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禧年后划进北城的行政范围,邮戳上称作北城安县管理区,当地老人们不管,仍习惯叫这里为安县。 若要讨一份营生,人们都会往北城去,全国屈指可数的超级都市,前赴后继的梦想埋葬地。安县的梨花逐渐无人问津,结的白梨全成了飞鸟的粮仓,树在土地里,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离开安县的年轻人们认为,那些本分的梨树不能成为一个人留在安县的理由。 孔姒的母亲逆流而来,她生在北城,学的植物学,毕业后在安县落脚,当梨树的医生。 孔姒拥有连续、清晰的记忆,大概在6岁以后,但她总记得3岁时的一个场景,母亲牵着她站在梨树园门口,母女俩躲在一把遮阳伞下。 那天的阳光回忆起来只剩刺眼的白,院墙里青葱的树梢和脚下的柏油路,融化又飘起。孔姒听见有人问她,“你几岁了?” 她骄傲地伸出三根手指,“我三岁了!” 对方又问,“你的妈妈叫什么呀?” 孔姒声音更洪亮,牵着妈妈的手,在空中晃啊晃。 “我的妈妈叫平蓓怡,她是最厉害的梨树医生!” 那时,安县还没有游客,梨树只负责开花结果。父亲在安县讨不到工作,随大流进了北城,平蓓怡教她写父亲的名字——孔隅。 等到她会写作文时,平蓓怡教她写信,盖上安县管理区的邮戳,寄到北城武云区。 汽车要走两个小时,信件要走三天,每次信还没到,孔隅已经回来了。孔姒就把信上的内容再口述一遍,孔隅听得咯咯笑,让孔姒坐在他肩头,带着她去梨树园找妈妈。 路上常有人说,“小阿姒,你和你爸长得真像。” 孔姒洋洋得意的表情从不收敛,两条腿在孔隅肩头乱晃,她喜欢听别人这样夸赞。 因为孔隅长了一张极其好看的脸,比电视上出现的大多数男人都好看。他不做风吹日晒的工作,肤色比一般男人更白,鼻梁直而高,下面那张嘴总是带笑。 但最漂亮的是眼睛。小时候她不懂该怎么形容孔隅的眼睛,平蓓怡说那叫桃花眼,笑与不笑都是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 孔姒找茬儿,问:“为什么不叫梨花眼?梨花不好看吗?” 平蓓怡抱着她,亲她粉嫩的小脸蛋儿,“那你就是梨花眼,你是爸爸妈妈独一无二的小梨花眼。” 后来,孔姒的作文越写越好,信越来越长,但孔隅回家的速度变慢了。两三封信寄到,孔隅才会回家一次。 孔姒12岁起,已经不喜欢听别人夸她长得像孔隅。安县这么小,风言风语传得快,说孔隅回来得少,是因为在北城有了新的相好。 安县的梨花上了报纸,轮到北城的人往安县跑。梨树开花和日升月落一样寻常,孔姒不懂他们为何特地来拍照,平蓓怡说这是城里人的消遣。 于是梨树开始往园子外长,占领安县剩余的所有荒地,去北城的年轻人陆续返回家乡种树,但孔隅没有回来。 这桩绯闻愈演愈真,孔姒找不到源头,她只知道最热衷传这桩事的,是西边养鸭子的老头,每天骑三轮车到养殖场。 14岁的春天,孔姒偷偷把三轮车胎戳破,老头不知情,油门一拧翻倒在马路上。 最漂亮的梨花仍盛开在梨树园里,每年春季人潮最拥挤时,平蓓怡会在梨树园门口支起小摊,用去年采摘的白梨炖冰糖雪梨,卖给来往游客。 平蓓怡忙碌中偶一抬头,看见孔姒被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扔到小摊边。 “平老师,你家小阿姒够狠的,把我家老头摔得鼻青脸肿。” 孔姒爬起来抹眼泪,啜泣着往外跑,平蓓怡道歉的声音被甩在后头,熙熙攘攘的游客和兴师问罪的同乡也落在后头。 直到一棵8米高的梨树前,她闷头哭着跑,撞到陌生人身上。 也许是撞到树干上,因为孔姒听见枝桠耸动,她睁开眼睛,起先以为下了太阳雨,后来发觉这是她的眼泪。 接着她以为,忽然之间倒春寒,在她周围下了一场雪。 过了几秒,朦胧泪眼恢复视线,她方看清楚那些纷飞的,不是雨或雪,是风吹落的梨花瓣。 