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惯的思维,施加足够的刺激,让它变得更活跃。 罗南通过喝一杯冷茶的功夫,重定心神,却还保持着思维活跃。他稍酝酿一下,便想趁此良好状态,从游老那里,检索出90年这个特殊节点的新细节。 “游老……” “李维是个低调的人哪。” 游老摆弄手中开裂的龟壳,莫名感慨:“别人都在迷雾之中,只有他开了地图挂,我小时候,这种人是要被真人快打的――偏偏还打不过他。” “呃……”罗南不太明白,这和“低调”有什么关系。 “他就在这个开了挂的地图上,维持着一局游戏几十年不散场,轻而易举地将真实藏在混沌中,来来回回耍弄人,操蛋得很!” 游老口吐芬芳。 罗南干脆不说话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操蛋式低调的人,九零年,却亮得刺眼。那强光打穿迷雾,虽然还让人看不到他隐藏的东西,却暴露出遥远边缘地带,那些若隐若现的影子。” 游老很清楚罗南的来意,也知道罗南想听什么,对此并无保留: “小罗啊……” “游老。” “其实我不比欧阳他们多知道多少。可我一直觉得,当年李维肯定明白,他一反常态的后果,但他还是那么做了。这里面肯定有权衡、有判断,确认了哪种方式最有利,哪种后果更严重……可是,这种强烈反差,里面纯粹只是权衡算计?” “也许……”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人’,但我认为,不能排除这方面的考虑,而我唯一比其他人多感知到的,也只有这点……聊作参考。” 罗南知道游老的意思:这位资深通灵者,认为当时在夏城外海巡游的李维,是带有某种生物情绪的。 很有道理,可是……不应该啊! 罗南并不是认为李维没有人类情绪,只是觉得,他所设想的当时情境,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结合当时李维巡游,和父亲在树洞的留言,罗南其实已经做出判断: 90年,李维是冲着父亲来的。 至少一部分是。 可越是明白二者实力和层次的差距,越能确认一个事实: 就算父亲知道李维是天外来客,知道他的一些根底,并对疑似其布置的“原型格式”项目进行实质破坏…… 有意义吗? 罗中衡,这个名字对罗南来说很重要。但对李维的刺激……存疑。至少从李维一贯的表现来看,是相当没道理的。 除非,李维在担心别的、更重要的问题。 一个会对他造成实质威胁的问题。 一个地球上不应存在的问题。 罗南放下几乎被捂热的茶杯,思绪却飘飞域外,到混沌破碎的时空深处,日轮绝狱……边缘。 那艘破烂飞舰。 还有从未见踪影的、飞舰的主人。 谁呢……梁庐? 第六百六十七章 缺失环(上) 李维的情绪……或曰忌惮之类,很符合逻辑。但具体到“梁庐”什么的,当然是罗南瞎猜。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只是因为“梁庐”这个名字,既出现在罗南立身的现实里,又大量充斥在他奇妙的中继站经历中。 而引导罗南进入中继站场景的外接神经元、还有与破烂飞舰布局高度对应的“内宇宙”模拟器,又是如此契合统一。 当然,“重复”能代表大概率,但也可能仅是一个巧合。 罗南曾高度怀疑外接神经元是梁庐的手笔,是父亲通过某种方式,从那艘破烂飞舰,或者别的什么渠道中获取,再传到他的手上。 从“内宇宙”模拟器的对应程度看,外接神经元与破烂飞舰主人的关联度极高。 但要将此二者,硬与“梁庐”凑在一起,罗南还没有任何决定性证据。 他查阅外接神经元内部资料库,这里并没有作者生平,有的只是署名梁庐的论文数篇。主要集中在机芯及相关设备的工业化生产、灵芯设计制作、构形理论研究等方面。 但其他人的论文,资料库里也有的。 比如也曾在中继站场景中出现的升占校官,作为构形、布法双绝的“大师范”,相关领域的论文,比梁庐只多不少。 相比之下,隐默纱,这件曾分裂成两半、分别落入宫启和蛇语手中的奇妙造物,也是在梁庐叠层干涉技术基础上形成的标志性作品,在佐证力度上,反而要有力得多。 罗南也曾经在外接神经元数据库里,把中继站有关资料、还有里面所有记得名字的人员搜了个遍。 然而间或出现的名字,基本上只与学术相关,根本串联不起一个完整的事件。甚至于“孽劫世”之后,有关含光星系的信息就很少了,像是有意做了限制。 除了权限限制以外,受礼祭古字和内宇宙模拟器启发,罗南也怀疑,外接神经元资料库可能有特殊的设计和查询语言,要通过专业语言才能进入深层系统,高效充分地调取数据。 无论如何,要想深入求证,还是需要提高权限。 罗南询问过系统,得到的答案是: 考试。 只有通过类似于“中继站”场景那般的升级考试,才能一步步获得相应权限。可受他上次带出“孽毒”的影响,内宇宙模拟器仍在功能修复阶段,短时间内他很难再有类似的机会。 想走这条路,罗南暂时也只有“学习备考”而已。 说来说去,他还是被堵在外接神经元最核心的秘密之外。外围的知识固然已经相当丰富,可当他试图深挖的时候,便会铲到坚硬冰冷的钢板。 唔,似乎也算正常,但总觉得有丝丝的别扭。 从游老家里出来,罗南的思路飘得更加不负责任。 有关梁庐、外接神经元的猜测只是其中之一。 其他的脑容量,大概都深蓝世界的“神躯”属性、地球本地时空的宏观结构、日轮绝狱的历史沿革、疑似古神的存在疑云……当然还有李维的所谓“人格特质”瓜分掉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得很辛苦,可纷繁的思路,验证了收获的价值。 一切都是从对李维的“人性”分析开始的。不再单纯把那家伙当作是一个概念上的“对手”,而是一个有情绪和欲求的正常人――陡然间就多了些质感,还有就是可供切分的维度。 游老的点醒很及时,也很犀利。 所以,当罗南从纷繁杂乱的思绪中,慢慢沉淀下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按照这个思维模式,去套那些还未解决的问题。 梁庐……好吧,不管是不是梁庐,那个破烂飞舰的主人,外接神经元最可能的设计者和制造者,身处日轮绝狱边缘的恐怖环境,活下来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而此人造出外接神经元这样的灵芯妙物,安排了层层递进的考试和权限序列,并让罗中衡这样的地球“土著”有机会发现并取走…… 一系列的设计,应该也是有目的,有所求吧? 或许是想着有人发现并继承; 又或者是单纯要有一个传递信息的渠道。 不管怎样,考虑到地球本地时空的现实情况,偏偏还搞了一套确权程序,这么神秘迂回,入门难度超高…… 如果罗南不是意外获得了“我”字秘文加持,打通了语言关,即便灵芯在手,想要搞清楚里面的奥妙,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这就是最别扭的地方。 要么是制作者本人还在,充当了初步筛选的责任;要么就应该有一套更基础的引导模式,才符合人之常情。 以罗南现在的权限,仍没有发现的原因,可能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意外――可基本上也成功了。 似乎在他所不知道的背景中,引导程序已经完成。 唔,对的! 他的父亲,罗中衡理论上才是外神经元第一位接触者。 罗南不可能忽略那位的存在。 但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考虑――很有可能,开锁的任务已经由罗中衡完成,罗南只是隔代的传承。 似乎说得通。 可是…… 罗南忽然站定,在夏城喧嚣的街道上,怔怔发呆。一团新的疑云,如同逐步降临的夜幕,无声无息笼罩下来。 罗中衡,他的父亲,在罗南心中,大多数时间也只是概念性的存在。 那么,同样的思维模式,第三次套下去: 罗中衡一切的行为背后,除了必然的、理性的考量以外,又是怎样一副情感逻辑呢? 罗南对父亲的了解很少,扒拉出记忆里仅有的一点儿存货,能想到的,也最愿意想到的,就是枯树沙洲上,树洞里的留言。 罗中衡的留言感觉非常仓促,挡在留言前面的,是他设下的百年序列的考题,但那只是一次游戏式的测验。 罗南顺利通过了考虑,由此得到罗中衡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可以建构在雾气迷宫中的“树洞空间”的设计图。 这个设计图,让罗南得以在更近的位置观察“日轮绝狱”――破碎的雾气时空,其实已经没有远近的概念,只能证明树洞的结构,与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轮绝狱周边环境达成了某种规则上的“契合”或“共鸣”。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日轮绝狱当然是一切事件线索里面,最核心的核心。罗中衡的留下的信息,有它无以伦比的价值。 可从“游老模式”角度去看,从一个正常人,一个非能力者、非强者的角度看――事实证明,树洞空间的观测手段,让罗南懵懂着进入了“日轮绝狱”的辐射圈。 那种危险的东西,他老爹真的做好准备,让自家儿子去接触吗? 他可不知道,罗南如冰川深海的灵魂力量积累,还有洒布全球的灵魂披风、祭坛蛛网傍身,可以作为信息洪流的缓冲区。 如果是一位父亲…… 人行道愈发稠密的人流中,罗南依然站定,用拳头轻轻捶打额头。几十秒钟后,他放弃了强行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选择了更高效的方式。 罗南拨出一个通讯,很快那边就接通了。 “南子啊,我今天加班……有事儿?” “嗯,姑父,想请教你个问题。” “稍等。” 电话另一端,莫海航大约是和同事说了一嘴,找了个相当僻静的地方,才又道:“你说吧,别太难为人。” 罗南无声笑了笑,运使意念屏蔽掉四周的杂音,让隔空对话更加清晰: “姑父,您作为父亲,会给孩子规划怎样的道路呢?” 那边静默了大概半秒种,莫海航就用比较轻快的语调回答:“稍理想化一点儿:大概就是安全并有尊严的活着,让他们生活在秩序、知识和力量庇护下。” 在罗南细问之前,莫海航又进一步解释:“我希望自己去维护秩序,并传递给他们相应的理念;让他们掌握知识,善用知识获取力量……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对形势有清晰的把握。” 罗南想了想,连消化带询问:“所以,无论如何不应该对孩子做关键信息遮蔽,是吗?” “这个嘛,特别复杂的认知,我希望能够在整体上分阶段告诉他们,最好还能随时在旁边补充修正……永远不要小觑因为激素产生的叛逆期,还有片面思维带来的麻烦。” 莫海航以为,话题会继续深入下去。却不料,罗南几乎是把前面的问题,再重复一遍: “所以,对孩子做大规模信息遮蔽,不告知关键问题的来龙去脉,是很蠢的,对吧。” “呃,可以这么说。” “我爸,他不蠢吧?”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 “谢谢姑父。” 罗南挂断通讯,抬起头,看五光十色的都市楼群。错落迷乱的灯火和建构轮廓,看似复杂,其实在精通速写的专业人士看来,寥寥几笔,便足以勾勒神韵。 所以,聪明人的设计,应该是怎样的呢? 罗南又用拳头砸额头。 脑宫深处的外经神经元,似乎随着这微微的震动,流转光波,灿然如电。 这是他父亲的赠予……不,严格来说,罗中衡赠给罗南的,是一块仿纸软屏。 第六百六十七章 缺失环(中) 罗南回到家,结果正好和下班的罗淑晴撞在一起,他匆匆打了个招呼,闷头往里去,走到半截又回头问: “姑,我以前随身的笔记,你没动吧?” “我动它干嘛?”罗淑晴在门口换鞋,头也不抬。 “我是怕上回误封装了。啊,我刚刚打了电话,姑父不回来吃了,还有莫雅和瑞雯,她们在外面吃……合同您看了吧?” 罗淑晴的嗓音追着他上了二楼:“你漏了一个莫鹏。哦,还有你。” “我?” “你在家吃吗?” “呃,我争取早回来睡觉。” 罗南不敢多说,在自家卧室,顺利找到了近期封存不用的分页笔记本,还有嵌入其中的、已经放空了电的仿纸软屏。 充电什么的,罗南身具电磁向构形,完全不在话下。他也不耽搁,再给罗淑晴打声招呼,就又出了家门。 下一个目的地,是知行学院的北岸齿轮……旁边枯树沙洲上的树洞空间。 在超凡力量加持下,空间距离上罗南可以一步到位,可他脑子里的思绪,却如同刚刚开裂的冰河,疑惑的冰凌和逻辑的冷流混搅在一起,徐徐流淌。 罗南无意识地翻动分页笔记,顺着几成本能的手感,只一下子就翻到了仿纸软屏的那页。 但他没有细看。 这块仿纸软屏早己不是父亲送给他的那个――去年他在拦山舰上,和李学成一帮人起冲突,原版的仿纸软屏被踩坏,修复的话,需要更换多个元器件,他最终也没有下手。 也正是那一回,罗南发现了外接神经元的存在。后面随着这件灵芯妙物藏入脑宫,与他神经系统实现直连,仿纸软屏的实用意义,自然而然地消退了。 那块礼物软屏,现在也没有放在家里,而是放在了枯树沙洲的树洞中。 随着事态走到这一步,知道了很多以前不了解的细节,再回首前尘,罗南都不免有些庆幸,或者说后怕。 罗中衡,他的老爹,当时为什么会想到用一块仿纸软屏,来做礼物……来做外接神经元的载体呢? 2090年的罗南,还是一个对不负责任的父亲充满了怨恨的儿童。他是否接受那件礼物,都是个未知数。 好吧,那个时候,虽然罗南还没有正式开始格式论的研究。但心中已经有些念头萌芽, 只要做出选择,他几乎必然是从格式论着手,必然会涉及到爷爷的笔记,作为生日礼物的软屏,也无疑是最适配的…… 可终究还有别的可能性不是吗? 罗南可以肯定,父亲是希望他通过这块仿纸软屏做一些事情的;肯定希望罗南能够发现深藏在这块软屏中的秘密。 现在想想,深藏软屏之中的外接神经元,是一连串事件中,关键中的关键;是罗南发现齿轮之秘,找到树洞,进入云端世界,发现雾气迷宫的唯一钥匙。 便是罗中衡藏在杰瑞身上的留言,也要通过它来呈现。 可以说,只要罗南拥有外接神经元,到知行学院来,这一连串事件或早或晚都会发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还是那个说法:一切真就那么板上钉钉? 电子设备是更新换代最快的,少年人一年一换,两年一换再正常不过。如果当时的罗南真的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礼物,扔进了垃圾篓,哪怕是锁进了抽屉,是不是后来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难道他把这一切都交给了命运吗? 不,不对!应该是有某种引导的,哪怕只是一个最微小的暗示。 可是,作为过来人的罗南还是要说: 在他辛苦摸索的那段时期,在他拿自己做药物实验的那些年里,引导性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太少了! 就算是获得了外接神经元之后,罗南能够在不到一年的短暂时光中,获取惊人成就,倒有一大半是他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结果。 过程中稍有偏差,眼下他坟头草怕都三尺高了。 罗南能够理解,在李维弥盖地球的阴影之下,保守秘密的难度。换做是他,在那种情境下,对自己的孩子,也多半不会在最初级的、尚未入门的阶段,暴露最核心的信息。 姑父也说了,整体上分阶段嘛。 这没问题。 