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们称病在家。” 冯蕴板着脸,“我病什么?我没病。” 裴獗:……嶥 半点面子都不给吗? 冯蕴默了一下,“文慧成婚的时候,是与贺传栋两情相悦,便是贺家颇有微词,也说不得什么,这才不得不以正妻之礼相迎。可是骆月……” 她垂下眼。 “当初我也没有多待见她,对她授以机宜,本也存了利用之心,这才会让她那般不堪地嫁入韦府……如今多一个女主子,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她没有说的是…… 骆月和韦铮初遇的不堪,虽然有骆月自己的选择,可也是她小施手段的结果。 裴獗沉默。嶥 他知道冯蕴说得在理。 但不知道冯蕴为什么要对这些姬妾那么好…… “许是同病相怜吧。”冯蕴看出他的疑惑,低叹一声,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直勾勾地盯住裴獗。 “正月初八既然是好日子,那我们把小满和左仲的婚事办了吧。” 裴獗毫无准备,却也没有意外。 “会不会太急?” 冯蕴道:“我有经验,时间尽够了。”嶥 她特地选在那天为小满和左仲办喜事,一是不用去韦府的喜宴,二是确实不好再等下去。她想早些回安渡,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再来…… 左仲的母亲早年过世了,父亲在户部当差,是一个从八品二佐官,做些计账户籍的事,在他母亲过世的第二年,便另娶续弦,再生子女,左仲的两个弟妹还不到十岁。 这些年左仲从不回家,几乎与父亲断绝了往来。 冯蕴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 “可要知会你家人?” 左仲低着头,“不必了。” 冯蕴就欣赏这一份洒脱。嶥 有爱有关怀的才叫家人,没有的那不如路人,何必受制于那些规矩,让自己活得拧巴? “那我便帮你们操办了。” 左仲嗯声,抱拳一揖。 “有劳王妃。” 冯蕴轻轻笑道:“谢我做什么,只要你往后对小满好,我便当你亲妹夫一样。” 她用了这么亲昵的称呼,左仲受宠若惊。 “属下不敢当。”嶥 冯蕴微微抿唇,“你当得起的。小满跟我同甘共苦,我往后是肯定会为她做主的。” 就算为上辈子小满献出的那条命,也是应当给她撑腰的。 只是,左仲和小满二人并不知冯蕴心里所想,无不感恩。小满更是如此,左仲还没有退下,她眼里已然泛起眼泪,朝冯蕴盈盈跪下。 “娘子,仆女此生甘愿为你做牛做马……” 冯蕴笑道扶她:“不用做牛做马,明日早起陪我去帮我家小满买婚礼用品就好。” 小满羞红了脸。 左仲告辞离去,不到盏茶的工夫,又急匆匆回来,找到小满。他手上捧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他攒下的家底。嶥 “这些年我攒了些钱,办喜事想来是够的。” 又打开箱子,示意小满看。 “我当年在中京买了座宅子,租赁给了旁人。当初王妃在安渡低价买房买店,我也带着纪佑买了几间,平常没有工夫去打理,全让牙婆租出去了。这些都一并交给你。” 小满大惊失色。 又是慌乱又是感动又有些无措。 “左大哥,你的东西,你自己放着,我也有些体己钱,全是娘子赏的,也都攒着……” 说到这里,她又羞涩地抿了抿嘴,低下头去。嶥 “我的钱确实不够,也不好全让娘子来花销。那我……拿你一些钱用来办喜事就好,其余的你自己放着。” 她全然没有想到左仲会有这么多财产。 更没有想到左仲会全都给她。 此刻的小满被幸福包裹着,对这份诚意十分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碰碎了什么,全然不敢伸手…… 左仲看她如此,叹口气,拉过她的手,将箱子抱住。 “你我既然要做夫妻,往后就不要再分彼此。我的,便是你的。拿着。” 小满胳膊在他的掌心中,僵硬得石头一样,又紧张又快活,眼圈里全是热浪,差点就要哭出来。嶥 “小满何其有幸,得,得嫁良人……” 左仲与她对视,嘴角抿了抿。 “拿着,我走了。” 小满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傻愣愣地站着,直到左仲离去,背影都看不到了,她才抱着箱子回来,站在冯蕴的面前,笑得像个傻子。 “他给我了,娘子。他给我了。” 冯蕴在灯下看书,不解地抬头。 “什么?”嶥 小满扯了扯嘴巴,像是在笑,又似乎要哭出来,但眉目间,全是快活。 她在冯蕴面前打开箱子,一样一样数给她看。 “娘子,左大哥说这些是办喜事的钱。娘子,他对我这么好……不是妹妹的好,他说我们是夫妻,将身家都托付给我了……” 这都语无伦次了? 冯蕴笑道:“好了好了,快收起来,知道你是有夫郎疼爱有家有室还有财的小满了。” 一般家仆成婚是不用大操大办的,但冯蕴不想委屈了小满,也不想让左仲没有脸面,该有的排场还是要的。 次日雪后初晴,吃罢早食,冯蕴便让葛广套了车,带着小满和几个仆女去集市采购。嶥 大过年的,好多商户只做半天营生,几个人拿着冯蕴列出的单子,分头行动,一样一样地采买。 冯蕴带小满去成衣铺做嫁衣。 “还是时间急了点,不然就让应容给你把嫁衣做好的。她做的嫁衣,那是得要宫里的绣娘来比的……” “这样就很好了。”小满从昨夜开始,整个人都有些做梦般的飘忽感,“小满以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好日子呢。” 冯蕴看她在那里发愣,忍俊不禁。 “这话你说很多次了。放心吧,今后还会有更好的……” “小满可不敢贪心,这般便已知足。”嶥 两个人正说话,掌柜的过来叫小满。 “还请小娘子跟我去内室,量一量尺寸才好。” 小满双眼亮晶晶的,对冯蕴道:“仆去去就来。” 冯蕴微笑,“去吧。” 小满进去了,背后帘帷微荡,好像有冷风吹过来。 冯蕴回头,看到一个人影迅速消失在眼前。 她微微勾一下嘴角,看向立在门边的叶闯。嶥 “叶侍卫,你的刀可以长眼睛了。” 