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什么不闹别人家,只闹他们张家? 想到自己没有被男人好好宠过,居然被一只小猞猁宠爱了,冯蕴心里怪甜的,于是嘴角禁不住上扬,微笑说道: “不用理会他们,庄子里做好防守便是。” 冯蕴回屋,找一圈没有看到鳌崽,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叶闯冷眼旁观半晌,走上前问: “女郎,可要我出面教训一下张家兄弟?”誰 冯蕴看着他,摇头拒绝了。 “杀鸡焉用牛刀。有你们坐镇长门庄,想来他们是不会乱来的……” 叶闯唔一声,点点头,不强求。 不止敖七,叶闯也早就发现了,冯十二娘有什么事情要做,都会叫她手下的部曲和仆役,只要不与将军府有关,很少主动找他们。 这种疏离,他不是很能理解。 可冯蕴却很明白……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不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就尽量不要心存希望,打铁还需自身硬啊。誰 鳌崽是半夜才回来的。 为了鳌崽,冯蕴的窗户常不关严。 冯蕴没有睡熟,窗帘一响,她就坐了起来。 “崽崽。”冯蕴看着潜行而入的小家伙,招了招手。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影子,但她知道,鳌崽可以看见她。 鳌崽果然过来了,挨着她蹭一蹭,鼻翼里吐出呼呼的热气,落在她手背上,暖烘烘的。 冯蕴将它抱了个满怀,又去掌灯,然后将它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甚至把肚皮也翻过来检查了一下。誰 鳌崽没有受伤,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吓坏姐姐了。”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冯蕴把自己说酸了。 “崽,姐姐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出事。那些坏人,姐姐自会收拾,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不用你去逞强,明白吗?” 鳌崽贴着她,很是乖顺地蹭。 冯蕴闻到它身上有血腥味,猜到在外面饱餐了一顿才回来的,又笑着拿来帕子,将它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抱上榻去,用被子裹入怀里。 “崽,姐姐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听懂……但有一天,你如果要走,要离开姐姐了,记得要保护好自己……”誰 鳌崽是猞猁,不是家猫,它肯定更喜欢山里的世界,跟着它的父母,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看着他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可笑的自相残杀。 她害怕鳌崽有一天会离开它,回到它的世界,又希望它能开开心心,做一只有家人有父母疼爱的自在猞猁…… 就像担心孩子未来的老母亲,她为鳌崽的将来焦虑了半宿,才堪堪入睡。 天刚明,就收到任汝德从安渡城捎来的信。 “魏礼已成事,两日后,石观码头接人。” 第109章 闺中密友 冯蕴握住信久久不语,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好半晌,这才起来梳洗。鵌 庄子外白雾茫茫。 立冬了,天开始转凉。 远近的田埂上,都有下地的村民,看到冯蕴,姚大夫家的汪嫂子笑吟吟地过来。 “里正娘子看过孵小鸡没有?” 冯蕴愣一下,这才想起上次给的鸡蛋,他们家说是要用来孵小鸡的,于是也有些好奇。 “孵出来了?” 汪嫂子兴奋地道:“你来看看?”鵌 冯蕴点点头,跟着她过去。 两家不到十丈,来去很是便利。 姚家的门扉是一个竹篱,里外都种了菜,但汪嫂子显然没有什么经验,菜苗长势不是很好,于是冯蕴又指点了一下。 汪嫂子很受用。 “下一茬,我便按里正娘子说的来……” 姚大夫在屋里忙,看到冯蕴吓一跳,连忙拍干净衣裳上的药灰,起身拱手,“里君,请上座。” 冯蕴微笑:“姚大夫不用客气。”鵌 汪氏笑着嗔他,“邻里邻居的,老姚你何须如此,倒把里正娘子客气得不自在了。” 又拉着冯蕴去墙角垒起来的一个草窝,“来,你来看,就在里头……” 冯蕴嗯一声,本想回头朝姚大夫施个礼,却恰好看到他长长松口气的样子,被她撞见,又紧张又尴尬地一笑。 那表情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以前姚大夫不是这样的。 一个坦坦荡荡的大夫,何至于此? 冯蕴看过孵小鸡的窝子出来,悄悄问汪氏:“最近姚大夫有没有古怪的地方?”鵌 汪氏愣了愣,“古怪的?没有啊……” 冯蕴轻唔一声不再问了,汪氏却不依不饶,拉着她紧张地反问:“是不是老姚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冯蕴微愕,笑起来。 “嫂子你想到哪里去了?” 汪氏眼一斜,“女郎别怪我嘴没把门,说的话不中听。你说你那庄子里,一个个美人儿,就跟那画上长出来的似的,你说我们家老姚,哪会不眼热的……” 噗! 冯蕴道:“这个你还真是冤枉姚大夫了,平常他来看诊,都是循规蹈矩,从来不多看多问,实诚着呢。”鵌 汪氏道:“我看未必,这两次去你们家看诊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看他八成是被哪个美姬迷晕了头……” 这两次姚大夫去庄子里,都是为淳于焰看病。 淳于焰美是美,可戴着面具呢,姚大夫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哪里会因为一个戴着面具的贵人就忘了本分? 