可是,他都发现外接神经元了,已经触碰到最核心的钥匙了,罗中衡这个当父亲的,还要在种种关键信息上,吝啬笔墨吗。 不应该啊! 是哪个环节出了状况? 是罗中衡有不可言说的苦衷,还是自己在此前频繁且连续的冲突中,或是自身偏见的影响下,忽略了某个关键信息? 坦白说,罗南有逐帧回溯分析拿到仿纸软屏之后六年人生的冲动。久经锻炼的思维,让他更加疑惑: 真就一点儿余量也不留? 罗中衡先生……对你这样一位优秀设计师来说,可一点儿都不专业! 在快速拥堵的疑惑挤迫下,罗南终于还是跳过了拥堵的夏城下班高峰,进入枯树沙洲的树洞里,来到最上层。 他先打开了桌板上的投影相册底座,让母亲的形象呈现出来,投影照片中,母亲指向镜头的手指,仿佛是与罗南打招呼。 罗南也对她笑了笑。 然后才从下方储物格里,拿出那块被踩裂的礼物软屏,将其摆在投影底座边上。 最后才是从家里拿出来的分页笔记。 万事俱备……嗯,还差杰瑞。 谢俊平的干儿子,此时正在丛林里撒欢儿。不过它已经收到了罗南的指令,正往这边赶。 在小家伙到来之前,趁着这里安静,罗南准备再理顺一下思路。 他盯着树洞的弧形内壁,回想这里曾经出现的奇妙投影。那看上去简陋的光影效果,却构成了他人生认知发生巨大改变的重要节点。 话说,当时通过杰瑞,触发这里的机关时,出现的就是仿纸软屏的经典系统界面呢。 罗南再度打开分页笔记,再点仿纸软屏,已经充满电的屏幕亮起,显示出清爽得有些过分的系统界面,只不过,和他记忆中的还有些差异。 电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设备就是这样,系统更新……当然还缺少了关键元素。 罗南脑宫中电光灿然,外接神经元的信息流,隔空导入仿纸软屏中。下一秒,清爽界面上,便多出四个非软屏自带、也非从商店下载的app图标。 这四个貌似app的图形操作入口,是外接神经元自带……乃至渐次激发出来的。 如果存在新手引导或提示,对于尚属萌新的罗南来说,也只能出现在这其中。 头一个,自然是绘图软件。是罗南收到生日礼物那刻起就显现的,后来才知道是根植于外接神经元。 这个app存储作品的资料库界面,以格式塔模式呈现,事实上是罗南的核心构形的映射,几经改易后,如今已是自我格式星图化与外在生命星空的融合。 第二个是齿轮控制app,是罗南进入北岸齿轮后,以外接神经元对接后显现出来的,他也由此发现了枯树沙洲上的树洞。 第三个是观想图形,呈现经典的格式论几何结构。是罗南在水邑青石酒店,与人面蛛正面对抗,并“俘获”猫眼之后呈现的。 从出现那刻起,它就是下载安装状态,其进度受罗南形神结构多次变化或其他什么因素刺激,出现了几次比较大幅的跃升,但距离下载安装完成,仍遥遥无期。在长时间999%的瓶颈期后,突破了10%,现在……1999%。 也不知是什么标准。 第四个就是虚脑图形。是罗南学习了万院长的统筹秘术之后,激发出来的。 它的运行模式极其趋近外接神经元的内核,对罗南触及、掌控的各个关键元素,包括魔符、血魂寺、生化反应炉等,都进行持续性的解析。现在甚至把磁光云母都加进来,与魔符平行,只是叫“磁光云母(幻想仿生版)”。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个app界面,已经与绘图软件的第二层资料库互通。 这四个app,要论当前的作用,当然是虚脑app最为重要。但这不是罗南现阶段考虑的标准。 罗南现在最关心的是,这四个app中间,有哪个是父亲希望他早早看到、了解且能够充分深入运用的。 这样,功能最强大的虚脑app反倒要第一个淘汰掉,原因无他,入门太不友好了。一水的天渊文字界面,如果不是罗南意外解析出“我”字秘文,得以磕磕绊绊地翻译,恐怕现在还在初级装备界面折腾。 同理,观想图形这个也要淘汰,罗南当下的层次还不足以“下载安装”,这新手引导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剩下那两个,绘图软件是父亲预置进去的,关键性不言而喻;齿轮控制app直指枯树沙洲的树洞,倒是最像引导信息的一个。 这两个入手要求都不高。绘图软件完全没有任何门槛;齿轮控制app则是在初步掌握外接神经元之后就可以做到,只需要有一个“我心如狱”的格式容器前置。 以罗南的进度,只要不死在那些精神药物刺激下,就算没有拦山舰那出,大约一两年也就做到了…… 等一下,拦山舰? 第六百六十七章 缺失环(下) 好像有哪里不对? 罗南身子往后仰,思绪再度飘飞。 说起来,拦山舰也是一个很关键的节点。在这里,罗南“我心如狱”的容器格式初成,并由此绘制出第一幅通灵图,由此将潜入他形神框架的燃烧魔影,给提溜了出来。 哦,罗南后来将燃烧魔影起名为“魔符”。 这个被归类为“暗面种”的诡谲造物,是因量子公司实验失败,逃逸出来的。当时搅得夏城天翻地覆,也把罗南一把推进了里世界的圈子里面。 快一年的时间过去,罗南已经从最初的懵懂,渐渐打通了事件几个关键环节。他知道,这起事件背后,正是天启实验室的“发掘”任务在驱动。 前几天还刚得知,公正教团也有参与。 基本上可确定为,是针对“新位面”的一次探索行动。至于主事者是否对目标有更明确的指向性,还要再观察。 回归到罗南这里,“我心如狱”映射出了魔符,牵拉出来了“乌沉锁链”等关键元素,正是罗南修行突飞猛进的发端。 ……突飞猛进! 这时候,杰瑞的长尾拍打着步梯,三两下就蹿了过来,再发力一跃,就撞进罗南怀中――当下应该特别符合它所熟悉的情境,也不管自家微潮的毛皮,在罗南怀里折腾,调整姿势,将眼珠对准弧形树壁内侧,随时都可以进入“投影”模式。 罗南并没有着急启动,他轻抚杰瑞的脑袋,捕捉刚才突闪的灵光: 从“拦山舰”事件之后,罗南的修行,就进入到一个膨胀式发展阶段。 乌沉锁链控制住了魔符,魔符本身又处在分化状态,不断捕捉吞噬同类以求恢复――血焰教团的祭器就是那么没的,期间还反馈给罗南力量。 再加上猫眼那个撞上门来的倒霉蛋、黑杰克事件中瑞雯和魔符的祭坛升级之战、在霜河实境事件中急剧扩张的感知等…… 格式论的特质,加上魔符的诡谲,还有奇遇式的经历,所有的一切,都让罗南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了一个菜鸟向强者的跨越。 这个……是不是等同于“跳级”啊?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一些“步骤”给跳过了呢? 至于是哪些步骤,他哪知道! 难道真要逐帧分析六年的细节? 罗南摇头。 如果真的必要,他会那么做的。但是,出于对那个直观印象已经模糊了的老爹说不出的信任,他想用别种方式,反推一下。 之前,罗南在学习设计“新位面”的时候,也学过一些游戏关卡设计知识,如今他就用一个半调子设计师的思维去考虑: 人生是开放式的,但绝不是游戏,随随便便打出几个结局,还能开档重来的。 在希望只有一个结局的前提下,设计师就必须给出足够多的提示,还有相当严苛的约束性要求。 这种非开放式的设计,最经典的方式就是有一个关卡,只要缺少一项或几项元素,就通通打回去,并给出明确的提示说明,确保前置的元素全部收集到位。 然而这种关卡,在罗南过往的人生中, 似乎并没有出现。包括他高度怀疑的外接神经元自带的4个app中,也没有见到。 罗中衡似乎并不打算成为儿子的人生设计师,至少那份心思并不强烈,任由罗南被命运洪流推动,投向不可测的未来。 对这种认知,罗南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思路卡壳,似乎真要回到“逐帧分析”的笨法子上去。又或者拆开礼物软屏,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的细节? 罗南视线转移到桌板上。此时杰瑞又在他怀里吱吱低叫,还晃动脑袋,大约是被拘束得久了,有些不耐。 罗南轻按它的头皮,本意是安抚。却忽然想到,这小东西被他老爹驯化改造,驻留在北岸齿轮周边,平日里打扫树洞,以至一尘不染…… 这样的精力、功夫用下来,便是要最大限度的保留故地,可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别的期盼? 罗南的指头定住。 喂,要说“关卡”,这里不就是吗? 虽然是已经非常“后期”的阶段,已经丧失了约束能力,让他几乎是一路平推过去,可他终究是碰到过的: “通识教育水平测试模拟系统”……啊不,是父亲的留言。 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通过? 不,不是,还要再往前一点。 罗南手上用了把力,杰瑞刚发声抗议,让它难以抗拒的规定性力量,就渗透进来,调动起它血肉肌体中断续错落的构形元素。 与此同时,外接神经元调动仿纸软屏功能,将投影工作区映射到前言半圆柱形的树壁内侧。 一切前提条件就绪,仿纸软屏的主界面呈现在投影区,然后,绘图软件自动打开,已经刻在罗南记忆里的手绘界面,逐步呈现出来,最终显现为一个看上去比较简陋粗糙的选择界面。 又一次看到这个界面,罗南已经没有最初那份被情绪支配的恍惚,代之而起的,是充分调动起来的思维状态。 所以,罗南立刻抓住了一个先前忽略的细节: 绘图软件。 为什么自启动的,是绘图软件? 从“引导性设计”这个角度去思考,这个最早出现在软屏主界面上的自带软件,果然是有着特殊地位的。 罗南记起来:前些年,他也不是没动过更换软屏的念头,但有几次,都是因为在各个应用商店都找不到这款绘图应用,各种克隆、迁移软件似乎也不顶用,更找不到这么简洁好用且又暗含格式论架构的手绘app替代品……这才熄了念头。 可他早年真的也花时间研究了,为什么毫无所得? 难道是一些编程方面的线索? 罗南有些头痛,那可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简陋界面的光影扑打在他脸上,也提醒了他,暂时先不要在枝节上纠缠。他定了定神,重新将视线投向选择界面。 以天渊文字书写的选项,一共有两个: 上一个是“看得懂就点我”; 下一个是“看不懂也行”。 罗南上次毫不犹豫选择了头一个,后面就是百年序列的考试内容。后面一路通关, 看到了他老爹的留言。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如果点选另一个呢? 或者是点选了头一个,后面那套试题却做不出来,考不过去呢? 罗南之前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现在他需要试试。 他抬起手,指尖在投影的莹光中稍稍一顿,随即就点中了下方“看不懂也行”的简易字块。 交互行为完成后,界面翻页,出现了一张空白页,手写字迹的效果在上面徐徐呈现。 这字,已经不再是天渊通用文字,而是换成了罗南最熟悉的母语: “如果你不是故意点选这一项,而是碰壁之后无奈的选择,说实话,爸爸有那么一点儿失望哦!” 流畅潇洒的墨迹线条,好似娓娓道来的低语,在罗南感官之间流动游变,给予他别样的体验。 罗南深吸一口气,胸口有些发热,却又忍不住失笑: ……还真这么简单啊! 墨迹持续书写转折,如同次第展开的信笺,主导了观看者的阅读节奏:“我不想故弄玄虚,但是,儿子,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是不认识上一级界面的文字?还是被后续的考试卡住了?又或者没有养成速写随笔的习惯?没有做我留下的作业?那还真是遗憾,我曾以为你完美继承了你母亲的艺术天赋呢。” 速写?作业? 罗南用理性抓住了几个关键词,但情绪上的感受还是更明显。 他抽动嘴角,年轻的自己,去年这时候的自己,看到这样的文字,一定会爆炸的,但能想象得到,他也一定会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完成后续他老爹设计的所有通关要求。 不过,罗南也注意到,他老爹在这里的叙述节奏,是比较舒缓的,还有一些玩笑、逗弄,感觉很是从容不迫。这和“关底留言”的那种凝重仓促,有比较明显的差别。 还有,对涉及天渊文明的内容,表达得很克制。隔壁的留言虽也是这样,但更多是一种崩摧在即,难以多言的压抑,感觉完全不同。 这多半不是一个时间点的作品。 也对,这种引导设计,怎么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活儿。 后续文字还在持续出现,保持了舒缓结构,甚至于有点儿絮叨: “如果是单纯没考过,希望你能找到我之前留下的知识点和作业习题,多下功夫,后面还有些循序渐进的关卡,能够帮助你增进水平,应该不至于卡你太久。 “可如果是文字的障碍,让你选错了,你当然选择可以回到上一级,去做后续的测试,但我想那会很难,因为文字关都没过去,你连审题都做不到……我也会很惊讶你是怎么发现这边的,并且告诫你:不要因为一时爆棚的运气而得意。” 罗南眨眨眼:所以,知识点和作业习题在哪儿呢? 界面上还在絮叨:“第二种可能的机率实在不高,但出于无需言明的必要性,我还需要再多问两句: “你到现在,都没有一张令自己满意的自画像吗? “如果没有,这个app里面积累的有效作品,还未超过一千张?” 第六百六十八章 自画像(中) 罗南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行文字,手上却还比较稳,直到速写全部完成,才停下笔。他很好奇,这回他老爹的留言,又会是怎么一番模样。 唔,罗中衡先生只是琢磨在何种情境下,如何留言,也要消耗不少脑细胞吧。 罗南下意识笑起来,而就在此时,工作区内他刚刚完成的速写作品,却是以飞快的速度收缩。 过程中又有变形,转眼间丧失了在虚拟画布上的主体地位,变成了空白区域中间,一团略显活泼的墨迹轮廓。依稀倒还是罗南的模样,只不过由静转动,整个活了过来。 只是原本偏写实的画风,转变成了头身比例失调的q版形象。好似翘首上望,而它打望的方向,正是画布角落里,那浮现的字迹。 这是什么见鬼的动画效果? 罗南看得发呆。 也是此刻,那串字迹竟也团揉拟化,平滑变形,重组为一簇线条架构。只是单凭这些笔划还不够,后续紧跟又有一段文字出来: “能够见到这个界面,证明你吸收了爷爷留下的知识,掌握你母亲留给你的天赋,当然你肯定也非常努力。 “感谢你的努力,能够让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是我呀,罗中衡,你那个不称职的父亲。” 文字持续出现,又不断拆解、团揉进入早先的线条架构中,等到最后“父亲”两字化入,在虚拟画布的边角处,已经出现了另一个q版形象。 虽说比例失调,单看神韵倒是位帅哥,就是胡子拉碴的,走的颓废风格。那轮廓……好吧,确实有点儿罗中衡的影子。 这算是罗中衡先生的自画像吗? 罗南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奇葩场景。坦白说,就算有前面两种留言垫底,这一刻也有点儿发懵。 他差不多能想象到,换了当初一无所知、满腔怨恨的自己,骤然见到这情形,情绪感觉会是如何荒诞、稀碎。 特别是看着自己的q版形象,很“配合”地摆出了目瞪狗呆状,他忍不住就想: 还不如画一头猪进来呢! 呃,也许会更不堪? 此时,虚拟画布上的布局还在不断变化。 q南(q版罗南)越发偏离中心,移向了左侧;而q衡(q牌罗中衡)则在另一侧如瀑布般流下的字符中,一路滑落,到与他遥遥平齐的位置。 瀑布字符的内容是: “我想,就算没有接触这个界面,你也会不断进步下去,直到撞上人类进化的天赋之墙。也许这个时候,你已经在墙那边徘徊了很久,不得寸进。