叶闯方才站立的方向不对,没有看到人影,但他看懂了冯蕴的表情,二话不说便握紧了刀把。 “喏。” 叶闯大步出去了。 冯蕴坐下来,闲坐片刻,小满出来了。 “娘子,量好了,我们走吧。” 今儿的小满羞羞答答的,冯蕴没跟她多说什么,叮嘱掌柜的,务必三天内将嫁衣赶制出来,然后让葛广去付账。嶥 小满不肯,非得要自己出钱。 冯蕴不跟她争,打算在旁的方面补贴她。 文慧出嫁有什么,小满也要有的。 一行人高兴地出门,然后满载而归。 整个府里都热闹起来,裴媛也差了人过来相问,要不要相帮,冯蕴谢她好意,但拒绝了。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叶闯才回府。 “娘子。”他虎目幽幽,神色略微凝重,“那人是宫里出来的,说是出宫办差,手上拎着药材……不像是有心跟踪。”嶥 宫里出来的。 就不会跟踪了吗? 冯蕴思忖片刻,微笑抬眼。 “我知道了,有劳叶侍卫。” 第470章 勃然大怒 裴府要办喜事,韦铮的婚宴自然就去不成了。虙 不仅他们去不了,还有一些原本准备去韦府赴宴的也会思量一下,改变行程——哪怕办喜事的人,只是王妃的贴身仆女和雍怀王的贴身侍卫。 王妃公然放话说把小满把妹妹看待。 左仲对裴獗来说,也是朝夕相处的人…… 有时候隐形的权势,比明面上的官职更好用。 喜宴在裴府办,洞房也在裴府,那不就是裴府的喜事,是雍怀王家里的喜事? 一开始还有人犹豫,可看到同僚贴上去了,便有人跟风到裴府递帖子,表示会来赴宴。 这让小满有些担心,“娘子,会不会落了韦司主的脸面?到时候韦府的人把火气撒在骆姬的身上,如何是好?”虙 冯蕴笑了笑。 “既然我都为骆月跟他们当众掰手腕,让他们难堪了。你说,他们要不要掂量一下,往后如何对骆姬?” 小满恍然大悟。 娘子当然不是为了置气,才跟韦府对着干的。 韦铮娶妻,已成定局。 骆月侍妾的身份也改变不了。 那往后的日子,韦母不喜,韦妻出自高门,骆月和儿子能好过吗?虙 冯蕴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能做的,便是摆出这一番姿态,不让韦母和韦铮刚进门的新妇,以后仗势欺压骆月和她的孩子。 小满道:“娘子待我们这些姐妹,当真是掏心掏肺,小满这辈子也报答不了……” “也是委屈你了。”冯蕴微笑,“原本你的婚事,不用这么着急的。” 小满含羞低头,“我就喜欢这样急的。” 冯蕴笑道:“那我就要恭喜你了?” 小满盈盈福身:“那仆女就多谢娘子成全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虙 - 初八那天,裴府热热闹闹地办喜宴,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即使来不了的人,也纷纷送上了贺礼。 这些,当然全是冲着裴獗的脸面。 左仲的父亲和继母也来了,带着两个年纪的弟妹,抬了两抬贺礼,一入府门便弯腰赔礼,说儿子的喜事自家没有来得及张罗。 可旁人听来便觉得怪怪的。 这不是怪左仲事先没有通知他们吗? 客人来了,冯蕴也不赶,笑盈盈地让人收下礼,请客入座。虙 只是到了拜堂的时候,左仲的父亲和继母左顾右盼,也没有人来请他们上去,喝媳妇茶。 他们心有不甘,又不敢闹场,干坐着坚持到喜宴结束,便在一众审视的目光中,提前告辞了。 婚仪办得很是顺利,冯蕴带着环儿几个去闹洞房的时候,小满感动得直抹眼泪。 “娘子……” “别哭别哭,妆花了,让新郎官瞧到,可就不妙了。” 冯蕴揽住她轻拍两下,小满便整个儿地抱紧了她。 “娘子……小满的命是你的了。”虙 冯蕴吓一跳,“呸呸呸,洞房花烛夜,说什么傻话呢?” 又朝洞房里高燃的红烛一拜。 “上苍有灵,别听傻孩子胡说八道。” 小满破涕而笑。 - 冯蕴没有在喜房里待太久,外面酒席散去,她留两个仆女下来做些杂事,自己便带着环儿和佩儿回去了。 人情往来太多,裴獗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都得她来张罗,记在册子上,将来才好还礼。虙 “大长公主府也送了礼来?” 她看着手上的礼单,微微蹙眉。 这次上京,邢大郎跟了过来。 账目上的事,全是由这个少年在操办。 闻声,邢大郎点了点头,笑道:“小满姐的婚礼,可真是得脸哟。不止大长公主,好多达官贵人,都送了礼来……” 冯蕴接过来看,手上沉甸甸的。 这不是礼单,这是雍怀王对西京朝廷的掌控力的体现……虙 礼单上呈现的,不是金钱,而是态度。 - 初九早上,冯蕴刚睁开眼睛,就听到环儿禀报。 “小满天不亮就过来了,在外面候着,要给娘子请安。” 冯蕴让人唤她进来。 明媚的天光里,小满面带羞涩,徐徐朝冯蕴拜下,再抬眸时,眼里的甜蜜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冯蕴调侃,“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左仲欺负了你,你是来告状的呢。”虙 “娘子,你干嘛笑话人家……”小满看着冯蕴眼里戏谑的光,蓦然想到昨夜的种种,耳根都红了,“仆女是想早些来侍候娘子起身。” 新婚大喜,冯蕴让她不用过来伺候的。 可小满坚决要留下,还说左仲都已经上值去了,冯蕴只好由着她。 “收拾收拾,同我去大长公主府,还礼吧。” - 大长公主的府邸,是早些年置办的。 她从小得熙丰帝宠爱,一辈子顺风顺水,究竟有多少财富,只怕连她的女儿濮阳漪都不知情。虙 府内陈设一应精巧考究,亭台楼阁,假山幽池,水榭之上更是另筑有一座高台,用来供大长公主娱戏所用,放眼望去,极尽奢华。 可以说,裴府跟这座宅子相比,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冯蕴去的时候,大长公主正在高台上烤着火,看几个面首比武。 到她的地位,有时候居于深宅,属实是闲得无趣,这也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乐子。 