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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弥陀佛”,侧身让开了路,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冯蕴来的时候,是知会过她的,因此她们都知道眼前的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梅香叫冯蕴为“王妃”,其实是不恰当的。 冯蕴已经不是王妃了,虽然没有立后,但她是新帝唯一的女人,明媒正娶的妻室。惖 她一个庵中主持,可贵人的事,生死都轮不到她来出声。 冯蕴眼神凌厉,昂首挺胸走过去。 没有一个人阻止。 梅香大声地呜咽着,为她的“主子”哭丧,悲天呼地,诉说天道不公,声音传出老远…… 小满听得气愤不已。 “娘子,为何不让仆女解释?” 冯蕴头也不回,淡淡一笑。惖 “解释什么?” 小满焦急地道:“李太后的死,跟我们无关啊。” “哼!”冯蕴冷眼看她,“她们信不信,重要吗?” 小满噎住。 这些庵堂里的人,管不了天家大事。 所以,她们信不信,确实不重要。 “那也不能由着那贱婢胡言乱语,污了娘子的名声。”惖 冯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设好的局。” 设好的局? 小满愕然一下,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冯蕴笑得温柔,“吃好喝好。” 小满:“……” -惖 冯蕴确实是这么做的。 回到府里,泡了个热水澡,洗得香喷喷地出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如既往。 李桑若在慧心堂被害身亡的消息,当时便传了出来,但次日才逐渐发酵。 一传十,十传百,朝堂市井,无人不知。 冯蕴和李桑若在多年前便有过节,她去慧心堂,李桑若就死于非命,还有李桑若的贴身仆女跳出来指认冯蕴,可以说,所有的证据完美闭环,几乎没人怀疑李桑若的死,另有他人。 李桑若再是不济,哪怕“自请出家”,那也不是普通百姓,新帝得位是元氏禅让,登基后尊前朝宗室,善待前朝旧人,那李太后的死,自然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崇政殿上,朝臣们唇枪舌剑。惖 其中最大的一种声音,是冯蕴不能被立为大雍皇后。 而众人扯到最后,渐渐便收不住了。 争论的焦点,除了李太后的惨死,还有冯蕴的长门部曲…… 这个事情,悬而未决已久。 以前反对阮溥拿长门部曲说事的人,在裴獗称帝后,竟罕见地倒戈,也站到了另外一面,认为冯蕴不应该养私兵。 争议推到裴獗面前,就变成了所有人共同认可的决定。 冯十二娘要母仪天下,就必须遣散长门的部曲,或交由朝廷节制,否则,便不可为后……惖 裴獗没有当庭表态。 散朝后,唐少恭单独求见了他。 “陛下,节哀。”唐少恭面色凝重,悲痛之情溢于言表,“臣以为,先太后到慧心堂落发,剃去三千烦恼丝,修心明性,从此便可脱胎换骨,谁知,竟致香消玉殒,从此阴阳两隔……” 裴獗稳坐龙椅,看着他赤红的眼睛。 “你亦是来劝朕,处置内人和长门部曲的?” 唐少恭平静地回视着他,沉吟片刻才道:“陛下,如今朝堂之上,群情激愤,坊间民怨沸腾,也是难平……臣深知陛下对冯夫人爱重,但也不可一意孤行,引来更大的麻烦……” 裴獗抿唇不语。惖 唐少恭继续说道:“冯夫人的长门部曲,终将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陛下若在此时维护,恐会对朝纲稳定不利……” 裴獗平静地看着他。 “若朕执意维护呢?” 唐少恭微微一顿,躬身拱手。 “新朝刚立,万事待兴……陛下不可因私情而误国事啊。” 他说得凛然正义。 裴獗深深看他一眼。惖 “你说得对。朕不应当为一己之私,而置大雍国事于不顾……” 唐少恭长舒一口气。 “陛下英明。” 