除非是淳于焰本人给了他什么压力…… 冯蕴隐隐觉得有什么猫儿腻,可姚大夫既然不肯说,她也不便去问,只和汪嫂子闲聊几句,看了看自己的庄稼,就回去准备石观码头接人的事情。 两日后,天不亮她便出门了。 邢丙套了一辆牛车,带上十来个部曲,与她同行。鵌 叶闯听说她要去石观县接人,也挑了几个精锐跟上,丝毫不敢怠慢。 晋齐两国在打仗,但无论什么时代,总有那么一些能人,可以在战区开辟出通道。更何况,魏礼在齐肯定是可以安全通行的,主要是怕晋国这边出麻烦…… 因此他让冯蕴去接。 一旦到达石观县码头,再出什么事情,就该是冯蕴自己的事情了。 - 石观码头。 这个战前繁忙的码头,眼下冷冷清清。鵌 冯蕴到达的时候,天刚亮,她坐在牛车里,让葛家兄弟四下里晃悠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河边雾气很大。 魏礼的船只靠岸时,就受到了北雍军的盘查。 冯蕴静静地看着,魏礼朝她那边指了一下,几个北雍军士兵回头看一眼冯蕴的牛车,又将船只仔细搜查一遍,放了行。 “女郎久等。”魏礼抱拳上前,一副客商打扮。 冯蕴撩开帘子,看着魏礼身侧那个牵着孩子,头上包着青布的女子,谢过魏礼,突然红着眼睛叫了她一声。 “云娘……”鵌 孔云娥迟疑一下,弱弱地唤: “阿蕴?” 冯蕴下车,朝她张开双臂,久别重逢那般深深拥抱半晌,才作势拭泪,然后低头看她旁边的孩子。 “这是衡阳吗?长这么大了。” 说罢塞了一包早就备好的枣泥糕。 “乖孩子,叫蕴姨……车上还有零嘴,你们娘俩上去坐着说话。” 孔云娥没有多说什么,回头看了魏礼一眼。鵌 冯蕴察言观色,笑了笑:“这次多亏魏君相助,不然你我姐妹尚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魏礼看着她二人,哈哈大笑着拱手还礼。 “无妨无妨,只是捎带而已,女郎不必客气,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会再来叨扰魏君的。”冯蕴笑道。 两人在牛车边相互揖礼拜别。 冯蕴领着孔云娥上了牛车,带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去。 离石观码头远了,这才收敛了笑脸。鵌 “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孔云娥垂着头,点了点,脸上有难言的别扭。 “阿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你我姐妹还能相见……” 冯蕴轻笑一声,“是啊,当年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投靠冯莹,暗地里使坏害我,我以为你能得些什么好处呢,不料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孔云娥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艰涩,将瘦骨嶙峋的儿子抱紧。 “你将我带到安渡,是为哪般?” 冯蕴眉头皱一下,看着她怀里搂着的三岁小儿。鵌 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帮你。” “为何要帮?”孔云娥问:“我曾害过你。你忘了?” “我人好。”冯蕴温和地看着她,“魏君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吗?” “说了一些。阿蕴,你也苦命。” 听她说得凄婉,冯蕴忍不住笑了。 “你看哪个苦命人是像我一样的?有吃有穿有田地有庄子,有郎君疼爱有仆役使唤?”鵌 这话带了点淡淡的讥诮,听得孔云娥眼眶一红,眼泪都差点滚落下来。 “阿蕴要当真过得好,我也便安心了……” 又想到自家凄凉,苦笑道:“夫家被贼人灭门,娘家也当我是灾星,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不容易……” 冯蕴瞥一眼她怀里的孩子。 小孩儿好似感知到大人的情绪,瑟瑟地紧靠着亲娘,紧张、懵懂,又害怕。 她道:“来了安渡,你便放心跟着我。” 孔云娥看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们说,阿蕴眼下跟着,跟着……”鵌 他们私底下说起裴獗,那些话是很难听的,所以,她不知该怎样在冯蕴面前称呼裴獗。 冯蕴了然地笑了笑,“是的,跟着那个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裴阎王。” 孔云娥瞳孔微缩,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蕴,你可还怪我?” “怪你什么?” “你本是萧……是陛下的嫡妻,要不是我听冯莹的话,害你们生出误会,说不得此时在台城享荣华富贵的人,就是你了……” 冯蕴笑出了声。鵌 “从来没有过什么误会。何况,我此刻才叫荣华富贵呢,亏得你相帮。” 孔云娥一时弄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因为当年的阿蕴亲口告诉她,如何如何的爱慕萧三公子,此生不谕。 可惜,那样一个灼灼耀眼的郎君,不仅她冯蕴爱,冯莹也爱,无数的京中女郎都对萧三趋之若鹜,掷果盈车的事不止发生一次…… 那时候她们小,不懂那些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排挤和憎恨冯蕴,明明她长得那样好看那样温婉,对谁都笑,恨不得俯低身子来跟人交往,却从不讨喜……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 她们不喜欢的不是冯蕴,而是萧三公子的未婚妻冯蕴。鵌 那个身份带给冯蕴的,从来没有半分好处,只有无穷无尽的噩梦…… 别说她夹着尾巴做人,就算是跪下来做人,也不会有人喜欢她。 在台城,那个京中贵女横行的圈子里,单是冯蕴两个字,便会招来无数的恶意和嫉恨,更何况还有冯莹的挑唆和使坏…… 冯蕴和孔云娥是认真把彼此当成过最好的姐妹的。 