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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这酸溜溜的语气。 冯蕴莞尔,淡淡地问:“世子家就在隔壁,却到我家讨吃的,随意指使我家的仆人,是何道理?” 两人见面就掐,这是常态。澹 不掐几句,淳于焰反倒是不习惯的。 冯蕴不冷不热地一问,他精神了起来,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徐徐张开,像看到满园盛开的花儿,整个人舒坦得什么似的,往躺椅上一仰,目光慵懒地注视着冯蕴。 “小气!吃你一点怎么了,我带来的是大生意。” 冯蕴微微一笑,“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本想着招待世子也就招待了,既然是来谈生意的,那这顿饭,就得收钱。” 淳于焰勾唇,“狠还是你狠。收!冯十二,一碗面片汤而已,我看你能弄出个什么珍肴面片,能不能把我吃穷。” “那不会。”冯蕴坐在他对面,轻轻一笑。 “世子富甲天下,用一碗有筋道有嚼头,口感如丝般顺滑,兼具色香味,从和面、下锅,到端上桌案,要四个厨娘两个仆女精心烹饪而成的面片汤,缓解旅途饥饿,只需花五百钱,哪里能把你吃穷?”澹 一碗面片汤,五百个大钱? 冯十二真会抢钱。 淳于焰冷笑,“看来楚州的生意,你是不想做了。” 冯蕴一惊。 “你去楚州了?” 淳于焰懒洋洋斜视着他,“不是你说的吗?楚州刺史郑寿山,似乎跟李宗训有些不和?你很想挖一挖李宗训的墙角。” 顿了一下,他抬眼。澹 “别这么看我,也别误会,我正好要去楚州办事,顺路拜访了一下这位刺史君。人很随和,善谈,只可惜……” 冯蕴问:“可惜什么?” 淳于焰道:“没有你以为的,和邺城朝廷不和。” 冯蕴沉默了。 她的猜测只是基于上辈子的经验。 楚州刺史郑寿山,后来联合两个军阀反晋,投靠了萧呈,交了投名状,很得萧呈重用。 淳于焰老神在在,轻描淡写地道:澹 “我早就说过,郑寿山是第一个投靠邺城的,就我所知,他和李宗训那个堂姐夫葛培,关系亲厚着呢。为贺新朝,葛培升任大将军,这人还特地将自己的小妾送了两个过去,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分?” 冯蕴看他一眼。 有些事情,不便多说。 她换个话题。 “世子在楚州,做什么生意去了?” 淳于焰意态闲闲,修长的指尖从果盆里挑一颗当季的葡萄,放入嘴里,细细地品尝着。 “想知道,那就得求着我了。”澹 冯蕴觉得这人十分可笑。 “世子找上门来,不是为谈此事?” 淳于焰喉头像被卡了似的。 冯十二太松弛了。 轻轻松松地笑着,又像是一分笑意都没有,却可以将他的情绪牢牢掌控,还不以为然…… 这不是淳于焰喜欢的感觉。 但比起在他面前要么谄媚讨好,要么小意紧张的女子,冯蕴这种独一无二的松弛感,十分合他的心意。澹 “告诉你也无妨。” 淳于焰淡笑一声,轻易就说服了自己。 他大人大量。 无须跟冯十二这种小人计较。 “我这桩生意,恰恰与郑寿山有关……” 冯蕴:“愿闻其详。” 淳于焰身子微微前倾,盯住冯蕴的眼睛道:“这几年的冬季,愈发严寒,楚州积雪一年比一年厚,刺史君想跟我云川,做一点石炭生意……”澹 冯蕴点头,“那不是正中世子下怀?” 淳于焰默认,淡笑道:“这个郑寿山,为人不错,但做生意嘛,不甚精明,给出的底价远远高出如今的石墨价格,指派他的二弟郑砚山负责买卖,此人比其兄,更为愚钝。除了吃喝玩乐,一应不知,这不就是活生生送钱上门的冤大头吗?” “那这一桩买卖,世子岂不是要赚大了?” 她语气平稳,不喜不怒。 可这话,意味深长。 淳于焰从中听出一点嘲弄的意味。 他眼一斜,“无须阴阳怪气。我这人做生意,最讲诚信,当初说好了石墨一旦出云川,你就是唯一合伙人,凡有售卖,须得经你之手。我不会撕毁协议,该分你的,一钱不少。”澹 “世子。”冯蕴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半晌才抬起眼来,脸上挂着的一层寒霜,并未因淳于焰带来的巨大好处,而消褪半分。 “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淳于焰抬抬下巴,“你我之间,何事不可说?” 只要得到机会,他就要套近乎。 冯蕴懒得理会他话里暗含的“钩子”,淡淡抿唇,轻声道: “我阿母曾告诉我一句话,我始终牢记。今日也想送给世子。” “哦?”淳于焰搁下茶盏,“令堂说什么了?”澹 “阿母说,若有一个人,恰好适合你,什么缺点都没有,他一定是来骗你的。若有一桩买卖,好处全在你方,对方如同送财童子,那他也是来骗你的。” 冯蕴眼皮抬起,定定地看着淳于焰。 “世子觉得,像不像此时的境况?” 淳于焰眯起眼审视着她。 半晌,一声冷笑。 “本世子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想骗我?笑话!再说了,郑寿山给我好处,再把石墨高价卖出,赚钱的人,还是他,怎么说半点好处都没有?” 冯蕴眉头浅皱一下。澹 “依我之见,这笔买卖暂时不做。” 淳于焰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愣了愣,嗤笑起来。 “冯十二,是不是裴妄之重伤把你吓傻了?有钱不赚,把财神爷推出去,你跟钱有仇?” 冯蕴摇头,淡淡地道: “此事要是在昨年,我不会拦世子。可眼下,世子也说郑寿山和邺城朝廷打得火热,又是归顺又送小妾,证明此人本就是趋炎附势,极重利益的人。他把好处给世子?你说存的是什么心……” 淳于焰慢慢地凑过头去。 