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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声,打个哈欠,“你呢?” 裴獗道:“我还有事处理。” 冯蕴这才转身,怪异地看着他。榚 有事情处理,还留下给她擦头发。 她道:“那大王快去。天寒地冻的,早些处理好,早些睡觉。” 裴獗看着她眼里的关心,轻捋一下她腮边的头发,淡淡道:“敖政罚梁焕章,白衣领职。” 报到他这里来了,须得出个章程。 冯蕴勾唇,“我猜也是如此。” 白衣领职,其实是对士族官员和一些权臣宠臣的优待。 白衣者,是指庶人之服。当然,士族子弟未受官前,也是白身。换句话说,就是让这个人穿上白衣仍然担任原来的职务,一般是针对高级官员的轻微处罚。榚 这种责罚比较随性,听上去不宽容,实际惩罚不大。 不过,对梁焕章的处罚来说,也算是合理。 毕竟他没有做多大的恶事,打砸茶寮,是怀疑有奸细,冲撞龙颜,是他不知皇帝在里间,无法算到他的头上。 冯蕴看着裴獗的表情,“大王是怕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外面惹是生非吧。” 梁焕章是敖政的人,在外人眼里就是裴獗的人。 这些人不规束好,指不定哪天就闹出大事,无法收场。 那宣平候和荥阳惠王的事情,就是很好的例子……榚 到时候摘不清,糊一身的稀泥。 “大王的顾虑是对的。不过,其实最不省心的就是我了……”冯蕴笑盈盈地看着裴獗,唇角微微勾起来,“我也常仗大王的势,胡作非为。大王是不是也想责罚我?” 裴獗垂目,“你不同。” 冯蕴故意笑问:“我有何不同?” 裴獗眉头微微一挑,“你是我的人。夫妻一体。” 冯蕴笑了起来,手指把玩着他胸前襟领,“所以你才正该忌惮着我。” 裴獗低头,“好,以后忌惮一些。”榚 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冯蕴勾了勾唇,“那大王快去忙吧。别耽误太久,我去榻上等你。” 说着,她抱了抱裴獗的胳膊。 裴獗微微一怔,反手便抱过来,顺开她垂落的长发,便往脸上亲。 冯蕴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她稍稍别开脸,狐疑地看着气息紊乱的男人。 裴獗看她揪着眉,“蕴娘不是想要?” 冯蕴:……榚 她只是心疼他这么冷的天,还要忙碌,哪里有那些心思? “不想便罢了。”裴獗收回手将人抱坐在榻上,一副要就提枪上马,不要就领兵撤退的从容样子。 冯蕴看得有点乐。 “那你快去快回。” 裴獗刚平复下去的气息又乱了。 “此事明日处理也行。” 冯蕴:……榚 裴獗扫来一眼:“等我洗洗。” 在这事上他是真的不客气,但凡冯蕴流露出一点蛛丝鼠迹,他就会顺着竿子往上爬,想方设法多来那么两次。 自从冯蕴从濮阳九嘴里得知裴獗身体的情况后,就不再像以前一样觉得他禽兽,反而觉得这男人其实克制得十分辛苦。 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莫说找个妇人发泄,就是找十个百个都无人敢说三道四。 但裴獗在冯蕴认识的男人里面,算得上是顶级的洁身自好。 所以,她有时候也会纵着他,哪怕须得忍耐一点不适,哪怕要打开身子承受更多…… 最多不过是多掐他几把,也就算了。榚 裴獗是真的能干。 一口气折腾到四更天,才气息粗重地躺下来,轻捏她手腕。 “蕴娘可累着了?” 冯蕴瘫在那里如同死人一样,手指头都懒得动,只拿眼风怜惜地看着自己新做的锦绸褥子,那细软柔软的面料,睡着是极舒服的,可让臭男人一顿蹂躏,已是皱褶得不行了,有的地方就如绞过的咸菜,皱成一团…… “你看看,上好的料子,就这么毁了。”她借机斥责。 “赔你。”裴獗抓住她的手,亲了亲。 今晚已经亲很多次了,他像是亲不够似的,反复把玩,冯蕴看得皱眉,“怎么赔?”榚 裴獗道:“等我回京便差人给你多送几匹贡缎来。” “贡缎啊。”冯蕴低低地笑,“原来雍怀王也会色令智昏,听信妇言。” 裴獗扬了扬眉,“安得贤妻,以此示好,” 冯蕴笑着将脸翻入他的怀里,手臂横过去圈住,笑得肩膀直抖。 裴獗低头看着她笑到模糊的面容,唇角上扬,露出一丝笑。 她没看到他的笑。 但此刻,彼此心意是明白的。榚 他们的夫妻生活,没有牵绊与世俗,大体愉悦。 冯蕴恍惚一下,这瞬间突然惊讶的发现——她和裴獗,应是寻常夫妻里少见的和谐恩爱,相敬包容,不吵不闹的贤伉俪了。 两个人在被窝里絮絮说了片刻的话,冯蕴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竟然不知。 再睁眼,天已大亮。 裴媛来了庄子里,带着一大堆东西,说是接阿左和阿右回去,却是旁敲侧击的询问梁焕章的事情。 裴媛语气里的担忧,很明显。 潜意识里,也有着对敖政的维护。榚 虽然二人和离了,但夫妻一场,她显然也不愿意敖政马失前蹄,走错了路。 冯蕴陪坐,说了几句客套话,没有正面回答。 她的身份不合适多说什么。 意外的是,裴獗没有给他的长姊留脸面,在裴媛面前,远不若对冯蕴说话那般大度,一字一顿刻板而冷漠。 “长姊若怜惜姊夫,须好生约束。不要等到难以收场,再来懊悔。” 裴媛当然不会承认她还担心敖政,当即有些脸红。 从长门离开,她领着阿左和阿右当即去了敖宅,原是想敲打一番敖政的,不料敖政不在家里,竟是碰到两个小妾从西京过来。榚 小妾马车刚到门口,莺声燕语的,说是来迎接夫主回京。 裴媛不让她们孕育子嗣,是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地位,但她在衣食住行方面,从未苛待过妾室。 所以,两个小妾没有生养,这些年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上去确实比生育三个孩子的裴媛要年轻美貌…… 裴媛尚无动静。 她身边的常娘子和两个仆女已是气得不行。 “夫人就是待她们太好了,这才蹬鼻子上脸,竟然找到安渡来。” 裴媛:“我与他已和离。无须说这些。”榚 仆从赶紧闭嘴。 两个妾室看到裴媛,愣了愣,交换个眼神,赶紧上前施礼。 “妾拜见主母。” 裴媛沉下脸,没有回应,牵着孩子转身便走,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常娘子在心里暗暗叹气。 她是裴媛身边的老人了,跟着她从裴府出嫁到敖家,对她的事情,最是清楚不过。 裴家女心高气傲,又狠不下心,这才是根源。榚 要是裴媛手段强硬一点,早些年就把两个小妾发卖了,敖政又能如何?非得弄到如今和离的局面…… 第450章 难以放下 敖政回府才知这事。胉 敖七大婚的时候,敖老夫人便要带上两个小妾一同来庆贺,说人多热闹,被敖政训了一通,这才没来。 哪里料到会这时过来,还让裴媛撞见。 “是老夫人让我们来的,说是迎夫郎回京……” “也顺便来看看新宅子,长长见识。” 老母亲因两个小妾不能生育的事,对裴媛有意见,心底多年来都有心结,不痛快。 敖政心底叹气,一时间焦头烂额。 这些年,为缓和夫妻关系,其实他也多次动过将小妾打发出府的念头。胉 一因老夫人阻止,说两个都是良妾,是世家出来的庶女,不是街头巷尾的风尘伎子,好随意打发的了。二因多年下来,她们并无过错,他也怕落一个负心之名,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 但到了这岁数,妻离子散,招人笑话,他心里更是难受。 于是后宅都没有进,得到消息便紧赶慢赶去了裴府,拎上礼品看望老岳丈,又向裴媛请罪。 裴冲没有多说什么。 女儿女婿的事,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裴媛让两个小的来见过他们的父亲,玩耍片刻,便让仆女带走,然后沉下来,不再给敖政好脸色。 “我去府上找你,是阿獗授意。”胉 敖政沉吟一下,“是为梁焕章的事?” 裴媛柳眉倒竖,哼声,“不是我说,你这个堂妹夫也是太没名堂。这是安渡郡,不是他以前待的宁阳,当土皇帝习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知动动脑子,打着我弟弟的旗号抓人,是生怕他名声太好吗?” 敖政耷拉着眼皮,不停的告饶。 “这梁焕章就是蠢货,听到有人说阿獗的是非,便想表现表现,谁知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冲撞了弟妹和陛下……我已责骂过他,他也自领了责罚。往后不会再犯。” 裴媛冷笑:“既是蠢货,焉有不犯之理?既是蠢货,何不早些回家种田?” 敖政让她说得哑口无言。 裴媛冷冷逼视着他,“你好自为之吧。别当个丞相,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你那些本家亲戚再不约束,早晚给你惹出大祸来。你死你活我不管,要是连累小七和阿左阿右,我饶不了你。”胉 旁人家的妻子,是不敢对夫郎说这种话的。 但裴媛可以。 因为她的弟弟是裴獗。 敖政叹息一声,点点头,“不会再有下次。” 他再三保证,裴媛抿着嘴,表情松缓了一些。 “你我夫妻一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能身居高位,是因你敖政于国有功,中京事变护驾得利,而不因你是阿獗的姊夫……” 她眼神变厉一些,盯住敖政。胉 “阿獗为人如何,你是知道的。别不知收敛犯到他手上,谁也救不了你。” 敖政打了个寒噤。 当年裴獗提刀闯到府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要不是裴媛拦着,他那天可能已经人头落地…… “我的为人你也清楚。阿媛,我不敢的。即使不顾及自身,我也要为小七和两个小的考虑,我为人夫,为人父,深知行差一步的后果…… 敖政看着裴媛的眉眼,放软声音。 “夫人,你再信我一次。”胉 裴媛冷哼:“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的冷淡,显而易见。 夫妻那么多年,敖政还是了解她的。 沉默一会,他忽地轻声,“我不知贞娘和淑静会来。” 裴媛再次干笑两声,冷冷而视,一言不发。 敖政道:“我知你见不得她们,怎会把人带到安渡给你添堵?你我和离以后,我便把她们打发去了安善堂侍候老母亲,平常不会来我房里,也少有见面。但她们侍候老母也算是尽责,我便是有心为难,也挑不着错处……” “敖相。”裴媛抬起下巴,“我没兴趣听你后宅的事,我也无意管你和小妾如何相处,要是没别的事,请回吧。”胉 敖政:“阿媛……” 他放低手段,伸手去握裴媛的手。 “带着孩子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裴媛:“松开。” 敖政:“阿媛,你信我……” “啪!”裴媛抽出手就给了敖政一巴掌。 敖政愣住。胉 半晌才抚住面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裴媛也略略有些惊讶。 尽管这个耳光她早就想打了,但夫权是天,她没那个胆量。 许是今日看到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登门,受了刺激吧。 她缩回手,轻轻捻了下手指。 “我已经不是你的夫人,这一巴掌是你唐突我,该受的。” 敖政眼眶突然湿润。胉 不是因为挨打受辱或者疼痛。 是裴媛与他的生分,是儿女不在身边孤家寡人的寂寞,也是失去以后求而不得的懊悔。 “该打的。”他慢慢放下手,垂着眼,“看在儿女的份上,阿媛你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裴媛仍不言语。 敖政道:“如今小七新妇进门,家里没个主母理事,母亲年事已高,敖家都快要乱套了……” 裴媛听到他的哽咽,心里也是一酸。 