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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但晋照也知道,像世子这种身居高位、心中该藏事的人便是这样,面上越亲和,心里的情绪也就越暴戾。 晋照正想着,就听面前的主子发话了。 谢允衾嘴唇翘着,眸中却无丝毫温度,语气甚至比这冬日的气温还要冷上几分。 “再去查,究竟是何人出钱,又到了何地。” 世子虽没明说,但晋照也知道他口中要的人是谁。 这话也无非是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找回来的意思。 晋照领命退下了。 一切重回寂静,谢允衾转头,将目光落到窗外。 雪不知何时停了,甚有白日冒头,落于地上枝上,似有浮光跃动。 “世子爷。”有人垂头弯身进来了,“奴婢为您奉茶。” 谢允衾未动,只分了个眼神去。 小婢女上前递茶,谢允衾觉得她眼熟,又注意到她脸红肿,低垂的眼中还带泪。 好像是云皎之前培养的新奴婢。 分明眉目神态都不像,却让他幻视初入侯府的云皎,没干好事被惩罚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允衾手指点点桌面,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脸又是怎么了?” 小婢女慌张跪下了:“奴婢雪霁,有劳世子爷挂心,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雪霁,倒是好名字。6 谢允衾挑挑眉,已有不耐:“说。” 雪霁身形一颤:“是、是梅香姐姐打的,但都怪奴婢办事不利,这才被教训了。” 谢允衾轻嗤一声:“你倒是好心肠。” 梅香,他想了一下,是齐婉兮塞过来的人。 初一晚上的事,说云皎走了,没人贴身照顾他,就塞了个梅香过来。 谢允衾垂眼,神情不明,心中暗嗤:齐婉兮这个世子妃,后宅的手段也学了不少。 这齐家文臣、皇上指婚,怎么想怎么都有监视目的。 见雪霁还跪着,谢允衾说:“起来。” 雪霁颤颤巍巍地起来了,仍低眼垂眉,目不敢视。 谢允衾不由得想自己在云皎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了,怎么都教出些战战兢兢的人来。 “你多注意梅香的动向,有异便来禀报。” “是。” …… 年初四,兵部尚书病逝。 谢允衾一袭白裘,祭拜完回府后,有人呈上密奏。 “推举上去的名额,皆是咱们之前培养的官员。” “知道了。” 五年前,谢允衾还在京城里将闲散世子当得好好的。 父亲却忽然来信,说六皇子夺嫡,镇远侯府将倾囊相助。 那时,六皇子受废太子一案的牵连,被天子授镇南王,明升暗贬,远去南境作战,形同流放。 作战艰苦,但也颇得民望。 镇南王府与镇远侯府,皆在南境。 虽说抵御外敌,一王一侯却极易串联,京城这圣上好似对南境的势力毫无戒备。 不知是自己表现的纨绔麻痹了天子,让其迟钝到养虎为患。 或是外敌解决后卸磨杀驴…… 成王之路血腥,谢允衾宁愿相信是后者。 多事之秋,谢允衾嘱咐一句:“处事谨慎,少出风头。” 来人恭敬应道:“是。” 见世子神色莫测,似还有事吩咐,于是开口问道:“世子可还有事?” 谢允衾想起之前碰到过替云皎治病的郎中,问过她的情况。 身受重伤,又是小产,没好生保养,还受了风寒、大病一场。 怕是要落下病根。 他辗转数夜,梦里皆是云皎受困,如今想来,都觉得她性命堪忧,格外焦躁。 晋照在这时进来了,屈膝禀报道:“有探来报,说看到云姑娘独自一人出了城门。腊月间,侯府并无陌生富商往来,出现男丁只有送肉的屠户。” 纵使只是白银,百两,也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出手的。 此人此事只可能是齐婉兮杜撰。 那人,到底又跑哪里去了? 下落不明,难不成真是她自己想走,可,怎么可能呢? 还是这天子指婚的齐婉兮是枚暗桩,派人掳走了云皎,此后好威胁自己。 晋照又说:“弟兄们几乎要将京城、苏州翻个底朝天了,都没有找到云皎姑娘的下落。” 谢允衾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寒声道:“继续查。” 