孔云娥也没有亲娘,在家里受尽了继母的磋磨,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孩子,在朱雀桥边,月牙巷里,从孩童时起,便有说不完的话,甚至在菩萨面前起过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年少时的冯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会告诉孔云娥,从无隐瞒…… 往事历历在目,孔云娥咬住下唇:“阿蕴,我当年……很是不得已。”鵌 她搂住尚不知事的儿子,又低低地道:“我也算受到教训了,眼下这些……大抵便是老天为了惩罚我吧。” 冯蕴淡淡一笑。 “当年你敢跟我做朋友,已是不易。至于后来的事,我都原谅你了……” 孔云娥惊讶地看着她,好像不太相信。 冯蕴也不多说什么,给孔云娥的儿子拿个果子。 “云娘,很多事情,我后来才想明白。低头做小讨好他人,是没有用的……真假对错都要用拳头来证实。” 孔云娥盯着她,说不出什么心境,默默地点头。鵌 冯蕴笑问:“魏礼拿着我的信,让你跟他走,你便走了?” 孔云娥迟疑一下,看着冯蕴那双仿佛已然洞悉真相的眼睛,垂下了眸子。 “他们让我来,我别无选择。” 这个他们是指的谁,不言而喻。 魏礼听命的人,是萧呈。 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哪怕有所顾虑,也没有反抗的可能。 孔云娥又道:“我猜,陛下心里还惦着你。”鵌 惦着她,为什么还没有死吗? 冯蕴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要多谢他了。” 孔云娥看着冯蕴的脸,感觉她原来的样子越发的模糊了。 明明还是那个冯蕴,明媚如初的冯十二娘,又好似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看不出冯蕴在想什么。 “阿蕴叫我来安渡,究竟为何?” 冯蕴笑:“他们让你问的吗?”鵌 孔云娥摇摇头,“他们只说你近况不好,让我来陪陪你,并没有交代别的。” 这倒有些出乎冯蕴的意料。 她伸手摸了摸孔云娥怀里的孩童,手放在他的头上,怜爱地道:“你不想替衡阳找到生父吗?” 孔云娥的脸,登时煞白一片。 “阿蕴……” 这是她藏得最深最痛的秘密。 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衡阳不是她那个死鬼前夫的嫡亲血脉。鵌 为何早来安渡的阿蕴,会一清二楚? 孔云娥的害怕显而易见。 冯蕴微微笑了起来,表情有那么几分诡异。 “别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 孔云娥声音瑟瑟,“阿蕴莫非真有先知之能?” 对冯蕴从小到大的事情,孔云娥是知根知底的。冯蕴小时候很活泼,常会出语惊人,说些别人不知道的古怪话。 最大的壮举是说中了一场全军覆没的战役。从那以后,台城那些世家女郎,更是个个戳她的脊梁骨,骂她是妖怪,灾星。就连大人们也会避着她,好像她才是那场战争的始作俑者,是她害得那些将士战死沙场一般。鵌 当然,孔云娥的事情,是发生在后来,冯蕴从晋国再返齐都之后,而当年此时的她,不会知情…… 重生归来,自然而然先知罢了。 “你就当是吧。” 冯蕴不承认,也不否认。 让孔云娥对她有畏惧不是什么坏事。 第110章 冯蕴设陷 回花溪村的路上,孔云娥说了许多台城的事情。嵵 一些久远的,好似发生过,又好似没有发生过的事,就那样在冯蕴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上辈子孔云娥是丑事败露,羞辱自尽的,冯蕴没有机会跟她这般深谈。 因此,她不知道冯莹背着她,其实使过那么多的小手段,这辈子也仅仅是凭着后来对冯莹的认知,猜测而已。 “她一直在跟你抢萧三公子……”孔云娥说。 原本该气愤的,但冯蕴此刻毫无感知。 情感麻木了。 她只是笑:“我的妹妹和我的未婚夫大婚,竟然没有人邀请我参加婚礼,有些遗憾。”嵵 孔云娥看她面容平静,一声叹息。 “依我看,陛下对冯莹也未必有真情。娶冯莹,也是耽于冯家和陈家的缘故吧……” 许州冯氏,颍川陈氏。两个世家对萧呈的助益极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冯蕴看着她笑,“那他必然是有真情的了。谁能带给他好处,他的真情便在哪里。” 孔云娥不知怎样接话,苦笑一下。 冯蕴道:“冯莹是不是对你们说,萧三心悦的人,是她,只是苦于和我有婚约在前,不得不收敛情愫……” 孔云娥愣了愣,点头。嵵 冯蕴低笑:“那你们可知,萧三去守帝陵前,来见过我?” 孔云娥摇了摇头,“未曾听你说过。” 冯蕴道:“那时你投靠冯莹,我已防着你。” 孔云娥羞愧地问:“萧三公子找你说了什么?” 冯蕴一笑。 “他说,至多三年便归。让我等他。” 整个月牙巷里没人觉得萧三是爱慕冯蕴的。嵵 他在人前,永远温雅清贵,看似对谁都有礼有节,其实跟谁都不亲近,冷漠疏离…… 因此,孔云娥听到这话,很是诧异。 那个时候的冯蕴啊…… 不讨冯家人喜欢,在京里人人唾弃。 没想到却早就入了萧三的眼? 孔云娥感慨一声。 “若真如此,是萧三公子有负于你。可他眼下……贵为帝王,终归不会只属于一人。无论是你,还是冯莹,入了宫都得接受他六宫粉黛,三千佳丽……”嵵 冯蕴勾了勾嘴唇,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对她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累了,歇一会儿吧。” 孔云娥点头称是。 来安渡前,她内心忐忑不安。 眼下,惶恐却都放下了。 无论冯蕴的目的为何,至少可以看出来,不是为了报复她。 - 孔云娥在花溪村安顿了下来。嵵 长门庄突然多了一个带孩子的妇人,并没有引来太多人注意。 因为这阵子,冯蕴“捡”了不少人回庄子。 有无家可归的难民,也有从远方找来的匠人。 再多出一个两个,无人在意。 人多了,冯蕴又让人起一些土坯,准备在庄子的东侧再扩建两排房舍,供人居住。 这个时候修房造屋,全靠人力,庄子里自家出人,管一口饭就行,花不了多少钱,就是耗费点时间。 