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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到前面有火光了,这才出声。 “就在这里停。” 她不想让忙碌救人的村民看到她坐肩辇出现,淳于焰却不怎么在乎,他慢条斯理地看冯蕴一眼,低哼。劁 “虚伪。” 接着便自己坐上去了。 “再往前走走。” 冯蕴没工夫理会他,在四周看了看雪崩的情况,这才走近询问救援情况。 阿楼是自己爬出来的。 他就在崩塌的积雪边沿,埋得很浅,在葛广带着救援的部曲赶到前,他已经将旁边的孙大婶和孙家妹妹挖了出来。 冯蕴过去的时候,阿楼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地比划着掩埋的位置。劁 “我们离开时,孙大叔还在说服孙家二老,想来该在二老的房里。” 当时,阿楼告诉他们冯蕴的交代,孙大叔和孙大婶,一听就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去长门,可孙家二老不情愿,无论他们怎么劝说,都不肯去别处过年,非得守在自己的家里。 迫于无奈,孙大叔只能让孙大婶带着两个孩子和值钱的家当,跟着阿楼去长门,自己留下来陪双亲…… 谁能料到,阿楼几个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就发生了雪崩。 冯蕴问清了情况,找到葛广和杨什长,告诉他们。 “吩咐下去,不要大声喧哗,尽量小声一点。一刻钟后,不管有没有挖到人,我们都要迅速离开……” 杨什长问:“为何是一刻钟?”劁 冯蕴道:“一刻钟后,被掩埋的人已无生还可能。但我们挖雪救人,很可能会引发二次雪崩……” 众人听她这么说,神色俱是一凛。 “知道了。” 来参与救援的人很多,村里的农具坊也踏踏实实造出了不少铁制农具,来救人的,都带了工具。即便没有工具的人,也不怕冷,徒手去挖。 大家热火朝天,就着孙家小郎所指的方位,拼命往里挖…… 坑越来越大,冯蕴心里紧绷着,不时查看地形。 “是我爹的!那是我爹的。”孙小郎的声音传来,众人才发现,吕大山挖出一角衣料,众人兴奋地冲过去,很快便将孙大叔扯了出来。劁 算是他好人命长,人已经昏过去了,灌两口热水下肚,厚棉被往身上一裹,很快便有了活气。 可惜,固执的孙家二老,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等众人将他们从积雪里挖出来,已经没有了呼吸。 “爹,娘——” 孙大叔和孙大婶失声痛哭,孙小郎兄妹两个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流。 冯蕴一看这情形,沉着脸道: “往外撤,别耽误。”劁 众人方才被她提点过,闻声便往外跑,积雪太厚,双脚往里一踩,便容易陷进去。你拽我,我拽你,一群人举着火把帮扶着,刚撤出孙家旧宅的地方,山上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又塌了!” 众人屏着呼吸,劫后余生一般,后背上凉涔涔的。 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幸好有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真是个大福星啊。” 冯蕴裹了裹身上半湿的衣裳,打了个喷嚏。劁 “葛广,杨什长,你们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是不是都出来了。” 二人应下,举着火把吆喝。 “每个人看一看,跟自己同来的兄弟,是不是都在。” 来的村民很多,乱糟糟一团,后面又陆续有村民在往这边赶,都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得知孙家二老遇难了,也都唉声叹气,感慨命运无常。 回到长门院,淳于焰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冯蕴顾不上他,叫来阿楼。 “孙家二老的后事,你帮着操持一下,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在账上支取。”劁 阿楼目光里露出一丝惊讶,接着便是感动。 “若非女郎事先提醒,孙家今夜是活不出来了……” 冯蕴不怎么在意的摇了摇头,又接着吩咐:“你找几个人,挨家挨户的通知,让村里人都检查一下自家房屋,该加固的加固,别图省事……” 阿楼裹着衣服出门去了。 庄子里火烛高燃。 半夜里呼啸声加剧,风雪在半空中打着旋的飞舞,仿佛要把耳膜震破。 冯蕴睡不着。劁 她很久没有想过前世的事情了。 这个雪夜心神不定,便开始慢慢思考,兴和三年的腊月里发生的事情。 那一年,也是大雪纷飞,被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她跟着裴獗回到中京,没多久就听说安渡郡发生雪崩,年后更是接踵而来的天灾,民生比战前还要困苦,百姓易子而食,常常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也正因如此,各地匪寇四掠,军阀劫盗横行,开春没有多久,安渡郡许多村落被流匪洗劫一空,于是时隔三个月后,晋齐再次爆发战争,旷日持久,打了整整三年…… 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变了,但天气不会变。 那么,暴雪还会持续下去…… 而此刻的中京,想必已经乱成一团。劁 为皇帝举丧,举新君登基,他们还顾得上民生和雪灾吗? 第317章 风云风月 冬雪不停,气温持续下降,苍茫大地仿佛被冰封一般。