观者不免汗颜,刚刚还说要处事谨慎的世子,为了个女人,几乎让手上的势力倾巢出动。 …… 夜色清亮,却有扫兴的东西从屋外一闪而过,谢允衾在桌前,眼神骤变。 房顶上的晋照倏地跃起,只见几名黑衣死侍进了谢允衾的房间。 房间中黑了灯,一死侍却夜视极好,直接持剑朝谢允衾刺来—— 第12章 云皎奔波五日,行至萝水城。 她刚在城中各处打听过三姐云琅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 奴婢转卖、换府,改名换姓,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没碰上好主子,有可能性命都没了。 云皎头一回对自己的渺小和羸弱有了确切的认知。 又过几日,云皎到了苏州。 她于城外一处破败的文庙落脚小住,外出捡柴时却听见了串凌乱的脚步声、兵器相接的打斗声和求救声。 云皎心中一凛,想到白日听人说过附近山匪出没,难不成被自己遇上了。 她躲在暗处,看见锦衣华服的一老一少,两人通身气派,只是忙于奔逃,如今都显得狼狈了。 打斗声已然近了,云皎没法儿见死不救,悄悄招手。 一番周折辗转,云皎带着两人进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云皎在谢允衾身边十二年,野外生存的事情在他处境艰难的早些年间常有,耳濡目染间学到的皮毛终于派上了用场。 看着云皎熟稔地处理各种藏匿事物,又递出药瓶、清水,年轻女子心神稍安。 她朝云皎一拱手:“吾乃苏州苏府三小姐苏妗芫,这位是我祖母,多谢侠女仗义相救,必有重谢。” 云皎心说这大小姐莫不是话本看多了,被贼人追杀仍能苦中作乐,自己要是侠女,早就将那伙人撂倒了,哪用藏匿至此。 她面上不显,仍客客气气:“苏小姐有礼,举手之劳罢了。” 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2 云皎将水递给面前这位惊魂难定的老妇人,关怀又和善:“老夫人,您也喝点吧,是干净的。” 苏老太太抬头,看清云皎那张脸后,眼泪就忽然下来了。 …… “世子,雪霁来报,已将梅香与暗通之人一网打尽。” “把人带进来,将世子妃也传来。” 书房内,谢允衾上半身坦露,精壮的力道感十足,丝毫不见纨绔应有的瘦弱,却绑着绷带,还有血渗出。 前几日谢允衾故意被刺伤,露出破绽来引蛇出洞。 那梅香果真按耐不住了。 这十来天,齐婉兮鲜少同谢允衾私下见面。 她满心欢喜地来,却在推门而入时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 随后,便看见梅香疲软地倒下,而谢允衾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脸上溅了血,眼神漠然,犹如一杀神。 他一甩剑,血刚好洒在齐婉兮脚边。 晋照在一旁,旁若无人地感叹:“世子爷以往生活起居等日常事项,皆经云皎之手,从未有过泄密情况,没想到只是换了个人,能捅出这么大篓子。” 齐婉兮的冷汗忽地下来。 梅香死在此时,是犯了事?还是与之前府内的刺杀有关? 想着,她又忽然惊觉自己被‘举案齐眉的爱情’麻痹许久,世子爷其实从来没把她当自己人。 生活起居不经她手、杀她送来的侍女,还要当做威胁她的手段。 如今的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就为了云皎,让世子爷不惜在她面前破功? 思绪急转间,谢允衾已朝她看来。 男人漫不经心地擦着剑身的血,一双眼却紧盯着齐婉兮。 “世子妃,你可还记得那人长相,从何处来?婚期又定在何日?云皎也是本世子之前的通房丫头,理应送去贺礼,本世子也想见见,到底是何种男儿,能不介意女子过往。” 齐婉兮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脸色苍白如纸,颤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见她不答,谢允衾笑道:“为了能让云皎从侯府脱身,世子妃当真是尽心尽力。” 他脸上明明笑容亲和,却如同渗了冰一般,冷而阴骘。 齐婉兮腿发软,强撑着才没跪到地上。 她算漏了一步,没想到谢允衾对云皎的重视程度,远没有表面看的那般简单。 