大长公主没有回避,让人将冯蕴请过来。 “王妃来得正是时候,本宫今日找来几个武生比试,都是武艺极好的,王妃一同赏玩吧。” 冯蕴客随主便,在大长公主的下首坐了下来。虙 她们坐的位置极高,案前垂有轻纱,可以清楚地看到场中比试的情形,可场上的人,却看不到她们…… 冯蕴知道大长公主是好享受的人,可没有切身体会过,还真不知道皇室公主的快乐…… 几个武生长得都十分俊俏,姿色各有千秋,还都习有一身好武艺,精壮有力,锐气勃发,可谓是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 不知大长公主给他们的是什么彩头,几个人斗得是你死我活,寸步不让,虽说没有使用兵器,可拳拳到肉的声音,好似把空气都撕裂开来,一股肃杀之气,看得人心惊胆战。 大长公主扭头笑问:“王妃看,谁会获胜?” 冯蕴莞尔,“臣妇以为,难分伯仲。” 大长公主端起杯盏,慢悠悠地晃了一下。虙 “就是要难分伯仲,才有看头呢。要是一拳就打趴下,还有什么乐子……” 冯蕴轻笑一声,目光投注在场内,慵懒而坐,那模样极是悠闲。 大长公主余光审视着她,暗自腹诽。 这个冯氏女处变不惊,遇到什么事都镇定自若,可见其内心的强大…… 今日要是换成她的女儿,初来乍到看到这个,还不知要惊慌成什么样子。 大长公主笑了笑,突然扭头。 “王妃今日来找本宫,是为何事?”虙 冯蕴笑道:“昨日寒舍办席,承蒙殿下厚爱,送来贺礼,真是令臣妇面上生光。今日,特地前来向殿下道谢。” “王妃客气了。”大长公主笑笑,云淡风轻,“那都是小事,不值一提。王妃对我儿女的关照,本宫才该是感恩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客气的话,看上去极是亲近,可冯蕴内心并没有脸上那么平静。 这个大长公主,心似深渊,看着随和,却让人难以看透。 比试刚刚结束,濮阳漪便得到消息跑了过来。 她素来不喜母亲这些,见她居然把冯蕴也请过来了,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心下不悦,又藏不住表情,脸色也就难看得很。 “我想单独和阿蕴说一会话,请母亲恩准。”虙 大长公主笑道:“你这孩子,惯常不会说话。王妃是贵客,要不要同你说私房话,得看王妃的心意。你啊,该求王妃恩准。” 濮阳漪哦一声,朝冯蕴眨个眼。 “王妃,随我去吧?” 冯蕴自是应下。 但她方才喝了不少茶水,有些急。 “我先去更衣,等下来找县君。” 濮阳漪欢欢喜喜,示意仆女。虙 “双喜,带王妃更衣。” 冯蕴带着小满,在仆女双喜的带领下,就近去了建在水榭后方的恭房。 她方便完从里头出来,便看到一个武生模样的男子大步过来,正是方才在比武场上看到的其中一个…… 在恭房撞上本是寻常,看到有贵客,回避便是了。 冯蕴没有料到,这武生双眼直勾勾地盯住她,不闪不避,开口便笑问: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这样花容月貌……” “大胆!”小满沉下脸,怒斥一声,张开胳膊挡在冯蕴的前面。虙 那个叫双喜的仆女,也急眼了,一跺脚便抱怨。 “这是雍怀王妃,你,你还不快给王妃赔罪?” 武生面色微微一变,也是骇了一下,当即低头拱手。 “谭某冒犯王妃,罪该万死,请王妃恕罪。” 在大长公主府上,就算有人罪该万死,也轮不到冯蕴来处罚。更何况,这人敢如此张扬大胆,肯定备受大长公主宠爱…… 冯蕴淡淡道:“自己到殿下跟前领罚吧。” 说罢,她扬长而去。虙 冯蕴没有将这桩小事放在心上,甚至回府都没有告诉裴獗。 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西京城里就流传出了一个所谓的“小道消息”…… “雍怀王妃被大长公主豢养的面首调戏了,勃然大怒。” “那个面首姓谭,极得大长公主看重,大长公主不舍得把他交出来赔罪……” 人们对这样的风流韵事,最感兴趣,也最爱闲谈。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被添油加醋,说成了雍怀王勃然大怒,势必要为王妃讨个公道…… 第471章 上折弹劾 大长公主豢养面首的事,在朝上是众人皆知,可民间还是少有耳闻。唖 这次传得这么广,大长公主的名声肯定是要受损了。 有不少好事者,专程跑到府门外,远远地张望,想看个热闹。 然而,大长公主府今日门楣紧闭,四周寂静一片,半晌不见一个人出来。 濮阳漪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大长公主一个人坐在里间。 炉子里的火,已经熄了,室内冰冷冷的。 “母亲。”濮阳漪小心翼翼地走近,靠在大长公主的膝边,抬头看她。 “旁人说什么不紧要,让他们说去,我和兄长明白你就好了。”唖 大长公主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懂事的女儿。 濮阳漪勉强一笑,“男子妻妾成群无人多说,我阿母贵为大长公主,便是找几个面首,又有何不可?” 以前濮阳漪是最见不得的人。 为安抚母亲,她连嘴巴都松了。 大长公主也跟着苦笑一声,慢慢抬手,轻抚濮阳漪的头。 “本该早将他们全都遣散了的……漪儿,你当真不怪阿母吗?因为阿母,坏了你的姻缘?” 之前濮阳漪寡居在家后,大长公主就托了媒婆替她找对象,可这个阶层很多东西都是互通的,大长公主那点事,旁人嘴上不说,肚子里都知情。唖 他们面上不敢得罪大长公主,找借口和理由拒了,但实则就是因为这个。 当年,最离谱的是有一个姓邱的官员,因为职务太低,怕大长公主把女儿强塞给他的儿子,无力婉拒,连夜给儿子定了一门亲事…… 濮阳漪摇摇头,“阿母,女儿不怪你。真的,阿母不要自责,女儿真不怪你。” 她的亲爹,当年的驸马都尉是个什么人,大长公主从来不多谈,在他死后更是三缄其口。 但濮阳漪对幼年的事情,还有记忆…… 阿母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依你看,此事会是冯蕴做的吗?”