氁 晌午,中京城防刚换了守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疾驰而过。 天气太冷,长街上几乎不见人影,传令兵横穿铜驼街,往内城方向而去。 “报……” “太后殿下御驾回京……” “雍怀王班师还朝……” 李宗训正在官署,跟几个官吏议事。 他们身上都穿着孝服,面色肃穆。氁 李宗训坐在首位,他个子不高,但身材壮实,虽已年过半百,但头发没白,双目有神,看上去很是硬朗。最为突出的是那一脸的浓密胡须,衬得他面容凶悍,明明是文官,模样却堪比武将。 小皇帝驾崩,当务之急,便是重新选一个皇帝。 纠结党羽,把自己属实的人推上皇位,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是每一位臣子的心声…… 众人互相揖礼,寒暄拍马,客气了片刻便直入主题。 “朝上人多嘴杂,不便谈论。眼前都是自己人,仆便不避讳了。敢问丞相,属意哪位皇子?” 李宗训打量着那人,“刘公以为,何人堪当大任?” 被点名的刘子谕是个正四品领兵刺史,面有勇武之气,说话也直。氁 他道:“当今没有子嗣,只能在先帝的子嗣里选……仆以为,此人非秦王莫属。” 秦王元尚乙,过完年才六岁,自小便疾病缠身,身子骨弱不堪言…… 众人不吭声,都看着李宗训的脸色。 半晌,才听他道:“汝南王若何?” 众人微微一惊。 汝南王元涌,是先帝熙丰的异母弟,生母原本只是一个侍女,得幸后封为容华,不受高祖皇帝所喜,在诸多皇子里,他年纪最小,也最不受人看重,也因此最为好命,在熙丰帝登基,对皇室宗族轮番的血洗中,苟活下来…… 刘子谕听出李宗训话里的微妙暗示,皱着眉问道:氁 “汝南王今年几岁了?” 李宗训道:“若非当今突然驾崩,汝南王过几日就该举行冠礼了……” 刘子谕看着他道:“会不会年长了些?” 众人也跟着他,纷纷点头。 相比二十岁的元涌,还是年仅五岁的元尚乙更好拿捏,一个年长到可以独断专行的皇帝,怎会有病殃殃自顾不暇的小皇帝令人舒心? 这个道理,他们相信李宗训也明白。 所以,刘子谕才会毫不犹豫说出秦王的名字。氁 岂料,李宗训哼了一声,说道: “秦王用不得了。” 众人皆是意外,“出了何事?” 李宗训看着他们,意有所指地道:“诸位可知,当今驾崩前几日,秦王突然去了白马寺?” 众人点头,“是有此事。” 刘子谕道:“听说秦王去的那天,白马寺突现祥瑞,弥勒坐像头顶生出一只石麒麟,麒麟口中含玉,玉上有通天二字。方丈认为此玉通灵,乃天降祥瑞……”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眼里生出一抹惊诧的暗光。氁 “丞相认为,祥瑞是假,有人借机为秦王登基造势?” 李宗训尚未回答,他又自顾自摇头。 “不对。秦王从小害病,有高僧说是被邪祟夺去了一魂一魄,需在寺庙苦修,从此便每隔三月去白马寺住上一月,五年来从未间断,看着也不像是刻意为之。” 李宗训手捏着茶盏,微微眯起眼。 “这白马寺的方丈可不简单,出家前也是一员猛将,说是杀孽太多,这才了去凡根,修行赎罪……” 众人环顾左右,皆是惊讶。 “我等竟是不知?”氁 他们更想问的是,如此秘闻,李丞相如何得知? 一阵寒风吹拂进来,帘帷震动,外面有脚步声匆忙响起。 “禀丞相,太后的车马明日就要入京了。” 李宗训猛地睁眼,“雍怀王呢?” 来人道:“雍怀王与太后同行,想必也要明日才到。” 李宗训双眼微微一眯,思忖片刻,才看向众人,捋须而笑,“还以为他们要过了年三十才能到,脚程竟是这么快,也好,到家也能吃上一口年夜饭……” 众人纷纷称是,私下却是腹诽。氁 李太后失子之痛,这个年夜饭怎么吃得下去? 倒是李宗训这个做外祖的,从头到尾也无非痛心失去一颗最好用的棋子罢了。 丞相府里养着私兵,建制和开支隶属禁军,却不归朝廷管束,首领武官叫李深,是李宗训的亲信,众人说话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等众人离开,李深这才近前,对李宗训耳语。 “属下查明,裴獗快马返京,去向不明。” 李宗训冷笑一声,负手走到墙上悬挂的一张“稚子戏鱼图”前,驻足片刻,微微沉声道: “派人盯着白马寺,裴獗回京,定会去见秦王和端太妃。”氁 - 腊月二十九。 冯蕴是被院子里的扫雪声吵醒的。 又是一整夜的雪,到天亮才稍稍停下。 她穿衣起身,去看了看为温行溯准备的卧房,调了香点上,这才回来吃饭。 邢丙和葛广在门外说话,冯蕴刚坐下来拿起汤勺,就看到了孙家小郎。 瘦瘦小小的少年,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氁 葛广笑问:“孙小郎可是找里正娘子有事?” 孙小郎重重点头,脸颊有一抹红晕。 冯蕴放下汤勺:“进来吧。” 孙小郎走到堂屋中间,恭恭敬敬地朝冯蕴行了一礼,抬起头时,两只眼睛红肿得兔子似的,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宿没有合眼,手上拿了个小布包,不知装的是什么,小心翼翼地捧上来。 “里正娘子,我爹让我把这个拿来给你……” 冯蕴一听,连忙推辞。 “你们家刚出了事,年后还要修房造屋,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不要跟我客气,拿回去吧。”氁 孙小郎脸颊红扑扑的,语气哽咽。 “从前京里来的那个韦将军,欺负我们,是里正娘子出手,救了小人的命,现在又从老天爷手上,救了我们一家四口,我爹说,给里正娘子什么都是应当的,哪怕我们全家人的性命,也是娘子的。但若真给娘子什么酬劳谢礼,娘子是肯定不会收的。所以,我爹说,把这个稀罕物拿过来,给娘子掌掌眼,说不定能发现什么门道……” 冯蕴听到它说“稀罕物”,心思微微一动。 见状,孙小郎赶紧把包裹的青布打开。 里头装的是黑漆漆的一团,质地坚硬,像不规则的树皮,在灯火下,闪着细微的光泽…… 冯蕴眼睛一沉,“哪里来的?” 