眼前是一个面生的成年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戴着玳瑁眼镜,像孔隅那样肤色偏白,是坐办公室的那类人,不属于安县田野的那类人。 他的镜片后是一双打探的眼睛,树影婆娑下,花瓣坠落的间隙里,他们对视得断断续续。 “对不起,您是来游玩的吧。梨树园直行一百米左右,渔场右转三百米左右。” 面对一个过路被撞的无辜游客,孔姒拿出东道主的懂事模样,挂着泪的脸竭力绷住。 他没有走的意思,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细细打量,仿佛本来就认识她,勾起嘴角笑道:“你多大了,还这样哭鼻子?” “马上就满14岁了。”孔姒捏着纸巾胡乱抹脸,怯生生的脸皮被搓红。 睫毛好像又掉进眼睛了。平蓓怡说这是因为孔姒眼睛太大,眼睫毛太多,总的来说怪她眼睛长得太好看。 她闭着眼睛揉,五官痛苦又狰狞地挤着,忽然被一双手捧住。 “眼睛进睫毛了?”他问。 孔姒无助地点头,手压着眼皮不肯松,被他一根根掰开。 “眼睛睁开,我看看。”他的指腹擦过孔姒颤抖的眼皮。 孔姒缓缓睁眼,躲无可躲看着这个男人,看他近在咫尺的脸,看他手指在眼前拨弄,轻巧地把那根睫毛剔除。 “谢谢……哥哥。”孔姒声音小了几分。 他收回手,笑意很浅,“你该喊我叔叔。” 14岁的孔姒纳闷,他确实比她年长不少,但看上去仍是年轻人,不至于被喊成叔叔。 更何况,他们是彼此生命里,无数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之一,不至于非要纠正称呼。 短暂地在梨树下相撞后,孔姒很快把这张脸抛之脑后,她专注于一件大事。 “我要逃课去城里找我爸。”孔姒偷偷跟同桌说,“我查了,现在修了高速,大巴往返不超过三小时。下午放学前我就溜,晚自习结束差不多能回来,老师查班你就说我在厕所。” 她背着自己的粉色书包,决心找孔隅要个说法。 这种冲动源于她半夜醒来,听见母亲独自在客厅的叹息。源于她寄出的信不知何时起,再没得到回信。源于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孔隅,都快忘了他的声音。 孔姒照着孔隅的收信地址找去,北城太大,夕阳比安县的更遥远,被大厦玻璃折射成冷漠的光。成千上万的人像挤在一起的砂石,她是更小的一粒脆弱石子,被推着挤着,浑浑噩噩停在收信地址处。 门卫不放她进去,让她自己联系家长。这是个大型工业园区,人人凭工作证出入。 可孔姒没有手机,在她青春的年代里,没人会给14岁的小女孩配手机。她抿唇在栅门边等,盯着出来的人脸,一张张找孔隅那双格外明显的眼睛。 天黑了,孔姒一无所获。她没抓到孔隅,更没抓到她臆想中的,孔隅的新相好。 回去的大巴车会途径工业园,孔姒已经等了两趟,今日还剩两趟,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门口已经没有人进出,孔姒拿脚上那双帆布鞋踩石子儿,等下一班车过来。 “这儿怎么站着一个小姑娘?”一个男人说。 孔姒知道这声音是说她的,她在这站了这么久,听得太多了。 “长得还挺漂亮。”这是女人的声音。 孔姒有点尴尬,循声抬头看,五个人走出来,三男二女。左右两边男人各搂着一个女人,中间的男人指间燃着烟,闲庭信步,莫名有些一尘不染的意思。 “瞧瞧,这才是真的学生妹。”左边的男人调侃她。 孔姒皱眉,看见正中间那位,戴着玳瑁眼镜,模样有些眼熟。 “齐律,这小女孩盯着你看呢。”另一位女人说,她被人搂着腰,眼睛却看着正中间那个男人。 他垂眸吸烟,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孔姒嫌弃这种声音,把脸扭过去,离他们远了几步。 过了一会儿,听见车门打开,隐隐约约传来奇怪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欢愉。 