唖 大长公主突然转脸,冷眼看着她问。 濮阳漪吓一跳,下意识摇头否认。 “不会,不可能是阿蕴……阿蕴不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她要真往心里去了,当时便不会善罢甘休。” 大长公主看她急着替冯蕴辩解的样子,叹口气。 “这么说来,便是有人迫不及待地,等着看我和雍怀王打一架了。” 濮阳漪原本没想那么多。 她脑子单纯,以为是府里哪个不经用的下人,嘴碎说出去的,让人添油加醋罢了。唖 一听这话,她脸色都变了。 “何人如此大胆?” 大长公主看着濮阳漪,微微阖一下眼。 “等下你找两个人,把谭泰绑了,带去裴府。” 濮阳漪怔了怔,“是。” 那谭泰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很多年了,比其他面首都有脸面,也比旁人跟她更为亲近…… 说来府里有那么多的面首,大多也只是娱戏玩乐,真正能做大长公主入幕之宾的,少之又少。唖 谭泰便是一个。 濮阳漪常常觉得,母亲对这人是动了真心的。大概,这也是她心里不好受的原因…… - 濮阳漪过府的时候,冯蕴正坐在窗边,烤着火盆,看小满和环儿几个清理东西。 先前喜宴的礼,是裴府收的,但办喜宴的钱,是小满和左仲出的,冯蕴便把小满用得着的东西,全给了她。 小满大方,拿了布匹出来让几个姐妹挑选。 冯蕴听到禀报,就知道濮阳漪过来是做什么的。唖 因此,濮阳漪一进屋,她便笑盈盈地招呼。 “县君快过来坐。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濮阳漪从外面进来,冻得有点狠,搓了搓手,在冯蕴的身侧坐下。 “阿蕴,是我母亲让我来的。” 她说到这事,很是踯躅,“都怪我,昨日要是陪你去恭房就好了……那个谭泰,我带过来了。阿母说,随你处置。” 冯蕴平静地看着她,仍是那一副淡淡的笑。 “这就让我为难了。大长公主的人,哪里是我一个臣妇敢处置的?我也不跟你客套,殿下要是容不得他,自行处置便是,要是舍不得,留着也无妨。本没有多大事情,无须这样严肃。更不用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别放心上。”唖 濮阳漪没想到她会反过来安慰自己。 “阿蕴你真好。” 这就好了? 冯蕴低低失笑:“你可真好哄。” 濮阳漪挽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取暖。 “我无须你哄,自己就贴上来了。阿蕴暖暖的,香香的,别说男子,便是我一个女子也想亲近呢……” 冯蕴哼笑一声,没有回答。唖 濮阳漪又抬起眼来,好奇地问:“你方才说有事要找我?” 冯蕴笑着点头,让人取了温行溯的信件过来,交到濮阳漪的手上。 “看看。” 濮阳漪看到信上写着,给腰腰的,她摇头。 冯蕴抽出信纸,指给她。 信上写着:“代为兄问好平原县君:玉佩收悉,无以为谢。不日我将返回西京,再登门拜访。” 濮阳漪看到那遒劲有力的一行楷书,心跳快得犹如万马奔腾,双手攥着冯蕴,又羞涩又惊喜。唖 “阿蕴你快告诉我,温将军是喜欢玉佩,还是喜欢我?” 冯蕴让她逗笑了。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濮阳漪含笑咬着下唇,摇摇头。 “我自是希望他喜欢我,可是……我不踏实。” 从温行溯对她的冷漠,到突然的转变,这太快了,她有些猝不及防。 冯蕴其实也有同感。唖 但她思量过了,戏谑地道。 “大兄回家,定有族人催他成婚,或是为他安排哪家的女郎。大兄肯定会想起……那远在大晋的平原县君,不比她们好十倍百倍吗?这么一想,便越来越记起你的好了……” 濮阳漪让她说得心花怒放。 “谢谢阿蕴……” “谢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我跟温将军这个八字,就真没这一撇了……” 冯蕴也笑:“那你早些备好谢媒礼吧。”唖 原本冯蕴是想正月十五后,就返回安渡的,可因为温行溯信中说,要到西京来,大有要把亲事落实的意思,她只能改变行程,再留一些时日,等把大兄的事情办了。 - 这日裴獗回府很晚。 自从回到西京,他便没有一日偷闲,风雪无阻,每日上朝,冯蕴就没有见过比他还勤政的权臣。 冯蕴让人接下他的氅子,洗漱一下坐到木案边,一同烤火吃茶。 “平原县君来过了。” 她把今日的事情告诉裴獗。唖 “人我没留,让她领了回去。” 裴獗点点头。 既然大长公主服了软,也有平息事端的意思,他们当然不能锱铢必较…… 可那只是对大长公主。 对这件事,裴獗显然不想就此平息。 “我已派人去查,流言的源头。” 冯蕴想了想,这事说的是她跟大长公主,可在旁人眼里,难堪的是裴獗啊。唖 谁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调戏? 她眼波微荡,“大王可会觉得失了脸面?” 裴獗看一眼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拨一下她额前的碎发。 “我是不想蕴娘委屈。” 他声音低沉温柔,火光下的脸,带着几分莫名的俊逸。 果然,灯下不看郎,看郎便心乱。 冯蕴怀疑自己太过色欲熏心了,就这么看着裴獗,心思居然无法集中到正说的事情上。唖 “随他们去吧,反正我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安渡了。听不着,就不当回事。” 裴獗面色微凝,看她片刻,才道: “一时半会儿,我们走不了。” 冯蕴抬眸,深深看他。 裴獗今夜的神色有些不对。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裴獗道:“今日看到两张折子。一个是安渡郡都尉梁焕章的,一个是信义郡守陈珏……”唖 冯蕴:“说什么?” 裴獗眉头揪起,没有出口,而是慢慢将冯蕴搂入怀里。 “有我在,不会有事。” 