孙小郎道:“是我爹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在一个山洞里抠出来的。他当时是想挖点泥土做个野灶,没料到挖出这个,我爹说,看着不像是寻常物,便捡回来一块放在家里,等娘子回来再给娘子过目……”氁 见冯蕴不吭声,孙小郎揪着衣角,有点紧张。 “这个……有用吗?” 冯蕴沉吟了一下。 “有。” 她没有亲眼见过石墨,只是在阿母留下的书里看到过对它的描述,一时半会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就算不是石墨,也是别的矿物,肯定会有作用的。 她道:“东西我先收下,等过完年,让孙大叔带我上山去看看,是哪里抠出来的。” 孙小郎看她郑重其事地将东西包回青布里,再放入抽屉,很是珍惜的样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弯腰朝她揖礼两下,这才告辞退下。氁 晌午后,冯蕴在屋子里摆好榻几,找了一个赏雪的位置,温好酒,备上酒菜,等温行溯一行人赶到庄子,笑盈盈将人迎上来,又侧头吩咐阿楼,嘴角拢笑。 “去隔溪的云庄,请世子过来。就说请他团年。” 第318章 大好生意 云庄里,淳于焰正斜倚在新砌的火炕上,食案摆着美酒佳肴,却无甚胃口。嶡 这是他在外面过的第九个年。 人人都说云川世子富甲天下,走到哪里哪里都有他的房子,可有无数房子的他,此刻无家可归。 年节是最容易让人思乡思亲思家思往事的时候,他也无处可思。 孤家寡人。 淳于焰仰起脖子,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帘子便被撩开了。 向忠腻着笑,尚未开口就挨了个眼刀子,当即僵了神色,拱手禀报。 “禀世子,长门庄派人来请。”嶡 淳于焰懒洋洋的,“何人来请?” 向忠道:“楼总管。” “没诚意。”淳于焰眼帘半垂,看着便很是不喜的样子。 “那……小人替世子拒了?” 向忠声音未落,淳于焰已然下榻穿上靴子,“拿披风来。” - 比起冷冷清清的云庄来,长门很是喜庆,大红灯笼挂了一路,窗花福字喜气洋洋,进门看到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由衷的笑容,有种莫名的幸福感。嶡 淳于焰走着突然回头,看着向忠。 “吩咐下去,从明天起,每个人都给本世子笑。” 向忠愣了愣,露出个紧张又不失尴尬的表情,“小人明白,笑,大家都笑。” 冯蕴和温行溯正在对坐说话。 人在桌前,酒在桌上。 话全在酒中。 堂上没有其他人,不时传来隔壁厅里美姬们的笑声,她们今日也团在一起,弄了一些腊味和酒菜,不时爆发出欢快的呼喊,可以说全无规矩。嶡 温行溯笑了笑,“你当真要把她们都留下来?” “留啊。”冯蕴不以为然,“我的规矩便是干活吃饭,只要她们愿意,想怎么留就怎么留。” 温行溯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这么多精挑细选的美人,留在身边,换了任何一个当家主母,心里都会不踏实,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把人弄走。 冯蕴却欣然接受,美姬们也愿意跟着她,这原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且存有未知风险的事情。 “大兄安心。”冯蕴知道他担心什么,眨个眼又玩笑一句,“还是说,你看上哪一个了,想带回信州去?” 温行溯沉下眉目,“不可胡说。”嶡 顿了顿,他看冯蕴一眼,脸上比方才严肃了许多。 “雍怀王可有信来?” 冯蕴摇摇头。 “大雪封路,消息没那么快吧……” 中京没有消息传来,她心里也无法落定。 温行溯想安慰她两句,可冯蕴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愁绪,神色泰然地道: “中京局势,你我鞭长莫及,知道也无用,不如顾好眼前。当务之急,是如何过冬?一旦北雍军和朝廷切割,我们就要自谋生路了……”嶡 她刚说到这里,门外传来阿楼的声音。 “云川世子到。” 冯蕴和温行溯交换个眼神,打住话头,齐齐含笑起身,以礼相迎。 “世子。” “温将军。” 淳于焰拱手,先问好温行溯,唇角微微一勾,这才将视线投向冯蕴。 “大过年的,找我何事?”嶡 他解下披风,一副“有事就说,我很忙”的表情,言行表现出一种极大的不耐烦。 “世子请入席。”冯蕴面带微笑,客气地邀请。 说罢转身,纤细婀娜的身影走过眼前,紫菂色裙裾如流动的水波,荡过淳于焰的眼前。 淳于焰走向食案的动作微微一停。 温行溯看过来。 淳于焰这才缓缓坐下。 食案上,是腌卤腊味还有几道小菜,不比云庄里精致,云庄的八个厨子还是淳于焰特地请来的,会各种风味美食的烹饪,可以想见比这里的可口。嶡 但就很怪,他坐在这里无比的舒服。 酒香、菜香,混合着美人香,从空气弥漫到鼻端。 明明是寻常的菜色,飘入脑海里,竟有一种独特的年味。 “不错。”淳于焰开口就惊人,“你庄子上的厨子借我用几天?过完年还你?” 冯蕴一怔,放下筷子道:“好说。我今日请世子过来,除了团年,还有一事想问。” 淳于焰哼声,“就知道你冯十二,无事不会献殷勤,说吧,又想往我庄子上塞几个人?” 冯蕴摆了摆手,笑道:“这次不塞人,塞东西。”嶡 她轻抬皓腕,双手击掌,“呈上来。” 两个人说话的方式跟旁人不同,几乎每句都带刺,可温行溯瞧着却有点不是滋味,淳于焰司马昭之心,不用说他也知道肚子里装了些什么花花肠子,可腰腰跟他,也不怎么见外,开些男女间的玩笑,她也不动气…… 反而是他这个大兄,永远在恪守的礼数里。 阿楼将那块疑似石黑的青布包,呈到淳于焰的面前。 “世子请过目。” 淳于焰看一眼,问冯蕴:“这是何意?” 冯蕴反问:“这可是石墨?”