但这不是你的错……” 此时,字符依然是显现之后,便进入平滑流变状态。只是这次不再去丰富q衡的细节,而是笔画长垂,上下延伸,时有块结,便如皴裂树皮,密布其间。 它们确实是化为了一道树影,枝桠婆娑,支立在q衡的身后。虽有异化,但罗南还是很快辨认出来: 那正是他目前所在的枯树形象。 此时的画布场景中,q衡就倚坐在树下,和罗南遥对,中间大块的空白处,则开始显现出新的线条轮廓,类似于简笔画,比较粗陋,但与下方字幕样式的文字,又是非常合拍。 那是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地球、太阳系,以及不断扩张的星图。 “……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只是宇宙文明的洪流提前把我们卷了进去,大家措手不及。可相较于貌似难以跨越的时空,这堵墙可能要更麻烦一些。” 画面继续流转,一堵简陋的高墙出现,占据了几乎整个画布,而此前的星图,则异化为墙体上斑驳的痕迹。 从罗南的角度去看,q南和q衡,遥遥相隔,却又保持着同乎同步的姿态,抬头去看那堵高墙,又似一起怀想高墙之后的模样。 “现实且悲观的判断是,打破这堵墙不是一代两代人的事,但我们可以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下去。 “期间,形骸的桎梏不容易解除,灵魂的力量又太容易失控,我们只能用思维来认知,用知识来规范……也永远不要忘记,打破这堵墙并不是我们本来的目的,我们期盼的,其实要比这个简单得多。 “暂时我不准备给你说太多。有些事情,需要心情沉淀之后,再去考虑和接受。也许你会因此而怨恨我,但请你相信,我早晚会把所有秘密告诉你……以学分奖励的方式。 在字幕一行行切换的时候,高墙之上便始开始出现更多的图文。大部分还是简笔画的形式,但里面掺杂了一定份量的文字。 有一部分,罗南确认属于天渊帝国通用语。 “目前你看到的,是一套很特殊的知识体系。它表述的对象,和我们习惯的世界,有不小的差别,却是我能够看到的打破人类天赋之墙的最佳工具之一……也是现在我能够提供给你的唯一工具。 “生成这套知识体系的特殊环境,我们很难单凭想象去理解。原谅我,大部分情况下,只能提供冰冷的文本。 “我也在努力制作一些沉浸式的互动场景,但限于条件和技术,绝大部分场景只能在我脑子里显现。就算是做出来的这一点儿,可能也会因为过于简陋,而被你嘲笑吧。 “那也没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利用好这套工具,不纯为执念和怨恨,而是能从中得到一些乐趣……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高墙上的信息还在刷新,但罗南此时注意到的,却是右侧枯树下的q衡,显现出一个扭头的动作,好像是注视另一边的q南,又好像是直视工作区外,真正摄取信息的那一个。 “相信我,随着你学习到一定阶段,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除焦躁和愤怒,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高墙上抹去了此前的图文,又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八字真言,涂了个满满当当。 罗南翻了个白眼。但很快,简笔的高墙垮塌下来,一切归无。数秒钟后,才又有新的图像出现: 那是一根不断屈折又恢复的细长的“线”。 “对了,你可以拆开软屏,看里面这个东西。这是特殊的馈赠,来历不凡。我在一段历险中拿到了它,并具备了一定的授权。 “作为你十岁生日礼物,我将它转授给你,并让它和你完成dna绑定,也让我和你母亲结合的血脉,成为通向终级秘密的通行证……虽然权限还有些初级。” 罗南眼角跳动:外接神经元。 虚拟画布上,象征着外接神经元的“细线”,像是抖拉面一样,甩动又抻长,继而往“下”甩过去。 像是套圈一般,一端圈住了q衡,一端连着q南。 “希望,希望吧,未来你能够在知识的积累中打开所有的权限锁,找到那个终极答案。 “前提是,不要被域外的洪流卷走。” 深蓝世界带起的骚动似乎正在平息,之前摆出各种姿势,去迎合“混乱新世界”的人们,此时也只能讪讪相对,然后不约而同去遗忘此前发生的种种……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在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榜上,就算是跳出深蓝世界的消息,也不那么容易能迅速爬上榜首了。 人们甚至开始有些厌倦。 与之相对应的,“世纪末的弥天大谎”之类的词条,反而在各种排行榜上起起伏伏。 “这不过是策略,先是暴饮暴食,把所有人都给喂得厌食了,再逐步加以消解,提高公众的心理承受阈值。事实上这个领域的话题热度一直未减,只是变得暗流涌动。 “所以,你一定要注意了。因为深海大叔的事儿,咱们和‘深蓝世界’的概念绑定的比较死,很难回避。我再次强调,这真不是什么好事,这种时候,相对超然的立场就很重要了。 “你作为半位面管理者,态度一定要克制。我们不能代表瑞雯小姐姐去表达什么……事实上就是不能! “这种时候,一定要牢牢的按死自己的表达欲,除了那些对瑞雯进行直接人身攻击的,其他的讨论就不要去管。魔眼女半位面讨论一切与魔眼女无关的东西……这种经典的无厘头设定也不是不可以。 “再说,瑞雯小姐姐从来不需要我们帮她立人设,她在那里,就是那样的人,她本身、现在就已经是传奇了!” 说到激动处,钟曼都忘了自己在做spa,用力拍打按摩床的褥面,逼得后面的技师,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哦,抱歉……我是说,你静下心来好好康复吧,等你能下地了,咱们约饭啊,一块做瑜伽什么的。” 终于,钟曼结束了长达1小时的电话粥,脑袋向下一趴,也是筋疲力尽了。友人杜琼的话音从一侧传过来: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老师的样子了。” “过奖,你现在也很有女公关的气魄。” 结束了持续大半个下午的课程,钟曼本来想做一个 spa,好好放松一下。结果先是被身边这位女公关找上门,接着又收到了孜然面儿的求救电话。 难得的放松时间,基本上泡汤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企划书(上) 几位专业人士中,还是颂堪更老实一些。谁也不想面对一个激素分泌失衡的暴躁哥,其他几个人面色不渝,不愿意掺和,也只有他给予了正面回应。 他甚至试图说服巴诺夫:“时空位面的相对位置,很多时候并不是距离和方位的问题,而是取决于结构。这个结构其实是在表达数学关系,我们很难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对应,一个比较接近的是空间能量密度,但仍与距离、方位无关……” 巴诺夫眼看就要去揍他了。 这时候,颂堪却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太认同节目组的行程方向。因为就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来判断,淮城东部的毒沼区地洞,和深蓝世界并没有直接关系,甚至……” 这次,他话还没有说完,主持人已经抢在前面:“颂堪教授,其实节目组选择这个地点,作为行程的第一站,也是和你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哦!” 主持人的刻意卖萌,并没有说服颂堪,他摇了摇头:“我知道那里有我之前的一个学生,但是……” 节目组已经不允许他再自由发挥了,导播直接切入进来了新的画面。 在大巴车前部的投影空间,外源影像呈现出来,主持人表示: “这就是我们的下一站。” 影像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见到这一幕,颂堪也只好闭口。 那边看上去也是即时影像,颇为混乱,镜头前面有人影、有机械,更远处还有可疑的光线,现场收音也非常嘈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哪个才是镜头捕捉的对象。 三五秒钟后,才有一个人走到了合适的位置,镜头随即锁定。 目标看上去比较年轻,不修边幅,嘴里面还嘟嘟囔囔的,大约是“我就说那个方案不管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之类,似乎是在埋怨镜头之外的一些人,还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样混乱的局面,看上去确实是直播没错了。从这个角度看,“环球人物现场”总算还有一点儿追求。 节目在失控边缘摇摆,直到镜头外有人提醒,目标人物才扭过头来,对镜头打了个招呼: “嗨,老……老师。” 这个称呼,与颂堪之前的言语,形成了完美呼应。一瞬间,大巴车上很多人都扭头看他。 屏幕前的观众,多半也有怀疑“剧本”之类。 颂堪眉头仍习惯性地锁着。 倒是镜头那边,目标人物始终表现出和年龄相近的跳脱感:“高兴吧,我们终于要在地球上见面了。 “我知道,这和你参加节目的初衷可能背道而驰,你心里面可能也在骂节目组不当人子,但坦白说,我觉得他们的安排还挺有意思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臭模样。 “话说反正你也签约了,何不随波逐流好好享受一番呢?反正地球是圆的,现代社会南辕北辙,也不过就是浪费几天的时间。” 叨叨叨说了一通,那位年轻人又低头看了下时间:“好了,我很忙,就不再和你废话了。抓紧时间说一件高兴的事儿:鉴于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舍了老脸恳求我,我呢,也舍了脸面帮你做成了那件事…… “当当当当!” 年轻人对着镜头举起了一个笔记本,掀开封皮,显露出上面工整的文字,但下一秒钟,他又把封皮合上。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想见,绝大部分人根本不可能在晃动的镜头中,把那些文字看清楚。 “你过来也好,省得我邮寄的麻烦,这份签名你就亲自拿走吧。嗯,要说你过来了,完全可以亲自找她要嘛,好像我多此一举了,要不……” “不,我就要这个!” 镜头切换,可以看到颂堪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眼睛睁大,鼻孔翕张,眉眼间的郁结尽都不见,剩下的全是喜悦。 一时间,大巴车上的人们面面相觑。 节目观众的反应也类似,就算怀疑有“剧本”,颂堪那一刻的演技也是爆表了。 “什么签名?”钟曼下意识问了句,主要还对“签名”这个词有职业性敏感的缘故。 没有人回答她。 “那好吧,给你个面子,但是你答应我的那些事情,一样都不能少,从你抵达的那一天开始算起。” 年轻人笑起来,对着镜头摆了个过分随意的军礼。也是这时候,很多人才发现这人身上是一身空天军的军服。 没有再给观众们更多捕捉细节的机会,那边年轻人转身出画。 镜头还要再跟上,冷不防那位突然转身,伸手按住了镜头。手掌覆盖的阴影之后,声音传过来: “杂事办完了,无关人等,通通滚蛋。” 这场远方连线直播就此戛然而止。 大巴车里气氛诡异,主持人偷偷擦去了额头冷汗,尝试把节目转回正轨:“颂堪先生的学生是个真性情。好吧,现在我们来了解一下毒沼区的具体情况……” 坦白讲,主持人的努力收效甚微。 至少这一刻,杜琼还有两个服务的技师都笑出了声,而像钟曼这样反射性上网去搜评论的观众,也决不会是个小数目。 不过,钟曼刚刚进入一个常来灌水的时事八卦信息流,孜然面儿那边忽然发过来信息,肆意运用的语气词,几乎要把显示栏给撑爆了: “啊啊啊啊啊啊,出事了,出事了!” 打开私聊界面,入目的就是孜然面儿“满地打滚”的表情:“嫉妒使我质壁分离,好羡慕好羡慕啊啊啊啊啊!” 同时发过来的还有一张图片,上面显示的,正是节目观众中的大多数人非常感兴趣,但又没有及时捕捉到的细节。 那是年轻军官掀开笔记本封面时的截图。笔记本扉页上,整齐的文字,组构成行: “to颂堪: “或有片段相似,便是共有时空。” 这句有些玄乎的句子之下,更重要的信息来了。那是瑞文的粉丝们绝对不会认错的名字: 罗湘。 钟曼完全忘了她在做spa,一下子撑起身体。室内暖风吹过,孜然面儿干脆换了语言,持续不断地发过来: “瑞雯小姐姐的签名,全世界头一份儿,还是to签……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是我!” 在一连串无意义的发泄尖叫之后,小姑娘再度强调:“更重要的,这是环球的节目啊!” 没错,这是环球的节目,是全世界最顶尖的新闻出版集团,推出的权威电视节目。虽然这种单向的新闻宣传手段,已经远不是当世的流行。但正因为它的单向和高冷,反而更能够体现出,节目参与者的价值。 无关吸引力,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江湖地位! 当然,像巴诺夫那种脾气性格的人物,往往是作为衬托者而出现的,个人价值会比较微妙。可在刚才那段情节中,被衬托的颂堪也好,新出镜的个性军官也罢,节目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而当这张截图一出,他们又一起沦为了衬托者――不管未来节目走向如何,反正粉丝们的思路就是这样的,再无更改的余地! 现阶段的瑞雯粉丝,对于瑞雯的圈内地位,在内部还是有一些争议的。一个相对普遍的共识是:瑞雯虽是网红出道,但肯定不是普通的网红。 但不普通在哪儿呢? 不普通的上限在哪儿呢? 一位野外求生专业人士? 有一个可以站在政治舞台c位的哥哥? 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格斗技和呼吸术大师? 还是一旦直播就能让zm躺尸的超强霉运光环? 很多人都觉得瑞雯是宝藏,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宝藏的全貌,只能惊鸿一瞥,然后就是天马行空的揣测。 就算粉丝们脑补能力无敌,但对线的时候,单凭这个也很吃亏好不好? 但在此刻,“人物现场”这档节目播出的画面投放到千家万户,单从传媒这个角度来讲,瑞雯的江湖地位一下子又涨了一截。 所谓的地位不就是人捧出来的吗?有的就是硬捧,有的则是来自人心的尊重。 而很现实的一点是,表示这份尊重的粉丝,其实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部分粉丝自己都这么认为。 颂堪深蓝世界研究专家的名头,有人物现场节目组背书;那个大咧咧出镜的年轻军官,通过网上讨论,也确定了,是毋庸置疑的少校军衔。 在节目中,大家也了解了毒沼区地洞的特殊性……嗯,zm躺尸前,那个未最后拍板的科考队合作,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好不好? 