夫妻那么多年,生了三个孩子,敖政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情分自然也是有的。直到现在,裴媛所有的小姐妹无不艳羡她嫁得良人,也没有人可以理解,她为何要任性和离。胉 裴媛不忍再看,别开眼去。 “你走吧。我不想再惹闲气……” 两人每次交谈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敖政很想她回去,但和离后,她不肯,他便不能逼。 低下头,他又说了几句求情的话,便去向裴冲请辞离去。 他走后,才有仆女来禀,说敖相带来了不少东西,问夫人如何处置。 裴媛出门出去,箱笼里有布绢衣物,也有珠宝首饰,看得仆女们亮了眼睛,她却面色黯淡。胉 敖政不知道的是,他越是如此,裴媛越是难受,越难原谅…… 若他索性渣烂到底,她早就死心了,说不定还能改嫁给他看…… 可这么多年下来,敖政从未跟她红过脸,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紧着她,讨好她,甚至在他母亲面前为她据理力争。 要不然她一个妇人,如何有不让小妾生育的本事? 说到底,也是敖政的首肯。 太多的好,就更是滋生遗憾。越是遗憾越不得圆满,被人撕裂过的婚姻,便越是难以放下…… -胉 - 腊月十五那天,格外冷。 夜里冯蕴做一宿的梦,醒来发现汗湿额头。 她叫小满来问:“几时了?” 小满道:“卯时了。是不是前头的人吵到你了?” 冯蕴恍惚一下,想起今日是裴獗回京的日子。 她让小满伺候自己起身,更衣出门,看到庭院里排满了帝王回銮的车驾,一路延伸到了村道。胉 两侧有不少禁军持械而立,村民们只能站在稍远的地方观看。 冯蕴出去的时候,元尚乙刚从养心斋过来。 他领着几个宫人,林女史也在身侧,穿着板正脸色严肃,看着俨然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看到冯蕴候在一侧,他下意识要走过来,林女史在旁道: “王妃来给陛下送行了。” 元尚乙这才意识到有许多人看着。 娘子说过,在人前,是要恪守君臣礼数的。胉 他嗯声站定,等着冯蕴上前行礼,这才笑着向她还礼。 “朕走后,王妃要保重自己。早晚添衣,多食餐饭。” 说着,努了努嘴,示意董柏将他给冯蕴准备的小礼品呈上来。 “朕在花溪,承蒙王妃照料,无以为谢。离别之际,这小东西便赠了王妃,留着念想吧。” 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送到面前。 冯蕴温和一笑,揖下,“谢陛下恩典。” 冯蕴也很喜欢这个懂事乖巧的小皇帝,昨日就让人准备了给他带回西京的礼物,见状赶紧让人搬上车去。胉 又笑着对林女史道:“姚大夫的医案,也全在箱子里,陛下回京后,可交给大医,若有不明之处,可差人来问。” 林女史回道:“王妃教导,小人定会放在心上。” 冯蕴点点头不再多说,再看元尚乙一眼,默默退到一侧。 长门院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出发的时辰便到了。 山呼万岁,禁军开道。 因有裴獗相随,回京的仪仗比出京的时候,威风很多,也不用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到。 村民们知道小皇帝要走了,都赶来相送。胉 对这个住在村子里养病的皇帝,他们既好奇,又敬畏,而元尚乙看到他们,也有一种依依不舍的眷恋。 在恭送声里,他不时将小手伸出马车,跟村民挥别。 冯蕴看着不免莞尔,“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裴獗骑马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那孩子远去的方向,“蕴娘,我走了。” 冯蕴回头看他。 从昨日开始,她就有点心绪不宁。 今日送别的场面,她跟所有人都叮嘱再叮嘱,对裴獗,却有些不敢多看,也不曾多说……胉 该交代的,早就说完了。 临行相对而视,也似无话可说。 冯蕴慢慢朝他微笑,“大王一路平安,到京来信。” “嗯。”裴獗骑马而立。 天光刚启,暗沉不清。 裴獗眼底有隐约的浮光,落下来,她觉得胸口好似充盈着一股说不出的灼热。 她笑。再笑。胉 裴獗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调侃他:“大王可是舍不得走?” 裴獗刚要牵马转身,闻言一顿,“想起有些事,还没有跟蕴娘交代。” 冯蕴微愕,“何事?” 裴獗不出声,抖了抖马缰绳,骑马冲出去,对随行的下属交代了几句,又回来对左仲道: “你们先出发,护好圣驾,我随后来追。” 众人不敢置疑雍怀王的决定,应声出发。胉 冯蕴看着所有人的车驾都离开了院子,刚要问裴獗,就见他跃下马来,牵住她的手,二话不说便回屋。 冯蕴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他板着个脸,奇怪地问:“很紧要的事吗?” 裴獗嗯声,“紧要。” 冯蕴想不出来是什么,始终悬着心,直到裴獗有些受不了她走路的速度,弯腰将她抱起来,大步往内室而去,她才隐隐察觉有点不妙。 今日裴獗一身铁甲,怀里抱着个人,竟是健步如飞,双臂硬得像石头似的,带着冯蕴飞快地穿过庭院,入得屋子,用脚将门一踢,便拉下帘帷,吩咐道: “都退下!” 仆女们看到大王那双眼睛,便已紧张得垂下眸去,多一眼都不敢看,应声就下去了。胉 冯蕴让他丢到榻上,身子轻轻地弹了一下,整个人仿佛悬浮在空气中,一时哭笑不得。 “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裴獗没有说话。 