嶡 淳于焰点头,“没错,你从何处得来的?” 冯蕴将孙大叔在山里捡到石墨的事告诉他,又道:“可否请世子帮我请两个老师傅,随我上山,一窥究竟?” 这个领域云川是内行,如何勘探方量,如何开采加工,淳于焰都门精。 但他不是平白帮忙的人。 “行啊,按老规矩,收益分成。” 真是半点不吃亏。 冯蕴笑道:“云川石墨要是外人来开采,世子想必也不情愿吧?这矿山石墨,不比鸣泉镇的生意,肯定要看朝廷的意思……”嶡 淳于焰道:“裴妄之一句话的事,你何须假惺惺客气?” 冯蕴轻轻一笑,“世子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中京的变故,世子也知情,过完年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无论金銮殿上坐着的人是谁,云川世子,还是云川世子……” 淳于焰眼睛微微一暗。 “冯十二,又想算计我?” “没有。”冯蕴笑意盈盈,面容温煦,漆黑的美眸里泛着一抹狡黠,声音听来却十分真诚,“既然是在花溪的山上发现了石墨,那就是花溪村百姓的宝贝,平白交给朝廷,对花溪百姓有何好处呢?我身为里正,自然得为村人考虑。” 淳于焰脊背微微发寒。 这个冯十二,好大的胆子,也好大的野心。嶡 一般人得到这样的消息,肯定是上报朝廷从中拿点好处…… 而她,是想占为己有…… 淳于焰看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神,忽然觉得她要的可能都不只是这一座石墨矿山…… 这个女人要的东西太多了,太多了…… 最气的是,她什么都要,却不要他。 淳于焰重重哼声,“你是想借我的手,掩人耳目,把矿山拿过来?” 冯蕴道:“世子英明。”嶡 “呵!”淳于焰皮笑肉不笑,“怎么,是裴妄之不好使了吗?要借我这个闲散世子的脸面?” 冯蕴轻叹一声,“中京指不定多少人盯着他呢?这事不能由他出面。” 哼!淳于世子面具下的惊世容颜不见半分,那双眼神却利如闪电。 “我说你这么好心请我来,好酒好菜好生意地招呼,原来是鸿门宴啊。” “世子此言差矣。”冯蕴伸手,“我大兄从信州带来的酒,我亲自卤的牛肉,亲手腌的鹅……就差菜不是亲自炒的了。这一桌要是鸿门宴,世上便没有诚意饭可言。” 一听说是她亲自弄的,淳于焰表情好看了许多。 他扬起眉梢,一副骄矜的模样,嶡 “他裴妄之品行高洁,不占朝廷好处,我淳于焰便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坏事做尽,霸占矿山?” “世子误会。” 冯蕴当然不是为了顾及裴獗的名声,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矿、盐等物,是朝廷命脉,晋廷可以让手给淳于焰,却绝对不会便宜了有“不臣之心”的裴獗。 见淳于焰不答,她笑着摇头,“这是一个利润极大的好生意,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这才找来世子。既然世子对赚钱没有兴趣,那就当我方才的话没有说过,来,吃酒,吃酒。” “……” 淳于焰无言以对,恨得牙根痒痒。嶡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他怎么都捉摸不透的冯十二,对他简直是了若指掌。 有钱不赚,王八蛋。薅晋廷的羊毛,何乐而不为? 这个节骨眼上,晋廷那些人为了金銮殿上那张龙椅,肯定会打得头破血流,哪里顾得上远在安渡的一座石墨矿山?确实有机可乘。由他出面,也确实比风口浪尖上的裴獗更为便利。 毕竟世人都知道,云川世子唯利是图。 晋廷里的王公大臣,包括李宗训,无数人都拿过他的好处。 这事对他来说,并不为难。 淳于焰心下有了定策,却不想给冯蕴一个明白话。嶡 “等雪停了,我派人上山看过再说吧。大雪天,人也懒,要是这年过得不舒心,说不定我开年就回云川去了,不做这生意也罢……” 第319章 来势汹汹 天气寒冷,天下不太平,但该过的年,还是要过。畾 中京城大雪刚过,路面湿滑,街上却很是热闹。 小摊小贩挤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克制着吆喝声。 街边的小童刚想点燃炮仗,就被家里的长辈制住拉走了。 皇帝驾崩,少了娱戏,一到年节就有的傀儡戏,舞狮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沉寂的人群,如一幅流动的画,纸上是中京繁华下的一道道阴影。 要是翻开史书,会发现这是晋国史上最复杂最富转折的一年,影响了整个国朝的命运。 但此刻身处其中的人们,全然不知后来事,仍在等待新的皇帝登基。 “国不可一日无君。”畾 从朝堂到民间,暗流涌动。 白马寺的“通天祥瑞”已传遍了中京。 秦王是熙丰帝留下的嫡子,名正言顺。 弥勒佛又出了一个麒麟祥瑞,秦王就是天命所归,正该坐那把真龙宝座。 年三十这天,去白马寺上香的人,比往年都多。 弥勒坐像前的香炉,人多到挤不进位置去插香,性子急的,为此争吵不休…… 入夜时,风雪笼罩中京。畾 刺骨的寒风中,一行快马穿过城郭树林,身形矫健,奔向古朴的白马寺。 马蹄声伴着风雪的长声呼啸穿透天幕。 禅院的门口,一个内侍模样的男子,在焦急的等待着。 风灯忽闪忽闪,照在他急切的面容上,突然,他眼睛一亮。 “来了。” 风雪中,一行三人健步而来,为首的男子身量高大,一身便服外罩玄黑的披风,整个人罩在披风自带的风帽里,面容被掩去大半,只露出凉薄的嘴唇,轻轻一抿,寒气仿佛顺着冷风吹来,让人不寒而栗。 “雍怀王。”内侍弯腰行礼。畾 “蒋公公不必多礼。”裴獗声音低沉,“太妃呢?” “已久候多时。”内侍左右四顾,行礼道:“里面请。” 裴獗微微顿步,小声告诉左右。 “有眼线。” 左仲应声,“属下明白。” - 禅房里,此刻仍是烛火高燃。