双眼微眯,神态带笑……澹 那模样,就像是要亲她似的。 冯蕴脖子后仰,盯住他不动声色。 淳于焰道:“不做生意的理由是假,你想借机敲打郑寿山,随便给邺城朝廷一点颜色看看,才是真吧?” 冯蕴静默不语。 淳于焰:“冯十二,你不纯粹,话里话外暗藏玄机。生意人只讲利益。比如我,不管是邺城朝廷,还是西京朝廷,又或是南齐朝廷,只要有得赚,我都可以,而你的心……是偏的。” 冯蕴不否认,点点头。 “世子英明,我确有此意。”澹 淳于焰垮下脸。 “为裴妄之,何至于此?” 冯蕴扫眼看过去,又低笑一声,“怕世子深陷其中,为时局所累,也是另一个方面的考量。” 淳于焰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本世子不在意时局。天下越乱,利润越大。” 发战争财,他一直都是这样。 冯蕴淡淡一笑,慎而又慎地提醒他。澹 “世子可以不在乎跟邺城做生意,还是跟西京做生意。但有一点,我跟世子也算朋友,不得不提醒一句……” 她停顿一下,勾起嘴角。 “邺城朝廷,撑不过三年。” 淳于焰笑了声,拿起茶盏。 冯蕴道:“李宗训败于西京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帮邺城解了‘燃煤之急’,救李宗训于水火之中的云川世子你,会不会得罪西京,下不来台呢?” 第371章 饥饿需求 淳于焰一声不吭地看着她。慕 许是天气炎热,他竟让这妇人说出了一身的汗意,从额头到脊背,早就湿透了。 其实冯蕴说的这些,淳于焰都想过。 抛出诱饵,要跟他做生意的人,不是郑寿山,更不是他二弟,是背后的李宗训。 如今邺城朝廷的辖地,随着这次西北大捷,戎州被裴獗拿下,平城收复,缩小了很多。 而邺城朝廷所辖的几个州,数十个郡县,眼下没有石墨矿山。 那怎么办呢? 石墨是极为重要的燃料。慕 有没有石墨储量暂且不说,开采也来不及。 老百姓有没有石炭可以抵御今岁的严寒,李宗训不一定会在意。但朝廷需要的冶铁、熔铜等行业都离不得石墨。 他只有买。 西京朝廷的生意肯定是做不成的。 齐国眼下和西京交好,他也不好出手。 最大的商家在云川,云川又素以中立著称。 李宗训的目标是淳于焰,可他又有顾虑。慕 毕竟淳于焰这人亦正亦邪,脾气也像风一样,天知道他哪个时候会发疯? 何况外间更有盛传,说他跟长门关系密切…… 为了避免麻烦,李宗训这才会让郑寿山出面。 以谋利为名,许以淳于焰好处,投石问路…… 这些,淳于焰都想到了。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冯十二这个女人,也想到了。 客堂稍静。慕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淳于焰悠悠浅浅的一声低笑。 “你说得有道理。但送到面前的钱不赚,我睡不着。冯十二,我是个生意人。” 他不止一次说过,他是生意人。 冯蕴也一直这么想他。 所以,该谈生意的时候,她不会用感情去说服淳于焰,只会用更大的利益。 “世子回来得正是时候,再有几天,长门的煤球就要量产了,世子不如先看看煤球的好处,看看形势,试想一下它的销路?” 淳于焰和她对视一眼,不轻不重地笑。慕 “冯十二,你是给我挖了一个坑啊。” 冯蕴淡淡地勾唇,“从何说起?” 淳于焰重重哼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他才慢慢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后胜的是邺城,而不是西京?我原本可以双方都不得罪,可跳到你的坑里,被迫站队,彻底得罪邺城,岂不是为自己埋下隐患?” 冯蕴唇角牵动,望着他笑。 “没可能。”慕 淳于焰扬眉,“对裴妄之这样信任?” “不。”冯蕴指了指头顶,“我算过命。” 淳于焰:…… 要不是冯蕴那满脸正经的严肃模样,他当场就要笑出声来。 “我这种为非作歹的奸商,如何会信人算命?” “那你信什么?”冯蕴反问。 淳于焰的脸倏然靠过来,朝着她微微眯眼,目光缠绵,语带诱哄。慕 “冯十二,你亲我一下,我可以考虑……为了你,放弃邺城这坨肥肉。” “呵。呵呵。” 冯蕴嫌弃地冷笑两声,正襟危坐,纤细的手指用力戳在他越靠越近的额头上,指甲深深陷了进去…… 直到淳于焰嘶声痛呼,气哼哼缩回去,她才平静地在膝上的衣裙上擦了擦手,神态淡然自若,但声音稍稍加重了一些。 “是全天下的百姓销量大,还是邺城朝廷给的好处多。为天下百姓御寒出力,积的是福报,便宜李宗训那等佞人,损的是阴德,世子想清楚,到底哪一坨肉更肥?” 淳于焰口是心非。 “阴德、福报?我不在乎。”慕 他扭头望向窗外。 一个仆女正好端着面片汤走进来。 恰到好处,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冯蕴微微一笑,“世子先用饭,今晚好好歇一歇。明日天亮,我带你去一趟煤球工坊,你再做决定,我不会逼你。” - 在客堂停留了片刻,冯蕴和淳于焰约好明日见面的时辰,就退了出来。 房间里。慕 小满在收拾被子褥子。 环儿和佩儿在洒扫擦窗。 裴獗坐在窗边看那满院的月季盛放,手里拿着一卷书。 冯蕴从他身边走过去。 说话太多,她有些乏累…… 裴獗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去这么久?”慕 冯蕴慢慢的,低下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钳制住她手腕的动作松了松,眼神柔和下来。 “我饿了。” 冯蕴微微一怔。 扭头望向几个仆女,纳闷地道: “有人怠慢大王?