有人说,里正娘子是在做菩萨才会做的善事,救济百姓。嵵 但跟在冯蕴左右的邢丙等人,早就发现了——女郎的心思,不仅限于此。 女郎有更大的野心,就藏在那无害的笑容里。 他们也捉摸不透,但常常无端的兴奋…… 就像坐上了一艘不知通往何方的船,在浪里翻腾、搏命,却因使舵的那个人是冯蕴,他们有害怕,但更多的是信任。 他们相信,女郎会载着他们通往繁华盛美的彼岸…… - 回到花溪村的第二天,冯蕴便带着孔云娥去找任汝德。嵵 拎了一篮子鸡蛋,说不尽的感谢。 任汝德欣然领受了,打量一眼她身侧的小妇人。 “这位便是里君的闺中密友?” 孔云娥低垂双眸,看上去很是紧张。 冯蕴看她一眼,笑道:“以后云娘便要在花溪村常住了,还望任先生多多照拂才是。” 任汝德道:“那是应当的。我们都从台城而来,同在异乡,当守望相助。” 冯蕴点点头,又叹息一声,“云娘命不好,死了丈夫,娘家不肯收留,一个人带着小儿,很是艰难……亏得任先生相助,让她从此脱离苦海,不用再回去听那些闲言碎语了……”嵵 任汝德浅笑捋须,“也亏得里君心地纯善,离京多年仍念旧情。” 冯蕴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与他寒暄几句,便带着孔云娥告辞离去。 两人边走边说,背后,好似有一束寒芒追随过来,恨不得刺穿她的脊骨。 冯蕴平静地笑了笑,看着孔云娥说: “云娘,我那个农具坊里有几间小屋,刚建起来,就白日里有工人干活,夜里无人打扰。暖和,也清净,你要是住在庄子里拘束,去那边小住几日也好。” 孔云娥应声:“全凭阿蕴吩咐。” -嵵 入夜的花溪村万籁俱静。 农具坊里,孔云娥的房里刚灭了灯火。 窗户就被人敲响,发出当的一声。 她似乎有所预料一般,静静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打开。 二人四目相对。 孔云娥立在那处,没有让他进来。 “郎君找我有事?”嵵 来人的脸掩在阴影里,只有双眼格外明亮。 “云娘……”他轻轻唤了一声,“你为何会来安渡?” 孔云娥沉默半晌。 “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背转过身去,“你快走吧,别叫人看见,害得我在安渡也无法安身……” 窗外的人,显然是听懂了。 可那双眸子映着天边的银月,却亮得惊人,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嵵 “让我见一见那个孩子可好?他叫……我听到你叫他衡阳?这名字是你取的吗?” 孔云娥转脸看着他,满是哀怨。 “那是我和我那个死鬼丈夫的儿子,你管他叫什么?还不快走?” 来人安静地看着她。 “那你唤我前来,是为何故……” 孔云娥脸色微变,“我没有唤你前来。”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红着眼,伸手抵着半开的窗户。嵵 “你快走,快些走……” 来人将胳膊抵着窗,猛地拉开,从外面跃入,再用力拉住孔云娥的胳膊,将人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忍不住的思念,在呼吸间带出粗重的喘息。 “云娘,我从未有一日忘你。你呢?这些年可好……” 孔云娥愤愤咬他一口,在他怀里挣扎得气喘吁吁,“不忘又如何?金戈,你不要痴缠了,你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就不要来扰我?” 金戈:“我能,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孔云娥气紧:“你能做什么?娶我?还是带着我远走高飞……” 金戈怔愣一下,低头看她。嵵 “你当真愿意跟我走吗?” 孔云娥不说话,泪水却滚落出来。 “当年我让你带我走时,你不肯。再后来……我已是那样的人了,还如何能跟你走?” 金戈望着那串珠子似的眼泪,整个人好似被钉在了原地。 相视片刻,他忽然咬牙:“当年那个毁你清白害你出丑的人,待我找到,一定会杀了他,替你报仇……” 孔云娥道:“你报不了仇。” 金戈:“我可以……”嵵 孔云娥已泪流满面,她并不想再提旧事,那个众目睽睽下,被人剥光衣裳展示在佛堂前,让无数人看到她衣不遮体受尽凌辱的样子,就如一场刻在骨头里的噩梦…… 即使面对爱过的男子,她也觉得自己身上好似没有穿衣服一样羞耻。 她甚至还记得,那天金戈就站在人群里,站在风雅逼人的萧三公子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一双冷沉沉的眼睛,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快走吧!我们再无可能了,衡阳不是你的儿子,我们母子与你半分关系都没有,我来安渡,同阿蕴一起生活,下半辈子便安稳了,你不要再来找我,让人看见,再生出什么误会……” “可惜,我都看见了。” 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冯蕴掩在光影里的面容,冷漠而坚毅。嵵 她就那般看着眼前的画面,没有惊讶,也没有鄙视。 孔云娥低低地道:“阿蕴……” 金戈将她护在身后,看着冯蕴道:“你偷偷把云娘弄到安渡,到底是为哪般?” 冯蕴轻笑一声,“当然是为了帮你完成夙愿……” 金戈和孔云娥脸上的表情,齐齐一变。 便又听得冯蕴道:“不是想替云娘报仇吗?不是想替她找出当年在云水寺里,污她清白,害得她当众出丑,从此坠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吗?” 金戈:“是。我想知道是谁。”嵵 冯蕴问:“你若知晓了,又当如何?” 金戈咬牙切齿:“将他大卸八块,亦难解心头之恨。” 冯蕴微笑,“好,那我便告诉你……” “阿蕴!”孔云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整个人仿佛要晕过去,捂着胸口,几乎要窒息一般。 “求你。”