冯蕴心里一窒,“弹劾我的?” 裴獗默认。 冯蕴笑着扬眉:“让我来猜一猜,想必又是说我,是南齐细作一类的吧?” 裴獗环住她,让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怀里,灼热的掌心从她的后背抚过,很缓,很慢。唖 “折子递到了太后手上。” “证据呢?”冯蕴扬了扬眉梢,“总不能红口白牙,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裴獗没有说话。 冯蕴看着他锐利的目光里,刹那划过的冷光,心里一突。 “还是说,他们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 裴獗伸手,替她将衣裳的褶皱抚了抚,轻描淡写。 “明日随我一同进宫面圣吧。”唖 冯蕴不仅是雍怀王妃,还是雍怀王府的长史,出了这事,当然得按朝廷律法来办。 她笑了笑,很快便冷静下来。 “我就说嘛,费这么多心思干什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安渡郡都尉梁焕章是她曾经得罪过的人,但信义郡守陈珏却无冤无仇…… 而且,这人是大长公主府的幕僚出身,实实在在算大长公主的心腹。 当初拿下信州,对于那一块肥肉,各家都想插一脚。 陈珏便是那时到信义郡上任的。唖 冯蕴嘴唇微微一挽,“好,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如何治我的罪。” “治罪?”裴獗面不改色地扬眉看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你且看着好了。” 第472章 谋逆证物 冯蕴做了一宿的梦,许是梦境太过纷乱,天亮醒来,发现裴獗睡在身侧,竟有短暂的失神,不知今夕何夕。涛 “将军为何睡在这里?” 她有一阵不称裴獗为将军了。 裴獗意外地看着她的脸。 “我不睡这里,睡地上么?” 冯蕴惊觉一下,彻底醒转。 这是在今生的西京城,裴府。 她呼口气,露出微笑,松软的鬓发轻拂粉腮,半阖着眼看他,有惺忪的倦怠,又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慵懒。涛 “大王平常不都早早去练功吗?今日怎么偷懒?” 裴獗侧过身来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忍不住捏了捏那化入指尖的软肉。 “春宵一刻,两刻,三刻……不差这一刻。” 噗!冯蕴受不住痒,翻身坐起,笑着踢他。 “还不起来,今日不是要进宫受罚吗?” 脚还没收,突然伸来一只大手,捞住她稍稍用力,一只胳膊便将人压在了榻上,高大的身躯随即覆下。 冯蕴低叫一声,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涛 “你吓住我了。” 裴獗将她紧紧抵在榻上,黑眸灼灼。 “不是想受罚?我不罚你,何人敢罚?” 冯蕴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狠狠瞪一眼,“别闹了,时辰差不多了。” “不急。”裴獗低头盯着怀里娇娘。 一阵幽香缭绕在鼻端,浑圆紧贴,容色勾魂。 他黑眸里火苗渐生,越燃越旺,对上冯蕴水汪汪的眸子,又慢慢变得柔软,仿佛一团灼热的火焰落在满是雾水的湖面,就连呼吸都潮湿起来。涛 “不要……”冯蕴紧紧揪住他的后背,喉咙干燥得声音喑哑。 他气息里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传来,黏腻坚硬,好似下一瞬就要将她狠狠劈开。 冯蕴身子绷紧,如同一条在他手上肆意弹奏的琴弦,颤抖着,在不断抚弄中发出动人的曲章…… 正月里的天,窗棂上挂着寒夜的冰棱。 屋里却春光明媚,旖旎温暖,两道交缠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朦胧…… 两人起身洗罢再更衣入宫,属实是迟了。 金銮殿里,死一般寂静。涛 群臣静默相候。 丹陛上,庄重肃穆的龙椅过于宽大,衬得元尚乙小小的身子更为羸弱。 龙椅后,一卷纱帘静静垂落,里头坐着摄军国政事的端太后。 “雍怀王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从殿外传出,好似带着风声和回响,让众臣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端太后召群臣议事,到了时辰,雍怀王根本就不现身。 雍怀王不在,议什么事?涛 太后和皇帝端坐在上,臣众即使有点什么想法,也只能屏紧呼吸,在煎熬中等待。 好在,雍怀王终是姗姗来迟。 大殿敞开的门,好像突然掠过一抹阴影,众人望去,略略诧异。 雍怀王不是一个人上殿的。 他带来了王妃。 女子不上大殿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就连垂帘听政的太后,也必须挂一面帘子遮挡,雍怀王妃如此大胆,显然是僭越了。涛 众臣面面相觑。 都看着同僚,都希望同僚站出来…… 然而,大殿鸦雀无声。 裴獗贵为摄政大王,加封九锡,可以不用卸剑,见到皇帝和太后,他也不用下跪。 就那么气宇轩昂地走进来,辟雍剑在他腰间泛着冰冷的光泽,令人不敢直视。 谁都知道这把剑,染了无数的鲜血,谁都知道这个男人,杀人无数…… 可他身侧的雍怀王妃,却是容色温和,姿态曼妙,跟他走在一起,优雅从容,仿佛能吸走所有的目光。涛 “臣裴獗叩见陛下,皇太后。” 冯蕴也跟着行礼,以臣子之礼称呼。 “臣冯蕴叩见陛下,皇太后。” 众臣这才反应过来,这冯氏女确实是有官职在身的,虽然是王府长史,那也是陛下亲封,拿朝廷俸禄的呀。 众臣迟疑一瞬,跟着二人拜下,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 元尚乙抬了抬袖子,眼睛忍不住看冯蕴。