竟让将军吃不饱饭?” 裴獗抬眼,冷冽浓黑的眼眸,黑沉沉地盯住她。慕 “突然想吃面片汤……” 一言入耳,冯蕴倏地僵住。 她突然就想起来之前一直回忆不起的,郑寿山背叛晋廷的原因。 与饥饿有关。 上辈子郑寿山背叛晋廷,是在三年以后。 那个时候,冯蕴已回台城,也是事后才听说。 当年楚州闹干旱,吃不上饭,郑寿山找朝廷要钱要粮。慕 其实,那个时节干旱的不仅是楚州,天底下到处都在闹旱灾,闹饥荒,朝政的粮仓里也不丰盈,日子难过。 但郑寿山也算是一方大员,“封疆大吏”,不能轻易得罪,该送的粮,还是要送…… 于是…… 晋廷耍了个心机。 一车车粮食往楚州送,里面却装的石头沙子,到了半路,突遇山匪抢劫,死了不少人,粮食也被抢走了,就剩下区区二十车,送到郑寿山手上。 这二十车,是有真粮的。 起初郑寿山那叫一个感动啊。慕 为了替死去的送粮兵报仇,郑寿山带着手下三千亲随,连夜奔向二百里开外的“山匪窝”。 不料山匪没见着,竟然看到一堆堆丢弃的装着乱石沙砾的麻袋。 人心寒了,背叛的种子就埋下了。 萧呈看准时机,收买人心,通过一个当地的客商,秘密往楚州运送了十万石粮食。 郑寿山收下粮食的时候,还想着是占了齐国的大便宜,没有完全想要背叛晋廷。 但他投靠萧呈,扯旗造反的消息,已然飞向了中京。 晋廷自然难忍怒气,当即派兵镇压……慕 但那时候,裴獗因追击萧呈楼船,在石观码头中箭,身负重伤未愈,无法领兵作战,而北雍军也因楚胡韩三人的背刺,大伤元气…… 郑寿山真反了,发现没有北雍军和裴獗的晋军,不堪一击。 于是彻底拉着楚州投靠了齐国。 萧呈用十万石粮的极小代价,轻轻松松就接管了楚州,没费一兵一卒。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萧呈的战略史上,很成功的一仗。 堪比利用冯蕴收复安渡诸郡。 如果再回头去看,上辈子的晋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露出颓势的。慕 当然,这些消息全是冯蕴在台城时听来的。 而那些装着石头沙子的麻袋,到底是萧呈所为,还是李宗训确实不想给粮食接济楚州,就只有上辈子的他们才知道了。 屋子里,安静如许。 裴獗没看到冯蕴的反应,微微皱眉。 “面片汤是没有了吗?” 冯蕴回神,转眼看向小满。 小满收着脖子,抱着被子就往外走,假装看不到娘子的眼神,环儿和佩儿也是紧张兮兮,大气都不敢出。慕 她们不是诚心的。 大王问起,世子来了,干了什么…… 她们也没有说其他,就说世子要了一碗面片汤。 这不算背主吧? 屋子里寂静得有些古怪。 那个小小的更漏,发出的轻微响动,格外清晰。 冯蕴直起身来,拨开裴獗的手回头。慕 “小满,让灶上为大王煮一碗面片汤来。” 裴獗当然也不是为了争着吃一碗面片汤,就记得温行溯爱吃这个,冯蕴去大营探监,就特地为他捎带。这个淳于焰大老远回来,也要吃上一碗。 他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面片汤很快就端上来了。 还是面片汤的味道。 “好吃吗?”冯蕴笑着问他。 裴獗:“尚可。”慕 冯蕴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他慢条斯理的吃完,让仆女收拾了碗筷下去,这才认真问: “郑寿山跟邺城朝廷的关系,你怎么看?” 裴獗沉吟一下,“淳于焰跟你说什么了?” 冯蕴没有隐瞒他。 在对待李宗训的态度上,两人是一致的,矛头向外。 等她说完,裴獗就明白了她话里的玄机。 “蕴娘是想,离间李郑二人?”慕 第372章 岂不快哉? 裴獗的话里,藏着一丝冷冽的余韵。埄 冯蕴脊背莫名凉了凉,抬高眼。 二人对视片刻,冯蕴淡淡道: “你们下去吧?把门关上。” 仆女都站在门外,闻声齐齐应道,“喏。” 脚步声远去,房门合上了。 冯蕴转过身来看着裴獗。 裴獗伸手拉住她。埄 冯蕴没有动,声音轻缓,“今日我在淳于焰面前拍了胸口,说邺城顶多三年,必亡于西京。” 裴獗一言不发。 冯蕴问:“大王认为我是在吹牛吗?” 裴獗嘴角下意识抿起。 “不好说。” 他不是那种喜欢说大话吃暗亏的人。 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夸下海口。埄 西京朝廷的情况,他二人心里都很清楚。 朝中新旧两党暗流涌动,明里暗里,没少给对方上眼药,尽管有裴獗压着,暂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动乱…… 但针锋相对久了,总有爆发的一天。 这次若是裴獗传出“死讯”,只怕西京顷刻就会分化,让李宗训捡一个大便宜。 冯蕴淡然地道:“打仗劳民伤财,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这些年的年头也不好,饥寒灾荒,这个天下,已受不得更多兵祸之痛了。” 裴獗:“故而,眼下当休养生息,不可再起兵祸。” 也正因为此,他认为三年之期太短。埄 这三年里不解决西京内部的问题,掉头去打李宗训,是很不明智的。 冯蕴道:“所以,我们不打仗。” 不打仗如何收复邺城? 裴獗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眉眼肃然。 冯蕴笑道:“再坚固的堡垒,都经不住内部的瓦解。依我之见,从外攻打,不如从内分化。” 裴獗依旧沉默。 冯蕴继续道:“我们搞发展,搞民生,无须跟他们兵戎相见,只需要从内部去……分化他们,瓦解他们,拖垮他们。”埄 裴獗道:“郑寿山此人死心眼,与葛培素来交好,离间,并不容易。” 太容易的事,定有陷阱,她还不敢干呢。 冯蕴轻轻一笑,“我有办法。” 