她摇头,泪如雨下,“我不想再听,求求你阿蕴,不要再说了……” 冯蕴微笑:“云娘,为何要用男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当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已为男人的罪行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凶手逍遥法外,而你和你的情郎,为此痛不欲生,这是何必……” “阿蕴……”孔云娥肩膀都颤抖起来,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哭得肝肠寸断。嵵 “不要怕,今日便为你复仇。”冯蕴从邢丙手上接过火把,那脸上的寒意如同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雕塑,不带一丝感情。 “我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不待她招手,两个部曲便押着一个身形与金戈相似,看上去高大精壮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惧意。 “铁马?”金戈吃惊地看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你绑住他做什么?”他瞪着冯蕴,又转头看孔云娥。 冯蕴只是笑,“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嵵 孔云娥猛然大哭,撕心裂肺。 金戈呆怔着。 回忆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意识到什么,脸上刷白一片,双眼在灯火里寒意森森。 “是你?” 第111章 欣然入套 “没错。”冯蕴道:“那年在水云寺里,污了云娘的身子,便将她当众扒光捆在菩提树上的人,正是你的亲弟弟,铁马。”疁 呜……孔云娥大哭起来。 金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再看着铁马。 慢慢地走近,将塞在他嘴里的布巾扯出来。 “冯十二娘在胡说八道,对不对?” 金戈的眼睛里是凶狠的血光,浑浊得好似有浓稠的水渍要滴出来。 他们是亲兄弟,从小父母双亡,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孤儿。乞讨时朝不保夕,吃尽了苦头,后来被萧呈的父亲——老竟陵王萧睦选入少年营,日复一日的摸爬滚打,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这才练就这一身武艺。 在那些成长的岁月里,金戈比寻常的兄长更为照顾铁马,他承担起了父母的责任,有什么危险,冲在前面,有什么功劳,全让弟弟来领。疁 他什么都忍,什么都让,平生唯有一爱,便是孔云娥。 “为何?你为何那样做?” 铁马低着头,久久不说话。 直到金戈双手捏住他的肩膀,他才怒了。 他从来不害怕兄长,因为兄长总会让着他。 “谁让你藏着掖着?我要早知道她是孔云娥,我也不会……” “你放屁!”金戈道:“我的事情,你哪一桩不知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疁 铁马有些蔫了。 “那日是我昏了头。”他承认,“昏头了,对不住,阿兄。” 冯蕴冷笑一声,“你不是昏头了,你是被陈夫人收买,故意为之。” 铁马冷沉沉地看着她,“你胡说什么?” 冯蕴道:“那一日,原本要被人扒光衣服捆在菩提树下示众丢人的,是我。对吗?” 铁马瞳孔震动般恶狠狠的盯住她,冯蕴却是一笑,望向孔云娥: “那日你问我,为何要把你带到安渡。这便是原因之一。”疁 孔云娥愕然地看着她。 冯蕴道:“铁马被陈夫人设计输了很多钱,无法偿还,又害怕萧呈知晓,因此被陈夫人威胁利诱……” 顿了一下,又盯住孔云娥,“云娘忘了吗?陈氏罚我去水云寺抄经思过,是你不舍我一人孤苦,这才偷偷过来陪我。而那时你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的开端。陈夫人早知萧呈那日会去水云寺上香,为其父母祈福,安排了铁马闯入我的禅房。可惜,那时我恰好走开,云娘被他们关在房里……” 金戈一拳打在铁马的脸上。 “混账东西!” 铁马被人押着,捂不了脸,生生挨了一拳,颤声道: “禅房里黑漆漆的,我看不清,那女郎被人下了药,嘤嘤的,我听着娇媚,并没有管那许多……”疁 “王八蛋……”金戈说着又是拳脚相加。 冯蕴示意部曲松手。 铁马挨了金戈好几个重拳,渐渐暴躁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他愤怒地瞪大双眼,“她又不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嫂子,我搞一下怎么了?只准你搞,不准我……” “闭嘴!”金戈气得胸膛起伏,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 铁马却没有丝毫惧怕。 “我就要说,从小你便管着我,什么都管……我睡个妇人怎么就碍着你了,我还就爱睡,以前睡,现在她来了花溪村我还睡……”疁 “我叫你闭嘴。” 金戈再打。 铁马后退两步,后背抵在墙上。 疼痛,让他气得口不择言。 往常他犯下天大的错误,最后都是以金戈的妥协结束。 在兄长面前,他就像一个恃宠而骄的孩子,对金戈只有索取,没有半点敬畏。 “你看到他带来那小儿了吗?长得跟我像不像?说不准,那就是我的种……”疁 扑!一声沉闷的撞响。 只见金戈抓起铁炉上尚未成形的铁器,突然捅入铁马的胸膛。 鲜血从铁马的胸前汩汩涌出,如同流水一般。 铁马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一眼那伤口,又抬头看着金戈。 “阿……兄……” 噗的一声,嘴里溢出一口稠密猩红的血,顺着颌角往下淌。 金戈吓住了,苍白着脸看着铁马,松开握住铁器的手,将他扶住。疁 “铁马,铁马……” 他想去捂弟弟的胸膛。 但来不及了…… 一股股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的手。 