畾 五岁的秦王元尚乙规规矩矩地坐在端太妃的身边,大概是困极了,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又一点,点两下又睁开,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端太妃,然后继续下一轮打瞌睡。 门吱呀一声开了。 隔着垂帘,外面是内侍高沛的声音。 “太妃,雍怀王到了。” 端太妃坐直身子。 “请。” 端太妃在兴和小皇帝登基后,顺理成章成了太妃,可她实际年岁不大,翻年也不过才二十六。畾 这几年来,她养着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小皇子,吃不好,睡不着,生活在恐惧里,生怕哪天会死于非命。 她忧郁,也消瘦,那张脸脱了形似的,身形极为单薄。 在等着裴獗出现的时候,她身子已然僵硬,听到他的脚步,更是紧张到发抖。 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好好苟活一命。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端太妃不全然懂,也并非一点不懂。 她此刻就像被架在火上的鹌鹑,沼泽中的陷落者,进不得,退不得,要么听天由命,要么把命交给别人…… 帘子微动,裴獗逆着光走过来。畾 有一种人天生冷酷,端太妃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裴獗的脸,整个人便如坠冷窖。 “大将军可算到了,路上可还顺利?” 裴獗没有回应,脚步也没有停下,一直走到端太妃跟前,才拱手行礼。 “见过秦王殿下,见过端太妃。” 他声音低沉平静,并没有传说中的冷戾凶悍,却把元尚乙吓得清醒过来。 他满脸慌张,攥紧了端太妃的衣袖。 裴獗封了异姓王,但元尚乙是真正的龙子龙孙,肯定是处于尊位的,但面前的男人,有很强的压迫力,小小年纪的元尚乙,被他冷漠的目光逼视着,嘴巴撇了撇,差一点就哭出来。畾 “雍怀王不必多礼。” 这是端太妃教他的。 小小的秦王带着哭腔说完,到底没让眼泪掉落。 裴獗这才==收回目光,左右打量一眼,说道: “委屈太妃和秦王殿下了。” 端太妃摇摇头,“不瞒你说,这几年来忧心忡忡,唯有在白马寺禅房小住,才是最踏实的。” 裴獗不置可否,一声不吭。畾 端太妃看着他,凄然笑了一下。 “从皇后姐姐过世,秦王养在我膝下,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裴獗问:“太妃信我吗?” 端太妃目光湿润,苦笑一下。 “我不了解雍怀王,但我相信白马寺的袁方丈。当年,要不是他亲自登门,出此良策,我和秦王说不定早就被人‘病殁’了。” 裴獗道:“那太妃可知,方丈为何要这么做?” 端太妃思忖一下,看了懵然无知的元尚乙一眼,轻声说道:“方丈慈悲为怀,怜惜先帝血脉,不忍秦王遭了李氏父女的毒手,这才出手相助……”畾 裴獗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端太妃惊愕。 “你……” 三年前先帝驾崩,裴獗一力托举李桑若的儿子登上大宝,那时候所有人,包括端太妃都当他是李氏党羽,李桑若的裙下之臣。 他不该盼着秦王死于非命更好吗?为何要相帮? 那时候,身为熙丰帝嫡子的元尚乙,是李氏父女的眼中钉,肉中刺,端太妃惶惶不可终日,恰在这时,白马寺方丈找上门来,说秦王的病是因受邪祟所伤,少了一魂一魄,须每隔三月到寺中清修,方可辟邪。 其实端太妃很清楚元尚乙为什么会体弱多病……畾 那是娘胎里带的病气。 先皇后怀胎时便遭人暗算,导致早产。 儿生母死,贵为皇后也只是李氏图谋江山的一个冤魂罢了。 白马寺是官办寺院,方丈更是德高望重,素有权威,方丈每三月为小皇子招一次魂魄,无形中保护了小皇子的性命。 三魂六魄都不齐的皇子,是不可能做皇帝的。 端太妃对方丈感激涕零……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方丈背后,居然是裴大将军。畾 “怪不得……”端太妃讷讷地说着,脑子有些恍惚。 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怪不得方丈会说,今夜是等待贵人……” 她以为的“贵人”,是因为和李宗训翻脸,才会力保秦王登基,和李宗训没有区别,只是把他们当成棋子,架在棋盘上翻云覆雨的道具…… 没有想到,三年前救命的人,也是他。 端太妃激动,又惶恐,声音怯怯。 “雍怀王当年,为何要那样做?” 裴獗淡淡看她一眼,“就当是为先帝血脉。”畾 就当…… 那便不是。 端太妃不敢相问,沉默一下,才道:“不知雍怀王要我怎么做?” 裴獗道:“太妃什么也不用做,看好殿下,等登基大典。” 他说得斩钉截铁,端太妃却被吓了一跳。 “李丞相和太后那边,如何应付……” “太妃无须操心。”裴獗凝视着她桌案上的一尊小佛像,声音冷冽,“明日,方丈会对外宣称,得见祥瑞,秦王找回魂魄,病体痊愈。”畾 寺院里檀香味极浓,灯火的光芒映射过来,落在裴獗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端太妃喉头发紧,没敢看裴獗的脸,盯着影子张了张嘴。 “一切但凭雍怀王做主,我和秦王,从此倚仗殿下。” - 当天夜里,马不停蹄赶回中京的李太后,在太极殿东堂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身着龙袍躺在棺椁里,一张小脸白如纸片,早已僵硬,也幸得这几日气温低,她才得以赶回来看清楚孩子的容颜。 “皇帝……”畾 “我的匡儿啊!” 李桑若路上着急,双眼哭到浮肿,整个人虚弱得不成样子,看到儿子遗容,内心仍是不敢相信…… 她走时还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去了? 