她双手发颤,在满屋的血腥味中掩住口鼻,闷而颤抖地说道。 “云皎已在腊月初四自赎自身,她、她是自己想走的,和富商走的说辞,也是她托妾身帮忙……” 第13章 此话一出,谢允衾脑中犹如有洪钟在鸣,让他有些发怔。 云皎这名字,光是想起来,他就觉得心间异样。 时而觉得窒息,时而又觉有细针密刺,心跳有时急促,有时又错落。 听这消息,分明愤怒与疼痛多,他提起多日的一颗心却终于落地。 谢允衾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情绪,可云皎,不过一卑微之人。 她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叫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去做,她也会永远站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谢允衾捏紧了拳头,手臂青筋都凸起,指骨用力到泛白。 他盯着泪水流了满面的齐婉兮,静默许久,才咬牙切齿般地重复一遍:“她,自己想走?” 她怎么能走,又怎么敢走。 “是、是……”齐婉兮撑着墙,才没膝盖发软地跪下来,“妾身与云皎虽只相识短短三月,但也算是交心之人,云皎曾说,自己到了该走的时候,一介婢女,也不可能同世子爷一生相守。” 好一个交心之人。 好一个一生相守。 谢允衾不屑两人情意,也暗嘲云皎痴心妄想,却有种怪异至极的失落。 他又叹自己过于自傲,或是太工于心计,将云皎离开这简单的事情,弄得这般复杂。 日子已经过了十多天,她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谢允衾叫了人来将齐婉兮送回院里之后,如同脱了力般地坐到椅子上。 这些天,抓到了许多人,严刑拷打之下,竟无一人识得云皎。 之前,谢允衾就隐隐有预感,云皎的消失,好像与阴谋无关。 谢允衾放空一瞬,目光垂落在地上的血迹上。2 之后唇角一勾,是嘲讽的弧度。 云皎这女人也是真聪明,精准拿捏他的心性,让他兜了这么大一圈。 要么漠不关心,要么觉得牵扯甚广、追根究底。 谢允衾似笑非笑,而后从喉中溢出一声低笑,她竟敢利用他的忧心…… 晋照适时出声:“世子爷,世子妃呢?还能不能留。” 谢允衾回神。 齐家的一切皆已摸清,身家清白,齐婉兮也没有召来刺客的手段与胆量。 他冷笑一声:“留着吧,还需要她当好我的世子妃。” 晋照安心一瞬,世子爷还没为了那云皎理智全无。 可下一刻,他又听谢允衾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女人给找出来。” 晋照单膝跪地,拱手疾声劝道:“世子爷,万万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啊!” …… 春色犯寒来,时和气清。 苏府内,苏老太太所居的满春院中,桃树抽枝,花苞嵌枝待开。 亭内,一女子卧于椅上,云髻稍散,身上搭书,面上覆帕遮光,一节细白藕似的小臂搭于椅旁。 有人小步匆匆而来。 “大小姐,您果然在这儿躲清闲呢——” 女子懒懒抬手,揭了脸上的帕子,露出姣好的面容。 娥眉淡扫,清眸流盼,丹唇微翘,秀靥比花娇,却无媚态。 身上的桃粉衣衫甚至叫她穿出一种冷清感。 两月前,家里多了个天仙似的大小姐。 看了快两月,小婢女还未习惯,经不住美貌地放软了声音。 “大小姐,苏老太太正大发脾气呢,怕是非要您哄才奏效了。” “知道了。”云皎长眉一垂,又问,“行程已经定下来了?” 婢女回:“是的,明日便能出发了。” 那日途径苏州城外,云皎搭救了苏老太太和苏三小姐。 苏老太太神智清醒,却好像有些认知问题,将她当做了早夭的外孙女。 送二人回府后,苏老太太便留着她不肯她走。 恰逢苏老爷回府,见了云皎便是一番叹息,说:“这模样,是有些像。” 苏老爷那讳莫如深的样子,云皎也不便再问。 苏老爷又说:“以后便把苏府当做自己的家。” 最后,她就被孝心深重的苏老爷收作了义女,留在了苏府。 “好的。”云皎起身离去。 婢女怔怔看着她的背影,那细腰恍若一手可握,有种风吹就倒的娇弱。 她不由得喃喃道:“这么个美人儿,为什么非要跟着大少爷的商队南下,风吹日晒得去吃苦呢?” 第14章 云皎驾轻就熟地进了苏老太太屋内。 老太太阖眼坐在榻上,一派沉静的模样。 