孔姒好奇地回头,路边樟树下的那辆小汽车,后座门没关严,一双光滑的小腿露出来,脚尖勾着摇摇欲坠的高跟鞋,穿着黑色西裤的一双腿压在上面,似乎正来回蹭。 “小朋友不能看,少儿不宜。”一只手忽然捂住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笑,在逗她。 孔姒惊恐地躲,回头看见,是刚才那个眼熟的男人。 “不记得我了?”他俯身看她。 没找到孔隅的桃花眼,但孔姒找到另一双熟悉的眼睛,几个月前梨花树下,这双眼睛看着她,告诉她不应该喊他“哥哥”,应该喊他“叔叔”。 那时,孔姒尚未意识到,这种偶遇不能被叫做巧合。 0003 03 齐烽 收留 坦白讲,齐烽和孔姒,从前和后来的多次偶遇,确实并非出于巧合。但唯有一次,在最不应该的场合里,齐烽偶遇了孔姒。 北城很少下雨,齐烽这次出差回来不赶巧,刚出机场便迎上了雨。雨下得压抑,静悄悄落着,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接机的合作方代表撑着伞,裤管上濡湿了大片,拿手帕细致地擦着汗珠。 齐烽站在伞下,朝阴霾的天望了望,接机的人说:“辛苦您刚下飞机又要跑一趟。” 上了车,合作方接了电话,连声允诺,扭过头来问齐烽:“我们老板说,来的路堵得厉害,我们不如去别的地方稍做休憩?” 齐烽显露些疲态,微微抬手说:“无妨。”便在车内渐渐入眠了。 再醒来时,车已驶入地下车库,却隐隐听见轰隆的乐声。 齐烽戴上眼镜,哑声问:“这是哪儿?” 那人极小心地讨好笑着说:“娱乐休息的地方,绝对正规……我们老板堵在路上,过会儿就到。” 齐烽揉了揉眉间,心下了然,“好,进去吧。” 被簇拥着进了酒吧,光线诡谲,令人辨不清方向,砂砾石般的音乐在耳边叫着。齐烽走进包厢坐下,后面跟进来的,是几名涂脂抹粉的年轻女孩,身上布料少得可怜。 齐烽见怪不怪,懒懒靠在沙发上,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两个女孩在他身边坐下,其中一个凑近想帮他点烟,被他不冷不热斜觑了一眼,捏着打火机的手吊在空中,倒不敢动了。 两支烟抽完,合作方的夏老板步履匆忙赶紧来,双方握手寒暄完,包厢内座次换了换,女孩们各自找自己的恩客,齐烽身旁也坐着一个。 代表窦玟彗与人谈生意时,他向来如此,避不开声色犬马的场所,总像个旁观者,不拒绝也不参与。 “窦总最近还好吗?”夏老板和他碰杯,浅酌一口后,皱眉把酒杯搁回桌面,交代秘书,“这酒不行,让他们把我存的酒送进来。” “就那样,我也有日子没见她了。”齐烽也搁下酒杯,包厢光线昏暗,劣质香水熏在一起,他有些不耐烦了。 夏老板的手伸进女伴的衣服里,那块布料本就吃力地兜着她的臀,被手一拱,直接掀到腰上。 几声轻喘漫开,女孩的四肢像藤蔓勾着,坐在夏老板身上,断断续续开始耸动。 隔着一人远的距离,齐烽独自坐着,慢悠悠玩手里的打火机,毫不避讳地看他们一眼,又仿佛觉得无趣地转回头。 身旁的女孩小心翼翼,手搭上他的小臂,试探地勾住他。 这圈子里的人向来如此,总要以一种实质性的东西,把合作伙伴拉到一根绳索上。这种东西可以是钱,可以是性,或者两样叠加。 齐烽由她抱着胳膊,没什么反应,神色如常和夏老板交谈。 包厢门被推开,一瓶瓶酒送上来,紧跟着的是两位模样稚嫩的姑娘。戴着羽毛面具,露出小巧的鼻子,鼻子下边是涂得夸张的红唇,像一层肥厚黏腻的油脂堆在嘴上。 打头的女孩是齐肩长发,发梢微微翘着,好似灵巧的尾巴,在空中微微耸动,滑下来轻轻蹭上齐烽的鼻尖。 灯球在头顶旋转,一道蓝色的光线打在她嘴唇,继而飞向别处,又一簇粉色光束落在她鼻尖,照例转瞬即逝。 她放下酒正要走,忽然被齐烽一把扯住。 “你怎么在这儿?”齐烽沉声问。 羽毛面具下,长长的睫毛笼下阴影,掩着一双梨花般干净的眼睛。 这是孔姒,16岁,本应在安县好好读高中,却出现在北城的舞厅包厢里。 她慌不择路,一下儿跌坐在沙发上,撞到身后那个身体耸动的女人,撞出一声绵长的呻吟。 