手下的触感绵软得不可思议,在即将远行的当下,每一丝每一寸都更是叫人珍惜,他低下头去,隔着布料轻轻吃她,一口一口如品味珍馐,冯蕴今日为送行而特地换上的新衣,很快便湿润一片…… “裴狗……” 她喉头发哑,无力阻止,让他磨得又酥又痒。 除了骂他“狗”,难言其他。胉 “蕴娘……” 他喉头喊出一声,似是有话要说,冯蕴睁大眼,却只听到含糊的两个字,“给我。” 她耳朵一热,男人已重重压了下来,她手撑在他的肩膀,好似陷在云朵之中。 被褥是新制的,很柔软,托着她在他的挤压下,好似要被整个掩埋。纱帐颤动,她深深吸气,鼻腔里都是他灼热的气息…… “将军,将军……” 她平常叫大王,在榻上却爱痴叫将军。 裴獗目光幽暗地滑过娇艳的小脸,倾身下去……胉 “别……”冯蕴气喘吁吁地抬头,胡乱地挣扎两下,“冷。” 他身上的铁甲硌下来,冰冷、坚硬,覆着她柔软的身子,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个寒战。 裴獗松开她,伸手卸甲。 冯蕴一怔,有些不可思议。 她原以为这人只是想跟她亲昵片刻,没料到他竟要来真的…… 过去的几天,他们在房里很是频繁,她想着裴獗要走了,也都是依着他,万万没有想到,临走也能折返回来,再来一次…… 这个人……胉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王要不再留两日?横竖你脚程快,也追得上。”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多话,仓促地卸去铠甲,双手撑在她身侧,看着她,双眼赤红。 他的不舍全然在眼底。 冯蕴心里一荡,手抚上他的脸。 裴獗很英俊,硬朗,脸部轮廓在烛火摇晃的光影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 此刻的他,还是那张脸,可与方才站在大军前淡定自若的雍怀王很不一样。胉 上一刻,他是手握重兵的雍怀王,即将带着小皇帝奔赴京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一刻,他却是闺房里舍不得娇妻的普通丈夫,眼里是殷切的渴望,直勾勾的,好似在等待一个离别的拥吻,和一场酣畅淋漓的诀别……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 扣在腰上,越来越紧,越来越烫。 冯蕴指腹抬起,慢慢抚上他的鼻梁、眼角,最后随着视线垂下,落在他滚动的喉结…… 一束光从他的额角穿过,空气里漂浮着暧昧的气息。 冯蕴在他的眼睛盯视里,恍然如梦一般,出口的声音清晰又遥远。胉 “不舍得走,你就留下过年吧?” 第451章 峰回路转 要说裴獗方才还有什么不满,在这一瞬,看那一张笑颜里温柔盛出了酒窝,所有的沉重便灰飞烟灭。粌 蕴娘留他过年。 这一点,便足够他颠狂。 只可惜,行囊已收,万事都已备好,容不得他不走。 “有蕴娘这句话,足够。” 他低低地说着,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落在冯蕴的脖颈间,激得冯蕴头皮发麻。 她只是顺便问一句,他竟是明显不同,一双黑眸深处仿佛跳跃着一簇火光,轻挨慢蹭,“想要么?” 冯蕴低头。粌 看他手背,青筋突起,已是隐忍之态,心底难言的不安也竟奇异的消失了。 在这事上她就没有扛过裴獗,于是不再逞强,顺着心意闭上眼,在他大手下毫无反抗之力,一股激流好似从身体深处涌来,心跳也随之加快…… “蕴娘……”裴獗呼吸凌乱,恨不得将那乱红秋波揉碎在指尖。 冯蕴身子一紧,发出猫似的呻吟,头顶的光线瞬间被他夺走,紧接着呼吸也被夺走了,脸上的绒毛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得微微发颤,她嘤咛一声,他已压上来,卷走她全部的力道…… - 周遭静悄悄的。 冯蕴从颠乱中清醒,身着里衣盖着锦袍软绵绵地躺在榻上,浑身酥得一点劲都没有,眼睛都不想睁开。粌 她不知几时了。 不想动,也不想问。 刚刚欢好后,没有哪个女子会盼着男人穿上衣服就走,她也不例外……因此裴獗搂过来的时候,她顺势靠过去,稳稳偎在他肩膀。 “我都有些舍不得你走了呢,” 裴獗低头,“当真。” 冯蕴轻轻嗯声,眼皮掀开,笑得妩媚。 “毕竟大王侍候得这么好。”粌 她在玩笑。 裴獗轻捏一下她的脸。 “那蕴娘随我去西京。” 他说得也很随意,冯蕴顿了下,抿着嘴看他,“这时才问,不嫌迟吗?” 裴獗目光深了几分,“过完年我再送你回来。肯吗?” “西京我又没有去过,为何不肯?玩一玩也是喜欢的。不过……” 她嗓子一拖,裴獗的表情便黯沉下来,然后听她叹息:“我什么都没有安排,这么大个摊子摆着,也不能说走就走。”粌 裴獗喉头微梗,有那么一瞬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冯蕴拿手肘他一下,“要不,大王等我几日?” 再等几日就过年了,还有御驾等着,裴獗走不开的。 她知道。 裴獗也知道。 他不知道冯蕴是不是故意的,但她提了,他自然要满足。 “我在白河口等你。”粌 他说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冯蕴:“有御驾在,队伍行进缓慢,蕴娘快着些,三五日便赶到了。” 冯蕴见他说得那么认真,又生生把玩笑的话咽回去。 裴獗看她不言语,接着又道:“你要是来不及,慢慢跟上也可,我会回程接你。” 冯蕴视线落在他的眼睛里,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这双眼太真诚,她不想看到他失望。 她慢吞吞开口,用了足够的时间思考,才道出一个字。 “好。” 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因为她应了声,突然便眼神炽热,血气翻涌,心跳得几乎要破腔而出,冯蕴衣裳还没有来得及穿上,又让他翻上来得逞一回。