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海寇嘲笑着说,“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皇帝的‘道’本身就是错的,凭什么拿来做审判我的标准?” “凭赵氏乃天下大统。”林霰的指尖沾了点血,衬得他肤色愈发的白,他捻了捻指腹,将红色晕开,“凭赵氏为尊,你为囚。凭今日我要你死,你活不到明日。” 林霰字字句句在为赵氏说话,言辞狠厉,却也恳切,真像一只忠心的狗。 海寇喘着粗气:“奸佞小人!大历迟早毁在你们手中!别高兴的太早,天子无心无情,戚时靖和靖北军就是你的下场!” 霍松声猛地抬起眼,敏感地看向林霰。 林霰那边并无多大反应,他恹恹的,似乎是站久了有些累,幽幽说道:“是么,我可太期待那一天了。” · 从狱司出来,天色已经全黑。 傍晚的时候,岷州变了天,淅沥沥又下起雨来。 狱司内有备用雨具,陈泰平让林霰他们在外等等,他进去取来。 杨钦搓着手呼热气说道:“今年冬天可真冷,从没有这么冷过。” 岷州的风有一股淡淡的咸涩,林霰鼻翼轻轻翕动,伸手出去,任雨点打在掌心。 霍松声垂着眼看他的动作,心里鼓囊囊的,说不出都是些什么情绪。 “岷州有家做鱼头锅的店,味道还不错,咱们去尝尝?”杨钦提议道。 仗打完了,大获全胜,捉了人,问了罪,后续一切事宜要等林霰整理好海寇的口供,然后送回长陵请旨,由皇帝定夺。 霍松声意兴阑珊,盯着一滴接一滴的雨自林霰手指间落下。他还是想去营地看看,或者说他更适合留在海防司,而不是跟着林霰。 林霰问道:“将军去吗?” 霍松声收回视线,还是将林霰的手拉了回来:“你们去吧,我回海防司了。” “仗都打完了,还去海防司做什么?”杨钦劝道,“小侯爷跟我们一道吧,这冷天就适合吃锅子。” “军人要待在军人该待的地方。”霍松声挺喜欢跟杨钦呛嘴,“就像巡抚大人您,出来溜达一圈还得回巡抚衙门,是不是?” 杨钦被霍松声说了个哑口无言,只好转向林霰:“林大人,那咱俩走?” 林霰没有拒绝,等陈泰平将伞取来,他将马车让给了霍松声,让他先回海防司。 杨钦说的那家鱼头锅藏在岷州一条小巷子里,当地人来吃的,滋味好,过去人总是很多,若是来晚了连桌椅都坐不上。可因为战祸,现在店里没什么人,热乎乎的锅子,竟也显得冷清。 陈泰平与杨钦大概是店里的常客,和老板很熟,他们在这儿留了一间小厢房,方便谈话。 “林大人有什么忌口?”陈泰平先问林霰。 林霰口味清淡,在味觉衰退初期,林霰由于不适应曾有段时间嗜盐嗜辣,后来生了满口燎泡,那之后就再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了。 “没有。”林霰说。 于是陈泰平要了个店家招牌鱼头锅,还配了点涮菜。老板把鱼送上来的时候,手中提了壶酒,还送了下酒菜。 陈泰平给在座的满上酒,说道:“林大人,岷州的醉仙叹,至少在土里埋了二十年了。” 醉仙叹是岷州特色佳酿,味不冲,挺淡的,就是后劲足,不常喝的很容易醉。 林霰不怎么喝酒,但也没有阻止,还将杯子端起来问了问。 陈泰平笑脸盈盈地问:“怎么样?” 林霰点头说:“嗯,很香。” 他身体原因,许多东西不能碰,符尘在身边时会提醒,自己平日里也很注意,今日却一反常态和人碰了杯。 酒入喉肠,连肺腑都是辣的。 林霰不经意皱了下眉,陈泰平又满脸紧张:“大人,不喜欢吗?” “没有。”林霰将杯子放到一旁,“有点烧。” 陈泰平松口气般笑了声:“哦,看来大人喝酒不多。” “是不太多。” “不怎么喝你少喝点,这酒后返劲儿。”杨钦一杯都喝空了,又添一杯,“林大人,你对海寇今日所言,有何感触?” 海寇今天说的那些太过敏感,真的生活在大历的人怎么会不清楚这国家成了什么样子,可大历尚未易主,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有些事也不能摆在明面上。林霰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杨钦代表着宸王,他要替他主子试探林霰的意思。 “没什么感触。”林霰神色淡淡,“如我所言,天下是赵氏的天下,功过是非皆由后人评说,岂是此等罪民可以置喙的。” 杨钦转着酒杯,林霰在海寇面前表了一番忠心,在这儿又是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还是让人捉摸不透:“方才我见小侯爷的脸色,似乎是有些动摇了。” 林霰仍是没什么表情:“霍小侯爷是大历的将军,焉能轻易因海寇一两句挑拨而动摇。” “大人有所不知。”杨钦笑着摇了摇头,“咱们这位小侯爷一根筋,认死理儿,心头有道谁也碰不得的疤,这疤压着人命,几万条,其中还有戚家。” 林霰这才将头转过去:“戚家谋逆,还有说法么?” “我哪敢有什么说法,刚出事那会说法倒是挺多,全被长陵压住了。”杨钦说,“当时闹得最凶的就是小侯爷,大闹长陵宫,气的皇上差点一刀砍了他,还是他娘出面才将场面收住。这戚家和靖北军就是小侯爷的命门,当年那事儿本就存疑,若真有什么冤假错判,难说小侯爷会不会……” 杨钦点到即止,座上懂得都懂。 “戚家谋逆是板上钉钉,这事不在于真相几何,而在皇上想让它是什么。”林霰眼睛不眨,凉薄道,“再说戚家早已死绝,这么多年过去,霍松声朝中无人,能翻出什么浪花。” 