……你来还是我来?” 咸竹没好气地回应:“你们都是尉官,我凑什么热闹?” 勾业就笑:“要不是当下你脑子不给力,让你过去搞个协调是最好不过。” 咸竹悻悻:“我去让她踩吗?” “迎前接应和协调,很有必要。”临时组别频道中,冷不丁地就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切入进来。 “我擦……”咸竹显然给吓了一跳。 此时,发话者的身份自然呈现在频道中,标注为“言贤”,级别是尉官,也就是“微基-06”内部待命战斗班组的负责人。 以尉官的职衔,管理一个十人战斗班组,要么是犯了事儿,要么就是高职低配,手下班组乃是一等一的精锐。 言贤的情况属于后者。 勾业对言贤很客气:“言尉官的意思是……” 言贤也是直来直去:“替换车辆已经开始进驻,可战场转运车目前还未进入‘隧道’……我已经和尚敏联系过了,她承认是受到战场影响,车辆也有故障。我建议由我们班组迎前接应,勾尉官你们派一个维修兵和我们一起行动。” “进入前沿战场?” “必要时。” 勾业沉默了半秒钟,便道:“可以。” 在安装点上,根本没有发言权的罗南和梁庐对视一眼,前者还好,梁庐的呼吸有些紧促,情绪色彩上,大约是兴奋与紧张兼具。 派遣维修兵,目前看来,大概率从他们两人中间选择一个。而这项任务,和此前任何一次维修、巡视任务都有本质的不同。 只是,梁庐的心境还在翻覆起伏,咸竹已经比两位上官更早一步点名了:“罗南去好了,正好是安装人员,心里有谱,切分仪玩得溜……早早过去做个预调试,省得耽误工夫。” 梁庐一愣,都还没分清楚心情是失望还是轻松,勾业那边也认可: “罗南可以去。” 仍是咸竹,紧接着又道:“罗南去是去,不过要先发个毒誓,别突然脑抽,照着路边的野火切那么一记……” 罗南大概能理解,这是咸竹式的嘱咐和叮咛,却一时不好回答。作为其上官的勾业,并没有理会,隔了一个呼吸的空当,忽然没头没尾说了句: “刚刚的消息,海纳没了,朱姆也不太好。” 咸竹没有说话,罗南身边的梁庐已经啊了一声:“海纳士官……” 罗南有那么一点儿印象,海纳和朱姆都是全维组的成员,也是老资格的维修士官,早早都派到前沿阵地做战时维修,罗南都没和他们见过面。 要说悲伤什么的,还不至于,可就是这两个似熟悉实陌生的名字,倏然编织成了一个不祥的调子,在即将出任务前夕,比什么叮嘱都来得实在。 频道中只闻声不见人,勾业的语调平淡,将此节抹了过去,只对言贤道:“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三) 由始至终,两位上官都没有征求罗南的意见。这种时候,罗南就是个要服从命令的士兵,就算他是新兵菜鸟也一样。 罗南也确实没有提出意见,他甚至不好确认,眼下是不是“内宇宙”模拟器混沌机理的又一次任务安排。 除了身边的梁庐,也没有人给他送行。 事实上,梁庐现在还处在一个心绪的低潮期,大概是选上和没选上、信任和危险之间心理较量吧。 罗南没有细究,新的考验到来,他也需要调整身心状态――偏偏他的状态还算不上特别好。 “要谨慎,还有听话。” 梁庐勉力振作精神,把自家也不怎么丰富的经验,用尽可能精准的词汇传授过来,“当然也要自信,尉官和士官都选了你,就证明你是最适合的……切分仪运用一定要按操典来!” 罗南默默点头,屈伸手指,徐徐调整呼吸。 也在这个阶段,他左眼的虚拟视界跳出信息,他被拉进了一个名为“机动九班”的组别频道,那位言贤尉官也在其中,且第一时间对他交待: “三秒钟后,我们到‘微基-06’的2号发射出口与你会合;从现在到出发,你有六秒钟调整‘组别阵列’为制式‘标-次3’型,实现班组对接;做不到尽快发声换人。” 就算对罗南来讲,天渊的秒单位要乘以五才符合他的时间感知,但连续听到三、六之类的数字约束,也让人的心底压力油然而生。 还好,罗南现在就在2号发射出口,他别的都不管,闭上眼睛,辅助智脑调出了言贤尉官所说的“标-次3”型组别阵列。其实就是标准战斗阵列的次级变体,作为在规模战争中,某个特殊作用的战术枝节而存在。 这也是天渊帝**队的特色:以机芯带动,作战部队在总体框架上的构形(阵列)设计,是一切战术、战略的基础。其他所有的战斗装备,都是作为这个框架的外延和挂载模块而存在。 罗南已经在最具有普适性的“制式阵列”里,与七十多人的大集体、与已经 成形的阻击阵地、与受损的“基-077”基建模块中时空壁垒部分节点实现了基本融合互动,有如汇入了河溪、泥沙、鱼虾,具对相对完备生态的大湖。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不太分明的“大湖”中,临时划入某个方向明确“支流”里,到外面绕一圈――他闭上眼睛,按照军方阵列操典的表述,形神气机与外挂的“竖领”机芯充分互动,进入到一个稳定中又相对活泼的状态。 机动九班的组别频道,对他放开了专有阵列的接口,罗南想象自己是一团塞进门锁孔隙的橡皮泥,结合对照“标-次3”型的构形设计,进行适应性的微调。 低沉鸣音响起,同时带来了呼啸的气流,还有梁庐的低骂声。 罗南睁眼,就看到一辆类似吉普的开放式轻型载具从他鼻子前面掠过,随即刹停。除驾驶员外,上面还坐着三个人,左二右一,留下的空座,显然就是给他的。 在后面稍远,还有同样类型的车子一部,算上驾驶员只有三位,另外就是三部高逾五米的单兵重型装甲,全组十人就已经到齐了。 不知道言贤尉官是哪个…… 罗南没有询问,也不多言,再向梁庐处看了眼,便一步跨上去,到那位置坐下。此时车上所有人都已经全副武装,外骨骼的金属面甲,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和表情,看上去都冷冰冰的,不管是这里,还是组别频道中,都没有交流的意思。 这可真不太友好。 罗南有种被排斥的直感,可是在他更熟悉的构形层面,就在他踏上轻型载具的同时,就像是锤头轻敲,砸下最后一节,“卡索”微响,已经完成了向“标-次3”型组别阵列的转化,与车上这几位,还有后面那些同样保持沉默的士兵榫卯相接,严丝合缝。 罗南没看时间,反正他确信没有超时,就那么挺胸道: “维护兵罗南报到。” 车下的梁庐向他握拳以示赞赏。 车上,坐在他对面的那位终于嗡声开口:“……可以了,走吧。” 显然, 他就是言贤,罗南当前所在班组的指挥官。 根据指令,车子和重型装甲都再度启动,陆续登上2号出口,在特殊的开合甬道中,“发射”出去。 只一个激晃,罗南都没来及缓冲,就来到了真正的“外部”,行驶在狭长如山谷的裂隙隧道中。 三百米外,就是前沿战场。 罗南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应该紧张一下,而对面的言贤尉官,通过组别频道,对他讲话,毫无遮掩: “你是临时加入的人员,我们不指望,也不要奢求有什么默契,只要确保完成各自的任务就好。你要做的,就是让转运车保持抵达阻击阵地的动力基础,并确保‘冻活’装置转接全过程,不出现任何设备上的意外。 “至于你的安全,由我们负责。你排在‘冻活’目标、维持‘冻活’设备的尚敏尉官之后,列第三位。 “你可以保持在之前组别频道联络,接受勾业尉官等人的技术指导,但是具体战术执行,必须无条件服从本班组的指挥序列安排。” 罗南没有什么可说的,点头应是。 说实在的,自从他进入“游戏场景”以来,不管是哪位,头一回和他对话,即便没有恶意,也总会拿他的“新兵”身份说事儿。 像是言贤这种,就事论事、公事公办的风格,还真让他有些好感。 他也扫过组别频道中,明确标识的指挥序列编号。这里面的大概意思就是, 言贤死掉有副手,副手死掉有第三、第四、第五……等等的临时指挥。 当然,在这之上,是更为严密的远程指挥体系,目前这个班组的上级指挥,阻击阵地的蒙帆校官,可一旦进入前沿战场,很可能会有新的变化。 罗南念头转动之际,运输载具已经前突了近百米,速度太快,以至于警示音都落后了一档: “进入‘异常规则’区域……” 罗南发现,即便隔着金属面甲,入眼的光线也变得分外刺眼,且摇曳不定,让人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四) 火狱暴君的领域规则残余啊…… 罗南不惊反喜。 对于“规则”、“领域”这样的东西,罗南谈不上特别熟悉,但也不算陌生,处在一个“我知道、我经历过、我大概明白……但是我没法拿出来讲课”的程度。 如果在地球上,与超凡种作战、在雾气迷宫中徜徉,也算是经历的话。 不管怎么说,罗南对这种东西的兴趣是很大的,他知道,掌握领域规则并熟练运用,是他的构形能力水平再上一层楼所必须踏过的门槛。更何况,在游戏场景中,这种东西给他的刺激又是如此明显…… 而且,不只是对罗南本人的刺激,当罗南与机动九班的成员,快速通过这一火焰地带时,他们所结成的“标-次3”型组别阵列,统合而成的构形框架内部气机能量流动,分明也受到了炫光以及对应高温的影响。 在机芯组的自动调节下,从班组人员到配备的外骨骼,再到载具、重型突击装甲,都做出了对应的微调,机械承担了更多的压力,消耗了更多的能源,削弱了外界强大的热辐射;与此同时,相关人员也需要保证内殖或挂载机芯的工作效率,在形神框架状态上,给予配合。 这只是在物质层面,对应在构形层面,罗南“看”到的,还要复杂得多,但也直白得多。 罗南按捺住“切”一回的冲动,用不出格的方式,认真去观察。可问题在于,条理是那个条理,可以细节层面,不管他怎么认真、用力,看的都不是特别清晰。 之前距离较远的时候,罗南还在猜测,可能是精神感应模式受限的缘故,可如今他所乘坐的轻型载具,根本就是从火焰地带上碾过去,标准战斗阵列与火狱暴君的残余规则直接冲突,他所见的仍然有限。 这绝不只是炫目光芒的影响干扰,真正让他纠结的,是在炫光之后的模糊感,就像……分辨率不高所导致的马赛克斑块,简而言之: 图糊了。 这算怎么回事? 是火狱暴君领域规则的天然影响,还是观测能力的限制?又或者……是“内宇宙”模拟器的问题? 罗南隐约捕捉到了一个以前忽略掉的环节,但还没来得及做更进一步的分析,在“基-077”基建模块上形成的300米的“峡谷”地带就一掠而过。 就在罗南以为,他所在的班组会直接冲到裂隙隧道外面去的时候,轻型载具骤然刹住,同时在组别频道中,言贤尉官下达战术指令,所有在轻型载具之上的人员都下车,围绕两个重型突击装甲,进行新的安排部署。 这一刻,组别频道中的信息交流快速增长,但多而不乱。罗南是目前最高级别的受保护人员,没有额外任务,其他人都在组别频道中,接收了具体指令,并陆续散开执行。 作为指挥官,言贤尉官就在罗南身边,好像是与他们接应的目标,那辆仍然看不到影子的“转运车”负责人联络。 罗南一时清闲下来,便扭头四顾, 打量周边环境――他多少有点儿意外,因为来到裂隙隧道的尽头之后,并没有那种“豁然开朗”的画面变更,倒是和隧道内部保持着相当的延续性。 前方仍然是看不到头的“火焰峡谷”地带,只是材质不再是“筑版虫”尸骸堆积的特殊物料,而是前卫4号行星的自然岩层。 现在罗南脚踩的地面,仍然属于“基-077”基建模块,温度颇高但也在可控范围内,可再往前去不到十米,基地时空壁垒的防御构形影响开始大幅消弱,“火狱暴君”的炫光火焰也就愈发肆虐,视线严重受阻不说,地面以及两侧的岩层,似乎都要在高温中扭曲融化了,甚至有部分熔岩状的黏稠火流,在陡壁裂缝里流淌,猛看去,倒有点儿“血魂寺”的模样。 与之对应的,爆闪、轰鸣、气浪、碎片等等战场元素,已经开始彰显出更多的存在感。 “峡谷”上空,不时有飞行器、飞掠的异形生物低空掠过乃至坠落,当然还有“火焰峡谷”中持续崩塌下来的大片燃烧土岩,让人怀疑他们再往前去,用不着敌人动手,就是被活埋的下场。 可是,罗南还是看到,机动九班的士兵,在接到指令后,即便只是外骨骼轻甲状态,也毫不犹豫地前进到不断崩塌的“火焰峡谷”深处,进行战术警戒和探索。 前突的士兵身上,确实存在着“制式阵列”给予的加持,在炫光火焰的喷射炙烤下,体外呈现出薄薄一层光膜,加以抵御。可很快那几个人的身形便都被火光吞没,就算组别频道中,代表他们状态的各项数据都还正常,可那份视觉效果,也让人心惊胆战。 根据罗南的粗略判断,这些炫光火焰的杀伤,大约相当于烂嘴猿的程度,形式也比较相近,同时攻伐物质与精神层面,目前暴烈略有不及,但在持续性和渗透性上远胜。 也就是说,在地球的标准中,这些可都是b级别的杀伤。 可那些前突的士兵,哦,机动九班的所有成员,都是士官阶,他们是说进去就进去了,毫不犹豫,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确实现了在极端恶劣环境下的生存和机动。 