当年萧呈是怎么干的,她也可以怎么干。 踩在萧呈的肩膀上,干萧呈还没有来得及干的事,戳瞎他的眼睛,收复郑寿山,打痛李宗训,不费一兵一卒,岂不快哉? “你这妇人……” 裴獗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冯蕴忍俊不禁。埄 她知道,她方才严肃的表情,还有那些出格的话,在这个世道,是有违妇人之德的,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震惊。 可她已经藏不了了。 装也只能装一天两天,不能永远在裴獗面前伪装下去。 “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坏。”冯蕴声音婉转如黄鹂,目光却锐如刀刃。 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裴獗。 “大王怕吗?” 小猫爪子似的音调,挠在心上。埄 裴獗看过去,那是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睛。 自信、笃定而张扬。 这便是冯蕴。 他道:“不娶也娶了,怕有何用?砸手上,也是无奈。” 冯蕴低笑一声,表情轻松而愉悦,“这可不像是你雍怀王的为人,奋起反抗,斩于马下,才是正该……” “本王也不能免俗。”裴獗说着便将人用力一拉。 冯蕴收势不住,撞在他的怀里。埄 她仰头而笑,“如何不能免俗?” 裴獗低头看着她,声音徐徐,气息如有木樨清香。 “色令智昏。” “色字头上一把刀,大王可要小心了。” “那我便……”他将冯蕴捞高一些,坐在腿上,再慢慢按住她的后腰,紧贴在一起,慢声道:“斩于马下。” 冯蕴低低吟哦一声,避不开他火热的大手,声音仿佛压在喉头。 “伤口,小心伤口……”埄 “无妨。”一阵疾风骤雨,帘帷轻荡,二人热得一身是汗,裴獗到底还是喘息着放开了她。 - 次日天晴,太阳炙热。 从花溪上吹过来的风,仿佛都是热的。 两驾马车一前一后,从长门出发,绕过村学的大路,一一从农具坊,畜牧场,制衣坊大门外的村道,慢慢地驶过去。 淳于焰仿佛欣赏了一遍冯蕴的江山。 因煤球对庄稼和生活的影响,冯蕴将煤球作坊直接建在了小界丘山脚下,那里原有的两家猎户,她也使了些钱粮,为他们在村里另建了住处,搬了出来。埄 如今整个小界丘,都是长门的矿山和煤球工坊。 也全是她的人。 山中隐蔽,来往人少,是她安置部曲的好地方。 半日劳作,半日练兵,邢丙安排得极好。 部曲里也有几个小头目,全是从邢丙的徒弟里提拔起来的,冯蕴都一一考校过,甚是干练。 在外间看来,这些人都是挖矿和制煤的工匠仆役,纵有怀疑,也没有机会一探究竟。 淳于焰走到山下,看到高高的围墙,那一瞬间心里有些凉飕飕的。埄 他就几个月没有过来而已。 这个妇人,已建成了如此规模的矿业和作坊。 冯蕴看他一眼,“世子,请下车。” 路面已经被冯蕴拓宽,马车可以直达作坊大门。 淳于焰慢吞吞踩上马凳,走下来。 凉风一吹,他当即叹息一声,很是舒适。 “冯十二,你可作大孽了。”埄 这家伙嘴里从来没有几句好话。 冯蕴款款向前,没有理会他。 淳于焰跟在她身后,淡淡一声笑。 “这般桃源仙境,为何不建一个避暑山庄,夏季前来纳凉,那才是人间美事呢。” 冯蕴白他一眼,反唇相讥。 “云川处处美景,石墨就不用开采了吗?” 淳于焰“噫”地一声。埄 “你又不曾去过云川,怎知云川美景?” 冯蕴皮笑肉不笑,“不是美景,如何能养出世子这等肤色的美人儿?” 这是夸他? 还是损他呢? 淳于焰重重哼一声,拂袖仰首,走在前头。 时下的石墨从不供应给民间,更没有大面积地使用。更多的,都是供给朝廷,做冶铁、炼器等使用。 这也是云川赖以和各国搞好关系的基石。埄 此刻的煤球作坊里,摆放着整齐的蜂巢状模具,大小均匀,中间有圆形孔洞。 旁边是经过高温热解后再滤筛出来的石墨颗粒,颗粒因用铁筛处理过,粒状十分均匀,再流入成型的模具里,成型经高温碳化,再洗涤晾干,就成了一块块大小均匀的煤球。 冯蕴没有藏私,让淳于焰参观了整套制作工艺流程。 其实制作煤球就几步,算是简单,但淳于焰却大为震惊。 等看到那里码放整齐,已经干燥处理过的煤球堆时,回头看冯蕴的眼睛里,又出现了她熟悉的情绪。 复杂。 “冯十二。”埄 淳于焰笑了笑。 “这些东西你是如何得知的?” 冯蕴理解他的怀疑。 “全靠我娘的陪嫁五千卷。” 淳于焰笑了一下,负着手慢慢弯腰。 那里有一个铁制的小炉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同等大小的煤球,红彤彤的,看不到火焰,但炉子上的水壶却咕噜咕噜开得正是沸腾。 淳于焰怀疑地道:“能烧多久?”埄 冯蕴道:“一次放两个煤球,重叠一起,可烧半个时辰以上。你看,炉具这里设计了一个灶门,打开灶门,火燃烧更旺,用来做饭使用。平常取暖,或是夜间备水,就把灶门关上,次日起来,灶上的火也不会熄灭,整夜都有热水可用,非常便利。” 淳于焰微微侧目,“无毒?” 冯蕴道:“最好是通风使用。” 淳于焰当即发出一声冷笑,“那与石墨有何区别?” 冯蕴道:“那可就完全不同了。一、煤球有更高的燃烧率,可节约石墨资源。二、因其中间有孔隙,燃烧的速度比石墨快,热力也更加强劲。三、使用更为便利。四、毒性弱于石墨……” 淳于焰:“旁的我就不说了,单说第四。煤球既是石墨制成,和石墨同宗同祖,怎生毒性就弱了?” 冯蕴道:“处理以后的煤球,能充分燃烧。充分燃烧便可以减少毒气,对人体伤害更小。”埄 淳于焰似信非信,扬了扬眉。 “出了事,谁负责?” 以前的石墨是不会用于民间取暖做饭的,煤球的出现是新的尝试,甚至是会影响和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势必会引来新的问题。 