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望一眼。 恰巧霍松声在此时抬头,林霰动了动唇。 霍松声的视线落在林霰的嘴唇上,那唇颜色浅淡,瞧着就血气不足,唇形倒是好看,看起来薄薄的一片,冷冷淡淡的样子,贴上时却很柔软。 没说完的话也不说了,霍松声去林霰那桌坐下,问道:“讲什么呢?” “饭菜要冷了。”林霰将筷子递给霍松声,“将军吃过再聊也不晚。” 霍松声应了一声,说道:“我刚问春信,这燕康原是长陵人,曾在长陵娶妻生子,后来调任遂州,在当地有了新欢,打算在遂州纳妾。消息传回长陵,他那即将临盆的妻子受了刺激,当天便动了胎气早产,结果一尸两命。燕康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放走李暮锦,一定和她有某种牵连,说不准和这些旧事有关。” 林霰沉吟片刻,甫要开口,门外走进一名女子。 此时饭堂已经没剩几个人,李暮锦一进来便看见林霰。 “楼……”李暮锦硬生生咽下即将脱口的称谓,匆匆瞥下眼睛,心如擂鼓。 她神色慌张得过于明显,霍松声看向林霰:“她很怕你?” 林霰体寒,捧着热汤便不肯撒手,低头喝了一口,说道:“我一介书生,有何可怕?” “你可不是普通书生。” 霍松声敲了敲桌子:“李姑娘。” 饭堂安静,敲击声肃然可怖,李暮锦差点打翻了手中饭碗。 “姑娘小心,碎碗是小,浪费粮米是大。” 李暮锦仓惶地点着头,正要找地方坐下吃饭,林霰又叫了她一声:“李姑娘。” 李暮锦立刻顿住脚步,小心翼翼看向林霰。 林霰说:“姑娘不必惊慌,我已将事情原委告知霍将军。” 李暮锦攥紧袖口,下意识看了眼霍松声。 林霰说道:“将军宽恕我等欺瞒之罪,还不快来谢过将军。” 霍松声觉得有点不对劲,李暮锦见了林霰如同老鼠见了猫,而且林霰虽然语调平平,言辞里却暗藏几分严厉。 就好像……好像李暮锦并非他萍水相逢救下的一个人,而是……一个下属。 霍松声抬手免去那些礼数:“算了,姑娘亦是受害人,坐下用饭吧。” 霍松声扶李暮锦时用了点力,将她往自己桌上带了一带。 李暮锦明白,那是要让她同坐的意思。 她硬着头皮坐下,却不敢抬头,她对面就是林霰。 霍松声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心说,恐怕不仅是李暮锦和燕康关系不简单,这俩人关系也不简单。 霍松声说道:“李姑娘,我有几个问题,可能会戳姑娘痛处,提前告知姑娘,若是不想回答,我便不问了。” 李暮锦对霍松声反而稍微放松一点,她说:“将军无妨,您有话直说。” “在令堂宴请燕康之前,姑娘可曾在别处见过他?” 李暮锦摇了摇头:“我自去遂州后便一直简居闺中,鲜少外出。” “那件事之后,姑娘就再也没见过燕康了,对吗?” 李暮锦再次摇头:“他一直不肯见我,将我拒之门外。” 霍松声问最后一个问题:“姑娘的父母平日待姑娘好吗?” 李暮锦没有半分犹豫:“那是自然,父母给我性命,请先生教我识字念书,吃穿用度更是从来不少。” 霍松声笑道:“我随便问问,姑娘不要介怀。” “不会。”李暮锦说道,“将军肯帮我,暮锦已经十分感激。” 一问一答间,霍松声始终观察着李暮锦的面部表情。他看人很有一手,那日对林霰说的扒皮抽筋也并非恫吓,霍松声能看出李暮锦在这些问题上并未说谎。 “此事调查清楚还需时间,不过姑娘放心,我和林先生一定会竭尽所能。”说着,霍松声朝林霰眨了眨眼,“对吧,先生?” 林霰轻轻应和。 在阁王寺用过午饭,霍松声便急于下山。 他拽住林霰:“先生不肯住侯府,不如就留在阁王寺?聆语楼的人没完成任务,近日一定还在城中四处搜寻你的下落。” 林霰低头看一眼胳膊上的手,点点头,算是答应。 “说好了,别我一走,你又跑了。” 林霰说道:“不会,春信将军还在这里。” 霍松声一时语塞,他方才离开饭堂前确实还和春信说悄悄话来着,让他看住林霰。 “我让春信在这儿是为了保护你。”霍松声撒开手,“你和李暮锦,一个病人一个女人,这还满寺的和尚,万一出点意外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林霰与霍松声并肩前行,送到寺庙门口,林霰说:“将军放心。” 雨后山间湿冷得厉害,霍松声不拿剑时习惯双手环胸,那模样看起来很是不羁。寺庙门口约莫有一二十级石阶,霍松声落下两道,又返过身:“我去见一见燕康,晚点再来,你可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山寺锈迹斑斑的铁门尽显破败,林霰扶门而立,说道:“将军替我将符尘带来就好。” “知道了。” 说完霍松声再不回头,径直往山下去了。 林霰看着那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折返寺中。 古寺上了年头,不仅是那铁门,处处都陈旧得厉害。 林霰提步迈入佛堂,佛堂不大,一尊铜制佛像立于正中,佛前有香案,有蒲团,而佛堂左侧摆了一个木架,上面稀稀落落点着几盏长明灯。 坐堂的师傅一下一下敲着木鱼,林霰朝长明灯走去,伴着敲击声,敲一下走一步,每近一步,脸色便白上一分。 木架前站定,巍巍火光映在眼底。 