粌 大概太兴奋了,压抑的欲望寻到一个爆发的出口,他这次劲有些大,冯蕴整个腰都贴在了软枕上,酸痛莫名,气得狠狠揪他。 “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你。” “是我不好。”裴獗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无措,动作也格外的笨拙,想哄她,又不知该怎样下手,只会低头亲亲她,抚摸她的头发,就似大人哄孩子一般。 冯蕴让他弄得痒痒的,哭笑不得。 “大王赶紧去吧。再不走赶不上队伍了。” “不急,我再陪陪你。入夜前赶上就好。” “别让陛下久等,我不放心。”冯蕴推了推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害怕。粌 今天这人太反常,太亢奋,再让她留下来,回头高兴了又来一次,她就不要活了。 “嗯。”裴獗略微松开她,双眼迷恋似的落在她的脸上,又低头亲一下她的额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舍。 “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来。” “嗯。”冯蕴让他看得脸红,推了推他,睫毛都在颤,整张脸红透。 裴獗起身穿衣,“蕴娘,我走了。” 冯蕴闭着眼睛不搭话,像是困顿极了。裴獗弯腰掖了掖她的被角,在榻前站了片刻,这才大步离去。 冯蕴听着他在外面吩咐仆女备水,也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慢慢睁眼叹气。粌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女人果然不能心软,男人都是得寸进尺的。 - 裴獗没到入夜,就追上了大部队。 因为要等他,队伍特意放慢了速度。 众人发现,大王的脸色比早上看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没有笑容,但双眼亮堂,偶尔不经意间,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笑痕。 纪佑和左仲对视一眼。粌 “我眼花了?大王在笑?” “没有。”左仲笃定地道:“大王确实有点不一样。” 纪佑嘶的一声,捏住下巴道:“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左仲抿着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见裴獗打马过来,他赶紧闭上嘴,拽紧缰绳,上前禀报道: “大王,方才林女史过来说,陛下有些乏累了。我们准备赶到平乐驿站投宿。” 裴獗嗯声,“平乐是一个大驿,陛下既有不适,多停一日让他歇歇。” 左仲微微一怔。粌 这可不像大王的行事…… 平常哪次赶路不是匆匆来去,多耽误一刻钟都不行,何况多停一日? 这是有陛下同行的缘故吗? 他俩没敢往别的地方猜,赶紧下去办了。 裴獗迟疑一下,走到裴冲的车前。 裴媛带着两个小的,同在马车上照顾父亲,裴獗在车外咳嗽一声。 “阿父。”粌 裴媛赶紧打帘子起来,看他神情有异,不免奇怪。 “怎么了?有话就说呀。” 裴獗道:“蕴娘要去西京过年。” 裴媛愣了愣,便笑开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着他的表情。 “你说说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像小七似的?两口子先头没商量好,还是赌气来着?出发不一起走,这半道追上来,也不怕人笑话你们,小孩过家家似的……” 裴獗脸上没什么表情。 裴冲也没有。粌 阿左和阿右倒是开心起来。 裴媛轻咳一下,好敛住戏谑的表情,说道:“一家人就该一起过年。弟媳头一次去府上,得派人快马回去,拾掇拾掇,把屋子收拾一下,可千万别慢待了。” 裴獗嗯声。 裴媛这才左右四顾。 “人呢?怎么没见着?” 裴獗道:“她要先安排长门事务,恐怕得过几天才能追赶上来。” 裴媛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粌 裴冲却是翻开眼皮,盯着他道:“你去接。” 裴獗看一眼队伍,束了束缰绳,放慢了马步,“我们行程慢些便好。蕴娘会赶上。” 裴冲知道他担心什么,抿了抿嘴,没再多话。 恰在这时,车队后方传来一阵喧嚣。 众人看过去,是敖家的队伍,隐隐听到有人的干呕声。 裴獗差人去打听,不多一会儿,就得了消息。 “禀大王,是敖府女眷不堪车马劳顿,吐了。”粌 裴獗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敖七便打马过来了。 他先向长辈行礼,然后道:“队伍行程太慢了,这般到西京只怕要腊月底了,不如分头行动……” 方才吐的是敖家的小妾。 敖七不太见得惯这种娇气,很不愿意跟她们同行,希望脚程再快一点。 裴媛道:“那不能再快了,再快你舅母赶不上。” 敖七一怔,“舅母要去西京?” 裴媛瞪他一眼,“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哪是要去西京,这是舅母回家。”粌 敖七低头,拱手应一声,“是。” 再抬头,敖七恍惚了一下。 他依稀记得有那么一次,他天真又憨直地邀请冯蕴去京城玩耍。 冯蕴答应了他。 那时候他还想着,找个机会将人讨过来…… 如今再回忆,恍然如梦。 “敖七!”远处传来女子的喊声。粌 敖七的眉头蹙了起来。 在敖家,只有他那新妇会连名带姓地唤他。 “何事?” 他声音低沉,略带不悦,可那女子好像听不出来,又大着嗓子叫他。 “你快来看看,看看我这水囊,怎么塞不回去了……” 塞不回去不是有仆女吗? 仆女不行还有侍卫……粌 为何非得叫他? 