淳于焰年数不大,生意经却是不少。 他问到了点子上,所以,冯蕴回答得也爽快。 “自然是世子你。” 第373章 亮相婚宴 淳于焰猛地直起身,负手而立,双眼冷冷地看着她。著 “冯十二,过分了。” 冯蕴微微福身,礼数周到,话不留情。 “要是无利可图,这么好的生意,我为何要拉世子入伙?” 如此直白。 淳于焰哼声,恨得咬牙切齿。 “冯十二,你就可劲儿折腾我吧。” 冯蕴微微一笑,表情变化得毫无痕迹。著 “世子此言差矣。说到底,这是我为世子立威啊。走南闯北,世子要是连这点担事的能力都没有,生意哪能做到如今这么大?又如何担得起富甲天下的名声?” 淳于焰的冷笑声,渐渐弱了。 冯十二总是能很快抚平他的火气。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她玩得炉火纯青,他也甘之若饴。 淳于焰别开脸,指向那些煤球,“靠这个,能赚到多少钱?” 冯蕴道:“试试看吧。”著 淳于焰下意识地弯起唇角,看着她努嘴,指向那个做工精致的炉具。 “这个也要搭着卖?” 冯蕴道:“这种精贵炉子,自然是推给像世子您这样的富贵之人的?普通人家,会有更简便的炉具。购买一次,便可终身使用,比木炭便利。当然,不愿意购买炉具的人家,直接抹一个泥灶,也可以使用。” 淳于焰摇摇头,“为这小小煤球,放弃邺城朝廷的大买卖,不划算。” 淳于焰在煤球工坊待了大约半个时辰,就上车离去了。 一直到离开,他都不是很看好这些小小的煤球。 临走,为冯蕴留下一句话。著 “制作精巧,难以远销。能不能卖出信州都不可知,遑论天下百姓,人手一个。” 又是一笑,盯着冯蕴道:“冯蕴,你用这桩买卖堵本世子的财路,还不如……亲我一下?” 冯蕴但笑不语。 将淳于焰送到作坊门口,看着马车远去,她却没离开,而是带着鳌崽继续上了小界丘的矿场。 比起上次来兵荒马乱的模样,如今的矿场已是井井有条。 但冯蕴如往常一样,老生常谈。 来一次,都要说一次,让他们注意井下安全。著 管事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直叫娘子放心。 冯蕴这才沿着矿山旁边的小径,往山上走。 “去吧。”冯蕴摸摸鳌崽的头。 “不要跑远,早些回来。” 鳌崽的大脑门在她掌心蹭了蹭,几个起跃便很快消失在茂密的丛林里。 它天生是属于山林的。 即使从小被冯蕴养大,也无法完全褪去野性,而冯蕴也不会完全的拘束鳌崽,让他丧失野外生存的能力,除了那一阵子,宣平侯到处捕猎猞猁,平常鳌崽都是来去自由的。著 - 淳于焰的马车上,装了大约五十个煤球,以及一套炉具。 他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带回去的。 不料第二天早上,桑焦就喜滋滋地跑来告诉他。 “世子,好用,太好用了。” 淳于焰昨夜听了一宿的壁角,尚未彻底清醒,脑子昏昏地转过来,不满地打个哈欠。 “什么好用?”著 “煤球啊,从里正娘子作坊里带回来的煤球。” 桑焦很是兴奋,旁边的殷幼,还有两个灶上的仆役也是满脸喜色。 “两块煤球放入灶里,烧水做饭,很是便利。” “不用劈柴,也没有柴灰,比柴火灶干净,实惠。” 仆从说起了兴致,都忘了世子的可怕,一个人手舞足蹈。 “饭后堵住灶膛,煤球整夜没有熄灭,灶上始终有热水可用。早上做饭,再放上一块便是。方便,太方便了……” 煤球的最直接受益者是他们这些下人。著 干活便利,节约时间,少挨主子的骂,这些好处让他都想跪下来,朝长门的方向磕几个响头了。 “里正娘子能造出此等神物,真是天人下凡。” 淳于焰听他们争着抢着的夸冯蕴,一张脸暮气沉沉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难道冯十二说的,当真可行? 比跟邺城朝廷做生意,赚得更多? 冯十二的鬼点子,一个赛一个。 哼!著 他微微拂袖,一副不屑地道: “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喜欢就去工坊多拿些回来,犯得着吗?” 桑焦和殷幼僵着笑脸。 仆从却高高兴兴地应声拜下。 “多谢世子体恤!” - 八月十三,文慧大婚。著 贺洽为了表示诚意,大办了一场婚宴。 给信州五郡的官吏、北雍军将领,安渡郡的世家贵族,都派了请柬。 迎亲的队伍足足二里地,妆奁嫁妆共有一百二十抬,这样的排场和阵仗,莫说在安渡,就算是当初的中京城,也是数得上的。 如今时局不好,百业凋敝,财匮力绌,近些年来,无论南北,普通人家的红白喜事,都是日趋简单。 吃饭都困难的年代,能省则省。 贺家的大排场,惊动了安渡。 冯蕴也为文慧添置了不少嫁妆,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一抬大小均匀的煤球。著 街上看热闹的,没有人认识那是什么。 于是便有花溪村的村民出来讲解。 煤球的妙处…… 人们好奇不已。 而长门这次办喜宴,庭院里摆放的全是煤球灶,烧的也是煤球,让前来吃喜酒的人家,都亲眼看到了煤球的使用便利。 贺家那头,冯蕴也早早送了灶具和煤球过去。 贺家的厨子起初将信将疑,试了一次便喜欢上了。著 于是,这场大婚之宴,最大的主角成了长门的煤球。 除了讨论新娘子和新郎官,人们说得最多的,就是这种煤球的使用。 任何一件新事物的出现,势必会引来一段短暂的怀疑。 有赞叹的,自然也会有骂的。 冯蕴只当听不见那些声音,婚宴当天,代替“重伤”的雍怀王,带了贺礼去贺家。 天气炎热,很多宾客都挤在水榭凉亭那头,冯蕴从园子里路过,扫眼一看,心下便明白了。 在同一场宴会上,会形成无数个圈子。