至于他们的修为……用地球的标准还真的不好估计。 按照罗南的估算,中继站官兵的个人战力,如果与地球方面比较,忽略掉精神侧的特殊情况,还有一些兵种的特殊性,单以战斗部队论,士官一级已经介于觉醒者与建筑师之间,也就是c和b级之间的层次。 如果再算上装备加成,大概就是b-级别的肉身侧……用量子公司、天启实验室那些“升级版”的深蓝行者来对比,或许更恰当些。 尉官、校官,个人战力已经稳在建筑师层面了,不过就是b或b的区别。其中还有个别例子,像是卢安德那种百战精锐,搭配装备之后,能发挥怎样的战力,罗南也不好估量。 至于更上一层的显爵,据说职衔与实力,多少会有点儿差异,但将其视为超凡种级别,并没太大问题。 这样算来,中继站 防御部队一万余人,士官十中取一,尉官百中取一,再加上十二显爵,只这一只部队,除了超凡种数量稍逊,其余层面已经对地球那边形成了全面碾压。 可罗南还要说,实力对比不是这么看的,单纯比较个人战力,根本没有意义。 不知有多少代差的武器装备怎么算? 修行的系统化怎么算? 最最直接的,两人可成、三五人可成、十人百人可成,千人万人亦可成的“制式阵列”,又怎么算? 罗南在现实层面,与深蓝行者打过很多回交道,也一直在研究燃烧者、原型格式、深蓝平台、天启实验室等目标。他深知,一个深蓝行者不可怕,但十个八个、成组成队的深蓝行者,合力开辟的“格式化空间”,却绝不容小觑。 可那套颇有威胁的“协同合击系统”与天渊帝国这边的“制式阵列”相比,除了在精神层面的应用上格外奔放以外,在各个层面、各个细节上,都存在着或大或小的差距。 最重要的一点,地球上接受改造的燃烧者,就算这段时间快速膨胀,最多也就是一两千人,能够达到b级评价的,就更少了。 可以中继站这边上千名士官,至少在战斗序列,几乎没有例外…… 确实是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战力,可是在此基础上,对中继站形成全面围攻之势的大君级幻想种及其仆从军,战斗力又是什么级别? 更不用说,在更为广阔的层面上,在动辙以千百年计的漫漫时代背景下,像是湛和之主、昌义璇大君、诸天神明之类的超级强者,根本就是超出了他理性想象建构的范畴之外。 这一刻,罗南站在裂隙隧道的边缘,面对几乎扑面而来的炫光烈焰,在地球上逐步建构起来的超凡力量标准,开始消融、崩塌。 与之同时,破碎的“废墟”里,好奇与求知的嫩芽正在疯狂地汲取养份,迅速成长,以至于他在军规森严的集体环境中,渐渐雌伏下去的某些心思,又开始跃跃欲试,砰然作响。 也在这个时候,言贤尉官突然叫他: “罗南。” “是,尉官。” 罗南以为要开始行动了,哪知言贤是他拉进了一个临时对话组。在这里面,作为技术指导的勾业和咸竹已经在了,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刚闻其名的尚敏尉官,还有位叫做达陌伦,也是尉官衔。 罗南又是所有人里,最“小”的那个。 但此时,没有人理会这些细节。 在对话组界面中铺开的,是此刻外部战场上的形势简图,非常直观。 从罗南这边看,他就像是侧对着一副象棋棋盘,视角从楚河汉界的平行方向切入,两翼就是激烈绞杀的战场。 标识转运车的绿色光点,勉强算是“楚河汉界”的左侧边缘,大约刚刚越过“卒林线”的位置,艰难推进。 要到罗南等人所在的位置,成功跳出“棋盘”,至少还有两格的距离。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五) 罗南看到了战场形势图,但这并不代表他要在……或者说有资格在这上面费脑筋。 早他多时进入对话组的几位长官,眼下已经把形势分析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罗南要做的,仅仅是执行而已。 哦,由于技术工作的特殊性,他还要提前做些功课,有一些基础判断,否则他恐怕连进入这个对话组的机会也没有――天渊帝国既曰“帝国”,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是等级森严的。 还好,举荐罗南参加这一行动的勾业,非常地照顾他:“这是转运车的结构图、挂载模块图,还有‘冻活’装置的设计图,所有的都是构形和机械双份…… “还有,这是目前转运车的实时自检状态,还有我和咸竹士官根据以上资料,确定的更换备件清单和维修计划。其中已经有一部分,由机动九班携带过去,其他的确认无误后,将由战场补给部定点投送。” 罗南瞬间接收到了大把资料,也接收了勾业尉官在这件事上复杂而周密的思路,为此颇是汗颜――与勾业这种资深维修兵相比,他的思维就太直线条了些,闷着头就跟过来,完全忽略了备件和维修计划,如此就算到了转运车那边,难道用牙去修理吗? 咸竹也发了声:“基本上,你可以按这个来,但要注意,是基本上!现在这鬼地方,每眨次眼都可能有变故,而且某些人选择的战术路线,‘基本上’就是奔着意外去的。” “闭上你的嘴巴!我们已经耽搁一刻钟了,再多耽搁哪怕十秒,整个行动还有个鸟意义……” 从未打过交道的达陌伦尉官,声音语气听起来非常暴躁,而且还带着大口的喘息,罗南甚至能听到更深层的一些爆鸣杂音。 这位尉官先生,莫不是还在战斗中? 对这样的人物,罗南是生不起气来的。 而很快,属于女性的微沙嗓音响起来:“达陌伦你的意见和态度已经明确,也不会改变,那就专心做你的事去……侧翼又中了一炮!” “切!” 简短的语气词都没完全落下,对话界面就已经显示“尚敏将达陌伦踢出对话组”的字样。 这位尉官大姐真干脆! 罗南不免联想到勾业与咸竹对这位女性尉官的信任,乃至于“忌惮”。 念头刚闪过去,耳畔又响起这位的声音: “现在车体左侧的内层磁线圈断裂,储能槽报警,要怎么做?” 勾业第一时间道:“你只要……” “我在问即将登车的那个维修兵。” “……” 罗南这才醒悟,这位尉官大姐直接就是奔着他来的。可就算知道又能怎样?他以前可没有接触过“转运车”之类,相关图纸资料也刚入手几秒钟,怎么可能想出方案? 话说罗南在专业知识上,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被人问到张口结舌的地步了?正是因为这种快要被遗忘的经历,他越发地不济事,脸上“腾”地涨红,以至于有些发烫。 一句话问倒罗南,尚敏尉官的语气微冷:“也许那两个废人派你来,会有更周全的考虑,但我认为你在登车之前,最该 做的就是补课。” 我擦! 罗南当即联想到那位达陌伦尉官的下场,哪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在这个瞬间,他想到的并不是“求饶”或“缓刑”,而是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理应与战场形势简图同时存在,但却没有体现出来的另一样信息。 念动声随,罗南脑子里过了什么,就直接蹦出来什么:“我要转运车的实时路线以及周边时空壁垒构形作用的监控图……” 天知道他仓促之间组织的言语,是否能够传达到位。反正话音未落,罗南已经给踢出了对话组。 之前在对话姐中看到的战场形势简图,也给抹得干干净净。 “哎!” 罗南低叫一声,也没什么用处。此时,身畔的言贤尉官转过头,金属面甲之下的眼睛,似乎在观察他。罗南就琢磨,是不是让这位长官帮着传个话。 可在这个时候,罗南左眼的虚拟界面中,“楚河汉界”的棋盘形式再度显现,同步显现的还有上面复杂变动的图形线条,以及流水般刷过的数字符号。 换了以前,罗南也要懵掉的,可是经过早前听升占校官授课,他对这种表达方式已经有了些适应能力了,知道这就是中继站最高级智能“葵姨”对基地内外区域防御状态的实时监控数据,懂行的人自然可以从中获得应有的讯息。 罗南勉强算是懂行的人吧。 除此以外,“棋盘”上还有更直观的标识。 两条虚线,从代表转运车的绿点上延伸出来。一条是沿着“楚河汉界”的边缘推进,在临近脱出棋盘的最末端位置,插入中央“峡谷”区域;另一条则是从所在的格子位置,直接插入“峡谷”,然后从中直取阻击阵地所在。 看到这两条线路,罗南立刻就明白,此前在临时对话组中,那些长官合计、争论的主题究竟是什么,当然也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 果不其然,也就再一个呼吸的空当,沿着“峡谷”边界延伸的保守线路,已经被抹消掉了,剩下的只有从“峡谷”深处强行通过的那一条。 罗南自然抛弃了无用区域的数据,专注观察前方“峡谷”区域的时空壁垒作用情况。 错乱变动的图形线条是直感,快速切换的数字则更为冷酷。罗南对后者不够敏感,但只看前者,已经知道这条路绝不好走。 其他的危险,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对他来说最头痛的,就是如何应对时空壁垒与火狱暴君领域规则的剧烈冲突――转运车的结构强度是一项挑战,“冻活”装置的运输环境维持是另一项。 罗南快速翻阅图纸,拼命地汲取里面的知识要点,以至于大脑皮层都隐隐胀裂。 正绞尽脑汁的时候,言贤尉官沉声开口:“你的意见?” “我?”罗南一怔,也知道自己没有犹豫的时间,当即咬牙答道,“我需要实地勘察、应变。” 这绝不是一个好答案,但言贤尉官也没有别的反应,只道:“那就出发……前面轻型载具无法通过,你开启跟随模式,钉住杰钢,我在你后面。” 杰钢是机动九班的 重型突击装甲机师之一,罗南视线就往左侧瞥过去,看那具足有他三倍高度、五十倍重量的钢铁巨兽。在机芯程序上,那边已经开启了有关接口,罗南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暂时不用你多想,专心研究资料,到转运车上你必须发挥作用。” 言贤尉官没有说,到时候罗南没有发挥作用会怎样,罗南也不想知道。 辅助智脑再度震动,是勾业尉官再度发来资料,且是非常体贴的、有关“磁线圈”和“储能槽”问题的解决方案。 咸竹的信息紧随其后:“别担心,好几个战地维修兵也在那边机动,我们还没疯到让你独挑大梁的地步……” 罗南眼皮跳动,尽管咸竹说这些,应该是要为他减压,可他只当没看到这句话。 言贤尉官也不再耽搁,在接受到前突的侦察哨最新信息后,在组别频道中发令,整个班组向前推进。 包括罗南在内,共计十一人,半秒钟不到,就彻底没入前方不断燃烧、崩塌的岩层“峡谷”地带。 离开“基-077”基建模块,踏上星球自然岩层的刹那,罗南左眼视网膜上常亮的虚拟界面,分明黯淡下一层,部分是强光的影响,但更多还是蕴藏在炫光火焰之后,火狱暴君破碎领域规则的干涉与干扰。 这份复杂而破碎的规则,距离罗南是如此之近,如果不是外骨骼装甲以及“标-次3”型级别阵列的隔离,现在罗南也许已经融化在里面。可就算在这个距离上,在火焰细节层面,还是马赛克式的模糊。 真奇怪……管它呢! 罗南眯起眼睛,用眼帘隔绝火光的穿刺,保持思路的纯粹。这一刻,火狱暴君的领域规则奥秘,也要给他承载的任务让路。 前面,杰钢士官驾驭的重型突击装甲,直接撞开了火墙以及不断砸落的土石碎块,强行在已经半崩塌的“峡谷”深处,开辟出前进的道路,同时也“牵”着罗南,保持相对同步。 后方,言贤尉官则在不断调整班组内每个成员的接受阵列加持的权重,而不管他怎么调整,罗南永远是最优先的那个。以至于突前数百米,在视界完全受阻的情况下,罗南身上除了飘洒的浮尘,以及火焰炙烧而提升的温度,竟然再没有别的什么变化。 罗南就在这样的条件下,不断地整合设计图纸、转运车实时自检结果、周边环境……当然还有时空壁垒、标准战斗阵列等大小构形体系的连环嵌套和作用关系。 他知道时间紧迫,有关实物机械部分,干脆彻底放弃了,只专攻一门。也因此,他所掌握的知识信息,没有标准可参照,有的只是那份建立在构形思维基础上的大致脉络,还有渐渐稳固的心念。 冷不丁地,组别频道以及罗南辅助智脑的任务系统中,同时刺入了一道指令,包括对应权限和信号链接,而最核心的一句就是: “上车!” 罗南猛一个激零,下意识仰头,紧接着便看到,一团巨大而蓬松的土石浊流,外裹着炫光火焰,朝着他所在的队伍倾泄下来,而在土石与火焰中间,是隐约可见人工塑形的金属造物。 ,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六) 转运车就这么下来了? 纯看头顶上山崩地裂的声势,简直就是全数活埋的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冲进去? 