几个因素叠加在一起,就算瑞雯仍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明星,但所在的档次却已经远远超出了明星的固有圈子。 这就很到位了。 你说一两个人只是个例,算不上群体,那对家就去找个类似的“个例”出来呀! 叽叽喳喳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个词儿: 扬眉吐气! 粉丝们因为zm躺尸而丧失了仅有的接触和曝光渠道的憋闷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别说孜然面儿沉不住气,钟曼这里也有些淡定不能。这时候就不用考虑什么spa,什么瑜伽了,趁着节目进入到冗长的过渡阶段,钟曼叫停了疗养流程,匆匆起身打理了一番,就往外面走。 “要不要这么急啊?” 出了门,在走廊上,杜琼追上她,出口的是疑问句,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笃定调子。 钟曼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业内人士。看她今天的种种做派,多半是早有预见,也有所指的。 她猛地转身,脸上却是洋溢起热情的笑容,给了杜琼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耳边道:“别浪费时间,有什么内幕消息通通给我爆出来!” 杜琼还没回应,走廊又有门打开,一秒钟后,有轻悠悠的嗓音响起:“看,人家就很热烈啊……” 钟曼一怔,抬头去看,那边倒是先一步辨认出来:“哦,好巧,又见面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企划书(中) 钟曼下巴抵在杜琼肩头,正好看到杜琼背后,刚刚打开的房门中,出来的那个人。 那位还在打理自己刚刚吹干的微卷黑发,正好是整个地拢起来,无遮无掩,显露出精致的面部轮廓。 浓艳的汝容,与她身着的吊带连体裤倒是很搭,一身纯黑,只在腰间束以金带。上身高度修身的版式,足以让身材稍有瑕疵的女生,看到就倒抽一口凉气;长裤则是宽松舒适的丝质款式,又有几分随性潇洒。 手臂上抬时,肤色白皙如玉,便连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都显得如流线般平滑悦目。 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收拢头发的打算,放下手来,对着钟曼呶了呶嘴,感觉亲呢又带几分调笑。 嗯,这种感觉,基本上就是给钟曼和杜琼的关系定性了。 钟曼却没顾得在这上面费心思,她翻动记忆,又隔了半秒钟,才真的想起来,说话的这位女士,是她头一次到这处心度瑜伽馆,参加“寻找共鸣者”的全球联动活动时,意外遇见的路人。 好像她也是瑞雯的铁粉,并且也通过了瑜伽馆的测试,嗯,这可比什么榜一大哥的认证来的妥帖多了。 当时,她们是彼此介绍过的,好像是叫……什么来着? 一时间想不起来,但也不免要多几分善意。钟曼便松开杜琼,笑着回应: “是啊,好巧。” 话又说回来,作为理智粉,钟曼并没有“瑞雯的粉丝就该怎样”或者“瑞雯的粉丝就是我的亲人”这样的脑回路,相反,这时候她还有点儿多疑: 好像上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和杜琼一起……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杜琼这段时间的操作太迷了。 杜琼这时候也转过身来,看样子是对这位浓妆美人没什么印象,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倒是对面,又主动伸手过来: “你好,我叫墨拉。” “啊,你好,杜琼。” 对了,她叫墨拉。 钟曼终于记起来这人的名字,心里头还在琢磨身边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私下的勾连。可也在这个时候,墨拉又往她出来的房间里招呼一声: “不走吗?” 是哦,她刚才也是对谁说话。 一念未绝,那房间里又走出一个人,也是女性,但穿着比起墨拉就要低调多了――或者说“低调”得有点儿过头。 一身长袖长裤,宽松不显身材,这大热天的,还戴着渔夫帽和口罩。更有甚者,出门瞥见钟曼和杜琼,还下意识的低下头,再加了一个墨镜。 钟曼和杜琼都怔了下,墨拉则是微笑着一手操兜,一手揽过那位女士的腰身: “今天还有事儿,回头再聊。” 钟曼把自己的视线从那位墨镜女士脸上挪开,回以微笑:“好呀,回聊。” 墨拉和墨镜女士好像确实有事儿,步频快一些,又都是大长腿,直接越过钟曼两人,距离也拉开了。 等钟曼两人走到门厅的时候,墨拉她们已经出了正门。此时,杜琼在钟曼耳边轻声道: “另外一个,是不是觉得有点儿眼熟?” 大家都是这个行当里的,对这种打扮有本能的上心,都发现里面有点儿熟悉的味道。 钟曼是职业站姐,却不是狗仔,没有穷追不舍的欲望,杜琼则是本能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考虑话题流量: “这派头,不是ce就是ch啊,更可能两样都沾……那个墨拉的底细你知道不?” 钟曼白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在她们这个圈子里,“ce”是指明星名流,“ch”则是指偷情、不忠,两样交织在一起的爆炸式营销,是渣媒那个化粪池百年不倒的经典招数。 显然,杜琼的八卦心和专业病都起来了。 墨拉懒得搭理,在瑜珈馆服务人员的恭送下,径直走出门厅。意外发现,墨拉她们竟然还没有离开,在她们身前,则是停着一辆颜色款式都比较低调的飞车。 钟曼还以为,这是来接她们的,但很快又发现不太对劲。 此时,飞车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位女白领模样的年轻女性走下来。搭眼一看就是个美人儿,面上的笑容却多少显得有点不太专业――娇俏飞扬,好像还透着一点儿有恃无恐的神气。 钟曼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这位有些面熟……就是肯定见过,但又找不准场景,叫不出名字的那种。 后续的发展多少有些出人预料,很快,那位年轻女白领就向墨拉低下头,摆出了礼貌谦恭的样子: “墨拉女士,请上车。” 在钟曼这个角度,看不清墨拉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大概是往女白领的脸上瞥了一眼,仍揽着墨镜女士,手都没有从裤兜里伸出来,上身略向前倾,好像是要透过车窗上厚厚的贴膜,看清里面的情况。 这个动作很短暂,至少没有给人以犹豫感。 很快钟曼就看到,墨拉耸了耸雪白肩头,就那么放开墨镜女士,腾出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后车门随即关上,钟曼也没有看到车后排是不是有什么人。 女白领也没有坐回去的意思,只是冲着驾驶座上说了一句“靳师傅辛苦了”,然后直接关上了前门。 车子无声驶离。 这样一来,那位墨镜女士就和女白领一起留在了原地。看得出来,墨镜女士明显有些紧张,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面对这不合情理的状况,钟曼和杜琼对视一眼,后者无声做口型,撮唇然后又向两边扯。 毫无疑问是“捉奸”二字。 钟曼撇撇嘴,绝不想成为这种敏感事件的观众,扯着杜琼往一边去。不料此时,对面的女白领,忽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不知是哪个元素触动了钟曼的记忆,她一下子想起来:没错,这个女白领她原来是见过的! 就是在她在知行学院见到瑞雯拍摄,也是夏城地震的那一天。她地铁也没得坐,幸好遇到了好心捎带她的田思、田启姐弟。 而就这位,携带着一个巨大的手提箱,逆着人流走下了地铁口。当时她们还打过招呼――田思、田启和这位是认识的 相比较而言,这位给她的印象,要比墨拉还要强烈一些。因为她记了起来这人的名字: 章莹莹。 当时,章莹莹的打扮青春无敌,给她的印象太深刻,猛然间换了白领装束,反而不敢认了。 正梳理头绪,章莹莹对这边点了点头,好像是也认出了她来。 钟曼欠了欠身,以做回应。 杜琼很奇怪:“你认识她?” “嗯……”钟曼含糊的应了一声,并不愿多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章莹莹也没有再招呼的意思,视线又指向了墨镜女士。也在这个时候,又一辆车行驶过来,在她们面前停下。 墨镜女士匆匆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拉车门,看样子这辆车才是她的。 章莹莹却又向前走了一步,笑眯眯地开口:“捎我一程,不介意吧?另外,罗南也托我向你道个歉……”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位,墨镜女士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倒是章莹莹先一步帮她拉开车门,还很贴心的揽着她往里面送。 “不方便就算了……话说怎么出了一身汗,有哪儿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墨镜女士一直没有说话。 章莹莹也不为己甚,帮助对方登车之后,直接就关上了车门,还向关闭的车窗挥了挥手,浑不在意的样子。 车子缓缓向前行驶,但滑行了也就不到一米,便一脚刹停。后面车窗打开,露出墨镜女士的脸。 她已经摘下口罩,或许是在墨镜的衬托下,半边面孔显得分外苍白:“章小姐,我们能聊聊吗?” 章莹莹很惊讶的样子:“原来你认识我呀。有心了。” 说着,她也不客气,再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还不忘给门厅这边的钟曼挥手告别。 终于,车子开走,瑜伽馆的门口清静了下来。 杜琼把墨镜女士最后露脸的那瞬间,看了个清楚,已然笃定:“那个确实是席薇吧?她不是和军二代打得火热吗?原来还好这一口?” 她顿了下,又抓到一个关键词:“她们刚才说什么罗南?那个不是瑞雯的……” 钟曼瞪了她一眼,也不搭话,快步往前走。 杜琼喂了一声,前面的人走得更快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不用说那么直白,杜琼也就耸耸肩,不准备再和钟曼就此话题上深聊下去。 但是此后,大家会做什么,就两说了。 驶离瑜珈馆的车上,章莹莹通过后视镜狭窄的视角,最后瞥了一眼瑜伽馆门外两位女性,注意力回到身边这位高度紧张的女明星身上来。 她又笑了笑,伸出手,轻拍那位的膝头:“不要紧张,你可以理解为只是闲聊,比如我们可以聊聊:你认识那两个人?” “谁?” 因大脑紧张而恍惚,席薇第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章莹莹的所指,愣了愣神才陡然醒悟:“不,不认识。” “可她们好像认出你了,里面还有一个资深站姐。” “我确实不认识,不过那个瘦高个,应该和……墨拉见过。” 席薇本就具备高超的社交技巧,通过这个简单的话题,渐渐有些进入状态了。虽然在说到墨拉的时候,嘴里打了个磕绊,但状态肉眼可见的有所放松。 她甚至已经在试探章莹莹的态度:“你们在找墨拉,没什么事吧?” 这含糊又微妙的表达惹得章莹莹笑了起来,一点儿都不惯着她,径直反问:“你想有什么事儿?” 席薇滞了滞,一时无以为继。 倒是章莹莹又开始反省起自己的态度:“不好意思,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和人打嘴仗惯了。说起来,今天我们到这里,一是我老板要和墨拉女士谈一谈,另一件事就是找你,向你道个歉,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嗯,这个则是罗南的意思。” 第六百六十九章 企划书(下) 这已经是章莹莹第二次说起“道歉”了,席薇恍惚中,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章莹莹平静的话音入耳:“相信你也有所感觉,墨拉女士找上你,和你本人的关系并不大,虽然你确实在无意中,和她发生一点小小的争执,但那也不过是她强行和你扯上关系的最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已……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席薇转头看她,不免就想到这段时日,无法想象的混乱局面,又委屈得想哭。 她墨镜内侧确实氤氲起一层水雾。 章莹莹直视着她,忽又一笑:“不过呢,对于事实的解读,我们这边还是有些异议的。” 席薇下意识屏住呼吸。 “目前分成两派。 “第一派,也就是罗南的意思,认为责任多半是在他那里。因为墨拉这个麻烦头子到夏城来,最大的目标就是他,你不过是沦为了一个跳板。所以,你尽可以埋怨他,如果这会让你的心情好一点……这也是她让我对你讲的,我做一个忠实还原。” 席薇口鼻之间稍稍呼出气息,又垂下头,应该是在经历复杂的心理酝酿。 章莹莹很有耐心地等她回应。 席薇真的不想说话,她能说什么呢? 难道要说“难得你们还有一点儿良心”? 这样就实在太蠢了。 聪明的回答当然就是“我理解,我没有埋怨他”――问题是,心里还梗着,她实在不愿意吐这个口。 她甚至开始埋怨章莹莹:这个样子,不是在逼迫她表态站队吗?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勉强压制住了情绪,用几不可闻的话音开口: “……另一派呢?” 章莹莹耸肩:“另一派的观点,就觉得他是有点儿自作多情了。 “哦,别误会,你沦为无辜跳板的事实没有改变。只是站在实务角度,他并不一定就是对方的靶心,不至于人家做什么事,都要和他扯上关系。 “我们这里有些情报比较有意思,涉及到墨拉、你,还有另外一些人……这里面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不用懂,但基本上就是一个精心设计、展示的企划之类。 “我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能够有更多思考的依据。恐惧谁、憎恨谁,不要搞错了目标。” 章莹莹视线又一次投过来,只是这回,落点似乎有些偏移。 席薇就觉得后颈有些冷。 章莹莹就拍她肩膀:“放心,对你这边,我们最终还是采用罗南的态度。理由很简单,他能力大,又拽又天真,能承担更多的责任……再说,尊重他的意见嘛,该有还是要有的。 “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吗?” 席薇还有些恍惚,特别是章莹莹手指修长,在拍肩的时候,指尖似乎都触到了她的颈后区域。 她本能颤栗,思维也卡壳了。 章莹莹的嗓音继续入耳:“我的意思是,如果目前,你因为墨拉的存在而有什么困扰、麻烦,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可能的帮你驱离这种负面影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哎呀,这种说法有点儿过于理想化了,恐怕罗南也没想太多。