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嫂的离世,让皇兄打击这么大。 正这时,下方歌舞已停。歌女舞女们退下,却有一小国使臣从席间出来,站到了正中央,他学着大魏礼数,向高处的皇帝拱手而拜。 坐在席间的暮晚摇手持银箸,要夹的丸子从箸子间脱落。她抬头,看向那走到正中央的男人。 那人,向她这里看了一眼。 正是蒙在石。 蒙在石用不太熟练的大魏话,朗声向高处的皇帝道:“君父,臣是新任的乌蛮王。乌蛮和大魏有盟约,大魏下嫁天子亲女于乌蛮,乌蛮停止和边军的战争,双方议和百年。 “臣今日站在这里,便代表哪怕乌蛮换了新的王,这协议,乌蛮仍愿意遵守下去,尊陛下为‘君父’。 “但是合约有一条,是大魏公主要在我乌蛮为王后,这才是真正的盟约。 “而我乌蛮自来有传统,继位乌蛮王,无条件继承上任王留下的所有遗产,包括妻子。 “所以,臣请求君父,将丹阳公主,重新下嫁于臣。请丹阳公主与臣重归乌蛮,结双方百年之好!” 他话一落,原本还有些低声说话的正殿,鸦雀无声。 太子猛地绷住身,忍不住向上看向自己的父皇。 饰玉珠串挡在皇帝的冕冠前,挡住了下方窥探的所有目光,皇帝却在高处观察着他们。 见乌蛮王蒙在石长身挺拔,说话干脆,这番话,大概是乌蛮考虑了不少时间; 大臣们窃窃私语,这一年来和丹阳公主走得近的大臣,更是几次坐不住,目露忧色; 皇室这边,庐陵长公主很无所谓,看戏一般的态度,晋王低着头,对此不发表意见,秦王露出有些兴奋的神色,太子眼神闪烁,略有犹疑。 皇帝再看向暮晚摇。 暮晚摇目光冷冰冰地盯着蒙在石。 大有掀案吃了蒙在石的架势。 皇帝勾唇,觉得有意思。 ----- 天地大雪铺在地上,如银色月光般清凉。 公主府上,侍女们进进出出,开始迟到地准备守岁时该备的糕点、祭祀之物。 卫士们在前面忙碌,与言、韦二人一道,给府上挂上了红灯笼。公主府没有的东西,言尚还专程回隔壁自己的府邸,把自己那边的东西拿来。都是岭南过年时会备下的,他家人远远寄来给他,如今都到了公主府上。 两边府邸在今夜合二为一,言尚那边的仆从们来来去去,帮忙公主府上布置。 一时间,公主府倒真的焕然一新,有了要过年的架势。 言尚和韦树又带着人,去巷子里挂灯笼。按他的说法,公主当一回到巷,就有灯笼照明才是。该是从巷口,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才是。 站在巷子里,韦树提着灯笼,看言尚踩着梯子在墙上划线,是为了每个灯笼的间距一样。 言尚站在梯子上,问下方的韦树:“你在下方看得清楚一点,这个位置准不准?” 韦树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欢公主?” 言尚一僵,他猛地转身低头,看向下方的韦树。这么大的动作,竹梯不稳,他袍袖扬起,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韦树眼眸一缩,听到“噗通”声时,人和梯子都一同倾倒了下来,倒在了雪地上。 树上的雪也被震落,簌簌地从枝头飘下,下雨一般哗哗洒向巷子。 韦树连忙将灯笼放在地上,去扒拉被埋在雪里的人,又茫然又慌张:“言二哥?你没事吧?” 言尚声音闷在雪下,轻柔:“没事。” 一只修长的手扶着梯子,从被雪埋的下面冒了出来,言尚坐在地上,抖落脸上、肩上的雪。 韦树看他没事,松口气。少年蹲在旁边,看着言二郎的狼狈,缓缓说:“……你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心慌么?” 巷头安静,灯笼在雪中摇落,红彤彤一片。坐在地上,言尚抬头,与韦树漆黑的眼睛对视。 ----- 宫宴上,蒙在石一言,激起千层浪。 太子手持着一酒樽,暗自观察。 众臣们,一个大臣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我大魏绝无同一公主和亲两次的说法!蛮荒之地,什么新王继承先王的一切,实属可笑,滑天下之大稽!若是让丹阳公主再去和亲,还是乌蛮的新王,这于我大魏来说,实在是耻辱!” 