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着一条白炽灯,四面没有窗户的房间,在炙人的三伏天里,阴凉得连风扇都多余。 椅子上的男孩瘦黑一张脸,穿着一件水洗了无数道的棉短袖衫,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情绪主导、不懂后果的年纪。 “谁带头闹的?”魏知悟问。 男孩闷不吭声,一双眼睛紧盯着地面。意料之中,越是叛逆期,越看重义气。 “不肯说话?”魏知悟站起身,把他盯了几秒,拿出手机递过去,“没成年吧?把你家长叫来。”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审讯室静得连空气也不曾流动。魏知悟等了等,无所谓地点点头,声音平静得像块石头,“行,你不主动配合,我也可以把你家长找来,但这件事性质就变了。” 话说出来唬小孩,但屡试不爽。 “我爷爷在医院躺着,来不了。”男孩说了第一句话,他终于肯抬起头,“我找朋友来,可以吗?” “可以,但必须是成年人。” 电话拨过去十多分钟,男孩再次变回沉默寡言,魏知悟也懒得再撬他的嘴,一个16岁的男孩,在这场骚动里顶多扔几块石头,没几句有效的口供。 他坐在椅子上,逐渐等得无聊,默数白炽灯闪动的次数,抽出一根烟刚点燃,敲门声猝然响起。 “魏哥,你这屋审的人叫王慷吗?” 猩红的火光往上燃,魏知悟微微颔首,夹着烟草吸了一口。 “外面来了人,说是他朋友,想把他保释出来。” “带我去看看。”魏知悟起身,烟没有灭,白雾从他指间往上,似有若无地绕。 外面静了许多,大厅往来脚步稀少,两名女孩来回踱步的影子格外显眼,反复迈过澄黄的夕阳垂影,一圈圈走得愈发焦躁。 “你们是王慷的朋友?”魏知悟没往前走,停在夕阳尽头的阴凉里。 两个女孩应声回头,其中一个急冲冲走来,离他两三步时停下,显然害怕他这张分不明喜怒的脸,抿抿唇小声说:“是的,我是他邻居姐姐,我叫周如栩,我们……” 后面便低得听不清说话。 另一个女孩站在夕阳里,黑发边缘照成浅浅的金黄色,光晕从头拢到脚尖,像镀了一层蜜。她拎着一只棕色女包,穿着简单的衬衫短裙,梨花般的眼睛在看见魏知悟时,意外地亮了亮。 是孔姒。 上一次见她时还在安县,他们刚修好新的挡雨棚,孔姒被她喊做“叔叔”的齐律师接走,氛围结束得并不愉快。 虽然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一周过去,他们之间没有必要联系的内容,仍然是躺在好友列表的陌生人。 “魏警官您好。”孔姒走过来,不像周如栩那样害怕他,眼里只是担忧,“很抱歉打扰您工作,王慷他没事吧?他爷爷住院很久了,他是出来打工赚钱,年纪小不懂事……” 她仿佛带着夕阳的滚烫而来,额头热得渗出一层细密汗珠,清新的热浪贯穿他。魏知悟不动声色往回走,停在灭烟台处,把燃了一半的烟掐灭。 “别着急,他没什么,只是不太配合调查。” “麻烦您告诉他,我在外面等他,他会好好配合的。”孔姒跟过去,气息与魏知悟形影不离。 无人应答的沉默横亘数秒,最后一缕白雾在他们中间消散,魏知悟想到备忘录里,写下的她的名字。 “好,我试试。”魏知悟微微挑眉,扭头往审讯室去。 07 27 魏知悟 感谢 一路走进越来越暗的室内长廊,魏知悟眼膜还残留着夕阳的红晕,孔姒的脸夹在红晕中,像水中倒影悠悠晃动。 他回到先前的座位,拖动木椅的声音划开沉寂,王慷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滞,揉了揉眼睛看魏知悟。 “孔姒是你的什么人?”魏知悟的脸向来看不出情绪,尽管这句问话有他的私心。 冷光下的男孩眼睛一亮,声音轻快了几分,“她是我在安县的邻居姐姐。” 魏知悟静了片刻,又问,“关系很好?” 了无起伏的语气,大概让人误解了他询问的目的。 “阿姒姐姐不知情的,她只是比较关照我们……”王慷果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急着帮孔姒撇清关系。 “我没说和她有关系,你不用着急。”魏知悟打断他,转了转手中的笔,按回桌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让她在外面白白担心,就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 冷光在他们头顶一跳,忐忑地闪烁不定,过几秒又完好如初。 王慷垂着头抠手,指尖剜进掌心,密密麻麻凿下月牙般的痕迹,半信半疑问:“我真的没什么事吗?” “你才16岁,能有什么事。”魏知悟一目了然,起身给男孩倒了一杯热水,复坐回去,“说吧。” 其中缘由比魏知悟预想得更简单。 工地民工多数是外包,第三方劳务公司负责人卷款跑路,留下一个没实权的财务经理,和几张空空如也的公账银行卡。讨薪的民工一时激愤,从围堵变成围殴,把财务经理的脑袋开了瓢。 王慷是被欠薪的其中一员,夹在洪水般骚乱的人群里,挥拳扎实给了几下。财务经理被他的拳头撞倒,才让后来的人有机会扑上来,抓着财务经理的衣领,几乎要把他碎尸万段,挟着熊熊燃烧的怒意,误把经理的脑袋磕在台阶上。 玻璃窗被某颗石子敲碎,矛盾在这刹那滚雪球。 劳务公司其他员工参与进来,喧嚣和骚乱越扬越烈,直到警笛划开人群的界限,扫开满屋狼藉和鲜血,把在场所有人全数带走。 /po|Q/裙|7=8/6 0`9-9;8`9;5 魏知悟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过去,已经过了日落时分。他站起身,敲了敲桌面,嘱咐身边的同事,“笔录让他确认后签字,我先走了。” 今晚他不当班,原本就是被找来救火。走廊依旧冷清,一头一尾亮着两盏白炽灯,把他的影子映成两道交叠的黑色,绕着他的脚步晃动。 他漫不经心解警服的扣子,露出内里常服T恤的淡灰色领子,正要把衣服脱下,忽然脚步停住,重新把警服衬衫归拢。 “你怎么还在这里?”魏知悟讶异地看着孔姒,她仍在门口徘徊。 “我……”她捧着一盒速食便当,指尖局促地磨着便当边角,欲言又止地往前走了两步。 “有事找我?”魏知悟走过去,心里猜到大概,“其实你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们加过好友。” 门外有风,来势汹涌卷起孔姒的黑发,沙沙打在他的警服衬衫上。 魏知悟想是否他们离得太近,否则纽扣怎么会不讲道理缠住她的发梢,扯得她低呼一声,脸色难堪地红起来。 “别动。”魏知悟按住她慌乱的肩膀,一撮撮解她的头发,属于她的清香悬停于心口不近不远处。 打结的发丝拆开后,分明是顺滑油亮的,在他指间倏尔滑下,痒得他目光一暗,往后退了一步。 魏知悟把警服脱下来,叠在臂弯挂好,这代表他已经下班,也避免再一次尴尬的可能。 他们中间有了安全距离,孔姒舒口气,把头发理到耳后,紧张地舔了舔唇,不自觉摸刚才被扯住的那块头皮。 “我弄疼你了吗?”魏知悟直觉去问,话出口发觉不妥,补了一句,“我是说头发。” “没有、不太疼,谢谢。”孔姒紧了紧五指,一鼓作气地说,“我不知道能不能问,但是我想知道王慷会被关多久,如果让您为难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我。” 魏知悟怔愣数秒,眼前女孩紧张得太明显,因而他忽然失笑,“你等这么久就为了这个?和你一起来的另一个人呢,她先走了?” “她还要去便利店兼职,所以先走了。”孔姒捧着便当的手又缩紧几分,要给不给的样子。 “这个案子不归我负责,但基本情况我了解,他大概要拘留7到10天。”魏知悟的目光停住,落在她那盒已经挂了水汽的便当上,“这是你的晚饭,还是想给王慷的?” “这是……想给您的。”她顿了顿,把便当递出去,送到魏知悟手边。 