涛 冯蕴回视一眼,扯扯嘴角,没有笑。 元尚乙却笑了。 小皇帝上朝总是板着脸,会装成大人的模样,众臣很少看到皇帝这样开心的笑,不免有些奇怪。 “裴爱卿,何故带尊夫人上殿?” 帘子后方传来端太后的声音,有点虚弱,听上去中气不足的样子,隐隐带着怯意。 裴獗道:“承蒙陛下恩典,拙荆就任王府长史一职。惊闻有人弹劾拙荆,有谋逆嫌疑,这才上殿,以正视听。” 众臣哗然。涛 端太后也变了脸色。 昨日折子递到她手上,她便传了裴獗入宫,私下里给他看过,其实是想探一探他的口风,看他如何表态,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对待这个王妃。 裴獗当时说,会给她一个交代。 端太后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交代。 “裴爱卿何必如此……”端太后语气犹豫。 裴獗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太后。” 端太后胸腔发窒。涛 隔着帘子,她可以将丹陛下的雍怀王看得清清楚楚。 冷漠倨傲,睥睨之态,明明站在下方,可满朝文武,再没有人比他气势更盛,包括她和她面前龙椅上的小皇帝。 端太后有些害怕。 她本就是胆小之人,被裴獗冷漠的目光盯视着,即使有帘子遮挡,仍然觉得血液发凉。 才刚刚开始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听徐永的话…… “雍怀王……”端太后声音更弱了,手心微微攥着,额际略略浮出了一丝冷汗,定了定神,才道:“此事尚无明证,还须等缇骑司查探……”涛 裴獗:“殿下昨日说,证据确凿。” 步步紧逼,是完全不给端太后喘息的机会,还是真的恨不得把王妃摁死在大殿上? 众臣惊愕。 端太后面容发白。 半晌,她无力地道:“徐永,念。” 徐永也没有想到裴獗会直接把王妃带到大殿上,当着满朝臣工的面,将事情挑明。 他清了清嗓子。涛 “信义郡守陈珏,安渡郡都尉梁焕章上奏陛下,称雍怀王妃冯氏,有不臣之心,甜言蜜语、虚情假意,试图迷惑雍怀王,拉陇陛下……” 他说一句,殿上众臣的表情就变一下。 这陈珏和梁焕章怎么敢的? 梁焕章还是敖政提拔上来的人。 许多人侧目看敖政。 敖政的脸色,比谁都难看。 他以前就是御史台的人,了解法度。涛 虽说臣子可以风闻奏事,根据传闻来弹劾,不必拿出真凭实据,但那是谏官的差事,这两个人哪来的胆子…… 何况弹劾的是雍怀王妃。 那不就相当于弹劾雍怀王吗? “诸位。”敖政拱手朝上一拜,又转身看着群臣。 “据我所知,梁焕章在安渡郡与雍怀王妃有些过节,这完全是凭空捏造,打击报复。不可取信。” 他这是表明态度。 与梁焕章切割干净。涛 可这样的机会,有的是人趁机拱火。 “那信义郡守又为何故?难不成是因雍怀王妃与大长公主殿下有过节?” 敖政尴尬一笑。 “这就要问信义郡守了。上奏弹劾,可有实证?” 裴獗的目光掠过龙椅,掠过那个紧紧揪着膝上的布料,几乎要哭出来的小皇帝,淡淡地道: “太后说有。” 金殿办案,既然有证据,自然要呈上来。涛 大家都等着。 等着端太后开口。 “徐永。”端太后吸一口气,终于出声,“呈上证物。” “喏。” 大殿上死一般寂静。 徐永拍拍手,便有小黄门端着托盘走上丹陛。 “这里,是雍怀王妃写给齐君的信。”涛 哗的一声。 众臣的目光,齐齐落在裴獗和冯蕴的身上。 萧呈和冯蕴的那点破事,大殿上无人不知…… 这雍怀王逼着太后把王妃跟萧呈私通的信件当众呈上,是何居心? 众人看不懂。 裴獗也面无表情。 冯蕴笑了笑,“这是什么信,我为何不知?”涛 徐永使了个眼神,“给雍怀王过目。” 当着众人的面,小内侍弓着腰慢慢走到裴獗的面前,双手举过头顶。 “大王。” 裴獗平静地接过来。 刚一入手,冯蕴脸色便是一变。 是她的字迹。 也是她写给萧呈的信。涛 只是…… 有一个时间差。 这封写给萧呈的信,写于安渡城破之前。 那时候她尚未重生,但已经得知冯敬廷会将她献给裴獗,正在城里挑选美姬,陪她一同出降…… 第473章 心照不宣 冯蕴从来没有想过,这封信,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裴獗的面前。氤 当时,北雍军兵临城下,冯敬廷急欲献美乞降,对冯蕴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就撕裂了她的世界。 没有多余的时间反应,她也无力去改变冯敬廷的决定,在那潮水一般涌来几乎灭顶的恐惧里,她能做的便是写信给萧呈…… 她写,长夜思君,念念不忘。 她写,从此坠入魔窟,与郎此生无缘。 她写,无论妾在何处,此心系于郎君一人。 她写了很多,那些来不及诉之于口的情愫,无法嫁给良人的毕生之憾,她对裴獗的畏惧,憎恶,以及在危急存亡时,对生死和命运的担忧。 她甚至说,若有幸活下来,必为齐军讨晋出力,甘愿牺牲自己,以全忠贞……氤 是她写的没错。 可这封信,当时并没有递出去。 正是因为在绝望和恐慌中,把相思写得太过入骨,又把自己写得太过卑微和悲情,她很是犹豫,写好后,很久也没有勇气递出去…… 然后,信就不见了。 她当时到处寻找,快要急死了,才听到仆女来禀报,她书房里那些不要的手札,都已经抱出去烧毁了…… 冯蕴喜欢在读书时胡思乱想,常常写于笔端,也会偶尔给台城的旧友写信。 但是写好后,也不会发出去,大多只是一时的情绪抒发。氤 安渡城破,这些东西便留不得了,正好冯敬廷在庭院里架了两口大锅,要烧毁郡守府的文书册子,她便吩咐仆女将这些手札,一并抱了出去…… 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那封信卷在了手札里。 没有想到,时过境迁,原以为早就烧毁的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大晋的朝堂上,成为她通敌谋逆的证据。 冯蕴慢慢侧目,看向裴獗的脸。 