齐烽听得眉头一跳,脸色变得很难看,将孔姒拉进怀里抱着,不由分说把她带出去,像抓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室外的雨仍淅沥沥下着,孔姒被齐烽带出来,倚着舞厅偏门前金赤色罗马柱,拿一张粗糙的卫生纸狠狠地擦着嘴唇口红。齐烽拿出干净的面巾纸,送至她眼前说:“用这个吧。” 孔姒只看了一眼,仍攥着手中纸团。齐烽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拿纸巾细致地擦拭她的嘴唇。 傍晚时分,细看才发现她干裂的嘴唇迸裂出血迹,与她猩红的口红染在一起。齐烽松开手,紧盯着她渗血的唇,语气不悦,:“说吧,怎么跑到这里来?”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她一如既往爱犟嘴。 “我是成年人,你呢?” “你不用管我,你跟孔隅是一伙儿的!他都不管我,用不着你管!”孔姒瞪他,毫无威慑力地瞪着。 齐烽觉得好笑,把手机拿出来,故意按出“110”,平静地说:“我不管你,只是合法举报,16岁在这里打工,够让老板进去了。” “不准!不关老板的事!他是安县人,所以才让我进来打工的。”孔姒两只手扯住他,强行把他的手机塞回他的口袋。 她自然没有那种力气,齐烽只是逗她,顺她的意思把手机放回去。 “那你自己说,来这里想干什么?” “我要攒钱。” “攒钱干什么?” 孔姒忽然开始哭鼻子,哭起来才像个小孩模样,抽噎着说:“他要把我送出国,他说窦阿姨不喜欢我在跟前,可是我出国就见不到妈妈了。我不要他的钱,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他凭什么来管我,明明是他不要我和妈妈了,他现在凭什么把我送走!”孔姒哭得脸都皱了,拿手背胡乱地抹。 “凭他是你的监护人。”齐烽又抽出一张纸,递给她擦眼泪。 他心想,这有什么可哭的,孔姒无论在哪里,也见不到平蓓怡了,活着的人怎么能见到已经死去的人。 “没有人要我了。”她细若蚊蝇地讲,哭声很轻。 齐烽听得,没来由烦躁,不避讳这个脆生生小女孩,点燃一根烟抽,烟雾飞到孔姒头顶,好像把她的黑发染浅几分。 “那么,你计划要攒多少钱?”他咬着烟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长大需要多少钱。”孔姒抬头看他,泪眼朦胧。 她像一朵打湿的梨花,能掐出水的那种。 齐烽直觉他不该这么想,这女孩才16岁,他大概是被包厢里的纸醉金迷影响,生理冲动还未完全消散,才会突然对孔姒有这么不合适的比喻。 然而接下来,他说了更不理智的话。 “不想出国就不出去,我供你读。”齐烽俯身凑近,看她的眼睛,试图分清那里是否真的有被打湿的梨花。 第二天,窦玟彗兴师问罪的电话打过来,问他怎么能自作主张把孔姒留在国内。 “窦总,您日子过得太顺了,就当我给您添添堵。”齐烽笑得开心,温声细语,眼里却没有温度,“我也不姓窦,想养谁轮不到你管。” 0004 04 齐烽 好女孩 孔姒有求于人的时候,十分懂得礼貌,这一点齐烽在她14岁时,已经看出来。 她第一次开口喊他“齐叔叔”,是为了一块草莓蛋糕,齐烽从北城带去安县,放在孔姒平日吃饭的餐桌上。 那是一间寻常的农村自建房,修筑于安县更偏僻的年代,拔地而起三层,修得像动物的洞穴,不开大门就不透光,充盈着黑乎乎的安全感。 灯亮以后,是截然不同的氛围。平蓓怡喜欢用罩布,电视、沙发、冰箱统一着装,分别盖着正正好好的蕾丝罩布,餐桌则没有,光秃秃一块,每天都擦得很干净。 齐烽把蛋糕盒放在餐桌上,盒子有一面是透明塑料壳,商家特意给蛋糕开的一扇窗,好让嘴馋的人盯着看,孔姒就是那个中计的。 “开饭了才能吃。”孔隅拎着孔姒,把她从桌边拖开,笑着骂她,“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子。” 