罗南终究不是久经沙场的百战精锐,当他看到火石交迸、倾泄而下的山崩之势,本能也要分析一下局面。 问题是,他如今身在班组之中,根本轮不到自己做判断。他不动,前面的重型突击装甲牵着他动,身后的言贤尉官逼着他动! 都不用再发声催促,组别阵列的构形变化,就是最明确的指令。 罗南没有抗拒,这种时候他做出了最符合战场纪律的选择,以操典式的标准动作,完成了一系列调整,整个人就像是被无形弓弦崩出去的箭矢,跟在重型突击装甲后面,冲进了火焰与乱石的洪流中。 这一刻,罗南隐约找到了前段时间与宫启交战时的感觉。特别是周边扭曲空气乃至一切物质形态的炽烈高温,像极了当时作为最终战场的熔岩洞窟。 可眼下局面,又不比当时智珠在握,实在混乱太多。呼啸的土石洪流,裹着烈焰,连续冲击而下,如同在身畔连续擂动的大鼓,震波搅动脏器,往复动荡。 这还算好的,证明班组战斗阵列的防御力量还在发挥作用,开路的重型突击装甲也撕开了最具杀伤力的“山崩”势头正锋,给罗南撑开了一个调整发力的空间。 至于一副要“砸死所有接应人员”模样的转运车,在“坠落”的中段,其有若重型卡车的巨躯,明显有了一个反向制动。 虽然因为一侧磁浮装置受损,导致车体失衡,尾部重重砸在“峡谷”岩壁上,形成了更惊人的土石塌方,可总不致于直直坠落下来,酿成自杀残杀的惨剧。 当转运车在半空中努力调整体位的时候,不用提醒,罗南也知道时机到了。 但仍不用他多费心思,他左眼虚拟视界,已经呈现了通向本次行动目标的模拟路线,甚至标注了发力的具体方式和节点,罗南所要做的,只是精准执行。 其实,就算他执行失误,一直如影随形的言贤尉官,也必然会是最后的保险――罗南能够清晰察觉到,言贤尉官已经追到了他背后触手可及的距离,随时可以在后方发力。 新兵菜鸟,可真不让人放心哪…… 金属面甲后面,罗南咧开嘴角,心境倒是越发澄澈,他开始在心中默数,用地球的读秒节奏: “二、一……咦?” “规避!” 身后的言贤突然改变了指令,比指令下达还要快上半个节拍,已经开始扭腰发力的罗南,被身后冲来的钢铁身躯强行撞倒。 而前方的重型突击装甲,本就魁伟的躯干在这一刻又膨胀数分,双臂“砰”声合拢,机械模块变形,撑起一块具有相当面积的大盾,将罗南和言贤,还有其他两名机警地扑回来的两名班组士官,护在下方。 罗南一头栽进疏松且而还燃烧着火焰的土层乱石中,什么都看不到。可他仍与转运车保持着链接,故而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本来已经快要调整完毕的转运车,侧后方突然遭到一记极为强劲的炮击! 这一击的穿透力和爆炸力强横之至,以至于转运车后部将近五分之一的金属外壳、挡板和零件,直接炸了个满天花,同时喷溅出来的,还有至少三具人体……或者残肢碎片。 转运车瞬间失控,罗南接收的实时信息明白显示,车体动力系统错乱,原本强行制动而有所消减的坠落冲势,猛然又有暴增,从半空中斜插下来,撞在“峡谷”另一边已经快酥透的底部岩层上。 重卡型的车体,挟着坠落的冲势,凿进去快三米深,却又是疯狂摆正,在失控动力的无节制推动下,如同一把钝刀,在燃烧的岩壁区域切开了一道极深裂口,又顶着半边岩层轰然前行。 方向倒还是阻击阵地那边,可这样一来,却是与过来接应的罗南等人完美错开! 看到这情形,罗南下意识要起身,可按住他肩背的言贤一言不发,给了一个明确的向下的力,制止了他的动作。 下一瞬间,罗南通过转运车监控设备,看到火烟四起的“峡谷”上方,有些异常的“颜色”投落下来。 那颜色是相对发暗的黄绿色粘液球,沾火即着,烟雾四起,又迅速积聚到一定浓度,然后轰然爆开,将原本附着在土石岩层上燃烧的炫光火焰,炸成了漫天火雨。 这轮火雨,只要落到实物之上,转眼就是一个烧蚀出来的孔洞,而且还有二度爆裂,阴毒之至。 罗南这边,规避得还算及时,有重型突击装甲挡在最外面,阵列防御力量有效集聚,算是躲过了一劫,就是杰钢控制的装甲,表层损伤不小。 可在另一边,本来就是遭受重创的转运车,防御力量明显不足,这轮火雨过后,就愈发地千疮百孔,那些催化出来的阴毒火焰,只要是烧起来,断没有中途熄灭的可能。 火光沿着车体的外层装甲,持续蔓延渗透,短短一个呼吸的功夫,转运车就成了名符其实的“火车”,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向着数百米外的“裂隙隧道”,发起绝望冲锋。 “走!” 这回言贤是强行将罗南拽起来,随即爆发式启动,方向折回,在“峡谷”的这一边狂飙突进,试图追上裹着火焰狂奔的转运车。 罗南用自身视角快速环视一遭,却见有连续的闷沉撞击,就类似于之前给了转运车凶狠一击的“炮火”,砸在两侧岩壁上。每次撞击,都炸开了漫天烟尘,冲击波往来交错,捣得人心肺震动,脑壳里都在持续摆荡。 而在“峡谷”上方空域,又有阴影横来,至少十多架低空掠过的飞行器,与数量更多的类翼龙形状凶物,以近乎对撞的形式,呼啸穿插。 其中相当部分第一时间就撞成了火球,有披甲士兵从机舱中跳出来,坠向峡谷边缘,甚至底部,也有的再无后续。 至于那些翼龙,正是喷吐酸液炸弹的元凶,此时也是颇有伤损,总算没能再投下第二波可能会要命的“催化毒剂”。 还有,也是在峡谷边缘地带,如同重型坦克般的巨大甲虫,不知什么时候涌上来,下饺子般往下落。其巨大体型,对于已经脆弱不堪的“峡谷”而言,简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给人感觉,转眼就是几十万方的土石崩塌下来。 无论是酸液翼龙还是突击甲虫,包括执行远程炮击的那些怪物,罗南都曾在“脱机测试”中见识过。在游戏场景中这么长时间,也了解到,这些都是磁光云母的仆从军,是其“磁化”和“缝合”双重力量作用下,制造的恐怖魔物。 还有,或仍在战场一角的火狱暴君,也极有可能是磁光云母第三种、也是最神秘的“界门”能力的作用结果。 这就是大君级的磁光云母的威能…… 呃,想得远了。 可眼前这些,毫无疑问都是转运车吸引过来的,其作战强度已经超出了常规。即便是以罗南还比较贫乏的相关知识,也能判断出,这代表了那个正高踞云端的大君级强横生命,正将其注意力,向这个方向投射。 基地方面,无疑也在调兵遣将,但在时空堡垒受损,前沿战局混乱的情况下,应手不免要慢上一拍。 此时的“火焰峡谷”,靠近“基-077”模块的自然岩层区域,已经快要垮塌殆尽。在滚滚土石洪流之下,“峡谷”的火焰非但没有被压灭,反而再度轰声爆燃,虽未再成“火雨”,冲击力也是强横之至。 本来已经高速折回的罗南,就觉得背上被高温烈焰扑上,那面的外骨骼装甲都要融化了。 也在这时,金铁铿锵,杰钢所驾驶的重型突击装甲,便如一堵坚壁,强行插入喷薄火焰与后撤的罗南等人中间,将高温和冲击波隔断。 另一边,另一台重型突击装甲也大约如是,护下了班组其他的轻甲步兵,至少挡住了部分、刹那…… 然后,这个临时形成的防御阵列,便被爆燃的炫光烈焰及其冲击波,裹着向后,摇摇欲坠。 而在烈焰冲击之后,更致命的凶顽大敌,才正要攻上来。 罗南顾不得后面的澎湃热浪,他只是紧盯着斜前方那台已经不成模样的转运车。此时此刻此情形之下,勾业和咸竹预做的维修计划,早成了一堆无意义的符号,罗南之前强行塞进脑子里去的大部分资料,也差不多要随着包裹车体的火焰,灰灰去了…… 言贤还在领着罗南追击,可是并没有什么有效指令。可以想象,他所在的临时对话组里面,必然没有什么明确的方案。 事实上,如此情境之下,对维持环境有苛刻要求的“冻活”装置,还是否在正常工作,都未可知…… 不,还在的! 极限狂奔之中,罗南的呼吸正变得越来越急促,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仍在不断刷新转运车的实时监控数据,即使其越来越残缺不全,越来越模糊混乱。 话说对罗南而言,这也没什么,对车体的机械结构,他原本就算不得专家,他真正的优势领域,是在抽离于物质实体之上的构形层面…… 在罗南眼中,如今的转运车,核心构形出奇的完整。 或许这种表述,还要推到更广阔的领域。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七) 罗南的意识,在紧迫局面下,倒是愈发地活泼起来,他试图将心中判断,打磨得更清晰一些,告知言贤还有勾业等上级。 可没等形成语言,侧前方的转运车,那个已经被罗南判断为“核心构形完整”的转运车,就在持续数百米的剧烈冲撞摩擦中,轰然解体。 解体瞬间,转运车那边甚至还形成了一记闷爆,迸发的气浪,将支离破碎的车体,从切入的岩壁中炸了出来,车体外壳四分五裂,零件碎片漫天飞舞,还有从里面崩出来的人影…… 金属面甲之后,罗南眼皮剧烈跳动,他也感觉到,身边的言贤尉官心神也有所波动,其裹在头盔下的头颅,左右摆动的频率明显增加,显然是受到眼前情境所慑,有所分心。 罗南当然也受到影响,“眼见”的情形,与更深层的感知判断,形成了一记结结实实的碰撞。但很快,脑子就战胜了眼睛,嘴巴更抢先一步,喘着气嘶叫: “‘冻活’装置没问题!” 言贤尉官往这边侧了下头,然后却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是的,没问题。” “呃?” 罗南对言贤尉官的心理分析明显出错了,然而最关键的判断,却正中靶心。在“爆炸”余波消散之后,形势就愈发清晰起来。 转运车是炸开了没错,可是其最核心部位,也就是承载着的“冻活”装置的舱室,还是基本完整的,最多就是被烟火熏黑了些,反而是趁机摆脱了经“翼龙”酸液炸弹催化的阴毒火焰,也摆脱了彻底失控的车体动力装置的负面影响,凭借着自带的小型动力泵,以磁浮状态,继续向阻击阵地前进。 速度虽慢了两个档次,却比先前稳定太多了。 至于那些在“爆炸”中崩出来的人影,分明就是主动脱离,七八个人或从容、或狼狈,但都是安然落地,正好是与被澎湃热浪“推”过来的机动九班会合,两边的战斗阵列构形,也瞬间调整到位,契合如一。 然后……大家继续大步狂奔。 没办法,即便前一轮毁灭性崩塌、爆炸形成的澎湃热浪,随着时间和距离的变化,开始迅速衰减,可在罗南耳畔,正陆续传入不祥的杂音,那是一种摩擦式的“嚓嚓”声,是凶横的突击甲虫,突破火光烟尘,快速接近的征兆。 此时,敌方空中的“翼龙”力量,开始被调动过来的基地优势火力压制;远方的炮击暂时也没了声息。可这些突破层层防线,强压过来的突击甲虫,仍然是棘手的强敌。 罗南曾专门研究过这玩意儿的资料,知道它们体形庞大,像是轻型坦克,每个都与重型突击装甲差不多,且力大无穷,节肢锋利,速度极快,近战威力惊人。也许其外壳略显脆弱了些,但是一旦受到重创,其整个躯壳就会自行燃烧,爆发力、杀伤力剧增,对目标进行决死突击。 可以说,一旦被这些家伙近身,轻量化装备的机动九班,再加上转运车上跳下的护卫人员,也最多就是一个以命换命的结局。 大家都知道厉害,所以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抓住现阶段敌方空中力量受压制的机会,营造出最合理的中远程交战距离和节奏。 然而更现实的问题,很快摆在他们面前: 甩脱了转运车外壳的“冻活”舱室,其自身的动力已经降级了,它的时速已经降到了五十公里左右,每秒推进不到十五米――而它距离阻击阵地还有将近一公里! 已经沉寂“很久”的组别频道,终于刷新的指令。 这一刹那,机动九班的士官们,几乎同步翻转身子,形成退防阻击的阵形,转送车的护卫人员,只略迟一线,也做出对应变化。 一两个呼吸的功夫,除了罗南、言贤之外,其余人员都明显降速,而那些突击甲虫,刚从炫光烈焰中出来,一部分已经全身过火,进入了狂暴状态,速度还在持续飙升。 一降一升,双方的距离便给抹掉了大半,落在最后面的,甚至已经开始与敌方接火。 就算罗南是战场菜鸟,也知道这绝不是最好的战术选择。 伤亡几乎在第一时间出现。 罗南是眼睁睁看着组别频道里,某个代号黯淡下去了……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个。 严格来说,罗南与机动九班的人们并不相识,见面也隔着面甲,换个地方、换个装束,多半也认不出来。只是人类天生的情感情绪机制,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这变化就如一记鞭子,直接抽在罗南顶门上,让他整个大脑皮层都在抽搐。 “我去加速!”罗南脱口而出。 “保障是第一位。”言贤尉官的声音平稳得不像真人。 罗南没有与他争论,也是这一刻,他心里头的方案,骤然清晰。