杨钦探了点头:“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林霰将话挑明:“霍松声不足为惧,请王爷尽管放心。” 杨钦总算在林霰这里听到一句明白话,心里有了底,邀请林霰共饮一杯,然后才说:“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看来陛下没选错人。” 林霰满口辛辣,眉头皱得很紧,呛到般咳了两声。 杨钦见状夹了块鱼肉,让林霰压一压。 林霰放着没吃,手按在小腹间,又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效忠赵氏,理应如此。” 可这次杨钦却读懂了林霰背后那层意思。 林霰在海寇面前说的是“赵氏”,在这儿说的也是“赵氏”,而不是“皇上。” 天下是赵氏的天下,当今皇上姓赵,人们理所当然认为他指的是皇上。可长陵宫中并非只有这一位姓赵,林霰大可以说效忠皇上,但他没有,他偏偏要说赵氏,是有些话未到时机,还不能说明白。 杨钦心中腹诽,林霰那些弯弯绕绕不知有多少,将话术也玩到了极致。 “大人这么说,是要我放心的意思么?”杨钦不跟他来这套,就是要颗定心丸,“我没大人的七窍玲珑心,有些话不摊到桌上说,我睡不着觉。” 林霰反问道:“难道我今日给大人一句准话,大人便真能对我放心么。” 杨钦笑出了声,确实,林霰这人心思太深,人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哪能完全放心呢?林霰方才若是干脆摆明了自己的立场,那才真的可疑。 “大人哪里的话。” 杨钦虽然没得到答案,却比之前安心许多,也不再追问了,招呼林霰喝酒吃肉。 三人一直坐到店里打烊,林霰喝了酒有些困倦,上车便撑靠在一旁小睡。 回到陈泰平那儿,陈泰平见林霰醉意朦胧,喊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 林霰摆摆手说不用,独自走了。 小院无人,也没有点灯,雨夜多显寂寥。 院中的鸟被下人提走避雨去了,空荡荡的庭院,四处漏着风。 林霰喝的身上有些热,没立刻进屋,在门外站着吹了一会,待冷透了才去推门。 手搭在门上才觉出不对,门没关严。 喝了酒的脑子略微迟钝一瞬,门便从里头拉开了。 霍松声披着外衣出现在面前,看起来有些不悦:“这么晚?” 风将林霰身上的酒气吹过来,霍松声敏感地吸了吸鼻子,抓着林霰的衣领凑到他脖颈间闻:“你喝酒了?” 林霰站着不动,错愕地问:“你怎么在这?” “不可以吗?” 霍松声将人拽进屋,点上烛火。 房里暖和,霍松声也不知来了多久,早早便将地龙升了起来。 林霰冻僵的四肢渐渐回暖,听霍松声不客气地数落他:“我发觉你这人真的很离谱,天天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还喝酒,你那破锣身子能碰酒?” 林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烈酒的后劲确实大,小腹烧得厉害。 霍松声看见他的动作:“难受了?” 林霰将手拿开一下,又贴回去,难得老实:“难受了。” 霍松声看着他的脸:“你是喝了多少啊。” 林霰这破烂身子,药也不能随便乱吃,霍松声拿不准他的度,又担心他不舒服。 林霰喝的不算多,也不算少,脑袋有点糊,但也没到不清醒的地步。 “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霍松声倒水给林霰喝,“你能不能有点数啊。” 林霰点点头,将水喝了。 霍松声有点生气,看林霰这样又不好发作,憋的自己脸色难看。 他指着床:“上去,睡觉去。” 林霰应了声,将外衣脱掉,床边坐着看霍松声打了盆水回来给他擦脸。 热巾递到手中,林霰仰头扣在面上,双手紧紧按着。 霍松声扒拉他的手:“捂死了快。” 热巾被霍松声截走了,林霰的脸有了血色:“将军深夜来此,是有话要说吗?” 霍松声原本是有话想跟林霰说,可看他这样又不想说了,觉得他不清醒。 “嗯,明天再说吧。”霍松声出去把水倒掉。 林霰就一直坐在那看他走来走去,一会儿端盆倒水,一会儿收拾衣服。 等霍松声忙好了,走到林霰面前蹲下来。 俩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霍松声捏了捏林霰的下巴:“怎么不睡?” 林霰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很专注。 霍松声被他盯着也没不自在,只是问:“这么看我做什么。” 林霰动了下唇,视线一低便看见霍松声喉结上的红印,那是他昨天按出来的。 他下颌处的血痕今天还被杨钦问起,俩人的痕迹一个在下巴,一个在喉结,很巧合,也很难解释。 “将军。” 霍松声挑起眉:“干嘛?” 林霰大抵还是喝多了,主动说起:“今日杨钦问我,下巴上的伤痕是怎么弄的。” 霍松声起了兴致:“你怎么说的?” “我说路遇野猫,被猫抓的。” 霍松声轻轻一笑:“你说谁是野猫?” “他还问我……”林霰抬起手,手背掠过霍松声的喉结。 霍松声只觉头皮发麻,他吸着气按住林霰的手:“别乱碰。” “他还问我将军的脖子……” 霍松声都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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