这是便利店里常用的黑色塑料盒,覆着透明盖子,被她用力抓着,发出两声清脆的“咔嚓”。 “给我?”魏知悟犹疑接过,不想看她伸出抖动的手,不想她的手尴尬地晾在空中。 盒子触手还是热的,饭香味从缝隙漏出来。魏知悟注意到,她今天总是用“您”,把他摆在高位,显然有所求。 “王慷的爷爷在市一医ICU,每周只有拍片检查时才是清醒的。” 孔姒说得还算平静,但一双眼睛瞧着他,从下往上看他,乌黑地亮着,令他无法忽视其中的无助。 “然后呢?”魏知悟等着她说,目光从她的眼睛,落到她微微翕动的唇。 “明天就是王爷爷检查的日子,他们祖孙一周只有这几分钟能见面,能不能让王慷短暂地去医院几分钟。” 她的声音愈发小,眉眼皱到一起,大概觉得自己提出了无理请求。 “所以,你给我这个。”魏知悟晃了晃便当盒,眼底浮现他未曾察觉的笑意,声音不再那么沉闷,“是想要贿赂我?” --------------- *今天有加更,具体啥时候不确定,总之会有! 08 28 魏知悟 笑脸(800收藏 加更) “不是的,不是的!”孔姒大惊失色,心里一时没底,噎住似的悄声问,“这算贿赂吗?” 他好像不经意戳到一只小刺猬。魏知悟呼吸轻了几分,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试图寻找小刺猬柔软的腹部。 “抱歉打扰您,我先走了。”孔姒被他看得发毛,生怕一副手铐锁上来,退了几步想溜走。 路灯下多出一个影子,她像风吹走的羽毛,顷刻间跑出一段距离。 “明天几点?”魏知悟站在原处,风平浪静地问,他知道孔姒能听清。 那双腿应声停下,陷在路灯与路灯的阴影中,静默地留了几秒,快步往他所处的方向跑回。 “早上九点出病房!” 尽管他还没有承诺,孔姒已经开始雀跃,浑身的刺被她好好藏起,他们的距离比先前还要近。 魏知悟勾起嘴角,眼里装着无声的笑。 “明早八点半,在这里等我。” “好!多谢警察叔叔!” 她向魏知悟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朗月照射下的水泥路面了无一人,欢快的脚步声离他远去。魏知悟拿着逐渐冷却的便当盒,迟钝地察觉掌心滚烫。 餐盒回微波炉转了一圈,橙黄的光照在魏知悟脸上,除此之外全是黑的,厨房里暗得不见五指,但魏知悟习惯了。 每晚回家后,打开门迎接满怀的空寂,灯光总是暗的。 他只开门廊和卧室的灯,客厅不常有他的身影,厨房只是用来饱腹的场所。 如果局里允许,魏知悟甚至更愿意睡休息室,起码人来人往,有点活着的气息。 “叮”一声后,魏知悟打开微波炉,揭开餐盒烤热的盖子,香气拂面。他正要挖下第一勺,右手悬停在没有光的地方,微微把餐盒往外偏,借着门廊暗淡的光,看见白米饭上有磨花的红色痕迹。 一张番茄酱涂成的笑脸,被盖子压得晕开,边缘模糊不清,渗进米饭的缝隙里,仍能看出是一张笑脸。 往上的菜盒区域里,每一格都有她留下的痕迹,剪成花的酸萝卜片,撕成条状的紫菜片,拼拼凑凑写成两个“谢谢”。 不是她随手从货架上拿的、千篇一律的便当,她捧着的是她的诚心诚意。 魏知悟拿勺子当画笔,沿着她留下的微笑弧度,来回磨那道番茄酱,舀起一口送进嘴里。 手机传来消息,魏知悟点开听,房间里才有新的声音,“魏哥,审批通过了,明天上午8点至10点俩小时。” “好,谢谢你,没害你被局长批评吧?”魏知悟审批提得太临时,按正常流程走,会误了医院的时间,他只能找经办的同事催进度。 “没有的事,局长还夸你,说你终于懂得人文关怀了。”同事的笑声清晰传来,游荡在他耳边,令他感到陌生。 人文关怀,他有过吗?魏知悟回想以前,因为他不爱笑的脸,倒是偶尔被投诉接警冷漠。 托她的福,这种表扬第一回落到魏知悟头上。 他无奈地笑笑,一口口认真地把饭吃完,少有地按开厨房顶灯,给自己找了一罐啤酒。 影影绰绰光亮里,他咕噜灌了几口,冰冻的酒水顺着咽喉往下,一晃眼看见手边空荡的餐盒,压在餐台细密的灰尘上,反射着鲜活的油光。 