他开始在与勾业、咸竹对接的临时频道中输出,调整、选定他所需要的工具和备件――两位长官此前划定的那些,至少有一大半要放弃掉,罗南也没有要求额外增添。 他要节省时间! 频道中同样没有争论,两位长官,同时也是维修兵前辈,选择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让一线维修兵按自己的思路去执行…… 如此,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确认……发射!” 罗南所要求的备件箱,便从阻击阵地处,通过制导技术发射过来,投向前方必经之地,以便接收。 然而当先到来的,却是连续三道炽热的闪光。几乎是贴着大家头皮划过去,在罗南背后若干米,确切地说,是身后阻击人员形成的火力线上轰然炸开。 阻击阵地“堡垒”的炮火支援。 炸翻了多少突击甲虫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形成了更大声势的塌方,直接将火力线后的“火焰峡谷”通路,彻底堵死。 凶横的突击甲虫,攻势为之一挫……也只是一挫而已。 那个大君级别的“磁光云母”,肯定已经将“火焰峡谷”这边,设定了极高的优先级。前线战场的仆从军,不计成本地往里面填。 这些毫无恐惧、死亡概念的缝合怪,摆出了炸开时空防御壁垒的疯狂劲头,以同类身体的爆炸为主攻,以尖锐的节肢挖掘为辅助,也就是眨两次眼、喘一口气的功夫,塌方的“峡谷”通道,便被后续的突击甲虫集群强行击穿。 这样的投入,貌似已经足够对前方的阻击阵地进行几个波次的冲击。事实上,现在阵地也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开始执行阻击任务。 罗南分出部分心念关注战局,然而他的思路没有乱,心思脉络反而越发地清晰。 前方,备件和工具箱已经到位。 侧面,磁浮状态推进的“冻活”装置外舱,甚至已经落后了他们一小段距离,更方面计算提前量。 他隐约感觉到,言贤尉官的视线转过来,这是一个必须要做出行动的关键节点,如果罗南没有及时反应,言贤会像之前那样,替他做出选择。 这次……真的不用了。 罗南在面甲后吐气吸气,并在组别频道发出“对接预备”的信息,这次他没有读秒,在前置工作完成之时,直接发力。 覆盖全身的外骨骼装甲,给了他更大的约束,其实是全身肌肉群的涨缩,形成了更具爆发性的力量,驱动他向侧前方弹射。 罗南终究不是真正的新兵菜鸟,即便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场,可是他在地球上,与各色人等的交锋历练,已经足够锻炼出他在关键节点的判断力和行动力。 这一刻,“冻活”装置外舱的状态、班组的状态、前方备件箱的状态以及他本人的状态,都以抽离于实体的构形模式,显现在脑海中,并持续刷新变化。 计算也好、预判也罢,说是直觉也没什么不对,罗南弹射的轨迹,与“冻活”装置外舱的前行线路,在前方二十米,“峡谷”中线的位置上,形成了瞬间的交汇。 而那里,也正是发射过来的备件箱所在。 罗南先一步隔空解开了备件箱的权限锁,控制这具材质特殊的箱体,平放在火焰覆盖的地面上。 悬空的罗南差不多是这个位置“等”了一等,姗姗来迟的“冻活”装置外舱,就从备件箱上方穿过,迎面撞上来。 一声闷响,备件箱准确吸附在“冻活”装置外舱底部,同时实现了数据链接。 至于罗南,早先已经获得的有关权限,此时发挥作用,完全是“铁疙瘩”状态的“冻活”装置外舱,其侧前方打开了门户,罗南一个缩身翻滚,合身撞进去。 也是这一刻,罗南耳畔嗡声震荡,随即撞上了一层虚无的空气缓冲膜,在不怎么宽敞的区域连打了十几个转,强大的冲劲就此消化。 只是罗南为了保证脑部和肺腑的相对稳定,对身体平衡控制得就没法太牢靠,“空气缓冲膜”一消失,他便在“咣当”声中,肩膀腰胯砸在车厢底板上 罗南除了大口喘息,再没别的反应,最多就是借机隔着底板测了一下备件箱的状态,便撑起身来,从仅有的一个侧向窗口向外看。 只见外面的言贤尉官,身形高速回射,显然已是回归了一线的战斗。 罗南视线再转回来,不可避免的,他的目光就被舱室中心位置,半透明的“冻活”装置吸引过去。 里面进入“冻活”状态的那位,似曾相识。不管是魁伟惊人的躯干,还是面颊上与血肉交融在一起的狰狞金属假体,都给人以极其深刻的 前两天,罗南还见过的: 没错,就是中继站高级军官之一,精锐机动部队指挥官,施源爵士。 等等,这位在这里,那么在前线抵挡火狱暴君的,又是哪个?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八) 罗南微微发怔,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好问题,很值得研究,可他并没有进一步深思,实在是精力不允许。 与其考虑这些,还不如趁机多喘几口气,缓过沉滞发木的虚弱状态。 “呼,呼……邪门儿。”罗南努力平复呼吸,也感受着汗液溢出皮肤又遭作战服吸干的重复过程,嘴里面嘟囔着无意义的字句。 今天抵达战场后,他的状态就没好过,疲惫、眩晕、烦躁……体力消耗也较平日增加不少。 罗南就猜测,要么是他没有在中大型“制式阵列”中长期服役的经验,“负重”技巧不够;要么就是外部混乱的规则环境,给予他这个敏感的“外来户”太多干扰。 但不管怎样,体力都绝不是干不好工作的借口。他用力再喘几口气,便半跪在舱板上,通过预设好的控制面板,遥控只有一板之隔的备件箱,检查那里面的模块和零配件,并在脑子里对其进行初步的分类。 对合格的维修兵来说,某种意义上,备件箱就等于是一个微型兵工厂。 刚开始维修兵生涯的罗南,究竟算不算一个合格的维修兵,还有可置喙的余地。但他脑子里,确实是储存着相当规模的设计图,还有更具有指导意义的构形框架。 几次急促呼吸的功夫,检查完成,思路也再次明确。罗南就开始敲舱板,他看过转运车的结构图,知道这个舱室原本是在车体中部,上下四方都有空间余量,以作为防护和缓冲空间,当然也有对应的出入口…… 他总要把工具拿上来吧。 “再往前半臂,你有04秒。”毫无征兆地,沙哑的女嗓从“冻活”装置另一面形成的阴景区域中传出来。 罗南一点儿都不奇怪,不管刚才车体如何崩解、护卫人员多少跳车或伤亡,“冻活”装置这边,作为仅有的医疗序列人员,尚敏尉官必然会在的。 此前罗南撞进来的时候,就是尚敏尉官卸去了他的冲劲。只不过罗南也好、尚敏也罢,都没有那个闲情、更没时间去招呼或聊天罢了。 但现在,涉及到“冻活”装置的状态维持,他们必须要有交流。 罗南也觉得有必要做些说明了:“我要五,呃,一秒整,取件并在备件箱内完成必要组装,然后我们再修正维持‘冻活’装置状态并与转接口调整适配,还有处理你的伤……咳咳咳!” 罗南说得太快,中间又临时换算时间单位,气没喘匀,以至于最后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的伤?”阴影中,尚敏尉官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但还是同意,“1秒整……准备。” 罗南不再说话,平复一下呼吸,向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手刚伸过去,那边的舱板就两边开裂,暴露出备件箱的上部区域。 下一瞬间,备件箱闭锁装置在细密噪声中打开,罗南心有定数,径直捞起后续所需模块组件,扔在舱室中;与此同时,他身畔几十只“飞蚁”嗡然起飞,在空气中,标示出只有罗南能看懂的、描述构形框架的辅助线条,并作为介质,传导过去部分灵魂力量。 又是近乎违规的操作,罗南不知道这是否过了线。他也顾不得太多,超短的时间限制,逼着他采取一切手段――在“切分仪”开工后,他的手才伸到备件箱里,加入装配工作。 双管齐下,罗南的装配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在某些节点上,外挂的“竖领”机芯都有些跟不上节奏,在他颈后微微发热…… 唔,又或许是对违规操作的不适应? “关舱!” 感谢勾业尉官装载有关模块的规范性和预见性,罗南并没有用完一整秒,甚至还提前一线告知,舱板随即闭合。 “加速预备!” 罗南高喝一声,随即就地往舱板上一趴,伸臂揽住刚才随手扔出来的可用工具和备件。他刚完成这系列动作,“冻活”装置外舱就像是一脚油门踩到底的跑车,在爆炸式的轰鸣中,以数倍于从前的速度飙射出去,几乎是瞬间跨越了剩余大部分自然岩层“峡谷”,无限接近了“基-077”基建模块位置。 至此速度骤降,又恢复了原来的水平,甚至还略有下滑。 但不管怎样,距离阻击阵地愈发地近了。 由始至终,备件箱以及它内部一半以上的模块和配件,都没有进入舱室,便已经完成了它们使命――不外乎就是个一次性推进器罢了。 “思路粗糙直白得可怕……”尚敏尉官的吵哑嗓子还算平稳,但说出这些可有可无的评价,就证明她的心神有所波动。 刚才的瞬间加速,把罗南直接掼到舱室尾部,撞得舱壁砰砰作响,他则嘿嘿两声:不管怎么说,简单的一次性推进器,使得机动九班和护卫人员的战场纵深,大幅后移到“基-077”基建模块之内,已经在阻击阵地保护之下,不至于和突击甲虫进行必死肉搏,这一下子,能拉回很多人呢! 当然,罗南也知道,他本次任务的核心,仍然是保证“冻活”装置内的重要人物,现在已经明确是施源爵士,以平稳状态运回阻击阵地,再转送到基地内部。 目前来看,还是比较平稳的。 一次性推进器的爆发,还在“冻活”装置外舱可以承载的范围内。罗南的计划虽然粗糙直白,却也是有着相对可靠的依据。 罗南不准备对尚敏尉官详细解释,毕竟突击甲虫的前锋,仍然在一百米距离内。敌方空中和远程打击,随时可能重整旗鼓,现在还远不到聊天的时候。 笑了两声之后,罗南便挣扎着起身,整理刚才护住的工具和备件,开始二度组装。 此时罗南所在的舱室尾部位置,倒是与尚敏尉官愈发接近了。没有了“冻活”装置的遮挡,一抬头就能形成对视。当然,彼此之间看到的,也只是各自的外骨骼装甲罢了。 尚敏尉官坐在舱壁边缘一个半凹的夹角处,一腿屈起,另一条平伸出去,看上去颇懒散的姿态,其实是在控制腰腹部的伤势。 相当沉重的那种。 罗南只往那边瞥了眼,就低头干手里的活,其间需要检测“冻活”装置状态,进行信号链接,需要尚敏尉官权限的,对面也配合无碍。 和之前任性的“一次性推进器计划”不同,罗南现在所做的,是实现“冻活”装置与阻击阵地转接口对接的必要前置,尚敏肯定看得懂,而且更重要的――若转运车完完整整地过来,也不至于如此。 当“冻活”装置外舱在“基-077”的前端裂隙中,前行了快一半距离的时候,罗南的调整适配工作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最紧要的工作,已经完成大半。 罗南终于可以将注意力转移到尚敏尉官那边,观察她的伤势,评估在不久后即将进行的转接工作中,这位还是否能够胜任。 尚敏的视线,则已经停留在罗南身上很久了,此时又哑声开口:“勾业和咸竹没怎么发挥作用……我的伤势,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呃,从构形上看出来的吧。” 罗南已经没有伪饰的精力,实话实说。 此时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冻活”装置也好、与装置绑定的尚敏也好,还有先后与他进行阵列链接的机动九班、勾业、咸竹、梁庐,当然也包括不断接近的阻击阵地、阵地上各司其职的官兵,甚至可以再推而广之,延伸到前沿战场乃至整个中继站的体系架构……统统都是以构形的形态,存在于他的认知之中,只有详细与粗略的差别。 罗南隐约感知到,战场上数千个节点形成的标准战斗阵列,即便不断有节点黯淡、消失,可由及而形成的恢宏体系,还是强行在前沿狂暴混乱的战局中,扎下了属于天渊帝**队的共同秩序。 全局如此,细部亦如此。 他暂时身属的机动九班,还有眼下身处的“冻活”装置外舱,不论是人是物,都属于这片共同秩序的一部分。 即便他们面对的局面,或多或少都有所不同,却能够借助这一共同秩序,强行消解部分压力,抹除某些混乱的变数,获得远超过他们个体实力的强大加持。 相应的,他们也要服从这一恢宏体系的基本原则,以搭建严密的集体领域,形成稳固的战斗堡垒。 懂得这一规律,对于体系内的很多变化,就能迅速判断和把握。当然了,罗南还远没有到勘破其终极规律的地步,但“冻活”装置的实时状态,尚敏的伤势轻重,还有战场形势在短暂区间内的变化,都属可知之列。 