著 皇族宗亲,有自己的圈子,武将家眷,也会有自己的圈子,围着长公主转的又有一群人。 另有小门小户的人家,只能自己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说自己的话。 冯蕴出现,自有不少人上前来请安。 她含笑应付过去,直接去了宴厅。 高朋满座。 她不想去闲谈,让侍女引着正准备入席,就看到花厅门廊后的花丛边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妪,一个年轻俊俏的女郎,桃红轻衣,云髻步摇,打扮得很出风头。著 老妪正说得眉飞色舞,浑然没有发现冯蕴。 “也是杨侍郎走得早,没人为三娘子撑腰,不然怎会任由野鸡当凤凰,夺三娘子的姻缘?” 杨三娘子垂着头,表情落寞。 今日贺家的大婚之仪,她也见识到了。 比她以前想象的嫁给李家三郎,还要体面和风光。 杨三娘子看得眼红。 原本这些都是属于她的。著 可眼下,却是一个花楼歌姬鸠占鹊巢,得了这般恩宠…… 她声音低低的,带点无奈的叹息。 “姑婆别再说了,今日是表兄大喜之日,让人听去,还以为我是专程来坏他姻缘的……” “三娘子哟,你也太纯良了。要不是他家跟雍怀王的关系,杨侍郎当初也不会被李丞相排挤,更不会被人射杀在禁苑。你家是代他家受过,他家如今发达,怎能弃你不顾?” 杨三娘子垂着眸子,摇头苦笑。 “我与表兄早已断了姻缘。贺家能容我栖身,已是大发慈悲,我怎敢再有奢望?姑婆切莫再说了,他家背后是雍怀王,小心惹祸上身……” “二位在说什么呢?”著 一道低低浅浅的声音,十分悦耳,却像是大夏天的一瓢冷水,生生泼在二人身上。 杨令香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白胖的老妪,也被吓了一跳。 两人躲在暗处说话,哪料会被人听去? “你,你是何人?” 那老妪是特地从平城过来参加婚宴的,是贺洽本家的长辈,从来嘴碎,一件小事能让她传得天下皆知。 虽说是亲戚,这老妪私心里其实瞧不得贺洽父子得势,也见不得他们家攀着雍怀王,地位水涨船高。著 她没有见过冯蕴,全然不识。 杨令香那天和冯蕴在刺史府门外打个照面,但当时无人介绍,粗粗看一眼,也没什么印象。 但看冯蕴气势慑人,她十分谨慎,不敢多话。 冯蕴也不打哑谜。 冷冷扫老妪一眼,眸色温和地看向杨令香。 “这位就是弦州杨家的三娘子吧?果然是姿容秀丽,令人一见倾心。” 没有人不爱听人夸赞。著 杨令香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女郎?可是我们方才说话,有得罪之处?” 冯蕴道:“长门冯蕴,请三娘子指教。” 第374章 笑里藏刀 杨令香吓一跳。烏 几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再回神,后背上已浮出一层冷汗。 就在方才,“雍怀王”三个字都已经出口了,若不是冯蕴打断,她可能会说更多…… 杨令香暗自紧张,朝冯蕴深深拜下。 “妾不识雍怀王妃,胡言乱语,还望王妃恕罪。” “三娘子说笑了。”冯蕴瞥一眼老妪,不轻不重地道:“受委屈的是三娘子,埋怨几句,也是正该。” 杨令香没有想到她会维护自己。烏 愣了一下,看一眼那老妪,这才尴尬地笑。 “妾对表兄从无怨言,是姑婆替我打抱不平,可怜了妾几句,还望王妃别往心里去……” 那老妪一听,心肝都吓得颤了起来。 她其实就是多嘴,见不得贺洽父子的好,看到杨令香就闲扯了几句。 她哪里担得起“打抱不平”的罪过? 雍怀王妃就在眼前,杨令香这小贱人直接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她吓得腿软不已。 “瞧我这嘴,就是啐叨。王妃,老妪失礼了,失礼了。”她双眼四下张望,拔腿就想开溜。烏 “老妪的儿媳妇在找,先行一步,王妃,容老妪先行一步。” 冯蕴没精力跟这种后宅妇人玩心机,一眼看穿她的慌乱紧张,淡淡一笑,挑明了态度,直接敲打。 “是非皆因强出头,看老人家也一把岁数了,要是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怕是要连累家小的。” 老妪听得她的警告,脸色唰地发白。 “老妪受教,受教了,王妃海量,求王妃海量。” 冯蕴摆一摆下巴,“去吧。” 她冷眉冷眼,没给老妪半分好脸色,直接打脸。烏 那老妪灰头土脸地走了,内心再是恨,也无济于事。 冯蕴就是仗势。 有裴獗撑腰,她想骂谁不行? 杨令香暗自咬着下唇,做好了被冯蕴羞辱一顿的准备。 不承想,那老妪一走,冯蕴却跟她热络起来,轻轻拉着她的胳膊。 “三娘子,廊下炎热,宴席将开,我们去里间说话如何?” 杨令香受宠若惊。烏 被冯蕴拽着的胳膊如有火烧一般,整个身体都僵硬着。 “王妃不怪我?” 冯蕴嗐的一声,笑开。 “我怪你作甚?你也是可怜人。说来你我何其相似?我父亲虽在,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家族靠不上,一个弱女子,不靠男人怎么活下去?为了活着,做什么都不丢人。” 又微微一笑。 “咱不丢人。” 杨令香眼圈一红,差点当场掉泪。烏 “多谢王妃垂怜。”她用力咬了一下唇角,“方才的话,还望王妃别放在心上,是妾没有见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冯蕴笑盈盈地道:“今日我与三娘子一见如故,一会儿席间,少不得要小饮几杯的,三娘子身边没有亲眷,今日席上也难免被人说三道四,你就跟我一块坐吧?” 杨令香脑子都蒙了。 她哪有资格同冯蕴一起坐? 这是雍怀王妃在抬举她,还是……另有所图? 冯蕴有说有笑,带着杨令香往席上走。 