李宗训赶过来的时候,刚到门口就被李桑若冰冷冷地请了过去。 “女儿有话问父亲。” 李宗训冷着脸走到一侧,示意仆从退下。 “匡儿去了,你便不要再多想,给为父打起精神来……”畾 “打起精神做什么?”李桑若勾着唇冷笑,“等汝南王登基,做一个不尴不尬的皇嫂?父亲……” 她逼近李宗训一步,“匡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宗训沉下脸,双眼冷戾地盯住她。 “你还有脸来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在信州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把裴獗逼到了绝路,拿你的儿子开刀……” “不!”李桑若变了脸色,摇摇头,“不可能是他。” 李宗训重重一哼,别开脸去,沉声道:“白马寺昨日现祥瑞,今日便宣称秦王病愈。病愈前,小皇子什么人都没见,就见了裴獗……你说,为何这么巧?” 李桑若双腿一软,嗓音沙哑地道:“不会是他,不会的。当初是他亲手抱匡儿到太极殿,让他端坐龙椅,受群臣朝拜,他怎会这么做……”畾 李宗训冷笑一声,看她一副朽木难雕的样子,目光阴冷。 “为父已经想好,把汝南王的长子过继到你的名下。这样,你就又有儿子了。” 第320章 酒不醉人 大雪封了进村的路面,牛车和行人来往不便,但长门庄的年夜饭,还是用足了力气。撄 淳于焰厚着脸皮“被”邀请到庄子里来过年,为表诚意,借出了自己的八个厨子,他们很是表现了一番,简单的鸡鸭鱼肉,做出了不同的风味,还有各种好看又好吃的点心。 整个庄子上空仿佛都飘满了香味。 酒菜上桌的时候,冯蕴还在书房里翻书。 在发现安渡的山上有石墨矿后,她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原本要等开了春,安渡到云川的道路修好了,石墨运出来才做的事情,提早了至少半年,她有些兴奋,这两天抱着卢三娘留下的那些书便开始啃。 年夜饭开始前,小满才喜滋滋来叫她。 “女郎,就差你了。”撄 冯蕴埋首书中,头也没抬。 “你们先吃。” 小满噗一声,上前挑了挑油灯。 “你可是长门的大当家,你不出面,哪个敢动筷子?” 冯蕴一想也是,放下书卷,站起身来,任由小满为她系了一件披氅,去到客堂。 庄子里人多,分了席面。 有主有次,除了冯蕴、淳于焰、温行溯几个坐在里间,外面的席面上,男女也分席而坐,但中间没有摆屏风,大圆桌子加长条凳子,这样的摆设,大家已经习惯了,大人、孩子,各就其位,热热闹闹地一起团年。撄 这是淳于焰有记忆以来,最有年味的一个年,两杯酒下肚,眼睛便有些红。 “冯十二,行溯兄。”他举起酒杯,声音带点低沉和沙哑,“我敬你们。” 冯蕴微微一笑,举起酒盏敬一敬他,没有说话。 温行溯察觉到他有情绪,也不多问什么,随意寒暄道: “云川过年可热闹?” 淳于焰凉薄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可不知想到什么,又慢慢沉了下来。 “热闹。”撄 又补充。 “很热闹。” 云川是一个五湖四海各类人士杂居的小国,什么人都有,但也同样看重年节,一入腊月便开始热闹了起来,置新衣,办年货,大街小巷飘着大红灯笼,从云川王宫殿到民间,节日的气氛都十分浓郁…… 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过年的喜悦。 淳于焰似乎并不想说这个事情,见温行溯饮尽杯中酒,又亲手替他满上。 “温将军酒量如何?” 温行溯挽唇,“酒量不佳。若得知己,痛饮无妨。”撄 他说的知己当然不是指淳于焰,但淳于世子最擅长顺着竿子往上爬。 毕竟温行溯是冯十二的大兄,迂回战术的关键所在。 温行溯将自己引为知己,裴妄之不得靠边站? 淳于焰嘴角偷偷上扬,隔着厚厚的面具,仿佛也能感觉到他的笑意。 “来。我敬行溯兄。” 温行溯客气地抬手,“世子请。” 两个人你来我往,冯蕴反而被忽略了。撄 席间,不停有仆从上菜,来一个菜,冯蕴便催促一下,让温行溯少饮酒,多吃菜。 他知道大兄不好落了淳于焰的面子,不得不奉陪。 可古怪的是,本来有情绪的人是淳于焰,三杯酒下肚,温行溯脸颊微红,好似也有点上头,对淳于焰的劝酒,连推辞都不见了。 “咳!”冯蕴想了想,冷不丁说话,打断了他们。 “近来总是忧惧,若中京变故,祸及安渡,我长门该做如何应对?” 说到此,一声叹息。 “长门根基薄弱,远不及世子富贵。天下安,尚有粥粮接济。天下危,便危如累卵……”撄 淳于焰手执杯盏,眯起眼看她。 “冯十二,直言是一种美德。” 冯蕴微微沉吟,认真地道:“我想用石墨,供寻常百姓煮饭取暖,代替柴火木炭,等花溪山上的石墨开采出来,便可一试……” “石墨煮饭?”温行溯听罢微惊,“这如何行得通?” 淳于焰慢条斯理倒满杯盏,牵牵唇,浅笑道: “石墨燃烧毒性极大,大多用于冶炼。用来煮饭,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冯蕴眉眼笑开,盯着淳于焰道:撄 “我若是有改良之法,可变石墨为可供燃烧的煤球,世子可愿与我合作?” 淳于焰:“如何改良?” 这等机密技术,冯蕴当然不会直接告诉她。 做煤球这个流程并不复杂,只是要把生意做大,跟这位天下都有人脉的云川世子合作,再好不过。 她淡淡笑道:“技艺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但我保证,一旦制成煤球,不仅可以减少石墨的毒性,还能让石墨充分燃烧,利用率更高,比木炭好用。到时候,普通百姓都买得起,冬天便不怕有人冻死了。” 淳于焰撩眉看她,“普通百姓都买得起的,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世子此言差矣。”