他笑了笑,走到“冻活”装置边上,伸手轻按住半透明的舱盖,回头看尚敏:“尉官你和这台装置深度绑定,以机芯实现把控,再借助制式阵列加持,确保环境条件稳定……可你给自己留的余地太小,在极限状态下,自身调整会出大问题。 “现在,你必须要分出一些压力了。”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完) 罗南所说的不是建议,而是站在维修兵立场上,给出的解决方案。他之前所做的组装,有相当一部分,也都是为这个方案而服务的,他的上级技术指导勾业和咸竹,都没有提出异议,至少保持着沉默。 不过,作为医疗序列在场的唯一一人,尚敏尉官必须要与他进行沟通: “压力转移是没错,转向哪里?” “主要是这部分机械结构,还有已经丧失功能的后半部分舱体……” 说话间,罗南伸手在光线黯淡的空气中抚动,使之呈现出可视化的投影效果。已经组装好的机械模块,有一部分“亮”起来;然后就是舱壁的几块区域。 罗南身外的“切分仪”也不消停,在空气中标出了相关的构形草图,而这些也有对应的光线轨迹来衔接。 随着罗南的标识,尚敏尉官的全覆盖式头盔,有了微幅的扭动,显然是跟随罗南的思路,认真观察并思考。 罗南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手指很快回转,点到自己的胸口: “还有我。” “你?” “我是调节阀门,目前这个设计只能手动操控……当然所有这些都只是中间环节,最终所有转移的压力,都要由整体阵列来承担。我会尽可能地将其导向非战斗序列,最好是阵地方向,避免影响后面的阻击队伍,这需要一定的权限,但我想我的上级会搞定。” 罗南语速已经提到了极致,属于维修组别的频道中,勾业尉官咳嗽了一声,倒是咸竹士官明确回应:“方案可行。调节阀门那里我看不太清楚,但只要前面的没问题,就算出状况,被转移压力碾碎的也只会是后半部分舱体,还有……维修兵自己。” “把血肉之躯塞进去的最愚蠢行为,可内核很高明……”勾业尉官终于开口评价,他刺了罗南一句,但仍没有吝啬夸赞之辞。毕竟在当前局面下,能够临时构想出来的计划里面,罗南这个是最具可行性、更重要的是对工具和备件需求最少的一个。 分崩离析的转运车,已经不足以支持更复杂的机械模块了。而要到阻击阵地前,再重新进行改装,浪费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大量的生命,以及宝贵的战机。 勾业最终只补充一点:“这是个半开放的作业环境,污染机率很高,但符合‘二级污染响应’要求,要注意做后续处理……我认为可行。” 这样的评价,显然是在多个频道**享的,尚敏尉官所在的对话组必然接受到了,也许还有更高级别的决策者。 总之,勾业和咸竹扎扎实实地给罗南背书,而罗南自信、强硬又决绝的设计,成为了最具说服力的元素。 最后尚敏尉官只是提了一句:“你最好能保证体力……我这里有两管强化素。” 罗南咧咧嘴,当然谁也看不到:“我这也有一管。” 强化素,其实就是军用兴奋剂,危急状态下,保证士兵状态或者强行吊命的虎狼之药。 罗南现在的体力,确实是另一个变数,可这又不是实验室,哪有完备条件可讲。事实上,在尚敏尉官发话的时候,罗南已经开始操作了。 “切分仪”的数量又增加了一些,在密封舱室中上下飞舞,其实是给“冻活”装置以及两个人之间,做最后的构形设计修正。 同时,它们也将成为载体,架设在各个重要节点之间。 所有的前置工作,罗南只用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完成――与之相对应的,是他在大脑以及维修组别频道中,更改优化过多次的设计。勾业和咸竹这两位资深维修兵,在幕后做了大量工作,补充了罗南在机械结构层面的缺失。 “压力泄洪甬道”已经搭建出雏形。 罗南还在按照自己的计划,逐步细化修正:“申请调出‘标-次3’型阵列组别阵列。” “通过!阻击阵地维修组接口已开放。” “咝!” 罗南抽了口凉气,倒不是说他一惊一乍,而是在超短时间内,迅速调整气机状态乃至形神框架细节,以对接不同的阵列接口,身体的瞬时负荷有些超标。 不管怎样,他还是顺利完成了有关步骤。 如此一来,罗南这个“泄洪阀门”后面的行动,不管成败如何,对于阻击战斗一线的机动九班,影响都会降到最低。 机动九班的组别频道就此断开,维修频道中,咸竹却跳出一句:“干得不错……言贤转给你的。能做到这步,确实不错。” 尚敏尉官插一句:“强化素需要吗?” “暂时不用。” 罗南又咧咧嘴,就算在天渊帝国的标准中,他还没有迈进“成炉布法”的门槛,肉身侧修为不值一提,可他的基础仍然相当牢固。早年服药以验证“格式论”的狠劲儿就不说了,修馆主传授的“九窍六根之术”,脏腑筋络骨骼皮膜无不练习,四肢百骸内外通达,而且又是标准的肉身侧觉醒者,在敏锐的构形认知加持下,这样的调整仍在他能力范围内。 他甚至还有余力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在一些设备缺失的时候,通过形神框架的微调,赋予自家外骨骼装甲额外的功能,临时充当导体,贯通机械模块和舱壁,形成更为顺畅的“泄洪甬道”。 且由于罗南已经链接上了勾业等人所在的阵列,“泄洪区”的面积也就扩大到了整个阻击阵地,按照他对尚敏尉官的话讲,就是“余地”增加了,实实在在地增加了。 尚敏尉官是最能感受其中变化的人,她半蜷曲的身子,不自觉就伸展开了一些。平缓的舒张感,导致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得到了基地内部“璇晶阵列”的直接加持――但很显然,仍在维修状态的“璇晶阵列”没这个闲功夫。 严格来说,积存在她身上、不断吞噬她的精力和生命力的负面力量,并没有减少或转移,可是随着“余地”增加,“制式阵列”对个体的加持和增益,就有更多可以运转的空间。 尚敏已经开始尝试站起来,顺口询问:“除了泄洪以外,你还能导入调节?” 罗南回应:“阵列支持有这一项。” “你在抢我们医疗序列的活。” “呃?” 尚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微喘着气,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靠着舱壁慢慢起身,又踉跄一步,来到“冻活”装置边上,手扶着半透明的外壳,确认里面施源爵士的状态。 “冻活”装置外舱,此时已经来到“基-077”的裂隙隧道中后段,距离已为坚城的阻击阵地,只有百米的距离,以罗南熟悉的地球时间标准,也就十秒左右就能抵达。 单从距离上看,已经成功在即,但施源爵士“冻活”状态保不住,又或者装置转接不成功,前面一切成空。 罗南下意识屏住呼吸,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和他一样。然后,他亲耳听到尚敏尉官如释重负的吁气声。 后者又扭头看过来,金属面甲冰冷,声音却有温度:“工具是人身的外延,人身也是工具的高级形式,唯有灵魂居中调度――你很古典啊。” 罗南仍不太清楚天渊帝国的古典定义,只能憨笑一声: “是吧。” 尚敏的“闲话”,就证明了罗南计划以及执行工作的有效性。也许这一瞬间,整个阻击阵地都吁一口长气。 工作至此进入平稳状态。 罗南颈后的“竖领”芯片,不断转回阻击阵地转接与维持模块的同步数据。在尚敏尉官那里,也有类似的东西,但只限于“冻活”装置本身,那也是其他所有设计和设备服务的核心。 不需要罗南费心,智脑系统便在这些数据之间,建立实时的对应关系,供执行人参考。 罗南的权限正在扩张,他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信息。这里面有基地主动向他放开的一部分,但同时也有一些更微妙的东西,正随着他浮动在“合规”与“违规”线上的特殊操作,渐渐呈现出来。 罗南的感应范围和深度,都在开拓。 他仍不能随意神游虚空,但在这个以机芯为中轴链接人与物,具备坚固物质基础和独特阵列体系的环境中,他的精神感应似乎又有了用武之地。 特别是对复杂信息的快速摄取、消化和解析,是罗南这种精神侧的拿手好戏。 渐渐地,罗南的意识又有飘忽。 特殊环境的限制有些松脱,他似乎拨开了前沿阵地区域的战争迷雾,得以观察欣赏标准战斗阵列所搭建的“格式化空间”,不,是“战争领域”之中,气象万千的构形演化。 虽然绝大多数变化,都遵循着罗南能够理解的模式,可就是凭借这些基本模式,“战争领域”还能够实现更高层次的运作。整体上不用说,便是局部,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升华到更高层级,与火狱暴君、磁光云母这种大君级别的强横存在相抗衡。 可惜,到这个层面就统统看不懂了,也是一片模糊。 罗南心态还是很稳的,在这个由“内宇宙”模拟器搭建起来的神奇游戏场景中,他看不懂的事情多了。但只要时间流速内外落差长期存在,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研究…… 咦? 一念之间,忽有奇妙的意象场景呈现。 罗南看到了两个自己。 一个沉睡在宽敞卧室内,整个场景凝固如版画; 一个却是站立在狭小的舱室中,动作也不大,但是每一瞬间都呈现出令人头晕目眩的丰富细节。 场景鲜明的指向性让罗南迅速醒悟:这就是现实与游戏中的自己。 果然,两边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 可话又说回来,从那瞬间的“截面”能感觉到,差异也并不是特别惊人的样子,与逻辑推导的结论有些相悖。 又或者,正在趋同? 罗南念头一乱,场景归于虚无,可是该明白的,终究已经明白了:从他在“游戏场景”中的时间,从这刻起,已经明显受到了地球时空真实环境的制约…… 极限,就要到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影之镰(上) 罗南仍不明白“极限”形成的原因,正如他也不明白,“内宇宙”模拟器的工作机制,心神难免有些混沌。 便在此时,磁浮的外舱已经进入了阻击阵地前五十米区域,尚敏尉官开始与阵地进行联系,提前激发“冻活”装置与转接模块的联系,进行预置。 “微基-06”基建模块,其外侧区域,亮起了微微的光芒,那是转接口能源与空气接触,激发的弧光。 “冻活”装置的外舱,已经逐渐削减本体的磁浮驱动力,与转接口遥相呼应,开始进入对接轨道。 所以,外舱推进速度进一步下降,照罗南估计,要走完这段“轨道”,按地球时间标准,起码又是十秒钟时间。 从这一刻时,任务就进入了最为关键的阶段。 罗南强迫自己收束心念,不在已经无法逆转的形势上多费脑筋,将精力投入到对尚敏尉官、“冻活”装置以及加装在“微基-06”中的转接模块等重点对象的状态监控中去。 可以想见,当下聚焦在这些对象上的,绝不只是罗南一人,不只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一幕;更有智脑系统实时演算,检测双方数据对应关系,任何一个微小的瑕疵,都会引发警报。 对接过程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失去了转运车的完整设施,单凭罗南急就章的应急处理,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在对接轨道上,“冻活”装置外舱只前进了15米左右,警报声和刺激性的血色信息,就接连跳出。 致命的设计失误还不至于,可是受限于条件,对接过程中,原本大量的自动运算、定时定量的工作,现在多半要凭借手动来完成。这就需要控制者大量的、频繁的、高精度的操作来支撑。 在尚敏尉官决定让转运车“四分五裂”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到了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应对起来相当从容,真正体现出医疗序列精英尉官的水准。 期间尚敏尉官没有避开罗南,甚至还有意展现给他看所有的双向联系信息和操作流程,以便及时做出反应。对尚敏尉官的专业领域信息,罗南也就是瞧个热闹,他的混沌翻译机制还远达不到精准转译的程度,一时间插不上手。 然而,罗南终究是有收获的。 看这一套建立在时空构形基础上、极致精密的特殊系统,从高度自动化进入到手工操作层面,固然是险象环生,却也等于是剖开了体系的“黑箱”,让罗南得以窥见时空架构的某个侧面,在具体构形上的应用模式。 