墨拉那家伙,完全就是一个强行登陆的台风,所过之处都给破坏得乱七八糟,就算我们能把她赶走,一些东西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更何况,只要她不愿意,还真没有谁能把她强行驱逐出境……又不造成更大的破坏。” 章莹莹吐字清晰流利,语速虽快,还是讲得明明白白。然而这份明白坦率,绝不是席薇想要的理想答案。 她又沉默了几秒钟,方以低弱至无的声音回应:“如果我说‘有’,你们打算怎么帮我……我是说,什么方式。” “最大限度保证你人身安全,大概类似于线人保护的模式,或许需要你在‘安全屋’住一段时间。” 席薇这下真的沉默了。 飞车继续向前行驶,走的是回家的路,但席薇完全没有即将到家的松弛感。越往前去,越觉得身体发沉,精神疲惫。 她低着头,只觉得自己的状态糟糕透了,好像老了十岁。 然而,透过墨镜,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双手。 因为紧张,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以至于青筋突出,皮肤也如透明的一般――包括暴露在外的半截手腕,均是莹白细腻,连皮肤折起时的细纹,都看得清爽。 下一秒,席薇抬手,轻触了下自己的面颊。这是个完全无意识的动作,但触碰之后,她就警觉过来,掩饰性地又扶了一下墨镜。 一前一后,竟然分不清,娇弹肌肤和光滑镜片,哪个手感更细腻些。 “没……我,我要再想想。” 明明是本人的嗓音,却仿佛是从天外传来。席薇有些眩晕,可最终还是咬牙,让内心的情绪和理智,达成了一个暂时的妥协。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扭头去看章莹莹: “可以吗?” 后者则是微笑点头:“当然。” 席薇不知道她是怎么和章莹莹道别的,等她彻底回神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 高档住宅区里的大平层,通过精心的设计,本来已经达到了面积、装潢、功能乃至心理上的最佳平衡。可这时候,席薇坐在巨大的环形沙发组中间,无论身边有多少抱枕、玩偶,只觉得孤独生寒。 经纪人和助理都不在,连墨拉都不在。 席薇就在这里怔怔出神,直到耳环样式的通讯器震动,将她唤醒。 来电人是何东楼。 席薇小小的松了口气,接通电话:“何少……” “席薇,你丫就这么玩我!”何东楼咆哮如雷,后面却几乎破了音,听上去愤怒中,还欠缺几分底气。 骤遭指责,席薇有点儿懵。 但也不用她再多问了,激动的何东楼已经把最致命的原因喷了出来: “你能耐了啊,勾搭上墨拉这种妖魔鬼怪,还扯老子玩情深意长?你脑子有坑是怎么地?坑你自己也就罢了,坑老子干什么!刺激吗?好玩吗?” “……” 席薇又有些眩晕,一时无言。 失望吧,又全然理所应当的样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早就知道,和这种公子哥不可能长长久久,但也想着好聚好散,可不曾想,连这样的目标,都给搅得稀碎。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她想说: 我知道什么?星空会所是我要去的么?难道墨拉是奔着我来的?你知道墨拉是妖魔鬼怪,又为什么不在事后提醒我?你在指责我的时候,有没有考虑我现在是什么处境? 千般言语,寒凉鄙夷的心思,都要化成血水喷到那边脸上,可最终出口却是: “何少,这些年谢谢你啦。” 何东楼滞了滞,不知道是想起了往日情谊,还是觉得这边彻底失了智: “你……” 席薇却不需他再开口,挂断电话。 是人设的机巧,还是骨子里的尊严? 席薇都有些佩服自己。 后面何东楼又打来,席薇也不挂断,也不加黑名单,任它响去。只是摇摇晃晃从沙发上起来,去吧台那边翻找。 哦,竟然有烟……可才含到嘴里,就想呕吐。然后她才找到酒,然而刚倒一杯,就被人拿了过去。 席薇转头,看到了墨拉。 她本应该惊悚的,眼下却提不起劲儿。 “一起来?”墨拉向她举杯示意。 此时的墨拉,就像是她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吧台这样的地方,无所避忌,性感夺目。 当时席薇只觉得警惕、妒嫉,还有些担忧何东楼被勾了魂去。却不料只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回首已然荒唐可笑。 席薇又拿了个杯子,给自己斟上酒,两个杯子轻轻一碰,声音沉实悠长,缭绕不散。 墨拉将暗红酒水一口饮尽,可下一秒就都呛出了喉咙,喷洒了大半个吧台,还咳得惊天动地。 自从相识以来,席薇从没见过墨拉这么狼狈,直接看得呆了。两秒钟后,才发觉自家脸上也被喷了一些,下意识用手背去擦,触感却是发粘…… “血!”看到手背上的污迹,席薇失声惊叫。 “闭嘴,暴躁的败犬你怕不怕!” 墨拉的语调并不高,轻飘飘的倒像是在开玩笑。她低头瞟了眼手中杯子,看里面混搅在一起的酒液和血沫,撇撇嘴,直接丢到一边。 杯子在吧台边上嗑了下,又摔在地上,呛琅琅连响,竟然没碎。 “真狗屎运……我是说,能给我们那个牛皮吹爆、故弄玄虚的ppt争取到投资,总要付出点儿代价。不过,还是好气!” 墨拉又拿了两个杯子,重新斟上酒,自己拿了一杯,示意席薇也换上: “来,为这个残酷直白的世界干杯!” 席薇无从拒绝,糊里糊涂就喝了。 墨拉这次顺利酒水下喉,然后猛一把揽过席薇,嘴唇抵在她耳边,喷出温热气息。只是包裹在其中的嗓音入耳,偏如冰渣一般,刺得人半边脑子微微作痛: “知道吗?在这个权限社会,低权限的人生,最高效的就是快速认清自己的上限,然后丢掉幻想,快点搭上一班车,赌一赌自己的运道……所以,你算是一个幸运儿,真的!” 第六百七十章 搭错车(上) 说话间,墨拉的下巴自然而然地搁在席薇肩头。类似的亲呢举动,二人之间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在当下情境中,却有一种诡异的闺蜜交心之感。 情绪上有点儿贴近,可理智却在大肆嘲讽。以至于席薇整个人都混乱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是对的。 嗯,更有可能无所谓对错。眼下的墨拉,大概是在情绪波动期间,随便找一个垃圾篓倾吐吧。 也是这一刻,席薇确凿无疑地把握到了身畔“妖魔鬼怪”一点点的情绪线头。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有了这份认知之后,她感受到的来自墨拉唇齿间的冷意,似乎都消褪了些。 是酒精作用吧? 迷迷糊糊间,墨拉嗓音愈发轻飘: “你知道嘛,我认识一个人。” “啊?” “他也住在夏城,嗯,你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反正不太出名了。” “哦……” “当还在我在营养舱里泡着的时候,他就是整个实验室的明星。我们就算眼睛都睁不开,都要通过导线,观摩他的体术教学。我从他那里学到的本事,是我活到现在的最重要的法宝。” 席薇早就听不懂了,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履行垃圾筒的职责。然而她心里头一堆的糟糕玩意儿,又该往哪里倾倒呢? “……所以,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是偶像和爱慕者的关系。好吧,我也是很滥情的,偶像不只他一个。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那种心高气傲,拒绝搭别人车的家伙。却在自己上路攀爬的时候,摔得很惨很惨。然后就是挣扎、掉队、绝望……现在就在养老院里呆着。我到夏城后,偷偷去看了眼,啧!” 墨拉稍稍坐直了身体,又给自己倒酒,红酒击打杯底,汩汩作响,掩去了她言语中一些细微处:“瘦成骷髅一样,才几年啊,以前的感觉全没了。你能想象得到吧……人心变幻,世情翻澜,细想来也真的无趣。 “嗯,我是说,这就是没能正确认清自己的下场。” 墨拉又给席薇倒上,举杯示意。 席薇摇头,没别的理由,只是本能就不想附和: “搭车,就不会翻车了吗?” 上一趟车我就翻了,这趟看着也不稳当。 席薇自嘲而笑,借着酒劲,抓着几个字眼儿用力,末了还觉得不够,又特地补充: “你……会翻车吗?” “我?我也只是搭别人的车,所以没法回答你。当然,我确实也在担心,担心上错车。” 墨拉的手指,开始在席薇颈后摩挲,嘴上倒也很坦承的样子:“这世上有几个特别的讨厌的家伙,明明知道路,却有意无意瞒着。嗯,也许我跑得太急,已经错了。所以留个备份……后路是必须的。这也是我到夏城来的目的之一。” 席薇强忍着颈后不适,哑声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算是告示?也算是个中转关系吧。”墨拉指尖在席薇愈发细腻的肌肤上划圈圈,“要知道,你很醒目啊!而且,有些东西通过你,比较方便中转到这边,仅此而已。 “当然了,如果你承担不起,也可以挑些东西中转到那边,不要背负太多压力。” 席薇下意识追问:“挑什么?什么时候可以?” 墨拉看她,扬起眉毛:“很快。” 也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屋里智能管家自动将门外的影像传过来,是一位快递小哥…… 哎? 席薇发觉不对:她没要过配送服务,况且她所在的高档住宅区,都是有专业配送渠道,最大限度保持私密性。快递小哥这种职业,最多只能到住宅区分拣点。 这是怎么回事儿? “开门啊。”墨拉用下巴点她。 “啊?” 席薇本想给墨拉解释,可看到后者幽静的眼神,便领悟到什么,所有意见都要咽回去。 数秒钟后,一副路人脸的快递小哥被智能管家放进来。他走入客厅,视线很快锁定了吧台这边。 “你好,席薇女士。” “啊,你好。” “时间比较紧,脱衣服吧。” 席薇呆住。 隔了两秒,才记得扭头去看墨拉,后者点头:“一个小手术,很快的。” 席薇几乎是从吧台那边弹起来,还带翻了高脚椅,她瞪着墨拉,想说话,却见对面竖起了右手食指: “这里有一个无趣但必要的问题:在这个权限社会,高权限者拥有的社会资源,囊括了低权限者所能拥有的一切。你的所有资产,对高权限者而言,都没有价值。那么,当低权限者想要搭车的时候,怎么支付车票呢?” “我没想搭你的车!”席薇已经是在喊叫了。 对此,墨拉只是让右手食指虚划一圈:“答案a,依靠高权限者的善心……” “我没有选,我从来都没有!”席薇的眼泪夺眶而出。 墨拉则抬起中指:“答案b,建立雇佣关系。” 然后是无名指:“答案c,建立人身依附关系。” 最后是大拇指:“答案d,放弃自身所有权利。” 说出四个选项,墨拉伸出的四指重又蜷起,小指则是灵活勾动,示意席薇上前。 席薇仍瞪着她,泪光却晕散了所有的力量。 墨拉叹气:“目前答案是d。你可以憎恨人类不完全的进化,但也应该感谢当下地球的糟糕生物科技水平。它至少让一个自然发育的健康人,具备某种无可替代的价值。” “如果你运气好,也许能够以一个健康人的身份,活到出现新答案的那一天。至于现在,正如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你的运气还是不错的……现在,过来。” 席薇仍钉在原地不动。 墨拉并不介意,笑着起身,伸手去揽她肩膀。 席薇也没有躲。 肩头上传来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已足够驱动席薇,行尸走肉般往沙发那边去。 墨拉像一位最体贴的情人,引导她坐下,又向一侧躺倒,直至全身都贴在沙发上,微微陷下去。 “你大可以闭上眼睛,放松,只是一个无痛小手术……我不是说了么,你只是一个中转站,过去从没有失去,当前以及可见的未来,大约也不会失去什么。 “羡慕你哦。” 说着,墨拉在席薇额角轻轻一吻: “好梦,lucky girl!” “老子最近是不是走背字? “也许可以让剪纸引荐一下,让那个什么高天师帮着作法,去一去邪气。 “等等,要论法力,罗南应该比高天师还要强……” 何东楼一个人在车子后排嘟嘟囔囔,思路整个就是乱的。 前排,老司一直保持沉默,专心开车。 一个人胡思乱想,心情只能越来越糟糕。要是按照何东楼以往的性子,早跑到夜店去祸害一圈儿。但现在,他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胆量。 夏城分会方面主动和墨拉接触,算是把此前一个来月那些遮遮掩掩的事情摆到了桌面上。 也直到这个时候,何东楼这样的圈子关系户、边缘人,才开始接收到相应的情报――也亏他这段时间和剪纸等人玩的不错,情报转递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成本。 自从得知,里世界知名的超凡种,最顶尖的女猎人墨拉,这段时间一直逗留在夏城,还和自己的情人席薇勾搭在一起,何东楼的心态就崩了。 这和开了个头戴式绿色装备无关,比较贴切的说法是: 他要给吓尿了。 其实,上个月在星空会所,何东楼就已经知道,那个主动“撩”他的夜店风美人儿,就是墨拉。 但当时的情形,完全可以理解为一次“奇遇”,和新情报所表现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剪纸说得很明白,在墨拉这类层次的人眼中,席薇这种女明星,其实没什么价值。如果她这次的勾搭,确实有什么目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席薇当成是跳板。 至于下一步要跳到哪里去…… 刚得了“地球靶心”这一新绰号的罗南,可能性最大,后面依次也能列出一些人来。 其实,何东楼本人还不具备让墨拉针对的份量,但他的背后是“空天何”。况且,在所有相关人员中,数他和席薇的关系最密切,被沾染上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这无疑是一个噩耗。 何东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脑子基本上进入了死机状态。除了在老司的提醒下,先和家里面通了气,又被亲爹严令立刻回家以外,再没有什么建设性的考虑。 好吧,他也在努力来着。 回家的路上,何东楼花费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回忆、盘点这一个来月和席薇相处的次数,以及对应的时间地点。又绞尽脑汁去回想, 席薇是否在某时某刻表现出异样…… 坦白说,他的回忆毫无价值。 从何东楼把席薇攻略到手,也快有两年的时间了。他确实很喜欢这个美貌、名气和性格都非常“到位”的女明星,交往的时间几乎要打破他的人生记录。 但也正是因为时间长了,敏感度就下降,一切都觉得习以为常。慌乱之下,他又哪里知道,是哪儿、从哪儿出了问题? 何东楼当然也抱有一定的侥幸之心,也想着天塌下来,还有罗南,还有自家爷爷、老爹去顶着。 可内心的恐慌,就算在自我催眠中有所回落,却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颠簸中,暴露出始终存在的阴影,它们正一点点的啮咬他的内脏,从无止歇。 