敖七腹诽着,很是不耐烦,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吭声,朝长辈告辞,气哼哼地过去…… 将水囊塞好,他放回去。 阿米尔看他板着脸,也是不悦。 “敖七,你看到我的东西了吗?” “什么东西?” “一把骨刀。是我兄长亲手磨了送我的。”粌 “没见过。” “我天天带在身边,你怎么没见过?” “你带在身边,我就能见着?我又不看你。” “你不看我,你看谁?” “……” 小两口压着嗓子争吵。 四周仆从低着头,就像没有听见。粌 山风呼啸,车队慢行。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敖七骑在马上,慢慢回头望去,黯然失神。 第452章 意外发生 冯蕴睡一觉起来就后悔了。傢 不该色令智昏,答应裴獗去西京过年。 她在安渡的事情太多了,一时半刻的根本就腾不出手。 可她为人重诺,虽然是在榻上一时高兴了答应的,也不好即刻食言。 而且,西京古都她确实想去一趟,于是将阿楼、邢丙、徐嫂、村里的什长伍长等一律叫来,又请人去小界丘,把矿山和几个工坊的工头叫上,顺便知会侯准。 整整一天,她就坐在客堂里,一拨接一拨地见人,交代自己离开后的事宜。 鳌崽似乎知道了什么,趴在她的脚边不肯离开,老大一只,恨不得双手抱到她的腿上来。 带鳌崽去西京是多有不便的。傢 可冯蕴跟它眼神对视后,不忍心拒绝。 过年哩。 鳌崽也想跟她一起过年。 “带你去。”冯蕴摸鳌崽的脑袋,低头笑着,“你别这么看着我,姐姐又不会抛弃崽崽,怎么看着可怜巴巴的……” 鳌崽舔一舔她的手心,在地上翻滚。 它高兴了便这样。 冯蕴也看得开心不已。傢 冷不丁听到一声冷笑,隔着窗帷传来。 她一怔。 “世子做何躲在窗外?” 淳于焰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怨气。 “你没见我才是可怜巴巴吗?” 冯蕴:…… 她走过去拉开帘子,看着窗外的男子。傢 天气寒冷,外间风大,他头发乱扬,衣袍翻飞,看着确实有几分可怜。 但她同情不起来。 “没人让你在这里吹冷风,怪得着谁?” “冯十二。”淳于焰双眼眯起,定定看她,“你要去西京?” 冯蕴:“是啊。” 淳于焰唇角掀起,露出一丝嘲弄地笑,阴阳怪气地道:“那恭喜你。” “多谢。”冯蕴客气地行了个礼,看他不动,又道:“年关将至,世子不回云川吗?”傢 淳于焰冷冷笑着,将后背倚靠在冰冷的墙上,懒洋洋的,眼里是厌倦世情的散漫,茕茕孑立一个人,姿态优雅,却看得人伤感。 “不说话算了。”冯蕴说着便要关窗。 淳于焰猛地转身,盯住她,“你对我便这般没有耐性?对裴妄之便任他予取予求?” 冯蕴让他瞪得无言,慢吞吞一笑。 “那是自然,他是我夫。” 淳于焰抬高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冯十二,你骗得了裴妄之,骗不了我。” 冯蕴略一挑眉,好整以暇地道:“我骗他什么了,你且说说看?”傢 淳于焰道:“你不爱裴妄之。” 冯蕴微微一怔。 转瞬,又缓缓笑开。 “我不爱他,爱你不成?” 淳于焰斜过眼来,目光带着一丝凉笑。 “你自然也不爱我。” 冯蕴收回目光,“大冬天的,世子请回吧。什么情什么爱呀,是能吃还是能喝?”傢 “冯十二。”她的无情无义摆在脸上,也流淌在每一个注视他的目光里。 明知道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淳于焰还是忍不住告诉她。 “我受伤了,你看不见吗?” 冯蕴心下一惊,视线掠过去。 天青色的宽衣裘氅,衬得淳于世子颀长挺拔,露在外面的肌肤如釉如玉,细腻白皙,戴着面具看不到脸色,可怎么瞧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她问:“伤哪了?” 淳于焰慢慢抬高手腕,将宽袖撩开,露出寸余长的一道伤口。傢 因他肌肤白皙,即使敷了膏药,看上去也是触目惊心。 冯蕴抿了抿嘴巴,看着他,“是你庶弟干的?” 淳于焰慢慢放下袖子,沉默不语。 冯蕴看着那紧紧抿拢的嘴角,突然有些怜惜他。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不得父母和亲族喜欢的人在冷眼和欺凌中长大,是何等的艰难。 即使没有身体的伤害,那些烙在心上的疤,也永远不会痊愈…… 一生一世。傢 不,隔了一世仍然疼痛。 “没找姚大夫看吗?”冯蕴盯着他,“姚大夫的伤药,是最好的。” 淳于焰垂着眸子,“死不了。” 冯蕴:“死不了活受罪呀。快过年了,早些好起来,也好尽情饮食……” 淳于焰回头盯着她,突然勾唇,“冯十二,你关心我。” 冯蕴来不及回答,这个顺竿子往上爬的家伙,突然以手肘撑着窗户,一跃而入。 衣袖滑过冯蕴的脸颊,她吓一跳。傢 “你做什么?大白天的……” 淳于顺手关上窗户,“这不就没人看见了……” 说罢又瞪一眼虎视眈眈朝他走来的鳌崽,指着它的鼻子,“别当白眼狼啊,好歹我养过你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鳌崽停步。 冯蕴白眼一翻。 “说吧,搞什么鬼?” 淳于焰淡淡抿唇,勾出一丝笑。傢 “我是来成全你的,冯十二。” “成全我?”冯蕴一脸困惑。 淳于焰不搭话,与她对视着,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摘掉面具,声音清润动人。 “你不是早就想看我?” 冯蕴:…… 淳于焰大概是唯一一个自恋到极致却让人无法否认他容貌俊俏的男人了。 面具一掀,不见天光的脸,精雕细琢如玉石天成,轮廓分明、超然物外,几缕发丝在清风里飘动,更衬他双眼清亮,灵动得好似未染半分世俗,风华绝代……傢 有时候冯蕴也很是奇怪。 就淳于焰这样的人,明明肚子里都是坏水,可只要面具一摘,露出这张脸,整个天地都在为他增色,仿佛所有的错都值得原谅…… “你真是……”她感慨一声,说不下去。 