说到兴头,她甚至热情地挽住了杨令香的胳膊,就像小姐妹似的。烏 那神态、动作,亲密得什么似的,引来无数女眷羡慕的目光。 有一些女郎看着杨令香,渐渐便生出了敌意。 得雍怀王妃赏识,是何等体面出彩的事情? 于是,原本准备在贺传栋大婚上大出风头的杨三娘子,着着实实地出了一次风头,在贵女们的眼里成了不讨喜的人。 没有人能看出冯蕴的笑里藏刀,除了长门的自己人。 小满和环儿佩儿几个,跟在娘子身后,听着她银铃似的笑声,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整个身子都紧绷着…… 但是为了不给娘子留下破绽,他们再紧张也得装。烏 装得一脸是笑,春风拂面。 就好像,不知道冯蕴存的什么心思一样。 冯蕴无疑是人群里的目光焦点。 从水榭庭院到席间,无数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宣平侯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儿子曲恭死在雍怀王妃豢养的猞猁嘴里,丧子之痛,心生仇恨,她看冯蕴的目光,再怎么恨怎么有敌意,都是正常的。 可冯蕴眼风朝她扫去,却发现宣平侯夫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虽有恨,也是畏惧,落在杨令香的身上时,却不对劲。烏 比对她,还要狠,还要恨。 好像咬死曲封的猞猁,是杨三娘子似的。 冯蕴淡淡一笑,只当没有看见,亲自帮杨令香撩起门帘。 “三娘子,走这边。” - 妇人有妇人的交道,男子有男子的摆谈。 前堂,宣平侯和几个闲散宗亲一起去拜见了主家,跟贺洽在花厅里吃茶说话。烏 婚宴上丝竹尔尔。 宣平侯和藏不住情绪的侯夫人不同,一张脸上满是笑意,看不出半分丧子的哀伤。 言谈间,难以避免说到裴獗。 “不知大王身子可有好转?” 贺洽设宴,自是殷勤相待,但闻此言,也敛住了笑容,微微感慨,“大王未出席婚宴,便是没有痊愈啊。” 宣平侯也跟着叹息。 “大王为国祚操劳,竟让宵小所伤,也不知那秀峰山的山匪,剿得如何了?”烏 这个事情,贺洽是可以说一说的。 “就某所知,那山匪是万宁守将关平的残部,战斗力极强。如今据险而守,山上存粮颇丰,又有水源,想要轻易剿灭,甚是艰难。” 宣平侯轻笑一声,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摇头道: “其实也不难。” 贺洽眼睛一亮,盯着他,认真地问: “郡侯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宣平侯眼睛一垂,向左右各瞟一眼,笑容在嘴边荡开,“火烧秀峰山。”烏 众人怔住。 宣平侯又道:“这个天久不下雨,树木干燥,火一点,山风蔓延,山上还藏得住人吗?” 贺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这种损招,当然有效。 但不是裴獗想不到,也不是申屠炯没有脑子,而是下手太狠。 贺洽道:“此计损人便罢,也不利己。” 火势控制不住,那是要出大事的。烏 何况,秀峰山的人马并不是非死不可。 贺洽看一眼宣平侯,又道:“今日来的都是要脸的世家大族,郡侯要仔细言行。让人听去,恐对声誉有碍。” “本侯戏言,刺史君无须往心里去。”宣平侯赶紧笑着告罪,又朝贺洽拱了拱手,“刺史君,本侯失礼了。” 贺洽这才松开紧绷的脸,一脸是笑地回礼。 “小儿大婚之日,郡侯还是不要吓我才好。” 两个相对而视,笑着打哈哈,好像没有方才的言论。 周围几个人也尴尬地说几句浑话,岔了过去。烏 不消片刻,外面有人唱礼。 “云川世子到!” 云川世子住在安渡郡,贺洽把人都请遍了,无论如何,请柬也是要递上一张去云庄的。 只不过,淳于焰此人性情古怪,要跟谁来往,全凭他高兴,事先也没有回复贺家,来是不来。 贺洽其实也是有些意外的。 他愣了一下,就带着贺传栋前去迎接。 淳于焰的富贵之名,天下皆知,送来的礼物,自然也是价值不菲,长长的礼单上,彰显着天下首富的排场。烏 别的不提,仅是一副名叫“飞黄腾达”的碗筷,纯金打造,就足够令在场的人唏嘘了。 贺传栋内心激动,贺洽也连连施礼。 “太贵重了,实在太贵重了。” 又道:“寒舍略设薄宴,还请世子赏光。” 贺传栋也躬身相邀,“世子里面请。” 淳于焰不以为意地虚虚还了个礼,当着众人的面,淡淡挥一下宽袖,朗声道: “长门的人出嫁,本世子正该给这个体面。”烏 座中惊讶。 他跟冯十二娘这般亲厚? 视线纷纷看过来。 云川世子峨冠博带,半张脸被面具遮挡,看不清容颜,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一眼可见,他在老神在在地笑。 “毕竟是合伙人,还得靠冯十二卖煤球呢。” 众人:…… 第375章 恬不知耻 男客那边发生的事情,冯蕴浑然不知。饔 她踏踏实实坐下来,跟杨令香说话。 杨令香对她明显有所保留。 一脸尴尬的笑。 冯蕴看着她脸上不断浮现的惊乱和紧张,也笑,从容不迫的笑。 上辈子的她就跟杨三娘一样,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突发的状况…… 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心态平静到自己都惊讶。饔 “三娘子跟宣平侯夫人,有过节?” 她冷不丁的话,穿插在跟杨三娘子家长里短的话题里,吓得她脊背一僵,当即坐得绷直。 “妾,妾不识得侯夫人。王妃为何如此问我?” 冯蕴笑了笑,低下头去,俯耳般小声道:“那宣平侯夫人盯你很久了,我以为她和三娘子有过节?” 