所以,半路上何东楼就冲着席薇咆哮一通,以作宣泄,却被席薇那么平平淡淡的推回来,又挂了他电话。 一时间心里头更不是滋味:既想到那个女人的种种好处,又不免疑神疑鬼。 他刚才情绪崩溃,却又忘了,那个墨拉很有可能就在席薇身边。那么,他送上的“妖魔鬼怪”评语,对面听到了没有? 一念至此,何东楼捂住了自己的脸。 手掌刚封住外面光线,就感觉车子猛地摆动,老司短促的声音入耳: “趴下!” 第六百七十章 搭错车(中) 作为传说中的军二代,圈子风气使然,何东楼平时再怎么纨绔,基本的避险常识还是谙熟于心的。 老司示警声一入耳,他就抱着头往前趴,由于发力过猛,安全带勒得他有点疼,但下一秒钟的现实,就证明了他反应动作的正确性。 飞车在摆荡中,又受到了外力的强劲撞击。车载智脑的语音提醒,完全沦为了马后炮。期间不知道是哪一边的玻璃破碎了,碎片就在车厢狭窄的空间内穿梭呼啸,有的就打在他手背,还有暴露的后颈上,带来了灼烧般的热感。 他受伤了。现在也不觉得疼,不知道伤势有多重,但至少大脑还能够思考…… 思考个屁呀! “卧槽!”这是何东楼发出的仅有的能够标识意义的音节。 紧接着,巨大恐惧激发出的肾上腺素作用,心脏超量泵出的血流,在他大虾般蜷缩的身体状态下,并不能发挥正面效应,反而让他的四肢都僵硬麻痹,然后他对外界的感知也彻底混乱开来。 他觉得,飞车已经在失控翻滚了,又觉得耳畔砰砰的杂音,以及割过肌肤的气流,就是呼啸的子弹……至于身体遭受的连续击打碰撞,自然就是中弹的表征。 大脑中的图景和现实感知混搅在一起,淹没了何东楼的理性控制能力。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也没有意义,但还是在下一个剧烈颠簸中,撕着喉咙喊叫: “救命!” 更沉闷的撞击声,以及哗拉拉的破碎声响,把他的呼救声也淹了下去,然后就是事发以来最剧烈的碰撞。 有那么一瞬间,何东楼几乎以为他这部百万级别的座驾就此崩解……还有他的身子骨。 他不免又惨叫了起来,眼角都飙出了泪花。 “不要出来,闭嘴!” 仍然是老司的嗓音,果断有力,即使不客气,却多少给何东楼一点儿安慰,同时也是给他大脑一个的明确指令。 何东楼立刻收声。 只是,老司那声音好像是从外面…… 念头初起,耳畔就传来了一声空气爆裂的闷响,中间还掺杂着细碎的仿佛小鞭炮式的炸音。 这种特殊的声响,他应该是有印象的。 眼下,飞车好像连续翻滚碰撞的过程也结束了。车子并没有发生侧翻,而且还停下了。倒是何东楼在车厢里的姿势颠来倒去,如今已经快要侧躺在后座上。 相对平稳的空间感知,也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他把身体蜷缩的更紧,又用抱头的手肘,遮住了自己的口鼻。这个姿势给他空出了半张脸,一只眼睛循着老司发声,也是爆音响起的方向看过去。 他躺倒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从车窗向外看。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心中及外界的混乱信息终于有了一个相对规整的渠道,在他重新开机的大脑中缓缓流淌。 车窗外,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司挺拔的背影,他好像是刚从稍靠前的位置退回来,正在和谁对峙,一直没回头。 周围光线出奇的明亮,看灯具和对应场景的分布,好像是一个商场。 对了,出事的时候,他们正通过某座摩天大楼外围的分流导轨,也许是紧急躲避时,飞车挣脱了磁轨约束,又选择在就近的大楼商场内迫降,才造成这种结果。 然而又是谁袭击了他? 没有想象中的枪林弹雨,老司好像也能镇得住局面…… 最关键的是,何东楼还听到了不远处围观者的噪声。外界的人类声息,和商场内响起的警报声混搅在一起,竟让他稍有些放松……或许是和想象中的凶险场面有落差的缘故。 老司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回并不是对他讲,而是针对袭击者: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何东楼又放松了一点,如果形势真的很严峻,老司这个闷葫芦多半是不会有闲情和敌人对话的…… 然而他这个念头刚浮起来,飞车所在的楼板就又震动起来,同步响起的还有老司的吐气发力声,然后就是和前面差不多的空气爆裂之音。还有非常明显的热浪,从破损的副驾车窗处涌入。 飞车又有一次明显震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上面,还向下压,以至于车子前半段差点儿向上撅起来。 何东楼吓得身子又一颤,然后围观群众的惊叹声才传过来。 “还好吗?”老司的声音再入耳,略有些气喘。 隔了半秒钟,何东楼才醒悟这是对他讲的,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想: 这是……解决了? 也在这个时候,通讯手环震动,看了一眼联系人,他手忙脚乱地接通:“喂,喂,爸!我被人袭击了……有人要杀我!” 前面两句还勉强,后面直接就破音了。 电话中,何伯政的声音平稳低沉:“警方无人机已经到了,我看到了现场的情况,目前形势可控。你先在车里不要出来,家里也在派人赶过去。” “哦,好,好!” 平常再怎么叛逆,再怎么看自家老头不顺眼,等到出事的时候,家里的反应是如此快速且靠谱,何东楼心里没有触动也是不可能的,表现得可以说是二十年不见的乖巧。 何伯政也没有再和他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这一回何东楼的心情是真的平复下来了,甚至已经开始顾虑到自身形象:在一众围观群众的注视下,他自然不可能再抱头缩身,便试探着展开身体,大略活动了一下。 后面也没有什么变故,他这才真正松一口气,用平视的视角往车窗外看。 被他这辆飞车撞进来,商场这片区域也是一片狼藉,不知道伤没伤到人。 车外,老司和他的直线距离其实非常近,此时他正将一个人扭住,就顶在了飞车后备箱的位置。 何东楼还注意到,被扭住的那人左肩下方还插着把匕首,血迹殷出来,想来是老司的杰作。 这一刀下去,怕不是心脏也给捅穿了? 公开场合利器伤人,老司这回也是豁了出去。 可以看到,被扭住那人倒是一身醒目潮牌,很年轻的打扮,头上戴着连体黑色兜帽,遮住头脸。此时软趴趴的,好像已经失去意识。 单只看到这一幕,实在很难想象,这就是这次袭击的罪魁祸首。 等一下,单人突击的话……这家伙是个能力者? 何东楼陡然醒悟:车外那两回爆响,不正是已经突破常人身体极限的觉醒者、很有可能还是肉身侧觉醒者对战时的气爆吗? 细碎的炸音,则是肌体发力时,筋膜关节牵拉收缩的表征。 实在是他这段时间,用心用力和夏城分会的能力者圈子攒交情,也见过薛雷、剪纸等人切磋,才有这番见识。 何东楼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想:既然是能力者,是夏城分会里的,还是渗透过来的异乡人? 他何德何能,都轮得上这种待遇了? 何东楼扭着脸,隔着后玻璃,更用打量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老司却不想让这个危险源离何东楼太近,发力把他往后扯。 才往后拽了两步,袭击者好像骤然醒转,忽然又是一个大的挣动。老司应该是早防着他这招,一直扣在此人后颈上的手掌猛然发力,看上去是用上了能够扭断常人脖颈的力量。 伤害肯定是落下去了,但袭击者垂死挣扎的力道也着实不小。竟然强行扯着老司又往前来,使后退的趋势逆转。 围观群众们又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响,袭击者又一次撞到了飞车上。 这次,他直接撞到了后排车窗玻璃那里。 车厢里,何东楼脱口一声“卧槽”,身子猛向后躲。此时因为老司下手太重,直接把袭击者的兜帽抓脱了,对方的面孔死死地贴在车玻璃上,竟然还有意识,而且视线也锁定了后座上的何东楼。 从车窗往外看,袭击者的手脚还在挣扎,好像要突破车窗玻璃的阻挡,完成他的既定目标。 这股爆发的力量,使他无视了背肋处堪称致命的一刀,连老司一时间都只能借助飞车的重量,强行挤住他。 这样的场面,实在有点超纲了。 何东楼没再出声,可在心里怕不是连说了几十上百个“卧槽”。有心想躲开一些,然而车厢内空间有限,对方的那张面孔离得这么近,想不看都不容易……要是他手里有枪,肯定对着那脑门就轰上去了 话说,这个能力者杀手究竟是那路人马?是杀人领赏,还是老子抢了他老婆怎地…… 带着好奇心,何东楼壮着胆子去看那人的脸。 第一眼,他愣了下。 第二眼,因为对方过于扭曲狰狞的表情,还有口鼻溢出的血痕涂抹,辨识失败; 再一眼,他却是看到了车窗玻璃上,源于自己面孔的模糊倒影。这影像正好和外面袭击者的面孔轮廓重合在一起,给对方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但也正因为如此,模糊了二者之间的边界,一时间竟辨认不清…… 哪张面孔,更像自己一些。 “沃日!” 第六百七十章 搭错车(下) 在当代发达通讯技术的支持下,何东楼的遭袭遇险经历,以惊人的速度,在夏城大小圈子里扩散,而且很快又传到了上千公里开外。 “这回,何大少真的是一举成名天下知……话说,罗靶心,您是不是还觉得,这次他遇袭也和你有关系呢。” 给罗南起“地球靶心”绰号的就是章莹莹,此时她正以夏城分会方面情报官的身份,与据说已经远离夏城、正专心闭关学习的罗南进行沟通。 至于罗南,则坐在简陋货舱内,靠着七扭八歪摆放的集装箱,身前虚拟工作区放射莹光,成为此间唯一的光源。 在光芒所不及的边缘区域,诡影游走,簌簌有声,偶尔还有与集装箱铁皮碰撞的闷响,却无一敢进入莹光覆盖之地。 此时的工作区,正演播着线条简陋,偏又生动有趣的简笔动画,罗南的注意力,好不容易从这上面转移开,进入章莹莹带来的话题情境中: “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克隆体。” “重点是能力者,能力者呦。” “嗯嗯,知道了,是克隆体能力者。所以,那份超凡力量,是被外力催化灌注的呢,还是别的什么理由?” “这是个好问题,老板也是这么问的,不过很遗憾,目前针对克隆体的解剖还在进行中,暂时没有得到特别可靠的结论。” “有了结论及时给我说呗。除了机制机能以外,还有幕后黑手什么的。” “那是自然。你肯定是在怀疑那个基因贩子,哦,好像是叫洛元,是吧?” 罗南叹了口气:“能力表征很相近……” “看得出来。” “而且从席薇到何东楼,这链条太紧密了。武皇陛下刚一接触墨拉,你和席薇碰了个头,何东楼那边就出事……这不只是因果,更像是连坐,也可能是早有预谋。”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武皇陛下怎么想?墨拉,还有那个洛元,是不是有什么联系?这两个人……感觉八杆子打不着啊。” 以前,罗南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可能性,但现在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他必须要承认,纵使自己实现了对“当下”的严密掌控,但对于过去那些业已成型、并且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是了解得太少了。这时候真的需要像武皇陛下、欧阳会长,又或者游老那样的“老江湖”及时提点。 然而,章莹莹并不是武皇陛下本人:“老板那边你知道啦,一直是神秘主义贯彻到底,想让她明明白白告诉你,还真挺难的。不过,说不定都用不到她或我跟你讲……剪纸跟你说了没有,何东楼正满世界找你呢。” “哦,有的,好像是想请我帮他驱邪。” 章莹莹就呵呵:“这个人别的不行,舍脸皮找靠山,本事倒是一等一的。不像他那个金丝雀,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用不着说这么难听,那边的难处比何东楼可要大多了,被台风尾扫到也真的挺冤的。” “知道知道,再给她一次机会嘛。所以你还是觉得,和你有关?” “这个嘛……何东楼遇袭之前,多少还是那么觉得,但这事一出,好像逻辑上有些说不过去。” “嗯哼?” “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针对我的大动作,虽然很符合强者人设,但效率确实有待商榷。而且现在这些事情,总感觉越跑越偏。我可能是过早给墨拉贴标签了。” 罗南也在进行自我反醒:“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扯一面大旗当掩护,高调行事之前,就把其他的事情做妥当,挑个适当时候再翻出来,似乎才真对得起她在夏城来回折腾的这一个多月……不太好看,但却是正经做事的法子。” 章莹莹在千里之外鼓掌叫好:“真不容易,罗boss也有承认自己当看客的时候?”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一份资料传输过来。 罗南切换工作区图景,在那边草草翻了几页,有点儿摸不太准:“海青花?” “来,别光看图,翻到第三页看疗效。” 章莹莹提示:“这是一种植物型海生畸变种,在各大洋广泛分布,拥有超过七十个亚种。自然生长状态下微毒,常寄生在中大型生物体内,通过释放毒素,刺激腺体分泌,使受体进入饥饿嗜血状态,超量捕猎进食,方便它摄取营养。当然,这些被寄生者下场一般都不太妙。 “不过后来,经过某些研究所人工培育筛选,成功培育出了所谓的无害型亚种。其研发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女性市场,号称可以通过提前调试,以及多轮移植技术,消减掉海青花可致死的副作用,充分利用它调节生物体内激素环境的功能,使人体机能环境处在相对理想状态,达到美颜驻颜的效果。” 罗南听到“美颜驻颜”这个关键词,就大概明白章莹莹所指了。 “所以……” “不是‘所以’,是‘因为’你之前提醒过我们,墨拉现身和你对线的那天,同在演播厅的席薇,身体机能状态比较特殊嘛,我们就按照这个线索往回推,经过调查发现,她体内确实植入了一株海青花。” “是吗?” “而且这和市面上功能疗效均不明确的智商税产品不同,是真的经过能力者调试、加持,并且完成了两次移植,具备真实效果的特级海青花。” 章莹莹示意罗南继续翻资料:“它的第一个宿主,也是最初的调试者,还不知道是谁,但第二宿主,已经确定是星空会所的孙嘉怡……是墨拉强迫她承担相应的培育成本。” “这么复杂?” “复杂吗?情报渠道上有写呀!对了,老板让我转告一声,你现在怎么也是星空俱乐部的核心会员,每个月的财务报表和情报汇总,多多少少要看一下。明明就是自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是不是除了超凡渠道以外,对其他所有正常渠道都已经脱敏了?” “……收到。” 在最新的磁光云母版灵魂披风加持下,罗南确实是对地球实现了全时全域监控。但其他的超凡种即便不能隐藏他们的位置和状态,可还是能够通过自身超强的自我逻辑干涉,遮蔽某些时点上的关键细节信息,保护自己的隐私,实现类似于战争迷雾的效果。 