淳于焰牵了牵唇,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如何?” 冯蕴想了想,说道:“靠脸可以吃饭,靠不要脸也可以吃饭。” “冯十二。”淳于焰气得眉头一竖,稳了稳心神,才又重重一哼:“原以为你跟我一样,无家可归,无处过年……没料到,终究又只剩我一人。” 一个又字,道尽心酸。傢 他不是没有家,是回不去。 那个云川物阜民康,他的王府里应有尽有,只多他一个。 冯蕴问:“你庶弟那般待你,你父亲就当真不管束吗?” 淳于焰看着她,“我以为你最是明白。” 冯蕴噎住。 是啊,当初陈夫人和冯莹那般待她,冯敬廷又何曾管束过? 有后娘就会有后爹。傢 冯蕴道:“你要无处可去,就来长门过年吧。庄子里人多,热闹。” “不必了。”淳于焰慢慢拿起那个铁制面具,将戴而未戴,美眸微睨,含着幽怨一般,“没有你,又有何意义?” 冯蕴扬眉,“有姜姬。她会留在庄子里过年。” 停顿了片刻,又加重语气。 “姜姬父母双亡,也是一个人。” 淳于焰唇角微掀,深深注视着她,将面具慢慢地戴了回去。 “多谢你成全。”傢 戴上面具,他整个人冷漠起来,眼睛和嘴都好似变得凛冽了几分。 他没有生气。 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就那样看着冯蕴,看了许久才轻轻一笑。 “一路平安。” 说罢,就像来时一样,轻轻一跃便翻了出去。 寒风猛地灌进来。傢 冯蕴停顿一下再探头去看。 萧萧风声里,只有一个晃眼即逝的人影。 - 冯蕴写了信给温行溯,告诉他自己要去西京过年,又旁敲侧击地问他家中情况—— 她不放心大兄一个人在那边。 不料,她的信还没有送出去,温行溯就来信了。 除了报平安,里面有一方丝帕。傢 “劳烦腰腰交给县君。” 是濮阳漪偷偷摸摸给温行溯的东西? 不对啊,濮阳漪已经许久不在她的面前提及温行溯。 以冯蕴的观察,她应当是早就死心了,因此她也就歇了撮合他俩的心思,这大兄冷不丁捎来一条丝帕,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濮阳漪以前送的,大兄保留了下来? 也不对。 要还她早就还了,为何选在这时?傢 冯蕴拿起丝帕端详片刻…… 发现了端倪。 这不是大晋的织品,而是来自姑苏。 她心里一跳,把东西交给小满,“找个匣子收起来,等我们赶到白河,再转交县君。” 第453章 瞌睡吓醒 冯蕴在花溪又停留了三日,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这才准备启程。稷 临行前,她特地去见了丹阳郡王。 濮阳漪和大长公主跟着小皇帝的御驾,一同回京了。 离开前,她特地来跟冯蕴辞行,请她看顾自己的兄长。濮阳纵手伤没有痊愈,大长公主怕他回京出岔子,便让他留在安渡过年。 如今冯蕴要走,自然看顾不到他。 所以,她特地把阿楼和邢丙带了过去。 “郡王在花溪有何不便,都可以找他们二人。” 濮阳纵受伤后变了个人似的,冯蕴对他客气,他更是客气,带着他的妻子阮氏,颔首揖礼,说话很是小意。稷 “母亲走前留了家仆,我衣食无忧,王妃可放心上路。” 冯蕴朝他行了一礼,告辞出来。 濮阳纵还礼,亲自将她送到门外。 两人相处得一团和气,有说有笑,再回想濮阳纵刚来花溪的那一天,天壤之别。 - 花溪人得知冯蕴要走,纷纷赶来送行。 车辆停在长门外的村道上,两侧挤了不少人。稷 依依惜别,有人眼眶都湿了,也有心思重的,看冯蕴几辆马车,随行者众,很不放心,试探着问她: “娘子走了,还回不回来……” 冯蕴是花溪的主心骨,花溪能变得现在这么好,全是倚仗她,很多人都怕她离开不回来。 她不在花溪,就算长门还在,花溪还是花溪吗? 更有人,在私下里怀疑。 “娘子突然离开,该不会是安渡又要打仗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就似一群惊弓鸟,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稷 冯蕴知道他们的顾虑,看着送行的村人,站在车头笑道。 “花溪是我家,我怎能不回来?大家放心吧,过完年我就回安渡。打仗的事,更是不用慌张,有十万北雍军驻守,怕什么呢?” “有娘子的话,就放心了。” “娘子,我们等你回来。” “等着娘子回来啊。” 得了她的承诺,大家都换上了笑容,恭祝平安。 汪嫂子从人群里挤过来,手上拎了个药箱,塞到她的手上。稷 “老姚特地配的,去西京路途遥远,又极颠簸,这里面有擦的药膏,吃的药丸,还有醒神的香囊,娘子要是有个头昏脑热的,都用得上。” 冯蕴车上其实备了不少药。 这是她的出行习惯,但还是收下了。 “有劳汪嫂子,也替我多谢姚大夫。” 汪嫂子这起了头,紧跟着便有不少人上来送东西,冯蕴一看这架势收不住,笑着一一拱手拒了,赶紧吩咐葛广启程。 “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 她坐在车里,朝村人挥手告别。稷 村道两侧,一张张熟悉的脸慢慢滑过去,多有不舍。 然后,她看到了人群里的任汝德和金戈…… 目光隔空相视,任汝德朝她抱拳行礼。 冯蕴微笑,颔首还礼。 金戈则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追随着冯蕴的马车,越去越远,直到马车转过弯消失在眼前,这才问任汝德。 “先生又要为难了……” 任汝德瞥他一眼,“有何为难之处?”稷 金戈回视:“前几日先生才禀报陛下,说雍怀王夫妇情分疏淡,大年头都要分居两地……如今要怎样回禀才好?” 任汝德捋着胡须,眼眶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瞥着金戈道: “这还不容易吗?单看怎么说。” 金戈蹙着眉,“先生怎么说?” 任汝德轻哼一声,“雍怀王夫妇各怀鬼胎,王妃不满雍怀王独自返京,心生怀疑,三日后率部曲尾随而去……” 金戈一怔。 