铁马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口,顺着墙壁慢慢软倒下去。 “铁马……”金戈红着眼,颤抖着身体,蹲下来抱住他,泪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疁 他反反复复只问这一句。 却没有人来回答。 只有死在面前的铁马,那双瞪圆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道笑声。 “里正娘子大半夜不在庄子里歇着,却跑到农具坊里来跟男子幽会,真是好大的瘾啊……” 一听那流里流气的声音,就知是张二饼。 冯蕴没有吱声,朝邢丙点了点头。疁 “张二饼。”邢丙道:“闭上你的狗嘴。” “哈哈哈。”张二饼大笑着,带几个兄弟走了进来,“今日我们是来替裴大将军捉奸的……” 声音未落,他就变了脸色。 墙角的尸体和鲜血,让他有短暂的犹疑,很快便大喜过望。 “好哇,里正娘子不仅偷人,还在背地里干杀人的勾当,我看你这回怎么说……” 冯蕴知道他的想法。 可她谋划这么久,就等着他来,早就预判了他的预判。疁 “我们正愁找不到杀人凶手,你们几个来的正好。” 张二饼忽觉不妙,“你说什么?” 冯蕴不再看他,而是问金戈: “听说你武艺高强,一个能打几个?” 金戈抬起那双赤红的眼,看着冯蕴,好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冯蕴走近,在他的耳侧小声道:“云娘的死鬼丈夫没有那个能力,除了铁马,你是他唯一的男人。你说,衡阳是谁的孩子?” 即便不是他金戈的,那也是铁马的,总归是他们兄弟的孩子。疁 冯蕴道:“为了云娘和衡阳,你不能死。那么,杀害铁马这口黑锅该让谁来背,你可想清楚了?” 金戈慢慢站了起来。 他没有带刀,捡起掉落的那把铁具,指向张二饼。 张二饼看着那双冷森森的眼睛,突然有一种掉入陷阱的感觉。 今夜,孙铁牛和赵黑蛋那两个花溪村里跟着他们混的小兄弟突然来告知,说他们看到冯蕴跟两个精壮男子摸黑进了农具坊,好似是任家的那两个家仆。 他记得冯蕴常去任家,跟人眉来眼去的,当即便领着人来捉奸…… 可眼下……疁 看着金戈手染鲜血朝自己走过来。 张二饼想的是…… 拔腿就跑。 “走,不要中计!” 他想开溜,金戈却没有给他们机会,一个飞跃拦上去,直接就捅。 几个部曲则在围在外面堵住了路,张二饼兄弟四人逃无可逃,不得不拿过农具坊里的半成品农具,跟金戈你来我往地打斗起来。 真正杀人的人,和那种只会练的半吊子是不同的。疁 金戈一声不吭, 但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十分了得…… 张二饼兄弟四人,一看就是练过,可四打一竟然丝毫没有讨得好。 冯蕴心里话,李桑若都养的什么废物啊。 这几个家伙唬一唬老百姓还行,遇上高手,就是挨打的份。 相比之下,萧呈就是真的有心了,他父亲老竟陵王为他培养的这些死士,一个个都是拎着脑袋杀出来的,完全不掺水…… 不过,张家几个废物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金戈的手上。疁 她还有大用呢。 冯蕴眼看差不多了,朝邢丙道: “还不帮忙,把这几个夜闯农具坊,要对云娘图谋不轨的家伙抓起来,送官。让贺功曹好好审一审,盗取百姓粮食的,是不是他们……” 张二饼累得气喘吁吁,听着冯蕴的话,额头上青筋暴露。 “冯十二娘,别以为就凭你这点小手段,就可以算计你爷,做你的春秋大梦……” 冯蕴懒得理会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抬手示意。 邢丙早就准备好了,一群部曲扑上去就抓人。疁 农具坊离村民的住处很远,但打斗声在寂静的夜里实在太响,还是惊动了人。 不消片刻,就有村民往这边来了。 恰好看到杀人凶手畏罪潜逃,被部曲抓获的场面。 第112章 计中是计 张二饼被两个部曲反剪着双手,气得跳起脚来骂人。媛 “冯十二娘,你栽赃陷害!” 冯蕴当着众人的面,低低叹一声。 “我只道你们张家人好胜心强,对我心生不满而已。不料,你们心肠如此歹毒……” 她看一眼哭红了双眼的孔云娥。 “幸好任家的金戈和铁马兄弟两人路过农具坊,不然云娘就要遭你们的毒手了……可惜,铁马兄弟为伸张正义,被张二饼杀害了。” 她说得悲伤。 张二饼瞪大双眼,几乎要气疯。媛 “没有。我们没有杀人。人是你杀的,就是你这个毒妇杀的!” 冯蕴望向软在角落里的,抱着铁马不出声的金戈。 “金戈兄弟,你快告诉大家,你弟弟是何人所伤?” 金戈没有说话,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张二饼。 人群哗然。 亲兄长当然不会为杀人凶手隐瞒。 杀人的是张家兄弟无疑了。媛 “张家人太嚣张了。” “半夜到农具坊里来欲行不轨……” “金戈铁马大义啊,可惜了铁马,好端端一个精干的壮汉,就这般死在歹人手上。” “不!不是我们。”张家兄弟几个还在大喊大叫,意图为自己辩解。 冯蕴叫邢丙,“堵上嘴巴,丢到牛棚里。明儿一早扭送将军府。” 堵了嘴,张家兄弟再没有了声音。 冯蕴挺直肩背走到人群前面,看着那一张张火把掩映下的脸。媛 “我冯蕴一心想护着村子里的人,在这乱世当前,过几天安稳日子。” “可自从张家人来了花溪村,便成日挑拨是非,不干人事……” “明日,我会请贺功曹开堂审理,各位可到安渡城去,为枉死的铁马兄弟作证,为受张家兄弟欺辱的花溪村人作证。” 村民散去了。 张家兄弟也让人押走了。 冯蕴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孔云娥和金戈。 “你俩有情,本该是一对。怪只怪命运捉弄,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但是……”媛 她微微一笑,“命是命,运是运,谁说不可逆转?” 孔云娥嗓子都哭哑了,红着眼问冯蕴。 “阿蕴,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冯蕴看着金戈,“为了他。” 孔云娥愕然,完全不明所以。 金戈不是个蠢货,又常年在萧呈身边行走,情绪从方才的激动中平息下来,他已然明白了冯蕴的心思。 “你将云娘从台城弄到安渡,便存了算计我的心思,对也不对?”媛 冯蕴低笑一声,“让你明白事实真相,怎么能叫算计呢?” 金戈望着她的眼睛。 不生气,不惊讶。 他将情绪控制得很好,血手按在墙壁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我不会背叛三公子。” 冯蕴抬眸,“你很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就想明白了一切。可惜,从你捅穿铁马胸膛的那一刻,你就回不去了。” 她盯住金戈,突然笑了起来。媛 “除非你想让云娘和衡阳这辈子都背负着罪恶和痛苦过活,不然你只有听我的。” 金戈沉默不语,盯着她的双眼,如染血雾。 冯蕴又是淡淡地笑。 “你当真以为你们的三公子,有多爱护你们吗?” 金戈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冯蕴任他打量,嘴角勾出淡淡的笑,“实话告诉你,当日在水云寺,是萧呈让平安来叫我,我这才离开禅房,避开了那场祸事。” 金戈喉头一哽。媛 “三公子不知道云娘。” “是,他确实不知道你跟云娘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同意他的人将云娘送到安渡……他也不至于诚心亏你,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冯蕴盯住金戈,浅浅地道:“你的主子总归是以利益为先的,而且疑心病重。如果让他知道,当年水云寺那个歹人是铁马,知道铁马曾背着他,干出这等龌龊事,他会怎么想?” 见金戈不语,她步步紧逼。 “萧呈要是知道,是你杀了铁马,和我一起设计了张家兄弟,他又会怎么想?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任你吗?” 金戈退后两步。 “你到底要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媛 冯蕴的目光幽幽冷冷。 “我与你一样,也有一个心结,亟待解开。” 金戈看着她,沉默不语。 但心下已隐隐明白了冯蕴的全盘计划。 她利用任汝德急于与她交好的机会,将孔云娥接到安渡。 借着和任汝德的对话,刻意传达出孔云娥当年受辱的事情,引起他和铁马的注意,再暗传消息,让他来见孔云娥,借机绑了铁马,利用铁马暴躁的性格,引导他们兄弟冲突,让他失手逞凶…… “我杀了铁马,或是铁马杀了我,对你而言,结果都一样对不对?我和他,总有一个,将为你所用?”媛 “不是。”冯蕴道:“我不要他,只要你。所以,死的一定是他。” 金戈冷笑,“如果我没有猜错,张家兄弟也是你引来的吧?” 冯蕴没必要隐瞒这一点,“没错。” 金戈问:“为什么?” 冯蕴反问:“你可听说过晋国的大内缇骑司?他们是缇骑司的人。如果我不除去他们,那我在花溪村就永无宁日。避得开一次,避不开第二第三次,早晚会栽到他们的手上……” 金戈阴沉沉地盯住她,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我记得,上次裴将军就要杀他们,是女郎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媛 冯蕴微笑:“几个小喽啰的命,我不看在眼里。要死,也得死在该死的时候。” 金戈内心恻然,“女郎好一招连环计。” 冯蕴摇摇头,“不,这还不够。” 说罢,又微笑着看向金戈,“你与铁马为萧呈卖命,到头来图了个什么呢?却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值得吗?” 金戈问:“女郎又能给我什么?” 冯蕴道:“在我冯蕴的眼里,男女相爱不讲门第出身。你和云娘天生一对,本就该厮守在一起,还有你们的儿子衡阳,以后可以快活地生活在花溪村,或是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金戈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媛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给你时间。” 冯蕴微笑着瞥他一眼,扶起孔云娥交到他的手上。 “任汝德那边,要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金戈仍然沉默不语。 但冯蕴不担心。 为了孔云娥,他就不会对任汝德说出真相。 -媛 冯蕴穿着那身狐狸皮的氅子回到庄子时,把睡在她屋里的阿右吵醒了。 小姑娘揉着眼睛坐起来,“舅母?” 冯蕴愣了下,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快睡。” 阿右问:“是阿舅又打胜仗了吗?” 冯蕴说过,有捷报随时来报,阿右便以为她半夜起身是因为裴獗打了胜仗。 “嗯。”冯蕴点点头,看着孩童的双眼在夜灯下变得明亮,突然有些心虚,“会打胜仗的。” 阿右点点小脑袋,“阿舅可真了不起。”媛 冯蕴不知说什么了,将人按入被窝里,掖好被子,“睡吧,明日还要去看你长兄抓的鱼呢。” 阿右小嘴巴噘了噘,“舅母,你是不是不喜欢阿舅?” 冯蕴愣了一下。 大晚上的,跟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讨论这个? “不要胡说,快睡。” 阿右撇一下嘴,“我阿母说,阿舅这种大冰坨子大木头,是不会有女郎喜欢他的。舅母,你不要抛弃我阿舅好不好?他很可怜的。” 冯蕴哭笑不得。媛 她从没有想过今生会帮敖夫人带孩子。 更没有想过两个小孩这样磨人。 上辈子,两位金尊玉贵的小豆芽被敖夫人看得眼珠子似的,冯蕴这样的姬妾,沾个边都能让她嫌弃,三年里,也只远远地看过两眼罢了。 她不说话,拍了拍阿右,哄她入睡。 阿右却呼啦一下站起来,钻入冯蕴的被窝。 “今晚要跟舅母睡,要听舅母讲阿舅打胜仗的故事……” 冯蕴:……媛 - 安渡城里,今日特别热闹。 贺洽奉命治理安渡,有些日子了。 城里的鸡毛蒜皮和打架斗殴从来不少。 他也认真解决,但从来没有升过一次堂。 他是武将,公开审理这种事情,是文官干的。 