孔姒就站着,很会抓住问题的关键,直直望着齐烽,眼巴巴盯着他,糯糯喊了句:“齐叔叔。” “嗯?”齐烽正把风衣挂在门口挂钩上,被喊得愣住。 然后他明白了,小女孩想吃蛋糕,找他这个付了钱的打报告。 “吃吧。”他揉了揉孔姒的头发,发丝滑得像缎子,但他觉得掌心发痒。 这声“叔叔”便喊到现在,喊到孔姒16岁,需要完全正视男女性别之分的年纪,孔姒说想和齐叔叔住在一起。 话刚说完,窦玟彗的电话便打进来,把他吵了一顿,没讨到任何好,又怒气冲冲挂断。 “仅仅供你读书,她已经这样了,你还敢跟我住一起?”齐烽把手机扔到餐桌上,笑起来的样子,看不出他对窦玟彗有何畏惧。 孔姒把嘴塞得满,像一只囤食的仓鼠,急着和他说话,咀嚼动作快得上了发条。齐烽没什么食欲,安静坐着看她,等着她嘴里说出什么理由。 “如果不住你这里,孔隅会把我绑了塞进飞机里。”孔姒说得很真,“他前几天这样恐吓过我。” 齐烽噗嗤一声笑,“你不怕我突然把你绑了送走?” 懒得跟她胡扯,他喊厨房阿姨收拾碗筷,走到穿衣镜前系领带。 在他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孔姒背着她那个粉色双肩包,又倔又怯靠过来,透过镜子看着他。 “我不怕,你是好人。”她说。 又天真、又笃定的一张脸,映在镜子里,正鼓起勇气为自己抓住一根稻草。 齐烽停住,先慢慢把领带系好,转过身看着她,跟她算账,“你住我这里,就不是供你读书了,而是养你,你打算怎么还我?” “我会做家务的。”孔姒揪着袖口,说话时乖巧得有些可怜,“我今天早上起来,主动把被子叠好,地也拖了一遍,收拾得很干净。” 她忽然抓住齐烽的手,想带着他去那间客房检查,她昨晚在这里暂时落脚。 “行了,住吧。”齐烽纹丝不动站着,孔姒拽不动他。 那只手倏然松了,孔姒就是这样,有求于人的时候虔诚得感天动地,目的一旦达成,会立马没心没肺跑开。 当晚十点多,齐烽坐在书房,忘了早上一时许诺过某个小女孩。因此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失忆般愣了几秒,恍然记起那是放了晚自习的孔姒。 “齐叔叔,你在工作吗?”她拖着一个无比笨重行李箱,比她自己还要大的箱子,仿佛把她和她的全部身家都带上,寻求齐烽的庇护。 “我收拾东西很安静的,不会打扰到你。”她咬牙提起一口气,试图靠自己把这个巨无霸箱子搬上楼。 “别弄了,放着。”齐烽按住她,“拿你要用的东西出来,其余的明天让阿姨收拾。” 她便抬头看他,眼里是为难,认真地说:“可是我说好了做家务的……” “家务都让你做了,保洁阿姨做什么,你想让她失业吗?”齐烽轻笑,只是随口这样说。 但他没想到孔姒这么轴。 “那我还能做什么,我得还你呀。”声音里充斥焦急,比早晨说会被孔隅绑走还急,她生怕自己被扔下。 单只她这么轴,还是这个年纪的女孩脑袋都不会转弯?齐烽分神想着,忽然对上她要红不红的眼睛。 “你还会什么?”他叹口气,承认16岁是不懂开玩笑的年纪,轻易把别人随口一句话当真的年纪。 孔姒垂着眼睛,目光落到地上,短时间内安安静静,大概是在想如何回答。 “我会按摩,我以前经常给妈妈按肩颈。我还会养花,我可以把你的庭院弄得漂漂亮亮……” 她抬起眼睛,灯光很亮,把她眼睛照得更暗,她努力给自己找一个被接纳的理由。 “嗯,我知道了。”齐烽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拉锯,他不在意孔姒会什么,原本也没想让她还什么,那不过是一句玩笑。 他返回书房,一切和从前无异,静悄悄地只剩他自己。他时常感觉自己是一颗无序滚动的玻璃珠,他把他自己扔进一个空盒子里,象征性有个归处。 别人把这种盒子称作家,而齐烽只有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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