裴獗瞥他一眼,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朕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 唐少恭躬身行礼,“臣告退!” -惖 夜里,冯蕴都快要睡着了,裴獗才回来。 他更衣洗漱,站在榻前看着她,“睡着了?” 冯蕴微微撇一下嘴,转过头,漆黑的双眼在昏暗的灯火下,格外黑亮, “她唤我嫂嫂。” 裴獗一怔。 冯蕴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她兴许是真心的。” 裴獗问:“她还说什么?”惖 第569章 从容应对 冯蕴瞟一眼他全无感情的脸,遗憾地摇摇头,轻叹一声。艑 “她想活,满脸求生的渴望,让我救她。可惜,伤及肺腑,回天乏术。” 裴獗目光微凛,“可有说,何人所为?” 冯蕴摇摇头,眉头紧锁,仿佛在努力回想着什么,语气里流露出一些寒意。 “她那时已不太能说得清楚了……抓着我的手,依稀说了两个什么字……” 似乎不太笃定,她沉吟片刻,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看着裴獗说: “没听清。” 裴獗点点头,“那不用再多想了。”艑 冯蕴勾唇浅笑,“我以为你今晚回来,是要问罪于我?” 裴獗瞥她,“浅薄了。” 冯蕴愣了愣,觉得有些好笑,又想到人家刚死了妹妹,似乎不太合适,生生将笑容僵在脸上,“朝堂上,没有人为难你吧?” 有些事情不用谁来告诉,她也能猜到裴獗眼下的处境。 满朝文武,只怕没有人会对她的长门部曲感到放心。 更不放心的是,裴獗只有她一个妻室,这么多年,还无所出…… 朝堂局势,风云变幻。艑 越是以前支持裴獗那些人,越是在意立后的事。 因为裴獗身上,系着他们的荣华富贵。 裴獗的江山代代有传承,他们的后世子孙才能蒙得荫庇…… 所以,从龙之功往往会变成桎梏的绳索,曾经的良言善语,也会变成反噬的刀剑。 只不过这次刀子扎下来的时候,刀口只剩她一人。 冯蕴看裴獗不说话,猜他情绪会有低落,想想又道: “怎么了?不高兴,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艑 裴獗摇头,“我信。” 冯蕴松口气,笑着揽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吧唧一口,“早些睡吧。看你这眼睛哟……又憔悴、又疲惫。果然阿元没有说错,皇帝不好当吗?” 裴獗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蕴娘。” 他将冯蕴轻轻搂过来,连同软被一起抱住,“你且回安渡,避一避风头。” 冯蕴心头微微一跳。 她早就在准备回安渡的行程了,裴獗也都看在眼里,这其实也是顺应时局,可上辈子因李桑若而生误会,这辈子又因李桑若的死让她回去,她心绪略有古怪。 “好。”她没有犹豫便应下了。艑 “我行李都已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这天晚上,对李桑若的死,两人没有讨论太多。 裴獗一个字都没有主动提及,冯蕴更不是滥好人,就算李桑若已经故去,就算她死前唤了一声“嫂嫂”,但该有的芥蒂还在,并没有因死亡而消除。 谁没有死过呢? 上辈子李桑若打死了小满,害了她。 这辈子死在她和小满的面前,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冯蕴没有多一分的同情心。艑 有的,只有好奇—— 慈心堂里捅死李桑若的,到底是谁? 梅香已经被缇骑司提审了。 骆月的消息来得很快,就在第二天下午,就告诉冯蕴,那小蹄子在牢里,以招供为由,写下一封绝笔书,痛斥冯蕴杀人,然后以忠仆的名义,身殉李桑若了。 “妹妹,你说这小蹄子,害你便罢了,怎么说自尽就自尽?” 骆月打了个寒战,说到梅香就恨得牙根痒痒的,“听韦铮说起此事,我都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妹妹该得多难受啊……” 冯蕴嘘一声,看着她隆起的肚皮,伸手轻抚一下。