贺洽觉得自己干不明白,但冯十二娘把人交过来,好一番振振有词,事情逼到头上了,将军府里还住着平原县君,他不干也得干。媛 唉! 贺洽长吁短叹。 他想去信州打仗,而不是在安渡升堂。 “来人呐,将张氏兄弟押上大堂。” 贺洽手底下没有衙役,全是兵卒,一个个身上都佩着武器,看上去很是凶悍,可是,张家兄弟被押上来的时候,脸上不见半点畏惧。 “冯十二娘诬告!” “贺君,我们兄弟没有杀人,冤枉。”媛 堂外涌来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其中很多是花溪村来的村民。 不等贺洽说话,外头先嚷嚷起来。 “小民作证,张二饼兄弟几个杀了人!” 贺洽:“安静!安静。” 人群安静下来。 贺洽看一眼立在堂侧的冯蕴,还有当时在场的证人,金戈、孔云娥,以及花溪村的几位村民,冷声发问:媛 “你们亲眼看到张二饼杀害了铁马?” 冯蕴道:“不是张二饼杀的……” 声音未落,又指着张三德,“是他的弟弟。” 张三德嘴皮不如张二饼利索,这天上掉下来的黑锅,砸得他脑袋发晕,气得嘴抖。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们与那铁马无冤无仇,我杀他做甚?” 冯蕴道:“无冤无仇就不会杀人吗?那花溪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盗粮,再诬陷到我的头上?” 张家兄弟眯起眼,看着冯蕴目露凶光。媛 “里正娘子,长着嘴,不是用来乱说话的。” “对!我们没有杀他,我去时,他已经死了。” 冯蕴脸色微沉,“金戈和铁马是嫡亲的兄弟,不是你杀的,难道是金戈杀的?我会诬陷你,难道金戈和云娘也会诬陷你不成?” 张氏兄弟脸上露出凶险,扭头看着金戈。 “冯氏,谁知他不是你的奸夫,专为你来说话……” 又来了。非得给她指个奸夫不可吗? 冯蕴看一眼贺洽,再转头看着大堂外的百姓,“诸位都来听听,我放着大将军那样英武的男儿不要,随便大街上拉一个奸夫,我冯十二娘是傻还是疯?”媛 堂上立即传来哄笑。 冯蕴看张家兄弟气得发狠,又是一笑。 “不要以为你们做的龌龊事,没有人知道。” 说罢她走到堂中,朝贺洽拱了拱手。 “贺君,今晨,有人在花溪村河道里发现了沉粮,是张家兄弟所为……” 又怒视着张家兄弟,“眼下多少人吃不饱肚子,啃树皮,挖野菜,你们倒好,为了陷害我,居然把抢来的粮食沉入水底……” 人群一片哗然。媛 这个世道的粮食多金贵啊。 可张家盗粮后,居然沉水销毁? 罪大恶极呀。 张二饼冷笑,“冯氏,我辛苦盗粮,居然用来沉河?那你说我是傻,还是疯?” 冯蕴道:“你不疯,也不傻。相反,你相当聪明。众所周知,你们张家是村里的穷户,天天嚷嚷处境艰难,说我这个里正弱待你们,不分好田,让你们吃不饱肚子,可诸位看看,他们张家哪个不是吃得肚皮滚滚的样子……” 顿一下,她重重哼声。 “更何况,那日我在大将军和全村百姓面前夸下海口,要在十日内破获盗粮一案,如果你们把抢来的粮食放在家里,就容易露馅,不得不沉河罢了。”媛 张二饼气得差点咬碎了牙槽。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们盗的?又如何证明那水底的沉粮是我们干的?我还说是你干的呢,不要红口白牙地诬陷好人。” 冯蕴道:“我自然有证据。” 门口的人群里,立马有人高声大呼。 “贺君,我们亲眼看见的。” “贺君,我们有证据。” 众人看过去。媛 那是花溪村的孙铁牛和赵黑蛋,自打张家兄弟入住村里,他俩就凑上去,跟人家打得火热,上次还在长门庄里公然污蔑过冯蕴,是张家兄弟的“自己人”。 他们居然出来作证了? 张二饼不可思议地盯住他们。 最初他就怀疑过这俩狗东西接近他们,跪舔讨好,是冯蕴的诡计,结果长门庄那夜,他们挺身而出,这才得了信任…… 没想到,结果还真是冯蕴的人。 第113章 垂死挣扎 张二饼见状,铁青着脸朝贺洽喊冤。枆 “这是里正娘子串通好了人来冤枉我们啊,贺君明察。” 又道:“那日,里正娘子还放出家里的野兽,到张家来撕咬。我们兄弟几个年轻力壮,侥幸逃过一劫,我父母年事已高,愣生生要了半条命,村里人人都看到的……” 孙铁牛和赵黑蛋啐一口。 “别胡说八道!那天闯入张家的野兽是从界丘山上下来的,谁让你们兄弟几个不干人事,连山上野兽都看不下去了?” 这两位嗓门洪亮,抢在张二饼的前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张家兄弟盗粮,诬陷冯蕴的过程,又说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把冯蕴的名声搞臭。 “他们说,一定要让大将军厌弃她。” “对,还让她千夫,千夫什么所指。”枆 “最好在花溪村人人喊打,做不成里正。” “没人护着她了,就偷偷绑了来,卖到哪个大户人家去做家妓……” 孙铁牛和赵黑蛋说一句,人群便传来一阵吸气声。 尤其花溪村的村民,听不下去了。 “里正娘子那样好的一个人,给大家找粮种,租农具,没钱就可以到庄子里赊欠,她手下的部曲还每日在村子巡逻,不然村子早就被流匪打劫了……” 然而又发出灵魂一问。 “里正娘子对人这么好,张家兄弟为何要如此害她?”枆 冯蕴一脸无辜的样子,长长叹一口气。 “贺君和堂外百姓都听见了,这便是前因后果。” 又深深朝贺洽一揖。 “请贺君为我做主。” 贺洽捋着胡须。 “张二饼,张三德,你们夜盗村民存粮是一罪,沉河销毁是二罪,诬陷里正娘子,觊觎里正娘子的好姐妹云娘是三罪,一怒之下杀害路见不平的铁马是四罪。罪行累累,实在罪无可赦……” 张家兄弟几个当即喊冤。枆 贺洽猛地一拍桌子,“肃静!” 众人屏气凝神。 贺洽道:“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们狡辩……拖下去,杖毙。” 在安渡郡,贺洽要杀几个作奸犯科的小人物,不会遇上半点阻挡。 百姓也乐见其
相关推荐:
武当青书:诸天荡魔至洪荒
树深时见鹿
鉴宝狂婿
女帝:夫君,你竟是魔教教主?
这个炮灰有点东西[快穿]
家有甜妻:大叔的独家专宠
旺夫
我的风骚情人
猛兽博物馆
新年快乐(1v1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