罗南也可以强行吹散迷雾,但那种时候基本上就相当于宣战了。 对这种情况,罗南一般会给人留个面子;而对面,在罗南这种高压态势下,恐怕并不会觉得是得了面子,反而会迅速养成在战争迷雾中说正事儿的习惯。 正如武皇陛下所说,如果罗南过于依赖超凡渠道,他丢失的反而都是一些核心关键信息,特别是在缺乏专门、专业情报分析的情况下。 对这种提醒,罗南基本上都是从谏如流。 老老实实感谢了武皇陛下的提点,并请章莹莹捎回问候。罗南也就更认真地翻阅有关海青花的情报细节。经过心里面一番酝酿,才又说出自己的推断: “所以,席薇除了对墨拉的恐惧以外,很有可能是因为海青花的功效,也许还有什么限制条件,拒绝了我们的帮助……唔,还有这一段。” 罗南嘴里和心里都在嘀咕:“……海青花可以持续收集其宿主以及周边环境中的活体组织成分,并通过控制其腔体内部环境,实现有效保存。部分研究证明,这也是该畸变种的自我学习机制,有助于它对各种类型的生物体完成寄生和催化……简易版生化反应炉?” “啥?”章莹莹没听清最后一句。 “没啥。” 罗南只是本能的对这种功效不太喜欢。尤其是联想到,这玩意儿竟然在地球海洋中广泛分布…… 此时,他根据手中的资料,集中注意力,在地球各相关区域大略扫描了一遍,证实了资料的准确性。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一旦施加关注,就觉得特别碍眼。他快速翻动资料,同时还问: “相关的研究,是谁在投资支持?” “那太多了,而且特别复杂。这玩意儿其实就相当于保健品,有没有技术且不说,起码要在大大小小的学术刊物上发个软文,混个版面呀,这些都要砸钱的。” “出成果的那些呢……就是有超凡力量加持的。”顿了顿,罗南把话说的更直白,“和李维有没有关系?” “这个,我可以帮忙查查。” 李维、墨拉、洛元……这三个名字缠在一起,实在让人提不起任何的好的观感。 罗南翻动几遍资料,并无新的收获,下意识又将投影区播放的内容切回,看那些简笔动画――他希望能借此让心情平静下来,但效果不算太好。 脑子里转了几十圈,最后他还是决定征求一下他人意见: “你觉得,这是李维的设计嘛?” “我哪知道?李维李维,你对那个家伙特别敏感啊。真像外面说的,是天生的对头,宿命的仇敌?” “昂。” “昂?” 章莹莹很快又“切”了声,以表对这种俗套关系的不屑。可紧接着她又说:“说起李维,我这里倒有一个比较现成的消息渠道,但不保证对错啊,你要不要听?” “你的渠道?哪个?”罗南很惊讶。 “看不起我啊,私人的……你到底要不要听!” “当然。” 第六百七十一章 树大旗(上) “那就先明确一个前置。” 章莹莹清了清嗓子,很郑重地讲:“我那个渠道是这么说的:李维不是一个政治动物,更不是古典历史中的大征服者……” “啥意思?” “意思就是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统治欲望,没有任何治理目标,对相应权力也不感兴趣。倒是对当今世界迷迷糊糊,无头苍蝇一般的状态,很满意的样子,这一点让很多人不爽,但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嗯?” “不爽的人里面可以再细分:有人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觉得李维浪费大好机会,连带着让自己也失去了‘从龙之功’,没法做到利益最大化; “但也有人认为他居心叵测,诚意欠缺,几十年来铺开的项目,看似硕果累累,但总差那么一口气,疑似把人当猴耍,必要谨慎提防――后面这批人,在某人出现之后,规模膨胀得很厉害。” 作为章莹莹口中的“某人”,罗南“啧”了一声:“那又如何?也没见那些人有什么主意。” “问题就在这里啊。” 章莹莹呵呵笑起来:“对李维不爽的人多了,但按照我个人渠道上的说法:对李维这种看不出明确目标、意图,信马由缰的强势方,如果只是因为‘不爽’而反对,因为‘莫须有’而提防,必将陷入‘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怪圈,相应的动作将毫无意义可言。 “说白了,畸变时代之后的地球上,就没有一个能够跟得上李维思路的‘对家’,就算李维怎么随性、摆烂,都没有人能够正面指斥其非――他们连李维把坑埋在哪儿都说不清楚。 “这样的情况,注定了李维的‘对立面’,在过去几十年里,再怎么抱团、结盟,到最后都会因为过于分散的诉求,陷入一盘散沙的局面,最后被分化瓦解,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是在李维划定的圈子里跳脚……” 罗南忍不住拍了拍巴掌,击掌声在货舱里带出了回音,使得周围游走不定的诡影,都变得紧张起来。 “你那个渠道,比较厉害啊。” 这种说法,与上回李柏舟对李维“研究员”的定性,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换了一个角度,将地球各方势力面对一个强势、任性且无情的“研究员”时,发不了力、使不上劲的尴尬局面,做了很好的描述。 罗南听了也颇受启发。 “不过,应该不只是这些吧?” “哼哼,后面就是夸赞你的部分,不太想说。” “不说就不说呗。”罗南全不在意的样子,“对了,这两天我闭关学习,在‘幻想构形’上又有了一些思路和点子……” “boss你最棒了!知道你干儿子最近亟需营养要加餐!” 为了“蠢沙”,现在章莹莹可以做任何事,把刚说出口的话再咽回去,又算得了什么?她忙不迭地转向,语速都快了一倍: “都说了要夸你了。白,啊,我那个渠道就说:群雄苦李维久矣,但一帮子睁眼瞎除了胡乱抽打一气,再也没什么建树。这时候,世界上更需要出现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一套可行方案。 “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种能够和李维区分开来的,有着明确方向和目标的、能够获取其他人信任的问题解决方案。 “谁先拿出了这个方案,并且能够获得相当数量的认可,谁就有了和李维分庭抗礼的资格。” “嗯,然后呢?” “喂,真要把夸你的话砸到脸上啊!” “是夸我吗?”罗南摆出了很惊讶的语气,“你那个‘白渠道’,认为我就是那个拿出了解决方案的人?方案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罗南这时候就在章莹莹面前,指不定就要被揍了。他远在千里之外,都能听到对面低低的切齿声。 但最终,章莹莹还是控制住了小情绪,只是言语更没好气了些: “你的方案,不就在那些人的幻想里?你搞什么‘构形学说’、什么‘囚笼理论’、什么‘超构形’、什么‘无芯流’,结果让一大堆人幻想什么‘新位面’,还有‘外星文明遗产’之类的东西,一个个垂涎三尺,怎么就不能多想一套‘解决方案’了?” 说着说着,章莹莹就更是义愤填膺了:“话说挑逗别人也就罢了,你这几天,天天往群里发那些动画片,逼着我们看那些‘通识四学二十科’的简介啥的,背景还遮遮掩掩的……我们这些人也压力山大好不好?你到底什么意思,是让我们闷头学习呢,还是帮你扩散呢?” “发出去的消息,泼出去的水,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怎么管得着?” 罗南信口说着毫不负责任的话,视线却又在自家虚拟工作区上流动,心情比之前倒是轻松许多。必须要说,和朋友聊天打屁,其调节身心的作用,也是相当不错的。 至于章莹莹所说的“动画片”,当然就是自家老爹卖力创作的新手入坑,呃,是启蒙教材。 倒不是罗南有意遮掩,而是当时罗中衡先生在创作的时候,一定考虑到了罗南早期“实力弱小”,而且性格未定,一下子透露太多“天外恶客”的信息,大概率会导致某些冲动、极端的事态。所以前期落笔就非常谨慎,对“域外高等文明”的整体背景,多有含糊。 基本上就是把握一个“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但暂时你只能靠猜要么就做题过关等下面我告诉你”的尺度…… 罗南因为卡了bug,直通关底再回来,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催熟”,已经很难想象“按部就班的弱小罗南”,在面对只鳞片爪的真相和短时难以逾越的题海题库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但这套作品在基调上,还是循序渐进的,利用它做一些面向里世界乃至世俗社会的“科普”,或许是个可接受的选项。 自家的朋友群,就是试点。 章莹莹以及群里其他人,目前的反应,倒还基本符合罗南的心理预期。 只是,眼下还不到深入评估试点效果的时候。罗南无意于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又回到“白渠道”――99%可能是白心妍的表述上来。 章莹莹失言也好,有意也罢,努力弥合白心妍与罗南之间裂痕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 对这点,罗南不置可否――“千分之二小姐事件”的恶劣影响没那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容易过去,但也不影响他听取意见。 “照你那个渠道的意思,‘幻想方案’也算方案吧。然后呢?总不能一亮出来,就让那些人云集响应,赢粮景从?” “那些人,远远地摇旗呐喊都够戗,还自带干粮?想得美哦!”章莹莹对罗南乱用成语的做法嗤之以鼻,“你倒是应该想一想,怎么应付那些涌上来的野心家――他们对李维的不满,只因伤害了自家利益,或达不到心理预期。而这些利益和预期,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从你身上得到的。” “哦。”罗南完全无感,“问题是,我也不是什么政治动物。” “就知道。” 章莹莹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所以才有大批人在摇摆,还有人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就算抢不到大头,等事后开个尸、捡个漏,也是极好的。” “那就祝他们个个都是小红手了。” “你倒看得开,但问题也不是这么简单。还有一些人……等下。” 章莹莹那边有了新情况:“来消息了,是席薇那边主动打电话,难道想明白了?我共享给你。” 哪知道,刚一接通,对面反应就让章莹莹有点儿措手不及:“喂喂,你哭什么啊!啥?取卵?受精卵?还有?是海青花收集的活体组织吗? “能不能确定是谁的?算了,想也知道是哪个……什么时间?” 罗南看表,与席薇口述的时间相对照;同样作为参照的,还有何东楼遇袭的时间点。 取卵在先,遇袭在后,两者之间相差一小时左右。 目前仍不能证实两件事之间有必然的联系。但不管怎样,作为地球上举足轻重的军政家族,核心成员的活体组织被人恶意收集,并出现相关的克隆体,性质非常恶劣。 这时候,还故意暴露自身嫌疑,基本上可以定性为挑衅了。 墨拉和洛元,这两人的做法…… “勒索吧。”章莹莹第一反应是这个,却又瞬间否决,“绑架勒索要这么高调,纯粹自找麻烦。” 罗南“唔”了声:“高调,那就是广而告之喽。” “广告吗?那你岂不就成了人家运营炒作的工具人,还是不收费的那种。然而,他们的产品是什么?” “当然是最高调展出的那个……克隆体。” “啊?” “这可是活的ppt,至少曾经是活的。” 罗南话锋又一转:“刚刚你说,睁眼瞎的‘群雄’都在盼望一套问题解决方案。李维那里装糊涂,我这里还是‘幻想中’,但地球上也不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也完全可以提出方案来。你说的‘不简单’问题,不是这个吗?” “你是说,建构在普通人基础上的克隆体……能力者方案?就好像上上个月你的无芯流。” 推理到这一步,章莹莹反倒不太敢确定了:“哪有这么巧。” 罗南就笑:“也不妨回想一下,你的‘个人渠道’发挥作用的时机嘛……只不过,这是要演三国呢,还是帮人开小号?” 说话时,罗南心中闪过的,是洛元那张筋肉深刻的冷硬瘦脸。 第六百七十一章 树大旗(中) 章莹莹大概是意外于墨拉、洛元的设计,又或者想着替白心妍说几句话,但她同样也要照顾到罗南的感受。心中几番挣扎,导致她出现了较长时间的静默,好不容易才又开口: “如果那两人真要玩这一套,可就是路线之争,至于开小号吗?” 罗南就笑:“能力强到大幅溢出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摆脱掉过去的坏名声,实现轻装上阵也不错。话又说回来,洛元这人的名声也不怎么样,至少在我这里……算了,没有必要疑神疑鬼。” 说着,罗南话锋又一转:“倒是你,不妨明确一下,所谓‘路线之争’,都是什么路线呢?” 章莹莹在千里之外,扳着指头数给他听:“你的当然是‘无芯流’,不,不对,应该是‘幻想流’,可以叫做‘幻想路线’嘛; “李维现在拿出的是机芯、燃烧者,但是对里世界还有一套什么‘完美体’,但就是都差一脚,不怎么圆满的样子。呵呵,可以叫‘半截流’,算了,客观一点叫‘深蓝路线’好了。” 一直到新出现的这边,她才稍有些卡壳:“至于洛元,克隆流?嗯,那个克隆体只能算是个ppt,对应的能力者解决方案……” 章莹莹努力开动脑筋:“从目前的情况看,可能是针对普通人?对里世界的吸引力未必够,不过何大少可能也只是ppt展示的第一页……去年这人的位面弩,也足够惊艳了,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不管怎样,从他一贯的领域来推断,应该就是‘基因路线’。” 罗南沉吟:“深蓝、基因、幻想……领域切分不是太清楚,但标签贴得很有辨识度,也算有道理。” “那是。”章莹莹哼哼两声,转瞬又有些不太自信,“咱们这么早下定论,是不是不太好?超凡种当然不能低估,但他们比起你和李维来,是不是还差点儿?” “哎呦,可过誉了……但能不能别把我和李维摆在一起?” “事实如此呀。” “所以我们也要看重事实啊。” “事实?你又知道了?” “夏城那边多少要关注一下。” 罗南当然不会说,得到消息之后,他就分出一缕意念,投到夏城,借助磁光云母的“操纵线”,把那具已经在解剖台上的克隆体尸身,做了几轮切分。 此时罗南对这个特殊“ppt”的理解,恐怕只在洛元和墨拉之下。 顺便,他也关注了一下那两个关键人物的位置。墨拉依旧在明处,行止自然,毫不介意行踪暴露;至于疑似参与的洛元,则未见踪影。 确切地说,整个地球上都没有。 所以那家伙是进入深蓝世界了呢,还是隐藏在雾气迷宫那个仍未被发现的中大型碎片中,静候下一个出手的良机呢? 那么,究竟是“三国”还是“小号”? 罗南也没法子真正确认。 章莹莹当然不知道其中曲折,仍接着前面的话题:“你关注出什么结果没?” “还没。不过对这场‘产品发布会’,后续还要再观察;产品的针对性和着力点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都值得思量。”说着,罗南思路一个跳跃,“何家那边是什么反应?官面上、私下里的渠道,有没有什么风声放出来?” “暂时看不到,在盯着呢……嗯,你在怀疑什么?” “按照既往的逻辑……” “啥?” “我是说按照墨拉做事的方式,最吸引眼球的展示之前,核心工作应该已经完成了。