最重要的,尚敏尉官个人实力,大约也就是b级建筑师的程度,在执行这种高规格、高难度的操作时,必然要借助“战争领域”的加持。 顺着尚敏尉官的操作逻辑,观察她在制式阵列中的原初定位和权限升格的过程和结果,罗南琢磨出了很多基本操作外的东西,其意识也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到更深层的区域。 他渐渐能够从更多的角度去观察“战争领域”,给它找出更多的对照物,用不够精确,但相对形象的比喻,描述这个深深扎根于物质层面、偏偏又不具备物质实体、恢宏又复杂的构形阵列体系。 嗯,现在罗南就觉得,“战争领域”在某个侧面,像是一个巨大的消化系统。 它时刻抵御大量的外来压力,将它们层层化解掉;同时还要承担内部很多不太符合规则的混乱元素,也要将这些尽量处理干净。 它吞噬进来的是垃圾乃至炸弹,却要通过复杂的周转,在尽可能不影响物质根基的前提下,将其消化掉,甚至还要将其部分转变成有效能量,重新加以输出利用。 这简直是一个无比庞大的“负熵制造机”,也就是说,它的力量就是秩序――可罗南说不清楚,究竟是秩序给予它力量,还是它本身就“生产”秩序。 罗南对“战争领域”的理解越发地深刻,他所能观照的构形结构及其相应变化,也就越是繁多。可不管这些结构及变化是如何地千变万化,气象恢宏,也都是根植于严谨扎实的秩序和规则之上,从无例外。 至少在罗南所见的前沿战场上,都是如此。天渊帝国的官兵,每个人都是这一体系的基础节点,遵循着阵列体系的基本规则。这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是提线木偶,但他们修行的力量体系,就是源出于此,一切的灵性变化,也融入其中,并对体系本身形成增益。 当然,要辐射出这种增益价值,必须是出类拔萃的强者才能做到。 罗南逐渐蔓延深入的思感,触碰到了几个类似的“强辐射点”,尤其是在阵地最前沿,与阵列体系之外的强横外来力量对抗的那一位…… 所谓的强横外来力量,就是传说中的火狱暴君,其彰显的领域规则,虽说又衰弱了一两个档次,却与“峡谷”这边的炫光火焰残余,如出一辙,满溢着暴躁的毁灭力量。只是稍微接触,罗南就又有一番难遏的眩晕之感。 至于那位可与之抗衡的……呃,卢安德尉官? 罗南下意识扭头,看向“冻活”装置中瞑目不醒的施源爵士,早前见到这位时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 继之而起的,是另一份感叹情绪:怪不得梁庐对卢安德那般敬重,那位战斗英雄原来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话又说回来,这又何尝不是“战争领域”力量加持的极致神妙呢? 通过卢安德这个“强辐射点”,罗南观察到了更多的信息。 他看到,火狱暴君的规则领域残余,不断在衰减,已经不足以抗衡前线的恢宏阵列。 可是,随着塞入前沿阵地,特别是“峡谷”方向的突击甲虫等仆从军数量持续增长,新的干扰力量,正在迅速攀升。 毫无疑问,那来自于磁光云母,来自于一个爆发力或许不及,但稳定性远远超出的大君级强敌。 三方规则、领域互有消长,就算是最无后劲的火狱暴君一方,也有某处、某时的强势之处;就算是最稳固的“战争领域”,也会出现瞬间的破绽;磁光云母则总在调动力量,尝试渗透,在阵列体系中蚀开一个又一个伤口。 看三方纠缠、冲突,很多模糊的东西,虽然还是无法直接看到,却能够通过对比,大致推敲出来,再通过当前呈现的种种变化,进行验证。 卢安德方向是一个可参考的点,当前的阻击阵地又何尝不是? 在战术地位上,这里已经比卢安德方面更重要,成为了前线战场最突出的焦点,“冻活”装置转接,又是一切的窍眼――从卢安德那边,到阻击阵地,恰好就是战场重心转移的路线,也就是一个最为高效的验证渠道。 罗南把握到了“重心转移”的逻辑,原本一些纷乱的信息,也就不言自明。他感知各方力量和状态的消长变化,转过头来又可以在尚敏尉官的具体操作中,捕捉到这份大局变化带来的细微影响,眼光既可放诸全局,又可聚焦于细部,往来验证,随时都有所得,一时间灵光流转,无所消歇,以至心神俱化,如痴如醉。 在这个阶段,罗南身上所带的任务,倒成了小事――并非是得此忘彼,而是在大局细部互相验证的过程中,他这种辅助性的机械结构,真的已经没什么难度,至少在构形设计层面是如此,有一些小巧不然的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接手并调整,决不会给尚敏尉官拖后腿。 只恨对接轨道不长,时间太短,当罗南渐入佳境的时候,旁边的尚敏尉官忽地长吁口气,停止了操作,“冻活”装置与转接设备的各项参数,便在这一刻完全通过了验证。 此时“冻活”装置外舱和“微基-06”基建模块之间,也只有5米左右的距离。转接设备已经打开了一半,与“冻活”装置共同搭建起一个隔绝外部环境的无形力场,二者之间建立了稳固的联系。 罗南叹了口气,也松了口气。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家的精力似乎又有了明显的衰减,身上汗水淋漓,连作战服的自洁功能,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的力量,仅属于他自己的力量,正快速流泄,且还在不断加速。 罗南下意识依在舱壁上,感受着身躯化为“空洞”,不断吞噬精力的罕见体验。 尚敏尉官发现了罗南的异常,她伸手探过来。在罗南的感知里,这个简单的动作,瞬间聚合起了“战争领域”架设在周边的三十余个基础构形,形成了一种集束式加持,非常精妙…… 可惜,没用! 罗南的力量流泄,严格来说,不属于这个维度。 “别管我,集中注意力。”罗南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会给尚敏造成困惑,便拿出个大义凛然的模样。 然而话音未落,他心神就是一动,脱口又道: “空袭,小心!” 几乎同时,罗南所在的各个频道中,空袭警报密布。 第五百五十一章 影之镰(中) 罗南完成了一次高明的预警。 这是精神侧的拿手好戏,但在当前场景中,实为不易。在灵魂力量难以放诸虚空,肆意舒展的情况下,罗南完全是从三方规则冲突变化的细节中,推演出了相应征兆,然后又捕捉到了对应目标: 在磁光云母不计代价的调运下,一支“翼龙”残军强行突破封锁,向阻击阵地方向做自杀式袭击。 它们部分呈现出了突击甲虫的特征,残破的身躯在低空掠过“峡谷”地带时,带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以至于每一次喷吐酸液炸弹的同时,也都催化出了最阴毒的火焰,如同被狂风吹来的急骤火雨,向着阻击阵地倾泄而下。 还在阵地堡垒外沿的“冻活”装置外舱,当然也在火雨侵袭的范围内。 不过,火雨杀伤自有阻击阵地的防御体系去处理,还用不到罗南去操心。对他来说,更现实的莫过于,他的预警还存有一些误差……在相对更高层级的领域。 比翼龙空袭更早一线的,是一记从天而降的沉重“磁灵锤”――来自磁光云母本体的强悍冲击。 “磁灵锤”的具体机理,罗南不清楚,但这一击落下,他所能观察、感知到的周边规则环境,就像是挨了一记震撼弹,所有秩序都在扭曲动荡,也给阵地的防御体系造成了相当负面的影响。 这显然是“磁光云母”针对性的手段。 只是长期对抗下来,谁又能比谁更高明? “战争领域”应付这种情况,早有多种预案。阻击阵地在短暂的“震撼”后,整个堡垒外壁,便有纯粹的光芒亮起。 这层光茫,有些类似于“格式之火”,其实就是万千预置构形流转切换、重新聚合的表征,形成了近于“能量护罩”的效果,将最具杀伤和侵蚀力量的阴毒火雨,拦下了大部分,同时还将“磁灵狂”的扭曲力量,镇压下去。 两边你来我往,从容应对,颇是精彩。 本来罗南是最喜欢这种场面的,可如今精力衰减之下,反倒是头痛起来――他是真的头痛! 双方对抗升级,烈度增强,就代表着之前相对平缓的信息量流速,骤然提了档次,且不是一档,是好几档! 在罗南的感知区域内,眨眼功夫就增添了无尽的变数,涉及到战争领域、磁光云母还有火狱暴君三方的即时应对, 就算火狱暴君那里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前两者的变化规模,也无异于信息量上的核弹爆炸。且都涉及到了罗南正在观察、涉透,却还比较模糊的领域。 变化带来了更多的参照,罗南“看”到了更多,但也要承载更多。 精力“水位”再度重挫一截。 罗南几乎连倚墙站的力气都快没了。 也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悟:除了内外时间流速的有利性必须建立在高消耗的基础上,“内宇宙”模拟器解析、推演、模拟高级别规则,又何尝不是? 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所有的花销,还不是要由罗南一个人来支撑? 如今这样大规模的冲突,涉及两位大君级幻想种,以及同样等级的“战争领域”架构,需要做到对三种高级法则的同步模拟,“内宇宙”模拟器……也就是罗南,真的撑不住了。 “罗南!” 这是尚敏尉官在呼叫。变动的规则环境,让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转接”工作,又产生了一些变数,这倒还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之前一向机敏的罗南,对于转接设备的调试,明显慢了半拍,这让人不得不敏感起来。 “你怎么样?”问话是多余的,但也体现出了尚敏尉官对罗南的态度变化。 听到尚敏的呼声,罗南从精力衰竭的恍惚中,挣扎出一些,没有任何犹豫,激活了外骨骼装甲内置的强化素储格,完成了注射。 但他能够猜到结果――怕是没有意义。 果不其然,就算罗南在游戏场景的这具载体瞬间体力爆棚,可是支持其运转的灵魂力量,已经从根子上被抽走……消耗掉了。 哪是这么容易补回来的? 还好这个时候,罗南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置。他大量收回弥散开来的意念感应,强迫自己不再去琢磨“战争领域”和磁光云母的高端演化规律,只保留必须的链接,以应对当前的工作。 主动当回聋子瞎子,虽然精力储备没有好转,但也不再恶化,罗南终于可以喘口气。 “强化素有效?”向敏又说了一句废话, “有。”罗南惜字如金。 “那继续。”向敏只当没看到罗南虚弱发颤的双腿,选择了继续信任眼前的年轻维修兵。 罗南也选择接下这份信任,即便他现在的状态糟糕透顶,勉强保持住必须的“压力转移通道”,再集聚有限的精力,观测设备状态,已经到了极限,保住没出错已经万幸。 他在这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具体还剩多少,罗南没有计算,也没法计算,他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事,对于已经飞临头顶,并开始自杀式袭击的“翼龙”突击群,都没闲情去顾及。 “冻活”装置已经有半截,探入了转接口,已经停在“微基-06”内部的另一台转运车,也已经开始对接,成功在即,却愈发不能出错。 眼前、耳畔传过来尚敏尉官,还有其他各个方向的信息,里面罗南能够理解的并不多,他也没法再去深究其中的意义,纯当垃圾信息,任它们忽闪而过。 几次忽闪后,罗南极度有限的精力,便连具体的机械结构及调试工作,也很难再进行下去了。所以他再度抛掉“负担”,聚焦的领域,已经彻底锁死在构形层面,确保这片区域的架构,保持在合理区间。 嗡嗡的“飞蚁”,仍在舱室内飞舞,代表着罗南仅余的活力。他正是通过这份介质,扳正物质层面的错谬之处。 在最虚弱的时候,罗南选择的是他最擅长的方式,至于这样的工作方式,是否真正省力,又是否合乎操典规范,他哪还有力气去判断? 反正勾业、咸竹那边,也没有阻止不是吗? 照这样下去,他还能坚持,坚持…… “草!” 地球特色的脏字儿,从罗南嘴里喷出来,却含糊到连他自己也听不太清,只是作为小份兴奋剂,给他恍惚的意识,狠刺了一记。 因为在这一刻,新的规则力量,与“战争领域”、磁光云母、火焰暴君都不相同的规则力量,从虚空深处蔓延过来。 因罗南感知收缩,不知其源头何在,可这份规则实在太过独特。