艑 “别说这种煞风景的话,让小宝听去,还不得吓坏喽?是吧,小乖乖……” “他哪里听得见?”骆月嘴角扯了扯,紧紧握住冯蕴的双手,不舍地看着她。 “你当真要回安渡吗?” 冯蕴微微一笑,“你要同我回去吗?” 骆月遗憾地叹息,“我倒是很想回去的,奈何肚子里又揣上了……再怎样,也得等孩子生下来。” 她这话说好多年了。 有了一胎,还有二胎。艑 有了二胎,这又怀上了三胎。 回安渡的事,竟是一直都未能成行。 冯蕴笑着看她,拍拍她的手,“好好保重。” 骆月的双眼一下子便红透了,“你我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光景……陛下也不说留你……”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说错了,尴尬地朝冯蕴一笑,然后道: “都怪那些是非不分的酸腐之辈,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当家做主,养自己的部曲?凭什么家有部曲,就不能做皇后了?荒唐,他们荒唐极了……” 昨夜里,她才和韦铮就此争吵过,此刻说起来,仍是咬牙切齿,话里话外全是为冯蕴抱不平。艑 冯蕴微微一笑。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正该的。” 骆月没有想到她会为朝堂上那些人说话,愕然一瞬,又替她委屈。 “陛下也不压一压他们,由得那些人胡说八道。要是我,非得大嘴巴子抽他们不可!” 冯蕴轻笑,“陛下有陛下的难处……” “陛下都是皇帝了,还能有什么难处?” “骆月。”冯蕴反手紧握她,“男人心里,除了女人,还有江山。治国之道,不该你我多言。你纵是为我不平,也要注意分寸,小心祸从口出。”艑 骆月怔愣,回头看一眼,压着嗓子小声问:“妹妹……你不信任他了?” 冯蕴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扑哧一笑:“我与他,有我们之间的信任方式。” 骆月听罢,长长松一口气。 “也罢,妹妹回去避一避也好,我听韦铮所言,就替你害怕。朝堂上那些真是吃饱了撑的,恨不得扒下你一层皮来……” 看她恨恨咬牙的样子,冯蕴笑不可止,瞥着她的肚子劝慰。 “别动了胎气。” 骆月看她笑容不变,仍是一副从容模样,又忍不住难过起来。艑 十二娘素来坚强柔韧,看上去无所不能,好像世上就没有什么人可以伤得了她,没有什么困难能够压得垮她…… 可这双肩膀何尝不细弱?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子啊。 骆月泪目盈盈,“你走时,我来送你。带着大宝来。” 冯蕴递帕子给她,温声笑语,“好。” - 太后之死甚嚣尘上。艑 就在朝野上下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冯蕴带着一众人马,已悄然离京。 这日天气晴朗,姚大夫翻看了皇历,说寅时动身最为吉利,她特地起了个大早。 往常这个时辰,裴獗已经上朝去了,但他今日没有走,换了一身寻常的深衣,亲自送她出城,并交代侍卫营随行护佑。 该说的话,已然都说尽了。 长风的尽头,望着遥远的官道,二人交换个眼神,也只道了一声保重。 - 六月中,冯蕴到达安渡,返回长门。花溪的路口,数百人夹路相迎,脸上无不热切,喜悦之情充斥在空气中……艑 命运如此神奇。 再次从西京回花溪,冯蕴又变了身份。 不是冯氏女,不是雍怀王妃,而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旁人怎么想,不妨碍安渡人自发将冯蕴视为当今国后,安渡郡守令人洒扫了街道,亲自到花溪来请安,信义郡、玉浦郡,万宁郡……附近郡县的官吏更是早早等在花溪。 在花溪,冯蕴如鱼得水。 这里才是她的“江山”。 小满撩开窗帷,身子半趴在车厢上,不时与路边的人打招呼。