那些灯,有的贴了名字,有些没有。 林霰看了看,问道:“小师傅,有油火吗?” 和尚停止敲击,从手边取了油火。 “多谢。” 林霰的指尖有些颤抖,第一次添油时不甚漏出几滴。火光狠狠动了一下,林霰登时停住,待火重新燃起来后再缓缓添油。 “小师傅。”林霰为其中两盏添满了香油,后退一步,“这长明灯在此供奉多少年了?” “那几盏无名灯吗?”和尚抬头看了一眼,“快十年了。” 这个字眼引得林霰开始咳嗽,他又往后退行几步,到佛像前。 和尚问道:“此处有三盏无名灯,施主为何只点两盏?” 笑面佛无限悲悯地注视着林霰。 一炷香燃尽了,香灰掉落下来。 林霰默然转身,冲佛祖合上双眼。 木鱼敲击声再次响起。 林霰在这个声音中完成了一场自我修行。 后来他说: “那一盏德行有亏,受不起这些香火。” 第十九章 符尘是一个时辰之后上的山。 当时符尘为了牵制住聆语楼的杀手,不留神受了点伤。 伤口在小臂上,已经简单处理过。 符尘对此并不在意,一到阁王寺便钻春信屋里玩儿去了,一刻也闲不住。 林霰在佛堂里跪了许久,出来时迎面碰上李暮锦。 说是“碰上”,不如说是李暮锦刻意等在那里。 她一见到林霰便跪倒在地,惶恐道:“楼主恕罪!” 僧人的衣服穿在林霰身上过于宽大,他拢了拢袖子,说道:“你有没有罪,有什么罪,是官府说了算,皇帝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我来恕罪?” 李暮锦俯首在地:“楼主,此事是我擅作主张。但我实在等不了,才会出此下策!” 林霰一顿:“等不了?” 李暮锦仰起脸:“对,我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燕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而我要忍受那些屈辱便日夜锥心。樊熹虽然为遂州知府,但他毕竟离开内阁,无法直达天厅。霍将军不同……霍家乃皇亲国戚,霍将军手中还有兵马,浸月公主又是他无比看重的人……” 林霰抬起几根手指,打断了李暮锦未说完的话。 他半蹲下来,视线与李暮锦平齐。 李暮锦被林霰眼中激荡的寒意深深骇住,在被林霰冰冷的手指勾起下巴的瞬间落下泪来。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打霍松声的主意。” 林霰面无表情,神色愈发冷峻。 在林霰手下待久一点的人都知道,楼主越没有表情,事儿越大。 “燕康、杜隐丞、内阁、大公主,所有的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但你不该自作聪明,将霍松声拉入乱局。他应当在漠北跑马,在溯望原捕风,等到万事了结,西北战事平定,带着靖北军凯旋回朝,安稳度过此生。” 林霰缓慢说着,眼中寒意渐渐淡了,脑海中仿佛勾画出一幅图景,他看到漠北的烈烈草原,看到纵情马上的少年将军。 林霰松开李暮锦,头忽然疼起来,他用右手掌用力按在额角。 李暮锦站起来去扶他:“楼主,你怎么了!” 林霰的视线落在身上,衣衫飘荡,那是吹自朔北的风。 “我没事。”林霰推开李暮锦,虚白着脸走了几步,告诫道,“别再有下次。” · 霍松声一夜未归,入府便喊来吴伯,请他送一张拜帖去燕康府上。 吴伯差人去办,那边给的回应也很快,霍松声刚洗了澡换好衣服,便得到消息,燕康请他一同在府上用晚膳。 霍松声着人取了两壶佳酿,乘上骄撵便往燕府去了。 当今内阁共有六人,内阁首辅章有良与皇帝同岁,出身翰林,一路从文渊阁大学士升任首辅,其在朝中威望甚高。樊熹是章有良在翰林的学生,后来被提为文华殿大学士,樊熹被遣去遂州后,便由燕康补了这个空缺。 霍松声到了燕府,下人进去通报,没一会儿,燕康亲自出门相迎。 燕康正值壮年,长得端正,面相儒雅亲和。 “小侯爷!”燕康拱手作揖,“新居刚刚修葺完成,本想等过段时日宴请朝臣,不想今日被小侯爷抢了先。” 霍松声手间挂着两壶酒,笑道:“燕大人哪里的话,大人擢升,应该是我来恭贺才对。松声常年驻守在外,错过不少长陵风云,巧在我前日回府,听闻宫中新任一位大学士,便赶紧来见一面。” 燕康请霍松声进门:“小侯爷金枝玉叶,应当下官上门才是。今日礼数欠缺,还望小侯爷不要怪罪。” “那是自然。” 燕府确实是刚刚整修过,朱漆的颜色都很新。 “朱漆内含损毁身体的毒性,新饰后应当空置几月吹一吹风。大人是在长陵无处落脚吗,怎么搬得这样急?” 进入门厅是地上有一门槛,燕康提醒道:“小侯爷当心。”然后说,“别提了,内阁有诸多要事需要处理,久住客栈也不方便,好在这座宅子该有的东西都有,只需重新粉饰便可入住。” 桌上热茶已经备好,霍松声将带来的酒交给下人。 “虽然我没有见过大人,但听说大人是长陵出去的,怎么,从前在长陵没有府宅吗?” “小侯爷有所不知,那年下官离开遂州,将妻子留在长陵,当时她身怀六甲,一日不慎出了意外,一尸两命。那之后,下官便将府宅变卖,原本打算在遂州过完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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