说是规则,更像虚空深层天然的裂纹,只是一个微幅的震动,便骤然开裂。 虚空裂开了……它所承载的一切,都随着它的变化而变化。 “战争领域”看上去都显得脆弱,因为它面对的不是火狱暴君强行撕裂的爆发式冲击,而是一种庖丁解牛式的解离。 新切入的规则力量,甚至都没有去触碰“战争领域”的森严壁垒,而是直接撕裂了它所依存的根基。 “战争领域”在时空架构上,肯定也有自身的规则体系的,可在这种无限近于“原发式”的破坏面前,规则法度的严密性,根本来不及发挥作用,裂隙已经产生。 这种“开裂”是无规律的,就像是阴雨天打落的电光,每一根侧枝、每一道轨迹都不相同,谁也不知道“开裂”会导向哪里。 罗南和尚敏尉官算是比较倒霉的一类。无声无息的,“冻活”装置外舱后部区域,直接被削去了半截,那一柄无形的“刀刃”几乎是贴着尚敏、罗南的后脑和鼻尖划过去。 事实上,没有这么巧,只是罗南身边几十枚“切分仪”做了引导官……还有替死鬼。 这个时候,如果新的规则力量继续发挥“原发式”的作用,“战争领域”的受影响区域就此分崩离析,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在这一刻,这新的、特殊的规则力量,也难以继续保持最早时的“纯粹”,而是与当下时空环境,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模糊的轮廓在快速生长,又好像其隐藏在断裂的时空缝隙中的“本体”跳出来。 又一个大君级幻想种? 罗南只窥见一团模糊影子。 判断不说对错,以上一系列变化,罗南都感知到了,而且非常清晰、完备――毕竟这差不多算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问题是,如今的罗南宁愿当瞎子! 明明已经在屏蔽了,可是这份清晰的虚空变化信息,还是深深烙刻进来,给三方绞缠的复杂局面,再添变数。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的顶不住了! 罗南再次看到了正在“沉睡”状态的自己,更早一线,则是在武皇陛下的私人飞艇上,爆散开来的水汽投影。 是的,在现实世界,原本覆盖全球灵魂披风正在迅速收缩,已经不足以支撑几千公里开外的消耗,从其呈现的情境来看,消耗量简直骇人听闻。 游戏场景与现实世界的樊篱,在此刻也变得分外脆弱,好像罗南只要往后一倒,就可以从二者的边界掉出去,实现回归。 偏在这时,他听到勾业尉官在频道叫喊: “影蠊!” 第五百五十一章 影之镰(下) 影蠊? 罗南应该是在有关域外种的资料库中,看到过这个或者类似的名字,可他已经没有回忆的空间,也没法再做进一步反应了。 他的精力,已经挥霍在对高级规则演化的支撑和解析之上,还剩下那么一点点,也消耗在了此前对“影蠊”切割虚空的杀招所做的应对上。 他确实挡过了第一波杀劫:地面上已成废渣的数十枚切分仪,等于是代替罗南、尚敏尉官,包括施源爵士挡了灾。 可第二波…… 罗南眼睁睁看着影蠊的“本体”,在虚空中呈现,恰如伸展的魔影,要将正在转接关键时刻的“冻活”装置及外舱,还有所涉及的三个人,一口吞下。 便在此刻,这片区域内有强光爆发。 亏得是全覆式头盔及金属面甲,对光粒子实现了过滤,罗南眼前只模糊了瞬间,全景模拟的视界,便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多了些强光带来的热成像噪点。 重要的是,还少了一些…… 尚敏冷静的话音响起:“闪光射线命中,影蠊构合体反应消失。” “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咸竹的天渊式粗口,在频道中肆意传播。 罗南也很想学他一样――谁能解释一下,那个能够轻易撕碎虚空的可怕幻想种,为什么一波强光过去,就灰飞烟灭? 这份惊讶,甚至给了他一份新的刺激,让他精神又勉力振作了一下,瞥到了左眼虚拟界面上,适时呈现的简短信息说明: 影蠊,域外种,进入其他时空位面时,大概率撕裂时空结构,与侵入地环境反应形成构合体,较脆弱,畏强光。 罗南脑子更晕了,看这说明,好像…… “干得好!”尚敏百忙之中,也扭头对这边说了一句。这下实锤了,刚才咸竹的情绪化反应,并非指向按照操典执行的尚敏,根本就是因为罗南那强行弥合时空裂缝的手段。 可惜,罗南注定是没法回答他了。 那一瞬间,罗南可以说完全没过脑子,完全出于本能,通过“切分仪”,调动起周边所有可能利用起来的构形模块,大约是做了个小型的“时空壁垒”? 他真没印象了,在他那个状态,所依存的时空架构撕裂,整个人也要随之崩解的时候,哪还有从容思虑的可能! 罗南的思路越发地飘忽。否则也不至于在咸竹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反应上,浪费宝贵的时间。当然,现阶段对罗南讲究什么“专注”,也实在是太过苛求,他能够控制住上下眼皮不打架,已经堪称意志坚定了。 事态变化也并不以他的状态和意志为转移,而是前后相继,一环扣一环…… “2号转轴,限速到4。” 尚敏简洁但完全符合操典规范指令传入,罗南再打一个激零,趋向浑沌的意识暂时又有了方向。此时他从上到下,连根汗毛都动弹不得,上手实操的话,大概会直接摔回地球上去。唯有在思维上,大致把握到对应构形结构,试图去调整有关设备,然而…… 罗南又恍惚一下:好像缺了点儿东西? 是的,切分仪不够了,他携带了一个基数共计132枚切分仪,眼下有一大半都充当了替死鬼,化为废渣,洒落在地。 哦,不够就不够吧,反正也能做……相应念头只一瞬,并无太多深层考虑,便已经付诸实施。 罗南形神框架与外挂的竖领机芯交互作用,将自身力量转换为电磁波等物质波段,控制仅余的四十余枚“切分仪”,在舱室中调整位置,形成相对封闭的力场架构,供灵魂力量在其中穿梭作用。 这是天渊帝**队操典的基本思路和要求。罗南仍按照基本思路来,可是物质条件的缺失,注定他不可能完全符合操典的标准。 原本就已经压着线的操作,在此情况下,直接就击穿了安全线。 毫不意外地,竖领机芯报警,并试图纠正。 问题是,即便罗南极度虚弱,几乎同时到达了生理和心理极限,但以他灵魂力量的超凡造诣,区区一个外挂机芯,又怎么可能限制得住? 进入“游戏场景”后,罗南遵守纪律,服从约束,只是出于对天渊体系的尊重,也希望获得更完整的体验――可如今精疲力竭、神志恍惚之下,哪还顾得了那么多?自然而然的操作,跨过竖领机芯的限制,也只相当于跨过一道小小的门槛。 然后……然后就失控了。 半昏沉状态下,罗南一切的执行逻辑,都从属于他的个人本能,怎么熟悉、怎么舒坦,就怎么来。 灵魂力量在虚空中铺开,罗南甚至不去理会灵魂力量的具体运作,在限制了2号轴转速之后,他就彻底告别的“控制”这个词、这个概念,只是放任自己,将生物本能融入到灵魂力量中,无所分别。 眼耳鼻舌身意,都随着灵魂力量的扩张弥散出去,自然而然地提升罗南观照感应的范围和层次。 某种意义上,罗南越来越虚弱,但也越来越清明。 在“纯粹感应”的灵眼下,中继站内外、周边战场、绞缠冲突的三方乃至各自调运的力量规则和源流,都以前所未有的“全景式”模样呈现出来。 该模糊的仍旧模糊,但那种勾连往来、纵横渗透的大轮廓、大格局,却是罗南自从进入“游戏场景”之后,再没有体会过的。 灵魂力量的扩张,何其迅速。不过是闪念工夫,围绕中继站的复杂战局,便在罗南心中留影,他的心念有了范围认知,自然而然就要提升层次。 精神海洋、渊区、极域…… 原来在这里,在精神领域的层次划分上,也是一致的? 或许这就是宇宙通行的真理? 罗南看不得太仔细,只概略知道,这边的精神海洋和渊区,要比地球上“规整”许多。三层区域,有同有异,如异国风景,颇见趣味。但一时间也记不了太多,更没精力去分辨,以至越发像入梦,飘悠悠直到极域…… 至少,罗南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个层次了。 可在恍惚中,所谓的“极域”却与罗南印象中大相径庭,差别大到以他目前的状态都忽略不掉、绕不过去。 貌似那边也不放过他。 那是……混乱吧! 无法解释的混乱、根子上的无序、难以描述的扭曲,如同信手涂鸦、泼洒颜料、随意剪裁的幕布,肆意铺开,铺得无边无际,充塞视野……准确地说,是一切感应维度的全部,一分一毫的余地也不给留。 而且,那边还在不断逼近,似乎要将这极致的混乱,尽数塞到你的眼睛乃至所有认知里去。 罗南给惊得有些清醒了。 极域?这层抹布一样的东西? 罗南很难接受这种污浊之物,荒谬之象,和他一贯认知的、深远空寂的极域相关。可事实就是,这混乱污浊的元素,高踞于精神层面的最高处,位于渊区和精神海洋之上,且还在不断下渗,影响渊区、影响精神海洋、影响其中每个区域、每个个体。 包括罗南。 只是观照过去的有限时间,他这边仿佛已经是满身脏污,灵魂力量如同浸泡到污浊的臭水里,失去了澄澈和灵性。 烦闷欲呕的感觉在心里深处炸裂,罗南想“闭眼”不看,可就在“回避”的刹那,依稀又有无数充溢着莫名情绪的眼睛注视过来,好像,他也是其中的一个…… 就像在照着一面被严重涂鸦的镜子,又或者这镜子本身就是由无数眼睛拼合而成的――以罗南现在的状态,还要努力去给这份遭遇找理由,实在是这份混乱突破了他承受的极限。 问题是,他的努力很快就被淹没了。 错乱的逻辑还在不断膨胀,罗南几乎要相信,他已经在分裂了:观察和感受断裂开来,思考和想象背道而驰,即便是本能,也在这种混乱中无所适从…… 便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罗南惨哼一声,意识却是从混乱中抽出来一点儿,做了一个模糊的判断:不是中继站方面,而是来自于“内宇宙”模拟器。 随即,还没等罗南听到具体是什么信息,眼前就骤然黑下,如同系统死机黑屏。 没有重启,没重启才好! 罗南松一口气,冷汗却已经将脑后头发都打湿了,此刻他心脏的跳动频率,已经要在脏腑内摩擦生火。 这是孽毒!孽毒污染! 罗南几乎立刻就扣死了这个答案,可也就是他在脑中明确了这个概念的时候,在抹消一切信息的“黑屏”之上,那个让人发疯的无序混乱和脏污,又抹画出来,深深烙刻在他眼前和心底,只是其存在本身,就发挥着让人心悸的作用。 “我草!” 脏话又一次脱口而出,罗南的身体则是弹起来,用力挥手,要挥离这些比黑暗中的蚊蝇还要更让人烦躁的东西。 胳膊挥了两下,罗南忽然惊醒。这次他是真的醒了。 身上滑下的薄被,安静又带着轻柔水响的宽敞房间,和穿戴着外骨骼装甲、顶着天降火雨、多个频道信息交错的战场环境,彻底区分开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乱之瞳(上) 罗南已经退出了游戏场景。可是,他都来不及去感慨什么,孽毒,那混乱又脏浊的元素,又肆意凸显存在感,持续渗透过来…… 其实,罗南心里清楚,那只是存在于记忆中的印象片断,并无实质冲击可言,可就是没有实质,偏又萦绕不散,才更让人烦躁。 他用力将身上的薄被甩到一边,似乎用这种方式,就可以与那份混乱脏污彻底分割。 当然,这没有任何作用。 “……大人?” 罗南所在主卧室的竹纸格子拉门之外,映上了蛇语的身影,她的语气略有犹豫,不那么确定的样子。 罗南懒得回她,继续与混乱无序的印象侵蚀对抗,呼吸愈发粗重。 隔了两秒钟,拉门向一侧推开,木质摩擦的声音已经极为轻缓,可在此刻的罗南耳中,分明就是最折磨人的噪音。 他当即怒视过去。 正膝行移进来的蛇语,乍一抬头,便与罗南的眼神对个正着。 蛇语一怔,随即身体绷紧,短促地吸了口气,口齿中发出响亮的气流声,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失态至极了。 她越是这样,越引起罗南的注意。 带着躁怒的火气,罗南盯住蛇语,后者下意识要俯首避让,却仿佛动作过大,抻到了脖子,以至身体僵硬,半侧不侧;又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捏住面颊,身不由己。 “你叫什么!”罗南的嗓子暗哑,尾音就像是干燥的木头互相刮动摩擦。 蛇语不能答,事实上,此时她便连控制眼皮都做不到,欲闭上眼睛,却只是抖动睫毛。而很快,她白皙脖颈、额角薄皮之上,都有细细青筋凸起,微微跳动。到后来,更是全身都在颤栗,如同看到了无比恐怖之物,又或者,被强行注入了致命的毒素。 “从我这里,你看到不得了的东西呢……连这样都能感染?” 罗南喃喃说着,含糊的话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太真切。