冯蕴微笑,“一人操弓,其力有限。万人操弓,无人能挡。这个天下纵横万里,最多的不是王侯贵胄,而是普通百姓。”撄 她目光锐利了一些,又道:“利惠于下民,无人能挡其道。淳于世子何愁不能大赚一笔?” 淳于焰没有思考太久,双眼盯着冯蕴,好像长出了钩子,要把她看穿。 “试试也无妨。我倒要看看,你冯十二的脑子里,究竟有多少鬼把戏。” 午夜时分,一行人到庄子门口点炮仗。 炮仗声震耳欲聋,狗吠声里隐隐有马蹄嘚嘚。 冯蕴正跟几个美姬站在院里,看一群人喜逐颜开地放焰火。 绚丽的焰火升腾上空,如闪电划破暗夜,绽放着如同盛开的花朵。撄 今夜的焰火是从涂家坞堡拉过来的,由淳于世子提供,大家都点得很开心。 “甚美!” “从未看过如此绚美的焰火!” 赞叹声不绝,直到那马蹄声到了院门,众人这才发现,来人是贺洽。 “贺君?”冯蕴看着风帽下那张熟悉的脸,微微一怔,迎上去,“这个时辰,贺君怎生来了?” 天寒地冻,贺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跃下马呵了口气,从马背上拉下一个包裹,呈到冯蕴的手上。 “中京邮驿。大雪封路,驿差这时才到安渡,说有中京捎给王妃的包袱。我怕王妃等得着急,赶紧送过来。”撄 冯蕴行了一个谢礼,笑道:“再着急,也不敢劳驾贺君大年三十亲自跑这一趟,快,里面坐坐,吃两口酒再走。” “不了不了。”贺洽宽厚地笑着摆手,“家中妻儿尚在等候,不敢耽误。王妃有心,贺某改日定来叨扰。” 大年夜确实不好留人。 冯蕴朝邢丙看一眼,笑道:“那我便不强留贺君了。邢大哥,你带两个人,将贺君平安送到安渡。” 邢丙拱手应是。 贺洽连忙摆手推辞,奈何冯蕴盛情,着实担心他风雪夜一人赶路,好说歹说让人送走了。 有云川世子的焰火,众人玩兴甚高,一道道火光绚烂地划过,在夜空里绽放,笑闹声不绝于耳。撄 冯蕴让小满带着包裹回到后院,“关上门。” 小满看她严肃,应一声,蓦地收敛笑容。 冯蕴漫不经心地坐下,面容平静,可拆包裹的速度,还是暴露了她激动的情绪。 然而…… 包裹拆开,她的脸便凝滞了。 大家都以为是裴獗送来的。 不料,竟是骆月。撄 里面装的是骆月给冯蕴的拜年礼,有绣品有首饰有五辛盘,还有两本书。 信上说道:“姐姐爱书,寻摸到两本孤品,也不知有无作用,一并捎来。” 冯蕴将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没见异常,起身放到火炉上,慢慢加热。 这才渐渐显出炭色的字迹来,仍是骆月擅长的隐形法。 信上字少,寥寥一行。 “中京惊变。秦王、汝南王,两派势同水火。丞相欲行诡事,刺杀大将军。” 小满仍不知情,凑过脸来,笑盈盈地问:“将军说什么?”撄 冯蕴不答,将纸放在火上烧掉,看火舌舔舐,轻声道:“放焰火去吧。” - 天气严寒,长门中人放焰火的热情未减。 淳于焰久不见冯蕴出来,索然无味,看了向忠一眼便懒洋洋起身。 “没甚热闹可看了。回吧。” 向忠应一声是,心里暗叹一声。 世子这脸色完全跟着冯十二娘的心情而定。撄 方才冯十二娘高高兴兴看焰火,他眼睛里都跳跃出笑意。 冯十二娘收到中京来的包袱,静悄悄回屋了,世子的脸便垮了下来。 长此以往,可怎生是好? 冯蕴没有在屋子里,刚出门就看到品书带着仆从,抬水去厢房。 一问才知,温将军多饮了几杯,身子不适。 听到这句话,冯蕴哪里还有心情去外面瞧热闹? 她跟着品书便去温行溯的住处,见他拧着眉头,软躺在榻上,一副俊雅的面孔,剑眉狭眸,额有浮汗,似是醉得有些狠,地灶烧得燥热,他没等品书来,便自顾自松开了衣襟,露出半副结实的胸膛来,眼半睁半阖,口中喃喃。撄 “腰腰……” 第321章 狼子野心 冯蕴进门,司画和弄琴便低下头去。焱 为免寒风入内,屋里挂了一道厚厚的帘子。 气氛安静得令人窒息。 温行溯那一声“腰腰”,格外清晰…… 冯蕴以为他看到了自己,闻到满屋的酒味,皱一下眉头,走近坐在那一张她亲自布置的软绵绵的木榻上,示意品书把水过来,拧干帕子,亲手为温行溯擦脸。 “淳于焰就是个疯子,大兄何必理会他?他敬你酒,不想喝便不喝,无须给他脸面。” 轻柔的声音隐隐入耳,光影里是模糊的影子,温行溯半阖着眼,做梦般恍惚地睁了睁,又闭上。 “你快走吧……我不是君子……”焱 他喉头干涩,声音有些哑。 冯蕴一愣,笑出了声,随即弯腰透了透帕子,吩咐小满。 “醉得这么厉害……去让灶上给大郎君煮一碗醒酒汤来。” 鼻翼里是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温行溯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腰腰就在面前,照顾醉醺醺的他…… 温行溯身子僵硬一下,拉被子便掩住身体。 “你去看焰火,不用管我。”焱 冯蕴掰开他的手,勾唇浅笑。 “你是我兄长,我不管你,谁管你?” 冯蕴掀开他压在领口的被子,把脖颈擦拭一下,说道: “喝了醒酒汤再沐浴,就会好受些了。再是不舒服,便让姚大夫过来看一眼,他的药,吃着不难受。” “不用……”温行溯看着垂帐微动,眼睛里晃来晃去,全是冯蕴的影子。 那小手不时蹭在他的肌肤上,邪气一波一波地往上蹿,情欲的火焰仿佛从脚心烧到头顶。 他双手无措地拉扯着被褥,一双黑眸沉如古井,克制着呼吸,喉结也跟着滚动,模模糊糊地叹息。焱 “兄长给你添麻烦了。” 冯蕴就不喜欢他这么外道。 望一眼温行溯的眼睛,觉得喝醉酒的大兄,眼神格外深邃迷人,一时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大兄谦谦君子,言谈举止素来有度,从来不会让人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长这么大,这也是冯蕴第一次看到他醉成这样。 “我知道你难受。” 冯蕴坐在榻沿,盯着他看。焱 “我也懂得你为何会陪着淳于焰发疯。” 