屋里却是杯盏、花瓶碎片满地,分明是发了一通大脾气。 云皎没走过去,反而是蹲下身拿手去捡那些碎瓷片。 苏老太太看得着急,难免有些疾声厉色:“云丫头,你还不快给我过来!” 老太太也就是脾气火爆,在云皎面前却是纸老虎。 云皎蹭过去,挽住苏老太太的手,神情娇憨:“祖母真是身子骨健朗,精力十足,哪像云皎,不过开春月余,这清闲的日子呐,就养了一身懒洋洋的骨头。” 屋内的婢女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 这苏府新来的小姐云皎,就是有别样的本事,能让苏老太太一腔的怒火不舍得同她发。 这不,刚刚还是发完一通脾气,才遣人去把她叫来了。 苏老太太睁开眼,仍是难掩怒容,却只是轻戳了云皎的额头,刻意压低了怒气低声说:“你呀你呀,真是变着法儿说自己想跟着商队出门。” 苏老太太对云皎宠爱纵容,她对苏老太太也似有天生的亲近。 苏老爷对她也是宽和地异于常人,竟让她这个外姓人插手苏家的生意。 云皎自己是女人,还是在京城浸润多年的女人。 她自然懂女人,也懂创新,脂粉加苏家特制的美容养颜的香料,造型上细细雕琢,生意上没让人失望。 天下总没有什么白来的善意,她一个外人待在苏家,自然也要为苏家创造价值。 况且,她一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姐,还是奴藉出生,血液里的不安时时刻刻敦促着她。2 她总要学些真东西,有傍身的本事,能够安身立命。 云皎言辞恳切,隐去了苏老太太不爱听的那部分,很快让老人家松了口。 望着云皎离开的背影,苏老太太旁边的李嬷嬷也惊奇道:“老太太,您就这样让云姑娘走了?” 苏老太太拿起一杯茶,无奈叹气:“她这性子,和她娘一模一样,认定的东西再难改变咯,只希望啊,她别也在外头遇上个劳什子‘知心人’,卷入纷争中,最后丢了性命……” …… 第二日,苏家商队出发,只有苏老爷和苏家三小姐苏妗芫到场。 苏老爷拍拍为首男子的肩膀,嘱咐道:“陵川,此行路遥,你是大哥,记得好好照顾云皎。” 被称做陵川的男子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云皎一眼,不屑嗤笑道:“商队南下人数众多,自顾之余,谁还有精力照顾一个女子?她执意要来,只能自求多福。” 这云皎三月前到了苏府,全家人都和被她灌了迷魂汤一般,对她关怀备至、赞不绝口。 天知道她是不是别有用心,一看那长相,心思就不单纯。 再有经商天赋,也不过是个苏州的小铺子。 要没那点营收,他苏陵川连她进苏府的门都不会同意。 云皎正被苏妗芫拽着说话,千叮万嘱说到了南境漠城,若能亲眼见到镇南王殿下,一定要替她转达崇拜之意。 镇南王,驻守南境的英雄,传闻中甚至说他一心为国,无意娶妻。 而刚刚苏陵川所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 云皎抬起眼,与苏陵川对上视线。 此人眉目精致,却张扬无比,有桀骜之气。 谢允衾虽自视甚高、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但那副纨绔到底是装出来的,她与他一同长大,能发现不自然之处。 而这苏家大少爷苏陵川,是浑然天成地将眼高于顶这词外显,又落实到行动。 云皎似对这敌意浑然不觉,轻笑道:“多谢大哥提醒。” 苏陵川哪想会吃颗软钉子,不耐烦地将舌头往后槽牙一抵,冷声道:“走了!” 苏老爷目送云皎上了车,目光怅惘起来。 云皎面对伤害有种奇妙的能力,淡然如水般包容,又能叫话原封不动地顶回来,让人也讨不到好。 她身上那张温柔却坚韧的感觉,叫他很是熟悉。 就好像一个只应该存在在记忆中的人,又出现在眼前一般。 可细细回想,却又再没了踪迹。 苏妗芫准备回府,发现父亲未动,疑惑道:“阿爹,你怎么了?” 可能也正是这种相像,叫他这不好相与的小女儿,也同云皎亲如姐妹。 苏老爷叹了口气:“妗芫,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个抱过你的姑姑吗?” 苏妗芫回忆了一下,忽而掩住嘴,惊呼一声。 “爹爹,您是说……!” 苏老爷未答,叹了口气回府去了。 第15章 苏家商队一路行商,云皎耳濡目染学了不少。 今日跟在这个商铺身后,明日打入另个掌柜的队伍,丝毫没有不适应。 