太子看去,见这个第一个为丹阳公主说话的大臣,乃是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曾做过暮晚摇的幕僚,是从丹阳公主府上出去的。户部侍郎现在当然效忠太子,但是在太子之前,户部侍郎也是暮晚摇的人。 作为公主的前幕僚,户部侍郎第一个为暮晚摇说话,理所当然。 暮晚摇抬眼,看向大臣中站出的那中年官吏。 有了第一个,下一个大臣站出来就容易多了:“陛下,不可答应乌蛮的和亲要求。哪怕再和亲,也不应当是丹阳公主。同一公主,不应嫁乌蛮两次!” 但是下一个站出来的大臣就冷笑:“你们这般说法,才是荒唐。大魏和乌蛮定下的盟约国书,本就是丹阳公主下嫁。既然乌蛮有乌蛮的传统,我们就应该尊重。你们这是迂腐,是不愿女子再嫁!公主是有权再嫁的!” 太子看去,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秦王那一边的。 秦王当然希望暮晚摇离开,断太子的臂膀。 又有一武官站起,朗声:“公主不应嫁!丹阳公主的使命已经完成,国书说的和亲乌蛮,指的是前任乌蛮王,绝没有再嫁的道理。” 再有一官反对:“乌蛮和我大魏的合约能履行到此,是我等守约的缘故。乌蛮王已经提出要求,丹阳公主为了国家,应当嫁去!”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上方的皇帝观望着,心想看来暮晚摇在朝中的地位,非昔日可比了。 竟有这么多大臣站在暮晚摇这一方。 可见暮晚摇这一年上蹿下跳,还真玩出了结果。 太子见众说纷纭,见双方半数,便知自己也可下场了。他向旁边使了一个眼色,有一内宦就悄然离席,去到了使臣中间。 太子妃坐在太子旁边战战兢兢之际,见小国使臣的座位间,另一个小国使臣站了出来,大笑道: “乌蛮既求娶丹阳公主!我国虽小,却也爱慕公主芳华,请求陛下赐婚啊!” 皇帝眯了眼。 ----- 公主府外的雪地上,言尚望着韦树,慢慢的:“是,我喜欢她,倾慕他。 “巨源……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想娶她。” 韦树怔然,没想到内敛如言尚,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 韦树轻声:“娶她很难的。” 言尚眼睫覆眼:“我不怕那些难处。我怕的,只是她不愿嫁我。” ----- 宫宴上,各执一词。 臣子们分为两派,还有中间的如刘相公等人,不发表意见。 乌蛮王蒙在石再次强调自己要娶暮晚摇。 再有三四个小国使臣加入此列,为自己的国君求娶丹阳公主。 一时间,八方打架,十分热闹。 “砰——”争吵中,一个琉璃杯摔出,没有落在地衣上,而是滚在了青砖上。 声音清脆,所有人都看向摔了杯子、站起来的丹阳公主暮晚摇。 暮晚摇望着他们所有人,微微笑:“想娶我,也容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只是一个和过亲的公主,再嫁对我有什么难的?且看你们的本事而已。 “且来追慕我。谁让我喜欢,我就下嫁哪个。” 她目光冰冷带笑,隔着人群,刺向蒙在石:“想娶我,就来追慕我,就来赢我的心。乌蛮王敢来么?” 第77章 廊庑染上一层银白, 殿中歌舞刚刚歇下。 丹阳公主从席间走出, 走向那些已经站出来的大魏臣子们、外国使臣们, 还有那凝着目回头看她的蒙在石。 她缓缓走向他们,目光一一落在他们脸上。许是被公主的气势所压, 他们一个个让开了路, 让暮晚摇站到了正中,可以直面上座的皇帝。暮晚摇拱手垂袖, 向上:“父皇容禀, 儿臣并非不愿嫁。” 仰头向上看去。 恍惚间,暮晚摇想到她不到十五岁时候的第一次和亲。 那时候她根本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为自己争取, 那时候圣旨下来后, 她都只是懵懵地接受。那时候她遍求无人,又很茫然,不知等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十四五岁的她去史馆翻史书,翻出来的历代和亲公主的介绍只有寥寥几笔,终生不能归朝。