温行溯头有些痛,让她水雾似的杏眼盯着,心潮汹涌,情绪格外难抑。 果然,酒入愁肠易生遐思…… 如同在荒野里跋涉许久渴到极致的人,突然看到一汪清泉,他浑身血液叫嚣,情绪冲动到几乎难以自制。 好几次,他都想握住那只柔白的小手,将她拉入怀里,尽情倾诉满腹相思。 “年三十,家家团圆。你、我、淳于焰,我们三人……凑搭子团了个年,却也是无家可归之人。大兄可怜他孤身在外,思亲生愁……” 冯蕴没有发现温行溯的目光变化,低低地说着,又是一笑。焱 “这也是我自己过的,第一个年。” “腰腰……”温行溯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微汗湿,墨黑的眸子里带一点猩红。 冯蕴苦笑一下,拨开他的手,弯腰下去,为他拭去额头再次浮起的细汗。 “大兄不用安慰我。我话还没有说完呢,虽然是第一次自己过年,但我很喜欢。比阿母走后,我在冯府过的每一个年节都要舒服自在。” 温行溯卷了卷空荡荡的掌心。 “是大兄没有护好你。” “胡说什么?”冯蕴替他擦汗的时候,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度,将被子又往旁边拨了拨。焱 “这地炕烧得太热了,你要是不舒服,我给你换个屋子?” “这里很好。”温行溯脊背汗涔涔的。 他很清楚,他身上的燥热不仅来自地炕,还来自心里那些求而不得的执念。 温行溯迟疑一下,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慢慢地缩回去,盖在被子里,紧紧握住。 所有一切,都已定格。 他不能让这只手,亲自去打破,暴露出狼子野心……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温行溯眼睛绯红,有些强撑,冯蕴等待仆从端了醒酒汤来,让温行溯喝下,便让弄琴和司画带他去沐浴,自己和小满一起走出来。焱 焰火快散尽了。 长门众人都十分尽兴。 人人脸上洋溢着快活的情绪。 不见淳于焰。 她问邢丙,“世子呢?” 邢丙道:“世子说看得没劲,回去歇了。” 冯蕴微微颔首,内心划过一霎的心窒。焱 云川世子,傲娇惯了,什么事情有都如意,偏生家不得圆满。 可这样的世道,有几人能求得圆满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冯蕴仰起头,望着夜灯下飞舞半空的飞雪,脑子里浮起骆月掠来的密信。 信上没有说其他,冯蕴不知消息来源,但骆月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堵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和韦铮的前程告诉她这件事,想必假不了…… 问题是,邮绎因为大雪拖慢了行程,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发生了。 万水千山的阻碍,她现在做什么其实都有些来不及……焱 但半个时辰前,她还是叫来林卓,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快马回京…… “世子,世子……” 背后突然传来喊声。 冯蕴回头,掠过站在屋檐下那人的身影,微微一惊。 淳于焰不知何时又过来了,披着长长的锦袍裘氅,身形高挑颀长,精致的五官被面具遮挡看上去有些诡谲,但那一双雌雄莫辨的美眸,如同画匠笔下的精工雕琢,在夜灯里氤染出一片靡靡之气,微抿的嘴角,更是艳得妖异。 “背后说人,可谓快哉。” 冯蕴与他目光对视,心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焱 淳于焰在骂她。 可她方才跟温行溯说的话,淳于焰不应该知道呀? 除非,他或者他的人,躲在温行溯的屋后窗下…… 笑了笑,冯蕴也懒得否认。 “世子大晚上不睡,专听壁角?” “懒得理会你。” 淳于焰声音慵懒,拖着长长的尾音,说罢重重拂袖,转身离去,留给冯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冰冷至极,要不是大年三十人多喜气多,配上那面具能生生把人吓出病来。焱 冯蕴摸了摸发紧的喉咙,朝他远远地行一礼,笑道: “世子慢走。” 这温和的声音如徐徐春风,听得淳于焰后背一紧。 顿了顿脚步,再次扬长而去。 冯蕴松一口气,对小满道:“走吧,回屋。” 两人一前一后都走了。 不远处,正跟南葵放焰火的姜吟,回过头来,直到南葵拉她,僵硬的身子这才松缓下来。焱 “来了。” - 中京。 飞雪漫天。 年三十那天晚上,李宗训便将年仅四岁的汝南王长子元硕过继到熙丰皇帝名下,跪称李桑若为“母后”,行了大礼,记入宗谱。 他速度快得甚至没等到商议出刚刚宾天的兴和小皇帝的谥号。 李桑若坐在殿下虚弱地受了茶,回到后殿又痛哭一回。焱 “人家是有亲娘的,今日认哀家为母,改明儿长大立事,指不定孝敬谁呢……” 她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唐少恭照常看着,等她发完火,这才问:“殿下可有他法?” 李桑若瞪着他,气若游丝。 没有了亲生儿子,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要是不认元硕为子,她更是半点依仗都没有…… “哀家只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 唐少恭平静地道:“殿下放心。寒冬腊月,失去孩子的汝南王妃,忧思成疾也是有的。”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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