慢慢地竖起一个大拇指。稷 “还是先生本事,死人都能说活。” 黑的白的好的坏的,全凭他一张三寸不烂的巧嘴,怎么说都行。 任汝德突然严肃着脸,抬袖抱拳朝天一礼,一本正经地道: “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不算什么。” 金戈:…… 远在台城的齐君,到底知不知道真实的情况,金戈也不清楚。但这么久以来,任汝德都好好地吹着牛,没有遭到训斥,至少说明一点——陛下爱听。 他道:“您老是懂得侍君之道的。”稷 任汝德微微抿唇,目光久久没有从村道上收回来,看那眼神,竟有些凝重,声音也轻忽忽的,仿佛带了点伤感。 “在花溪住得太久,竟是不忍看它再燃战火,毁于一旦……” 金戈捕捉到话里的意味,迟疑着低头看来。 “先生此言,我不懂……为何会再燃战火,毁于一旦?你看如今,码头在建,改村为乡,分明是日益向好……” 任汝德抿住嘴巴,哼笑。 “西京和邺城不是早晚有一战吗?” 这话说得不假。稷 可金戈心下仍有疑窦。 任汝德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 “走吧,我们也回了,你不是要去给你的孔娘子办年货?” 金戈看他一眼,应声称是。 萧呈让他听命于任汝德,其实也有反向监视任汝德的意思。这些日子相处,他发现任汝德确有人脉。不说其他,单就消息来源,便让人望尘莫及。 金戈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任汝德知道,而他不知道的。稷 - 大抵是困了,坐上马车,冯蕴便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鳌崽伏在她的身边,许是有些无聊,在马车出城后不久,便窜下车自去了。 冯蕴睁眼看了下,没有唤它。 鳌崽自己有寻路的法子,它出去透透气,想回来的时候,自己就会回来…… 小满却有些担心,“这些路崽崽可不熟悉,不会走丢吧?” 冯蕴笑道:“你以为它是你吗?” 小满吐了吐舌头,靠坐在侧,在马车的颠簸里,微撩帘帷看了许久,突然幽幽地一叹。稷 “仆女恍然想起当初我们出城投降,惶惶不安的光景,如今回想,就好像昨日的事……” 冯蕴看她一眼,轻笑。 “小小年纪,怎生这些感慨?” 小满抿了抿唇,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我后来想过,我们能死里逃生,还有如此这般富足舒适,全是因为娘子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娘子了,这才能带着我们过好日子……” 冯蕴哼笑,不语。 小满忽地又扭过头来,看着冯蕴,“现下,娘子又变了。” 冯蕴扬起眉梢,似笑非笑,“变老了吗?”稷 小满盯着她,摇摇头。 “仆女也说不清楚,就是变了。” 冯蕴问:“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小满再次摇头,“不是好,也不是坏。就是有了变化。就比如对大王……有一阵子,仆女觉得娘子对大王很是不近人情。但现在,娘子对大王又好起来……” “有吗?” “有啊。”小满认真地点点头:“要是以往,娘子是说什么都不会跟大王去西京过年的,但现在娘子去了。” 冯蕴心里一跳。稷 小满的语言很是朴实。 几乎没有什么修饰,只把她观察到的和感觉到的说了出来。 却如一记重锤,落在冯蕴的心上。 她从不认为自己变了,包括这次去西京。虽是裴獗的缘故,私下里她也权衡过自己的得失,为出行找了许多理由——看骆月和她的孩子,看一眼端太后为人,了解一下西京局势。 但小满是离她最近的人。 也是最能体察她情绪的人。 若非她变了,为何对裴獗,越来越容易心软?稷 “我不会变的。” 她轻轻抱住手炉,微微带笑,像是告诉小满,又像是告诉心里的那个自己。 两辈子了,她怎会允许自己再走上岔路? 冬季的阳光落在帘帷,有些晃眼。 冯蕴阖着眼皮:“我睡一会儿。” 小满应声。 冯蕴在马车颠簸里,浮浮沉沉,半睡半醒,不知道是不是受小满那些话的影响,意识竟又将她带回上辈子,如梦似幻……稷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冯蕴的身体往前一倾。 小满挡在她面前,没有撞到,但还是把她的瞌睡吓醒了。 冯蕴睁眼,“发生何事?” 小满没有回答,打帘子去看。 葛广在外面说道:“前方路堵了,我让人去看个究竟……” 第454章 美人救美 冯蕴看一眼窗帷上的阳光,没有作声。糞 前去打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娘子,是挖水渠把官道挖开了,车行不通……” 自从花溪搞井渠灌溉,各地都在效仿。趁着冬季把渠凿好,来年开春便可以使用,即使年关到了,一路过来,也看到不少劳作的人。 但是,哪有挖水渠直接把官道挖开的? 冯蕴眉头微蹙,“哪个村的,何人负责?” 她声音未落,前方便传来不悦地斥责。 “说了此路不通,还堵在那里做甚?退后二里地,转道向西。我们这里要凿渠,别挡着我们抬石板……”糞 冯蕴皱了一下眉头。 葛广大声道:“绕路向西,那得多行几十里路,太绕了……” “那可不关我们的事。”来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分明不耐烦,“快点退后,误了都尉治所的工期,你们承担得起吗?” 都尉治所? 冯蕴皱了皱眉头,“梁焕章?” 她声音很小,那人没有听见,还在不停地催促。 葛广又问:“挖开官道,你们要如何复原通行?”糞 大抵是离得近了,那人看到了冯蕴的马车和随从,脸色有略微的变化,声音当即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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