这个婶,那个叔,好不快活。艑 长门庄外,马车停下。 一群人躬身行礼。 “恭迎娘娘回府。” 娘娘? 冯蕴勾了勾唇。 没有册封,但她身为裴獗的正妻,倒也当得起这个称呼,不算逾矩。 她抬了抬手,“都免礼吧。”艑 众人谢过恩典,又听她笑道: “为贺陛下登基,明日长门摆流水席。望诸位赏脸。” 一听流水席,原本紧张的气氛便松缓下来。 众人笑着,闹着,恭喜声不断。 冯蕴抿了抿嘴,搭着小满的手下了马车。 刚入大门,便见庭前花树下,懒洋洋坐着一人。 看到她,不行礼,不问安,微勾的嘴角肉眼可见不满。艑 “好久不见,娘娘这是富态了不少啊?腰也粗了,嗯,丰腴!” 冯蕴眉头一蹙,看着他慢慢起身朝自己走过来,突然以帕掩嘴,“呕”的一声,露出满脸的嫌弃。 “别惹我。” 说罢扭头,“小满。” 小满会意,看一眼大惑不解的淳于焰,扶着冯蕴往里屋走。 “冯十二!”淳于焰看着她绝然离去的样子,一股浊气陡然升起,气得他胸膛起伏,呼吸加快,却半晌都吭不出声。 冯十二竟厌恶他至此?艑 这么久不见,不问一声好就算了,居然看到他就犯恶心? 岂有此理! 第570章 迁都圣旨 鳌崽回花溪不到一刻钟就溜了。挌 小满笑道:“定是又找他的小媳妇去了。” 仆女们忙着收拾行李,叽叽发笑。 冯蕴懒洋洋地坐下来,看她们一眼,撑了撑额头,有些眼晕地摆摆手,“去备水吧,我洗洗,先睡一觉。” 众仆女应声。 冯蕴又抬眼吩咐小满。 “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疲惫。这几日,都不要人来打扰我。” 小满略略有些诧异。挌 往常娘子出远门回来,便要马不停蹄地见各坊、各号的管事和掌柜,账簿也都是要一一过目,从不言累。 这次为什么倦乏至此? 从上月开始,娘子待她突然就生疏下来。 以前房里的事,都由她来料理,娘子从不避讳她。如今娘子却常常避她,尤其是女人家每月那几日,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她沾染什么似的…… 小满微微有点失落。 更没有想到,娘子这一累,从此便深居简出,很少再出门,整个人好似少了些精气神似的,也不太爱留仆女在身边侍候了,时常一个人闷在屋里,大半天不见人。 长门里的人,很少见到她的面。挌 反而是姚儒,十天内到娘子房里,请了两次平安脉,每次关在房里一两个时辰,神神秘秘…… 众人不免惶惶。 难不成娘子有什么要命的症候,在刻意隐瞒他们? 又或是…… 为陛下没有册立皇后的事,郁郁寡欢? 淳于焰在冯蕴回来的当天,被她甩了个冷脸,回去赌气半个月,也懒得来见。临离开安渡那天,听到这些烂事,又改行程,回到云庄,让屈定将生意上的往来账簿备好,登门求见。 冯蕴很给面子,在书房里见到了他。挌 “让世子久等,实在过意不去。” “小满,上茶——” 她悠然坐在木案后,姿态慵懒,唇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风入花窗,携着花香拂过她白皙如玉的脸,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淳于焰碰上那笑,满肚子的火气,顷刻化为乌有。 “冯十二……你没事吧?” 他怀疑冯十二脑子坏了。挌 又或是被裴獗气疯了。 他淡淡一笑,习惯的,玩笑般安抚。 “从西京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怎生这样古怪。有病否?” 冯蕴轻笑,“我近来有些惫懒,招待不周,世子也不必如此咒我。” 淳于焰噎住,别开眼。 “谁咒你,我这是在意……” 他样子颇不自在,耳朵还有些诡异的潮红。挌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 他淳于焰素来寡情薄义,怎会在意旁人? 说不出口,偏又说出了口。 一时心跳加快,不敢看冯蕴的眼睛。 冯蕴微微蹙眉,“世子这是做什么?你我打交道这么多年了,生意上的事,按规矩来办就是……往后有什么事,你自行决断,不必同我相商。” 