窗外有物什闪动,久经风雨的水泥墙上爬出一株野草,随风的形状摇摆。 魏知悟第一次注意到这株草,他有一瞬愣神,不明白一粒小小的种子,如何能借风的力量飞上18楼的水泥墙,如何能在找不到生存空隙的灰白色里,自顾自冒出一截鲜嫩的绿。 手机又弹出新消息,“叮叮”几声热闹得让他有些不习惯。魏知悟点开弹窗,意外发现是孔姒发来的,她在对话框里问: “魏警官你好,我明早帮你也带一份早餐吧。” “你喜欢吃什么?” “今天的便当合胃口吗,不好吃的话扔掉没关系。” 魏知悟不动声色灌了一口酒,呼吸夹着浅浅的酒气,指腹拂过屏幕,仿佛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日月经天的沉静被她轻而易举打破。 “好,谢谢你。” “便当很合胃口。” “我喜欢笑脸。” 站在亮堂的厨房里,他心平气和敲下几行字,逐个回答她的问题,抬头看见窗外浑黄的月亮,这世界的夜晚,头一次对他展露温和的面孔。 09 29 魏知悟 她的眼泪 过去28年中,魏知悟很少有一夜无梦的时候。他的梦境从未对他友好,每次总在失去什么,亲人、故人映在他混沌的世界里,变成一张张泛黄的旧日历,倏然从眼前剥落。 闹钟刺入他耳膜的瞬间,魏知悟猛然睁眼,意外地怔住。他竟然难得没有梦到什么,他拥有了一次平和的沉眠。 晾干的警服悬在阳台,晨曦轻巧跳到纽扣上,照到一丝朦胧的反光。魏知悟把警服取下来看,纽扣缠着一根黑发,孔姒留下来的黑发。 他小心抽动,顺着扣眼把发丝理出来,捏在指尖停了停,直觉不该把它扔进垃圾桶,转手塞进警服口袋里。 太阳彻底出现时,孔姒准时抵达警局门口。朝阳或夕阳的亮度并不相似,却巧妙地总是从她身后照过来,魏知悟想去看她,就一定能看见遥远处追着她的太阳。 有些光仿佛跟着她才来。 孔姒拎着两袋蒸包,水汽热腾腾铺在小臂上,一见魏知悟就弯起眉眼笑,剩下的路小跑着过来,在他以为几乎要撞进怀里的刹那,很适时地停下。 “等很久了吗?”她的目光在四周寻,没看见王慷的身影。 “没有,刚到。”魏知悟看出她在找,往停车场偏偏头,“他在车里,跟我走吧。” 眼前女孩肉眼可见开心了,“哎”一声跟在他后面,像形影不离的小尾巴。 停车场大多是警车,魏知悟自用的黑色小轿车摆在边缘,车窗里扒着一张稚嫩的脸,对着孔姒挥手。 她伸手想开后座车门,被魏知悟喊住:“你坐副驾驶。” 隔着一道车门,手铐碰撞的声音清晰可 /po|Q/裙|7=8/6 0`9-9;8`9;5 闻。孔姒听得眉头一皱,拉开副驾驶车门,倒有几分以假乱真的严肃,敲王慷兴致勃勃凑上来的额头,“活该!” 后排没吭声,被批评的男孩很服气,捧着孔姒买来的早餐,过了几秒瓮声瓮气说:“谢谢阿姒姐姐。” 孔姒不回头,反而低着头,把剩下一份早餐递给魏知悟,白得像栀子的手掌,抓不稳似的悄悄抖动。 总是能轻易从她身上嗅到悲伤。魏知悟接过早餐,默不作声等了片刻,忍不住出声喊她。 “孔姒。” “啊?” 她应声抬头,一晃眼又垂下,果然已经红了眼眶。 “安全带系上,出发了。” “噢,好。” 她把带子握得很紧,反复三次也没能按进安全带的插销。 更大的一只手盖住她,温热有力地带着她,“咔哒”一声插进去。 细嫩的手背瘦得只摸到一把骨头,奇异地硌着他掌心。魏知悟呼吸变沉,飞快把手收回来,握住换档的手柄时,才察觉他竟然出了一层汗。 “对了,这个也是给你的。”她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摊在阳光下,包装纸上写着,“笑脸”“薄荷糖”。 魏知悟有些纳闷,目光在她和糖果之间来回,愕然想起昨晚他回复的消息,“我喜欢笑脸。” 被她阴差阳错误认为,他说的是名叫笑脸的薄荷糖。 引擎发出一声轰鸣,他哑然失笑,把糖一颗颗捡到口袋里,也许和她的那根头发叠在一起,“谢谢,这个很提神。” 赶到医院的时机刚好,护士正要把病床推出来,送到同楼层检验科室拍片检查。