更遑论有什么和苏陵川攀亲带故的心思了。 倒是苏陵川设想的一切女人的麻烦全没发生,觉得相当惊奇。 商队在璃城客栈落脚,稍事休息时,苏陵川在楼上喝茶,实际在暗中观察云皎。 他身旁的小厮怀听将少爷的行为尽收眼底,也不动声色地朝云皎看去。 那女子就梳了个简单至极的发髻,穿得也甚是利落简朴,却难掩惊绝姿色。 她毫不恃宠若娇,礼貌回绝了想要帮她搬货物的汉子。 怀听说:“这新到的云小姐看着柔弱,风吹就倒,没想到是个能做事、会做事的妙人,商队里也是一团和气,有事儿冒头也被云小姐解决了。” 苏陵川-怀听说出自己的心声,暗瞪他一眼,骂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本少爷自己会看,要你多嘴?” 下午,云皎独自出了客栈。 苏陵川带着怀听一块跟上了,不屑嗤道:“我倒要看看,这云皎到底想搞什么把戏。” 怀听心说,您就是担心云姑娘吧。 还以为云皎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结果她只是走街串巷,到各府打听一个叫云琳的人的消息。 云皎也知自己此行是大海捞针。 再一次得到否定答案时,她道了谢,走回街上。 她难掩失落,在迎头撞上苏陵川时,又将情绪收敛得很好。 “大哥。”云皎早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没表现出意外。1 她将眼一弯:“大哥是担心我,才特意跟着的吗?” 苏陵川将眼别开,未作应答,转身便走。 云皎便也自然而然地和怀听走在一块。 “云小姐此番出行,为了找人?” 云皎点头,说得坦荡:“十二年前,我和三个姐姐被人牙子卖掉,我记得大姐就是在x城。” 她顿了一瞬,“只是,我只知道大姐的名字,分别了十二年,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前面的苏陵川送来一声嗤笑:“大海捞针。” 这人话是这么说,傍晚却叫怀听递来了消息。 “早几年,云琳从城北的江府出来,和一个送货的农夫走了,日子过得很好,孩子都养了两个。” 云皎有几分对苏陵川热心肠的惊奇,但还是激动的情绪更多,她按了按眼角,没让眼泪流下来。 她认真同怀听道谢:“谢谢。” “云小姐不去见见她吗?” 云皎摇摇头。 穷苦人的命运一如柳絮四散,飘落各方,但依然能够生根。 贸然打扰,只会横生事端。 她知道大姐过得好,就足够了。 …… 苏家商队继续南下,走走停停,历时两个月,即将抵达漠城,景色也逐渐荒芜。 队里有人感叹:“南境近年也真是太平不少,早几年,商队都是不敢通到漠城的,生怕遭了流寇或是敌军。” “这么多年,也多亏了镇远侯和镇南王在南境作战。” 怀听将水囊递给云皎,她道谢后接过。 喝水时,云皎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在一旁撸起袖子同人一块卸货的苏陵川。 这人面容精致得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也是个长手长脚、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 瞧着他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云皎也别有恶意地揣测过,想这苏家大少爷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富家少爷,靠身家压人、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结果一路下来,赶路、吃席,云皎看着这苏陵川周旋人情、砍价杀价。 发现他对市场行情、资金进出渠道等各种事项,竟是样样不落。 “少爷就是嘴硬心软,对自己人很好。”怀听说。 云皎没有偷看被人抓包的紧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啊。” 南境山野的夜色清亮,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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