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尖。 不是害怕端太后问责,也不是害怕被满朝文武辱骂,甚至不是害怕被治罪…… 是害怕裴獗。氤 这一封连她自己都羞愧难当的信,落在裴獗的手上…… 一字一字读来,他会怎么想? “看完了。”裴獗声音淡淡的。 冯蕴心脏悬起,百般滋味,俏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淡然的笑。 就那样,不带情绪地看着裴獗。 裴獗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他黑眸幽冷,不是冯蕴可以猜度的深邃。氤 但两个人的表情,却如出一辙的从容淡定。 心照不宣。 “弄虚作假。”冯蕴看见裴獗冷峻的面孔毫无波澜地转过去,缓缓吐出这句话,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抬高双臂,面无表情地将那封信从中撕开。 两片,四片,八片…… 满殿哗然。 “雍怀王!”徐永满脸震惊,伸出手,似乎想阻止。 垂帐后的端太后,也下意识地站起来,“裴爱卿不可!”氤 这不是他撕毁一封信那么简单。 是他在毁坏证物。 怎么敢? 裴獗怎么敢? 这个问题在许多臣众心里飘…… 包括敖政。 他这个前姐夫都有点不认识裴獗了。氤 在他心里,裴獗狂是狂,狠是狠,但一直克己复礼,一丝不苟地拱卫皇权。 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分明就是不把端太后和小皇帝看在眼里。 当然,他私心里不看在眼里,也无可厚非,毕竟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名正言顺的西京朝廷的主宰…… 但不是还有“一人”在上吗? 这是金銮大殿啊。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看着他呢。 敖政脊背都冒出冷汗来。氤 裴獗竟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唇角紧绷,凉凉地看着冯蕴。 “本王的爱妃,一身傲骨,岂会低三下四,作俯首帖耳之态?” 冯蕴哑然。 从裴獗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幽冷的暗光。 裴獗知道信是真的。 是事到如今,已无足轻重,还是在隐忍怒气,故作寡淡之言……氤 冯蕴猜不透。 群臣也是相顾无言。 这些王公世家,自诩铮铮铁骨,竟无一人可以忠勇地站出来,用自己的性命去捍卫皇权,以及挽回自己被裴獗踩得稀碎的尊严。 碎了。 许多东西,在这一刻,都破碎了。 碎在裴獗的辟雍剑下。 碎在裴獗那一身蟒袍玉带里。氤 终于,有人出声了。 “雍怀王这是要忤逆圣上吗?公然摧毁证物,该当何罪?” 裴獗目光凉凉扫过一眼。 是尚书仆射阮溥,大长公主的亲家,旧党之首。 在这朝堂上,也只有阮溥敢硬气地跟裴獗说话了。 裴獗道:“阮尚书,本王说了,这封信是伪造的……” 他冷冷抿唇,又抬头直视元尚乙。氤 “陛下,你说呢?” 元尚乙用力点点头,“朕……深以为然。” 在今日上朝前,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折子和信的存在,也没有想到端太后想要问罪冯娘子。 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两个都是被他当成母亲看待的人,他很慌乱,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但有一点,元尚乙很清楚。 冯娘子安分守己,更无心干预朝政,只想在花溪村,建她自己的坞堡,那样一个睿智的人,怎会是齐国的奸细,又怎会背叛雍怀王,背叛他? 元尚乙不是很懂大人的事,但在维护冯蕴这件事上,跟裴獗是一致的。氤 毫不犹豫地点头,让裴獗很欣慰。 他回头看着阮溥:“阮尚书说本王忤逆圣上,圣上说没有。那当听谁的?” 阮溥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将目光投向垂帘。 大殿上,所有人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看向垂帘后的端太后。 尤其是徐永,眼睁睁看着最有力的证据被裴獗撕毁,他又气又急。 “殿下……”氤 他轻轻出声提示。 却不知帘后的端太后,紧张得绷紧身子,快要吓坏了。 没有人会想到,裴獗会撕毁证物。 那是他的妻子写给另一个男子的信,他怎会如此大度? 就算真的大度,可满朝文武都在这里,他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是,他不怕。 他不怕任何后果。氤 甚至,这本身就是他的一种试探…… 裴獗有心维护他的妻子,就算有证据,他们也无能为力。 他无须做得这么难看…… 所以,他当众撕信的行为,无非是给群臣,给她这个太后的下马威。 权力的巅峰,是指鹿为马,是让人明知真相,而畏不敢言。 大殿上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氤 直到裴獗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皇太后下旨,查办安渡郡都尉梁焕章,信义郡守陈珏,以权谋私,恶意构陷之罪……” 阮溥上前一步,“雍怀王,你这是在逼迫太后,淆乱视听!” 裴獗不理他,加重了语气,冷冷环视众臣。 “请皇太后下旨,将陈珏、梁焕章革职查办。” “诸位爱卿……”许是大殿上的气氛太过凝滞,好像呼吸一口,就会要人性命似的,端太后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哀家,哀家……先去更衣。容后再议。”