那时候暮晚摇只以为自己日后再见不到父皇母后了,她为此哭鼻子, 之后嫁去乌蛮, 她还抱着两国修好的大魏使者身份…… 而今想来,暮晚摇不禁发笑,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天真又傻。 乌蛮需要的哪里是一个大魏使者。 他们需要的是大魏高贵的血脉,需要的是和大魏血脉的融合。需要的是暮晚摇和她的侍女们、仆从们把大魏的血统和乌蛮相结合,生下一个个血统更好的孩子。 他们需要大魏的文化,技术, 知识…… 女人只是用来生孩子的工具而已。 回到现在,暮晚摇面向皇帝,面向诸臣,面向蒙在石,高声道—— “我好歹是大魏公主,怎么也不应当是谁想娶,我就愿意嫁。虽然诸位说的是‘和亲’,但于我也算是二嫁,我想我身为公主,总有一些自由吧?难道不应该是征服了我的心,才说能不能娶能不能嫁么? “父皇和诸位大臣在这里讨论我的去留,然而我的去留,也不是今日一晚便能讨论出结果的。我想诸位大臣与各国使臣们,总要再商量许多天,才能定下结果吧? “我听闻在乌蛮,男人要娶女人也是要征服那个女人的。怎么独独我大魏公主不行呢?不论你们乌蛮的传统是什么,我们大魏的公主也不是说嫁就嫁。两国盟约之事,我想还是慎重些比较好。总不能逼人就犯。 “乌蛮马背天下,战力自然强盛,但我大魏军马万万,装备精良,也不是懦夫,是不是? “乌蛮王,你说呢?” 蒙在石望着暮晚摇。 她下巴微扬,语调散漫中带一丝笑,看着他的眼睛,也是七分笑意中,留了三分的刀子。 蒙在石便答:“自然。两国盟约不是一日能谈好的。我今日只是见到殿下心生爱慕,绝无强逼之意。 “我想向陛下求迎娶公主之典。但自然也要让殿下心甘情愿才是。” 看蒙在石这么说,暮晚摇僵硬的脊背仍紧绷着,她目光看向上方,知道最终话语权在皇帝那里。 她父皇是一直希望她去乌蛮,不要干扰大魏的。 暮晚摇虽知可能无用,可她真的忍不住在心里向鬼神求情,向她已经逝去的母后祈祷—— 母后,我不怨你要我嫁去乌蛮了。但我是您仅剩的女儿了,您能不能在黄泉之下帮帮我,帮我在父皇面前说说情。 我真的不想再去乌蛮了。 我一生不婚不嫁,我都不想去乌蛮了!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生了作用,还是皇帝对此执念并不深。皇帝在上观望许久,听到暮晚摇和蒙在石的话后,笑了一声。 皇帝随意的:“使臣尚在大魏,接下来这些事,中书省看着办吧。” 他将太子直接从政权中心抽出,不让太子管此事。端坐案后的太子手持酒樽,微微一僵后,也知道皇帝知道他不想暮晚摇去和亲,直接将他的话语权移走了。 太子静半晌,心中寒了一刹那,想父皇对子女绝情至此。但他到底没说话。 秦王倒是有些意动,但是他舅舅、刑部尚书在他后面的席位上咳嗽了一声,将他按捺了下去,知道现在不是出头的机会。 好不容易有一个从太子那里抢权的机会,却因为君心难测而不敢出头……秦王憋得脸都青了,只能多多喝酒。 而下方观望双方争执许久的中书令听皇帝让中书省看着办,刘相公等几位宰相就从席间站出,无奈地接了圣旨。四个宰相互相看一眼,心里齐齐一叹,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办。 上方皇座上,再面对暮晚摇,皇帝目中光幽若:“你们小儿女的事,自己解决,不用问朕。朕不是那类不开明的父亲。乌蛮王等人想追到公主的心,再说下一步。朕看着,也很有趣嘛。 “你们自己商量着做便是。” 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松了口气。 这位皇帝心思深沉,君心难测。在皇权面前,一切都可衡量,都可拿来做买卖。不管是任何感情、任何利益,抑或任何他喜欢的、看中的人。 这位皇帝这样冷酷薄情,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喜欢放权,喜欢把许多政务推给皇子、臣子们去历练。 皇帝并不嗜权。 也才有下面人的操作机会。 然而正是因为他不嗜权,臣子、皇子之间才会争得头破血流,彼此利益得到诡异的平衡。 于是,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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