可以看到,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产品展示’,也是相当高调,那么,代入此前的框架,他们可能预先处理的核心工作又是什么?” “大概是……对接客户?” 电话那头,章莹莹忽地静默了下,半秒后才接上:“你是在怀疑何家?他们想走这路线?” “唔……” 罗南还在措词,章莹莹后续的言语,便机关枪般扫过来: “不该吧?你眼皮子底下哎,他们可不是什么超凡家族,失心疯了才会搞什么远交近攻。这种蠢事,是想让何秘书在夏城前期工作全打水漂?再整个地倒赔进去?古话叫什么来着:无礼而入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再说了,和洛元合作不怕哪天让克隆体偷了家?大家一聚餐,满桌都是克隆体,这场面可一点都不好笑!” “喂喂,只是开个脑洞,不要妄下结论。” 罗南好不容易插话进去,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念头: 说起来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何阅音了。 听说她在这次燃烧者机芯换代升级中,颇有进益,具体情况还是不太清楚。然而无论如何,那条路终究快要到了尽头…… 罗南一时走神,冷不防又让章莹莹开了个新脑洞出来: “话说他们让何秘书走深蓝路线,现在考虑着洛元的基因路线,回头是不是还要派人找你拜师学艺,把无芯流发扬光大,也跳上幻想路线?” 罗南回神,又想了想:“何东良,就是何东楼的堂弟,倒是找过我……” “还真敢?这样脚踏三条船,一条船上放一些人,无论如何都能保全根基……真当是三国啊?世家大族的传统艺能?” 罗南叹气:“说了不要胡思乱想,与其这样,不如打电话问一问好了。” “问谁?何秘书?她现在正闭关吧……总不能问何东楼啊,他现在有没有把肝胆心肺咽回肚里去,都未可知。再说了,问他真有用?” “问问又不会死人。” “你说的轻巧,你要真打电话过去,问的还是这种事儿,他们何家真敢抛出几条人命来做交代你信不信?” “……所以我没要打。” “哦,好吧,我懂了。我……也用不着我,让剪纸试探一下就好,有没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 就这样,遇袭事件荡漾起来的波纹,一直扩散到上千公里开外的大金三角区域,又触岸反弹,回过头来去干涉石子落湖的中心。 一贯随意放荡的何大少,也就这样懵懵懂懂成为了焦点人物。 他素来以社交牛b症自诩,平日里各路狐朋狗友,遍布夏城内外。这次遇袭受到惊吓,还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浅的挂了彩,自然有消息灵通的打电话过来慰问。 等到社交媒体上有关视频满天飞,夏城当地新闻都进行了报道,主动联络他的就更多了。 开始的时候,何东楼还能拿死里逃生的经历,漫无边际的吹几句牛皮,聊做应付。到后来,高度刺激下的亢奋过去,精神很快乏了,对那些千篇一律的说辞,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嘴里出来的,都是厌恶至极。 他开始考虑埋头睡觉,反正现在人在医院里面,怎么做都说得过去……事实上他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好几回了,中间醒了几次,都不太安稳。 就这样浅睡复醒,稀里糊涂度过了漫漫长夜。 第二天很早,太阳都没出来的时候,何东楼彻底醒了,就在床上睁着眼发呆。下意识转动着手环,脑子犹犹豫豫,不确定要不要把转动的念头付诸行动。 这次高规格的袭击; 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涉及到墨拉这位超凡种的阴谋设计; 还有就是自家老爹把他扔在这里又匆匆而去的态度…… 他本来以为遭遇险情之后,一些混沌的事态会变得清晰一些。但很显然,他犯了理所当然的幼稚病。 出于关心也好,源于轻视也罢,没有人告诉他是怎么回事儿。就是贴身的老司,也因为当众伤人,被叫去警局走流程,无从询问。 这让他觉得,在这一连串事件中,他好像只是一个功能性的道具――用完就扔掉了。 这是很挫伤自尊的认知。 但更悲哀的是,随着清晨大脑思考愈发深入,相应的佐证似乎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确。 “干!” 何东楼只能通过爆粗口宣泄。 病房里面,新派过来的临时保镖,只是抬起眼皮,往他这边扫了一眼,就又进入了泥雕木塑模式。 “……老子想揍人。” 然而只能被揍。 愈发清晰的自我认知,让何东楼忽然有大哭的冲动。 所以现在谁能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从出事那一刻起一直等到现在,还要再等下去吗? 就在他的自怨自艾中,手环又一次震动。他下意识摁掉,可等他看清楚联系人,又忙不迭的拨打回去: “喂,喂,剪纸哥!不好意思,不小心给摁了。唉,谢谢哥,人倒是没事儿,就是这气儿憋的,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希望我知道……哎?能给我说说吗?行,我知道,可挨揍也要挨个明白,你尽管说,我就是听着!” 病房内的保镖又一次抬起眼皮,这次不动声色,背在背后的双手,做了一个操作,将房间里的最新情况,报告给自己的上司。 这是他除了安保任务以外最重要的工作。 不过,多少有些出乎这位专业人士的预料,没过多久,一直“嗯嗯啊啊”的何大少,忽然就兴奋了起来。 他很快挂断通讯,一拍病床,腰背挺起:“走了,出院……对,给你说呢!何参谋长在家吧?” 第六百七十一章 树大旗(下) 世界上有一种人,或者是存在一种状态: 当他在不熟悉的领域,意外获得了某条疑似关键信息,就好像洞彻了宇宙的真理,好像能够推断出全部的真实,再从中获得无穷的勇气……以及优越感。 何东楼未必是这样的人,但肯定是进入了这种状态。 其实,剪纸并没有和他说太多,只是根据以前大家互相吹牛b的时候,介绍的一点儿里世界常识,大概解释了一下何东楼这次遇袭可能涉及到的整体背景,以及目前关涉到的极高层次。 当然,鉴于“空天何”在军政领域举足轻重的地位,里面的情况可能更加复杂。墨拉、洛元可能会对何家有更多利益诉求,可能是威胁勒索,也可能是其他形式…… 而非常微妙的是,这个情况反过来也能成立。 虽然逻辑有点儿绕,但何东楼理解,真的理解。特别是回忆起,他隔着车窗玻璃和那张完美复刻自己的面孔对视的瞬间。 真特么的……炸裂! 对面的克隆体虽然被老司捅穿了心脏,可是,那个理论上和他共享了同一组dna的短命鬼,却是拥有他远远不能及的超凡力量。 嫉妒当然是不可能嫉妒了。 他只是迫切地想知道:这种力量的源头,如果是来自于他的dna,那个克隆体的存在形式是否证明了,他是具有某种内禀的天赋,可以通向能力者的领域?所欠缺的,只是特殊的生长和诱导条件? 是不是只要够够复刻那种生长和诱导条件,就能够在本体上实现跃升? 何东楼这样想了。 他也清楚,剪纸还有剪纸后面的人,知道他这样想了。 他甚至还能猜到,对面也在怀疑,除了他以外,他家里面有些人不但早早这么想了,而且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对此,何东楼也在怀疑。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他多多少少是察觉一些细节的:比如他老爹对这件事的迅速反应、干脆利落的后续处置……还有看上去关心关注,却一直没到医院来看望,甚至连后续电话都没打的矛盾表现。 说起来,何东楼本来并没有太在意,他与何伯政的父子关系,远称不上和谐。可在剪纸的“提醒”下,换一个角度再去看,便能得到似乎更合理的解释。 你看,这也不是纯脑洞。 串起来的完整链条,加上受害者的身份,让他瞬间有了拍案而起的勇气和资格。 “你也要盯着点儿……我这次回去是要敲警钟的,吓到人不怕,虚惊一场也没事儿,就怕某些人上了头、做蠢事。 “你要立了功,以后在罗南那边也说得起话不是吗?” 何东楼回家这趟是很高调的,为了不扑空,他还让正在老宅的何东良盯着目标。对于自家堂弟的疑惑,他解答起来也是不遗余力。 至于会不会提前泄漏……那就泄漏去呗,最好打电话把他吼一顿,直接刀光剑影,省得他再去想什么引言导语切入点。 何东楼自认为准备充分,只等着到家投入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斗。然而车子离家还有几公里的时候,肩负眼线职责的何东良,主动打来电话。 何东楼先入为主:“何参谋出去了?” 再度降格的称呼,让前面的新司机,都通过后视镜,往这边瞥了眼。 何东良“唔”了声:“……他们问你为啥还没到,再不开始,早饭点儿都过了。” “他们?” “快点吧,我给拘到日光室这边,都快花粉过敏了……啊嚏!” 喷嚏打断了通讯,何东楼也给打断了思路,便在发懵发呆的状态中,混过了最近几分钟的路程。 何东楼肯定是想再理一理头绪,然而中间自家堂弟不堪忍受地又打电话催促,再加上态度未明的“他们”无声的压力,他等于是给隔空提溜到何东良所说的日光室中。 老宅的日光室,差不多等于是何家老爷子的专属,所以“他们”的身份,昭然若揭。 当何东楼进入日光室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里面已经在等候的父亲何伯政,还有爷爷何崇。 两个何家最有权势的中老年男人,在花卉绿植簇拥下,隔着茶桌,并排而坐。何崇眯眼感受晨间的阳光,何伯政则在一块软屏上随手划动,不知在看些什么。 日光室里一片寂静,中老年人一派从容,但其他人就难受了。 见堂哥进来,何东良如蒙大赦,跳起身就要往外跑。却不料,半眯着眼的何崇老先生顿了顿已经空掉的水杯: “留下侍候,今天得费不少口舌。” 何东楼、何东良两兄弟面面相觑。 何东良老老实实去添水,何东楼则犹犹豫豫上前打了个招呼:“爷爷,你叫我来……” “不是你找我们?” “啊……”何东楼瞪了添水童子一眼,浑然忘了正是他高调宣称,要给某位参谋敲钟上课来着。 他偷眼去瞥另一侧的“何参谋”,后者仍然在划动软屏屏幕,头也没抬。 何东楼心里打鼓,同时就听到,何崇叹了口气:“既然来了,开始吧。” “开始……干啥?”何东楼完全把握不住节奏,然而事实证明,两位中老年人压根就没准备带他玩儿。 何崇手指轻轻摩挲水杯,继续说话,但感觉完全变了:“洛元拿出那个克隆体,等于是放出了商业计划书,也做了产品展示……你的呢?” “我?”何东楼一脸懵逼。 “我的方案大概还是那些。” 真正做出回答的,是何伯政。他停止对软屏的拨弄,略侧过身,恭敬面对自己的父亲: “军方上升通道堵死,便及时退下来,在根基扎实的夏城从政,借助家族背景,成为地方军政代表,再顺理成章成为东亚十城的话事人之一,考虑更广领域的合纵连横……如今也只差临门一脚。我有信心在明年选举中,获得多数席位。” 何东楼呆呆地看他,即便何参谋的语调略嫌呆板,像在背稿子,但话说得很透、很直白。这是他在这位身边,从未感受到的。 何崇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微摇头:“果然老套得很,要我是投资人,都要打瞌睡的。” 何伯政语气平直:“世情便如此。我们家已经在这条路上耕耘十年了,依据的是过去二三十年世界各大城市广泛的成熟经验。既定方针不能变得太快,否则会让合作方和下属们无所适从。” “成熟?一个人要成熟,都不止花上二三十年,一个城市要成熟起来,要花多长时间?”何崇哈哈笑起来,“等你照猫画虎做好了,世道差不多也该变了。” “眼下……” “眼下就在变。” 何崇的语调,可要比自家儿子生动多了:“往前推个二三十年,大家还战战兢兢生活在畸变种的包围之下,荒野随时可能吞没钢筋水泥的城市,没有哪个城市敢宣称自己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地存在下去。 “所以,固然是荒野和海洋切割了那么多城邦,又何尝不是城邦通过不断重复备份,分享经验之外,也去增加系统冗余,保证人类存在的痕迹,不被彻底抹去? “人类说话敢大声,也就才四五年的光景,你倒是习惯了。但在这后面,地球也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城邦备份,像你这样的野心家,盯着夏城执政的同时,也不自觉考虑起东亚十城――能不能成功且不论,这不就是证明了,世界正在整合吗?” “如此一来,你的‘原计划’尤为可厌。便是洛元的方案,看上去都比你有锐气。至少,他是真正放眼全球的。” 何崇今早果然颇费口舌,说到这儿,他好像突然起了好奇心:“你那十年前的计划里,有洛元的位置?” 何伯政回答:“有超凡种合作者的位置。我曾以为会是欧阳辰,后来觉得武?赘?好,近期一度考虑那位少年教授,然后就发现,多一个洛元也不是不可以。” 何东楼终于从这个荒诞情境中,捕捉了发言机会,他再不说话,就要憋死了:“哪能这么挑的?洛元和罗南有仇啊喂,还刺杀过欧阳辰,我们可就在夏城,以后不过日子了……” 不知为何,何崇与何伯政几乎同时瞥他一眼,让何东楼下意识住口。 何伯政竟然给了解释:“正因为在夏城,我们才有更多辗转腾挪的空间。欧阳辰是君子,武?资峭蹲嗜耍?少年教授重感情……有阅音在前面的工作,还有你近期的交往,他们考虑问题的时候,怎么都要给我们几分容忍,几分面子。” 何东楼惊呆了:“这是什么歪理?” 其实他想说的是:何参谋你这么理直气壮地不要脸,真的可以吗? “事实上,我正担心与夏城分会联系过于紧密,会导致在本地城市治理中倾向性过高;在一些外部资源利用上,也会遭遇人为设限。 “是的,我顾虑的就是李维。” 何伯政用超乎自家儿子想象的坦承,陈述他的想法,给这个荒诞情境,不断地添砖加瓦。 “不论这个时代变不变,考虑李维的存在,都是从过去二三十年经验中提炼出来的最现实的一条。 “那面旗子迎风招展,说看不见是不行的。” 第六百七十二章 因果链(上) “李维、李维啊。” 何崇叹息式地念那个人的名字,还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问:“你总是把李维高看一头,为什么呢?” 不等自家儿子回应,何崇便自问自答:“也是二、三十年的老经验作祟。过去,李维那家伙,软刀子硬刀子,捅进去拔出来,终究是把你们给整怕了。” 何东楼就看到,自家老爹眼角抽动了一记,不知是被爷爷言语刺激了呢,还是真想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很快,何伯政就发言解释,语速有些加快:“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多方考虑。李维对一些领域的渗透,已经是不可逆的程度,便是夏城这里面,多少人仰仗着他,要做事,根本绕不开。” 何崇摇头:“你只说绕不开他,可到头来,他拿正眼瞧你们了没有?你们只不过是贪看他随时能漏些好处出来,自己凑上去,又被好处后面的面目吓倒……” 何伯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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