淳于焰一怔,扭头看着她,淡淡哼声。 “你就是不想见我。”挌 冯蕴敛住表情,眼眸烁烁看着他。 淳于焰微微一怔,“我说错了?” 冯蕴道:“世子,我已为人妻,这种暧昧的话,于礼不合,恐生是非。世子往后,再不要说了。” 淳于焰火热的胸膛仿佛被一瓢冷水泼中。 所有的关心,都似笑话。 还有一股仿佛从脚后跟窜上来的冷气,莫名的,令他感到无比的恐慌。 以前他也时常玩笑,冯十二也会说他,甚至骂他,讽刺他,言语比今日还要犀利许多,可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挌 此刻不同。 冯蕴那冷淡的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与往常再也不同。 淳于焰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冯十二了。 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冯十二。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看来,我得尊称你一声皇后娘娘了?” 她尚未册后,这话里话外,无不是嘲弄。 冯蕴扫他一眼,眉头轻轻扬起,唇角牵笑。挌 “承你吉言,但愿有那一日。” 四目相对,淳于焰看着她眼里炽烈的光,心渐渐凉透。那一股无端的嘲弄,按捺不住便往外冒。 “冯十二,原来你也不能免俗。裴妄之登基,把你的魂儿都勾到天上去了?你爱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他手上的权势?” 冯蕴看着他,勾唇一笑。 “是,我热爱权势,热爱权势滔天的男子。他能带给我的满足和快慰,是旁人比不得的……由身到心,也无人可以替代。” 淳于焰目光一沉,死死盯住她。 疯了。挌 她一定是疯了。 才会当着旁人的面,说出这种不顾名节的话。 “为了摆脱我,你情愿自毁名声?” 冯蕴面不改色,粲然一笑。 “世子多虑了。我句句无虚,烦请不要自作多情,引我夫主误会。” 淳于焰心下微微抽疼。 他很庆幸,面具冷冽的光芒,替他遮挡了丢人和羞耻。挌 不会有人看见他心里翻腾的情绪…… 从多年前得见,在他心里,冯蕴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她所有的“异于旁人”,都是放大的优点,一遍遍在他心上扩张,直到完全撑住整个心脏,再也放不下其他。 多少年来,他都挣扎不开。 淳于焰起初以为自己是不幸的。 也痛恨过她带来的羞辱。 后来又说服了自己…… 这是幸运。挌 冯十二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被她左右情绪,有什么不好呢?想到她时,总会有一些甜蜜,偶尔开个玩笑,谈谈营商之事,如此便好…… 可她一定要打破这一切。 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为何?”他自嘲一笑,“为何非得这么残忍?想让我死心,是吗?” 冯蕴面无表情,黑眸里却带着笑,让人看不透的笑。 “世子死不死心,我从不在乎。” 她稍作停顿,垂下眼眸,不看淳于焰那双颇为受伤的眼睛。挌 “我只是单单不愿,再被人扰了清静。世子是极贵之人,当好自为之。” “冯十二!” 淳于焰站起身来,面具森寒反光,格外肃冷。 一身显贵华衣,在微风中轻摆,略显苍凉。 “你就这么厌恶我,不容我?即使你明知我……为何会如此纠缠?”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扫一眼周遭的人,又暗自咬牙,到底不敢将那一桩难以启齿的隐私,当众提及。 “未曾料想,你害我至此,连一丝微光也不肯施舍……”挌 淳于焰眼眶发酸,挫败失态。 “一丝光,都不肯施舍给我。” 他又重复一次。 见冯蕴就端正地坐在那里,容色艳丽,但无一丝改变。 就好似,在静静地观看一出小丑之戏,没有因为他的悲怆,而生出半点动容。 