杨令香微微屏气,故作镇定地道:“妾是个丧门星,克死未婚夫郎,又克死最疼爱我的父亲,想来是没有人喜欢我这样的人吧……” 说到她的父亲杨侍郎,杨令香红了眼睛,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伤感。 冯蕴宽慰道:“杨侍郎在天有灵,会保佑三娘子,今后定能找一个好夫郎。”饔 这句话冯蕴也说得诚心。 许是上辈子的经历,她对这个世道生存的女子,总是多一份善意,宁愿去为难那些占尽时局优势的男子,能不为难女子,她就不为难。 甚至她可以容许女子在她可以容忍的限度内,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毛病,自私自利,为己为谋。 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给她们一次机会。 比如骆月、邵雪晴,比如大满、孔云娥…… 因为她明白,女子不易。饔 如果此刻,杨令香能放弃她的小心思,她甚至可以帮助她…… 毕竟长门那么大,她又最爱美女,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难美人儿,再容易不过。 然而…… 一番唏嘘后,杨令香越来越魂不守舍。 到新郎新娘拜完堂,送入洞房,她更显神态不安。 “王妃不去闹洞房吗?” 冯蕴微微一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饔 杨三娘子要单独行事的机会。 冯蕴给她。 说了这么多话,如果她仍是执迷不悟,那就不能怪她下手无情了。 新房里挤了不少女眷,都是来看新娘子的。 杨令香本是贺夫人的堂侄女,跟着进来蹭个喜气,原本是没有什么的,只是她的身份复杂,不仅与贺传栋有过姻媒,还算半个寡妇…… 很多人家对此是有忌讳的。 寡妇进新房,不吉利。饔 杨令香甫一进门,就有个全福太太模样的妇人,皱着眉头看一眼,当即垮下脸来。 “杨三娘子还是别迈这道门吧。” 这妇人是贺家老夫人请来的,在宗亲里颇有地位,眼神也犀利,她不明说什么,只眼风冷冷一扫,懂事的,自己就知道不迈人家的门坎了。 杨令香显然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她道:“相好一场,我来恭贺一下表兄,都不行吗?” 一声相好,把话题引燃了。 正经女郎哪个会在别人的新婚之时,说这种话呀。饔 杨令香不仅说了,还迈过门槛走进来。 “等我看着表兄喝了合巹酒就离开。” 她凄凄楚楚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 有人存了看好戏的心态,主动出来规劝。 大喜的日子,不在乎多一个人闹洞房。 文慧端坐榻前,盖头下是什么脸色没有人知道,但她的声音极是平静,听上去温娴至极。 “三娘子好意,我和你表兄很是感动。这点小愿望,怎能不满足呢?春燕,还不为表姑娘看座。”饔 春燕是长门的仆女。 还是方福才之前奉李太后之命赐下的,后来跟着文慧去玉堂春,忙前忙后,手脚麻利,还算得用,文慧就留下了她。 这次文慧出嫁,冯蕴便让春燕和另外一个叫春桃的仆女,跟她一道嫁入贺家。 春燕应一声,也是笑盈盈的。 主仆三人全无半分戒备的样子。 杨令香留了下来。 直到贺传栋在人群的簇拥下,笑逐颜开地走进来,才发现房里气氛不对。饔 他看到杨令香,当即变脸。 杨令香微微施礼,“表兄。” 贺传栋看一眼盖头下的文慧,眉头微微一蹙。 “你来做什么?” 这是他给文慧的一个态度。 可以说,很不客气了。 杨令香绞了绞手帕,微微咬着下唇,半晌才抬起头来,苦涩的一笑。饔 “我腹中胎儿的父亲成婚,我做娘的,还不能来说声恭喜吗?” 四下哗然。 贺传栋瞳孔猛缩,当即气红了脸。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杨令香垂着眸子,“表兄,你对我狠心薄情便罢了,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四面八方的视线全部往他二人身上扫来,贺传栋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浑身如同着了火一样。 方才本就喝了点酒,心有躁意,闻声更是气血冲脑,大声喊着小厮的名字。饔 “把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给我撵出去。” 说着又朝文慧走过去。 “慧娘,你听我说……” 文慧没什么动静,也没有来得及出声。 门外传来贺夫人颇有威严的声音。 “大喜之日,要打要杀的这是做什么?” 她只听到儿子要撵走杨令香,觉得没面子,不想亏待了娘家人,不料迈过门槛就被杨令香扑个满怀。饔 “求姑母给个公道……” 贺夫人微微一怔。 待明白过来,脸上竟露出一丝惊喜。 “你有身子了?栋儿的?” 贺传栋这个岁数早该成婚,贺夫人想当祖母的心思,也等得足够久,整个人忧多于喜。 “何时的事,多大了?你怎么瞒着姑母?” “母亲!”贺传栋垮下脸,双眼黑漆漆的满是恼意。饔 “她在胡说八道!” 贺夫人沉下脸,拉住杨令香的手腕,将人护在身侧,瞪着儿子。 “我听三娘子说。” 贺传栋气得脸颊抽搐,再次回到文慧身边。 “慧娘,我没有……” 文慧头顶盖头,声音很淡。 “听听三娘子如何说吧。”饔 贺传栋脊背全是冷汗,清醒了不少。 “是。你说得对。” 今日来的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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