氤 在她开口的时候,殿上还有臣工抱有希望。 兴许太后可以立起来,镇住裴獗,改变一人独大的局势。 谁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没骨气的话。 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跪下了膝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服了软,想要再强硬,比登天还难。 不知是怒其不争的叹息,还是无力挣扎的妥协,短暂的一瞬,众臣的表情连同站立的姿势都变了……氤 从面向丹陛上的小皇帝,变成了面向裴獗。 冯蕴也在看他,默然凝望。 那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就好像只凭一双眼,就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公然藐视皇权,他狂妄到连装都不装了…… 她不由又想起城破那日,他骑在高高的战马上,端坐凝视,看着她的小驴车,咿呀咿呀地驶出城门,驶过他的身边…… 那时他在想什么? 此时,他又在想什么?氤 这样的裴獗,不说敖政觉得陌生,连她也是陌生的。 “陛下,退朝吧。”裴獗说。 他站在众臣前方,任由无声的暗流,在群臣间流淌。 没有兵,一个人,却将刀光和杀气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这座金碧辉煌,代表着大晋最高权力的大殿上…… 元尚乙小手慢慢地收紧,咽一下唾沫,“退朝。” 众臣惶惶,一个个低下头颅,齐齐叩拜。 可此时此刻,他们伏低的到底是龙椅上的小皇帝,还是丹陛下的雍怀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氤 裴獗:“送陛下回宫!” 众臣站定,脑子里一阵恍惚。 这江山到底是谁的江山…… 这天下又是何人的天下? 第474章 大王伺候 今日的西京城,下着雪。匜 出宫的马车,披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路从开阳门到裴府,冯蕴都没有听到裴獗说话。 她也没有什么心思过多言语,脑子里盘旋的还是那封信…… 到底是如何流出,又是如何落到端太后手上的? 冯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马车停下,她才认命地一笑。 “大王想说什么便说,想问什么就问,无须如此……” 裴獗回头看她一眼,“饿吗?” 冯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高眸子,“你说什么?”匜 裴獗道:“早食见你用得少。” 冯蕴:“那是因为忧心大王,要如何才能护着妾不受欺负……” 裴獗凝目看着她,“不错,很机灵。” 冯蕴笑一下,正要开口,便见裴獗站了起来,一跃下车,又反手来接她。 冯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生气。 但裴狗行事素来让人摸不到章程,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双眼直勾勾看着他,朝他伸手…… 裴獗将她接过来,却没有放她下地,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居住的梅香院而去。匜 院子里,红梅正艳。 梅香院的由来,正是因为庭院里那几株梅花。 冯蕴其实是喜欢的。 但因为雪上梅妆,莫名对“梅香院”这个名字,有些抵触。 但这是裴府,不是长门,她懒得说什么。 不料,只是随意的朝门楣一瞥,裴獗就像看透了似的,不温不火地看她一眼。 “你不喜欢,重新取个名。”匜 什么时候竟然会猜女人心思了? 冯蕴淡淡道:“我此刻哪里顾得上它?为了我的小命,我其实是可以低三下四,俯低做小的人。” 裴獗:“你不用做小。” 不等冯蕴说话,他又道:“你是正妻。” 是一个懂得揶揄的人。 不对,对冯蕴来说,会嘲弄她的裴獗,总比沉着脸生闷气要强。 她轻轻一笑,不言语,只看他如何。匜 仆从们出宫时便发现两位主子沉着脸,“相敬如冰”的状态。 原本大家都有些紧张,没料到看见冯蕴居然笑了。 小满抢先一步,迈入院子。 “我去备水。” 下雪天从外面回来,对喜爱洁净的冯蕴来说,这本是极为正经的事,可此刻裴獗抱着她,有些小丫头都害羞地低下头了,小满这话,就莫名添了一些暧昧…… 早上出门才折腾过一回,冯蕴下意识地抗拒。 裴獗刚把她放在榻上,她身子便弹起来。匜 “大王小坐,我去沐浴……” 裴獗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黑眸幽幽。 “我帮你。” 冯蕴看着他眼里燃烧的火光,好半晌没有说话,直到裴獗一本正经地打开箱子,从她的箱笼里找出一些布条,放在枕边,她才惊觉地问: “你做什么?” 裴獗看她一眼。匜 眼睛里仿佛在说,“你带来的物什,你不知道吗?” 冯蕴其实很久不用这个东西了,逐渐适应他,也算如鱼得水,没有想到裴獗今儿个会如此贴心…… 先在皇宫力挽狂澜。 再在后宅怜香惜玉? 冯蕴越想越觉得不太对。 待她太好了,反常。 小满很快回来了,笑盈盈的,正要说话,就看到裴獗剜来的一记冷眼。匜 “你们都下去。” 小满到嘴的话咽回去,弯腰行礼,“喏。” 又与几个仆女对视一眼,都有笑意。 大王和娘子恩爱,她们这些身边人,最明白不过。 反正她们家娘子有本事,别看大王现在生气的样子,等睡一觉起来,就火气全消了。 - 屋子里安静一片,落针可闻。匜 冯蕴看着裴獗摸向枕边的布条,拿出来,一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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