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随着蛇语“中招”,混乱脏浊的元素骤然然扩大了地盘,更多出了许多无规律的变化,让混乱更加混乱,愈发难制。 真见鬼了! 罗南心底愈发地躁乱,以至迁怒于人:毫无疑问是蛇语的错,要不是她过来搅扰,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心里是这么想的,罗南投射过去的眼神,也就愈发不善。 蛇语面上血色尽褪,她张口想说什么,却似有一双无形绞索,扼住她的脖颈,把所有的话音卡死在喉咙里。 倒是罗南,阴沉着脸,缓缓起身到蛇语那边去,和她相对而坐,贴得极近。如此一来,确实看得更真切了。尤其是能够感受到蛇语骤然失控的气机,在混乱中还有一份比较典型的特质。 所谓典型,是从天渊帝**队操典中,学来的。罗南在观察蛇语的时候,下意识就想给她切一下,做个确诊。这时才发现,手边一枚“切分仪”也无。 这就更烦人了。想他从“游戏场景”中,连枚小小的切分仪都没带出来,结果临到头,就是“瞥一眼”的功夫,竟然把那边最要命的东西给招惹来了。 他该找准说理去?“内宇宙”模拟器吗? 罗南唇角抽了一记,也不发声,只是探出手,触碰蛇语苍白的面颊。没有切分仪,但他懂基本的测算原理……勉强还能往下推。 蛇语在发抖,罗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当然她也在恐惧,比从前任何一个瞬间都要恐惧,其恐惧的源头,无疑是来自于罗南,偏偏她的视线还牢牢吸附在罗南脸上,难有寸移。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罗南没办法太明确,但执行测算后,对照操典提供的参数,很快就基本确诊:是孽毒没错,而且孽毒环境的污染进程开始了! 罗南笑了起来,这是由荒诞引发的笑容。 在地球上? 他成了“病毒”携带者? 而且最荒唐可笑的是,他是从虚拟的“游戏场景”中将其携带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 蛇语发出一声痛呼。 罗南不自觉用指头扣住她的面颊,有所发力,大约是挫伤了哪里的面部肌肉,或者骨缝关节之类。 “……所以,你干了什么蠢事!”罗南又欺上前一些,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头,额头顶着额头,嘶哑着嗓子,对蛇语发声。 距离太近,蛇语的眼神无法聚焦,已经涣散了,或许这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她终于摆脱了罗南身上,某种可见的“恐怖”,即便姣好面容被罗南捏得有些变形,可面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甚至启合唇齿,发出无声之言。 “什么?” 罗南当然没听清,手上不自觉松了一些,然后就听到蛇语断续的声音: “大人……也有恐惧吗?” 这算觉悟吗? 罗南微怔,荒唐的情绪随即放大,再度失声而笑,这也推着他的情绪转过了一个大弯,躁怒的火焰,倏乎变成了荒诞无稽的随性跳荡和亢奋。 他没有回答蛇语的问题,手上则又减了几分力,摩挲着对方光洁的皮肤,体会着最浅层的触感,还想继续看下去,看一看结果,看这副美妙的皮囊如何在那可怖的“规则毒素”下异化乃至毁灭――继续下去的话,多半是可以实现的。 至于理由,好奇就是理由。 所以,他扶住蛇语的脸,看自己“携带回来”又一手搭建起来的孽毒环境,如何将混乱至乎破灭的的负面元素渗入这具美丽的躯壳,以及坚韧的灵魂中。 是污染过去的孽毒,正在加速腐蚀她的形神框架、修为根基……也许,还可以再快一点? 这是疯了! 理智终于在角落里尖叫起来,重重地捶打神经:你这个状态不正常,你的情绪有问题,你明明自己遭受感染,却因被你感染的人加速毁灭而亢奋,这就是取死之道! 罗南应该是懂的,可他却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堕落者,沉浸于滋生蔓延的毁灭倾向之中,妄想在这里面获得反馈……现在的罗南,缺乏处理复杂问题的耐心,快刀斩乱麻也好,自暴自弃也罢,他想尽快看到结果,不论是好是坏。 人们总会有类似的心智情绪起伏循环,可在罗南身上,就像是按了快进按钮,虚弱的状态,更助长了这个进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崩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理智就像是在天崩地裂时的蚊蚋之音,明明存在,却无能为力。 正如他瞥见“游戏场景”所谓的“极域”帷幕时所感受的那样,他的感知思维分裂了、错位了,从身体到精神,处处失衡,层层消解。 罗南在看着蛇语毁灭,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某种意义上,蛇语就是他本身状态的映射,两人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以可以目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又尽都融入到那极致的混乱无序里去。 某个刹那,罗南就像是坐上了人生的倒车,他所经历的、记忆的、学习的、修炼的:包括刚刚在游戏场景中的学习与收获、与天照教团对抗时的成长和提升、击杀宫启后的赚取的大笔红利、支起祭坛蛛网后暴涨的灵魂力量、乃至格式论体系赋予他的原初根基…… 由秩序的严整集合,次第崩溃,归于无意义的混沌。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已无意义。 如果罗南真的相信,真幻之间的壁垒,也将如气泡般脆弱。 罗南当然不愿相信,他仅有的一点儿理智,还在挣扎,试图回归正位,让秩序重新统驭一切。 可他的尝试都淹没在混乱错位的思维情绪中,以至屡屡失败。每次失败,都将仅有的秩序结构裁去一大块,投向混乱的深渊之下。 几个呼吸的功夫,不只是罗南自己,还有他在“格式论”基础上建构起来,经营日久的生命星空、大生产线、祭坛蛛网等精神世界架构体系,也在摇动。 孽毒的毁灭性力量,正试图将其一举污染并毁灭,如果不是罗南灵魂力量罕见地消耗殆尽、全盘收缩,以他灵魂力量覆盖的范围,恐怕一闪念的功夫,整个地球也就沦陷了。 如今孽毒暂时传播不出去,但作为根基,罗南崩掉,依附在他体系中的其他人会怎样…… 罗南已经考虑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他能够分析出来眼前所在的情况,都是天幸。不过这种时候,倒是有个意想不到的东西跳出来: 魔符。 这只投影化身的妖魔,眼看着攀附的“祭坛蛛网”趋向腐朽,反倒在持续崩溃的混沌中,无声嘶叫,格外兴奋,只不知是恐惧还是欢欣,又或是对混乱本质的礼赞。 这家伙…… 罗南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注意到魔符,又怎么有闲心理会这种细节,但也正是这种“闲心”,将他混乱到极致的心绪,旁引出一些。 如同塞满了污物的下水管道,骤然冲开一道缝隙,没有立刻通畅,却听到低沉的回响。 那是若有若无的震鸣声,很快清晰可辨。 “哗啦啦,哗啦啦。” 第五百五十二章 乱之瞳(中) 乌沉锁链! 格式论“我心如狱”规则的具现化,是控制力和强制力的体现,也是罗南原初的根基。当罗南超凡力量萌生之际,它作为最特殊的象征,保留在了最底部。 这段时间,随着罗南力量层次不断攀升,积累的技巧越来越丰富,他已经很少动用乌沉锁链的力量,最多就是用它来节制魔符。 而如今,当一切都在萎缩、腐朽、崩溃之时,乌沉锁链再次呈现,仍然保持着固有的形态,仍然延续了那份节奏和意蕴,仍然牢牢锁死了魔符,任其如何癫狂,也不至于造成反噬。 罗南长长吸气,狂跳的心脏,仿佛也被锁链捆扎起来――对他来说,只好不坏! 在雪崩、决堤式的混乱中,乌沉锁链的“不变”,就是一个最明显的灯塔,让他在大片的混沌中,还有那么一点“方向感”,不至于彻底迷失。 如此作用,说是“中流砥柱”、“定海神针”,绝不为过! 为什么能有这种效果? 这场面……感觉有点儿熟悉。 罗南的意识再一个飘忽,却已经不再是堕落式的失控,而是以狂躁的魔符、稳固的乌沉锁链为“引子”,做了合情合理的联想,完成了一次有明确指向的跳转。 倏乎之间,恢宏意象横空出世! 不,这已经不仅仅是意象,而是穿过了时空壁垒,切入了雾气迷宫中的“树洞”空间,与“透镜”链接,再投向茫茫“沙尘暴”深处的复杂动作。 有着明确的指向性,更因其目的明确,很快得到了回应。 罗南的意识,从混乱中挣脱出半截,转眼又“坠入”一个无比深邃宏大的“世界”。他再次看到了,深渊日轮、锁链绝狱冲突对抗,又彼此制衡的的恢宏胜景。 耀眼的深渊日轮,时涨时缩,炎流喷涌拟化为万千妖魔;而亿兆乌沉锁链交错层叠,共鸣作啸,嗡嗡和声……与上次几无区别。 包括蕴藏在这恢宏胜景之下的信息洪流! 观察即接触、即链接、即传导。 刹那间,只是浩瀚时空一瞬之剪影的恢宏意象破碎,狂暴扭曲的动态变化以及深藏在变化之中的信息洪流再度迸发,向着罗南这边倾压过来。 转眼间,日轮绝狱的信息洪流,便将他的意识淹没。如今的罗南,灵魂披风萎缩,祭坛蛛网腐朽,缓冲的“介质”都已不在,几乎是正面迎接洪流的冲击。 可他并没有被直接拍死在“水”里,因为在这一刻,“孽毒”混乱、无序、脏污的元素,已经快将他的意识给塞满了。 本来就已经大半填满的水道,另一波洪流冲过来,溃坝决堤且不说,前后总要先混搅一番…… 这一搅,便搅出了新变化。 两边都是混乱,可混乱与混乱是不同的。 此时的罗南就跳出了个比较念头:同样是扭曲混乱,日轮绝狱的信息洪流,只是秩序规则的大量碎片汇聚在一起,里面是有真东西的;相比较之下,孽毒更像是刻意、恶毒的歪曲…… 罗南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判断对不对,但两种混乱的“混搅”,要比他感受的、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也激烈得多。 混乱还存在,可是彼此之间分明是形成了强大的“化学反应”,以至于只一闪念的功夫,罗南的意识层面就变成了一团混沌迷雾。 至于其中的丰富到爆炸细节,罗南根本无法窥得,除非他真的活腻歪了。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二者之间应该存在比较大规模的消蚀或转化,因为以罗南目前可怜的“承载”或“纵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爆头而亡,反而是在弥漫的“混沌浊雾”里,如被水汽拂面,似温润、似清凉…… 当然,该膨胀还是要膨胀,该受伤还是会受伤。 罗南就感觉自己“胖”了一圈儿,似乎变得笨重了,这就是精神层面有如实质的压力,下沉到形骸的反应。可在这种奇诡情况下,已经模糊了痛苦和舒适的界限,他也很难评估伤势的轻重――其实也没什么意义,这关过不去,孽毒重度污染之下,是个什么下场,天渊帝**队操典上可都写明了的。 就在混沌中傻等吗? 罗南刚生出这个想法,却是在混沌中,发现了极度兴奋的魔符,还有一直连通他与魔符的乌沉锁链的映像。 某种意义上,二者都算是罗南的感知触手,可以借此感通内外。它们的存在,让罗南在浑沌中,多了一份存在感。 存在本身,就是秩序。 而且,是罗南可感、可控、可以延伸的秩序。 罗南恍惚了一下,“看”那在混沌中,也保持着极强存在感的两个存在,先前投射出去的联想路线,又倒折回来――从恢宏的日轮绝狱,再投射到魔符与乌沉锁链之上。 魔符是深渊日轮的投影; 乌沉锁链是绝狱的映射; 既然如此,二者的关系和结构,为什么不从日轮绝狱那边投射过来呢? 不,它们本来就如此,只是我不懂罢了! 一念初生,魔符骤然发出无声嘶啸,其丑陋的形态,崩解成虚无的暗影,而紧接着就有妖异的红光从中透出来,那光色,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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