家属照例只能在走廊等,趁着病床来回的路上,跟在床边简单说几句宽心的话。 王慷僵在原地,不敢往ICU门口去。夏日炎炎里,他没有长袖藏住手铐,魏知悟一身警服站在旁边,惹眼得令人纷纷侧目。 “能不能把我和他拷在一起,让我陪他过去。”孔姒实在不好开口,却硬着头皮说,“王爷爷如果看见一身警服,说不准吓得更严重了。” 医院的光比警局更冷漠,照得她更瘦削,仿佛在这样冷淡的氛围里发抖。 很多事是不符合规矩的,魏知悟心里清楚,却解开手铐的一边,安安静静锁在孔姒的手腕上。 病床推出来了,滑轮滚动声催着孔姒回头看,她来不及道谢,握住王慷战栗的手,争分夺秒追过去,飞跑时的长发扬起又坠落,打在单薄的脊背上沙沙作响。 魏知悟没有靠近,停在原地看她渐远的背影,她的肩膀比王慷更早抖动,啜泣声抽抽搭搭传过来。 病床经过他时,仅有两三秒的时间。魏知悟看见床上躺着的老人,挂着氧气面罩,苍老的脸枯黄得没有血色,死气沉沉陷在惨白的病榻中,几乎看不出他是否清醒。 “王爷爷,王慷最近很好很听话,您不用担心。”孔姒说得极慢,竭力掩住她哭泣的声音。 于是那双孱弱的眼皮,才极轻地上下一碰,代表他听见、他知晓。除此之外,徘徊在死亡边缘的老人,没有更多力气给予回应。 前后不出一分钟,病床进了另一道门,孔姒的手被王慷反握着,不余一丝缝隙。 “阿姒姐姐你别难过,你哭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两手空空,连擦眼泪的纸都没有。 魏知悟喉结一动,迈步上前靠近她,听见她压抑的心碎哭声,一滴滴眼泪漫出指缝,湿透整张脸。 四年前,也许还是这层楼,孔姒得到母亲去世的噩耗,从此不敢轻易踏进这家医院。 很多事情与他无关,他还是管了。 比如此刻,魏知悟抬手帮她擦抹不尽的眼泪,试图一次次抚平她的悲伤,直到自己也满手湿痕,干燥的心被她的眼泪浇透。 魏知悟并不想开口劝慰,他知道孔姒难过的理由,他知道这是永生无法弥合的伤口。 0030 30 魏知悟 啤酒 警局院墙里总有几只白色的鸟,不避人地啄食。魏知悟押着王慷经过时,两三只低低飞起,挪动几米远,重新落下来,觅食的动作像掉帧的定格动画。 振翅的轰响中,他忽然想回头看,担心车里坐着的人,怕她满是眼泪的手猝然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消失。 轿车停在树荫下,斑驳暗影盖下来,魏知悟看不清孔姒的眼睛,模模糊糊有她的轮廓,一动不动地坐着,还算安稳。 带着王慷返回警局前,魏知悟特意回头,把孔姒打开的车门按回去。 “你在这里等我。”他说,直白的命令语气,“我很快回来。” 回程的路上,孔姒始终隐忍哭声,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但是她没办法。同一个医院,同一层走廊,甚至也是同样晴朗的上午,在四年后残忍地点燃她的应激创伤,她无法停止流泪。 这样的状态很危险,哪怕出于警察对公民的保护义务,魏知悟无法放任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来回的时间被他压缩至最短,魏知悟在匆忙的脚步里,甚至还记得替她拿几张纸巾,捏在他手中心不在焉揉搓,几十米的距离竟然把纸揉得卷边。 魏知悟拉开副驾驶门,第一眼去找她的眼睛,在打湿的睫毛下藏着,正微微抬起看他。 所幸她没有再发出哭声,那种压着嗓子、颤抖着漏出的轻涰,像缓慢碾压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迸出破碎的声音。 “好点了吗?”魏知悟把纸巾递出去,毛糙的边缘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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