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更强烈了几分。 淳于焰深深吸气,胸腔里叫嚣的尊严膨胀起来,不容许他再对这个妇人示半句软。挌 默默的,他看冯蕴一眼,冷笑着指了指那一摞账簿,避开目光。 “屈定,你留下来跟娘娘对账。记住,娘娘身份贵重,今时不同往日了。交割清楚,往后……便不要再合作。” 他就那样走了。 脚步匆匆,迈得很快。 就好像稍慢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抓回去一样…… 冯蕴一个字都没有说。 目光追随那个颀长的身影,直到消失在眼帘,这才收回视线,朝屈定淡淡一笑。挌 “屈先生,有劳了。” 屈定又是尴尬又是感慨,重重叹息一声,点点头,朝冯蕴行礼。 “是。” - 淳于焰是当天夜里离开花溪的。 他走得很是决绝,偌大的云庄,只留下一个管家和几个看家的仆从,其余人等,全都带走了,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他跟冯蕴置气不是一次两次,生气更是寻常。挌 可这次,是真的…… 花溪人很久以后才发现,神秘莫测的云庄一日一日的关门闭户,再也不见敞开接待贵客,犹如鬼宅一般。 而那个阴阳怪气的云川世子,连带他那些耀武扬威的下属仆从,也好像在一夜间,就消失在了花溪。 坊间就此议论了好些天。 但如今的花溪,扩了又扩,来往的人多了,每一天都会有新鲜事。 很快,就没有人再说起他。 人们好像彻底忘记了那个云川世子,偶尔有人从云庄前经过,才会指指点点,神神秘秘地说一句……挌 “这宅子是云川人的。” “云川世子在这里住了很久呢。” 冯蕴在淳于焰离开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 她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仆女们发现,娘子比往昔更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每日膳食必定要亲自过问,甚至会自己拟一些菜谱交给灶上。 韩阿婆见状很是欣喜,成日盯着厨娘为她备餐。 冯蕴也不辱使命,那张脸越吃越圆润,腰身也肉眼可见地丰腴起来……挌 寻常人都不经胖。 一胖毁所有。 但她们惊奇地发现,娘子胖了竟也好看,还莫名添了几分温柔,爱笑,随和,整个人好似都沐浴在阳光里,再不见以前雷厉风行的锐利模样。 冯蕴在花溪的日子,与西京的书信往来,不算频繁。 小满曾偷瞄过,娘子和陛下有来有往,但信中言语,大多简单…… 这么恩爱的两个人,甚至都不如她和左仲的书信腻歪。 小满是冯蕴的身边人,她是最能直观感觉到冯蕴变化的……挌 但外面的人,想的却全然不同。 一开始人们见冯蕴不爱出门,还有各种猜想。 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 冯十二娘,已忧思成疾。 为什么? 当然是册后的事。 她是裴獗的正妻,本该夫荣妻贵,一步登天,谁知会被今上送回花溪?挌 裴獗不立后,不休妻,连封号都没有一个,旁人都替她唏嘘,何况她自己? 定是难受到极点,才会这么反常啊。 人们理解了冯蕴的所作所为,而大雍朝堂里的局势,也因为冯蕴的离去和裴獗的冷处理,而变得和暖了许多。 朝中诸事纠缠,亟待解决,横竖皇帝还年轻,又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在冯十二娘的事情上,他已经算是妥协了,朝臣就不好逼他太紧。 于是不再提及立后和选妃之事,兢兢业业,夙夜在公…… 新朝新气象。 两个月后,时序未及秋风,新朝已万象更迭。挌 三省六部各司其职,乾坤朗朗,秩序井然…… 朝事都理顺了,朝臣们辛苦这么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正准备重提旧事,不料裴獗率先开口。 甫一出声,便是直接颁诏。 “自古帝王上承天命,下治万民,必择吉地建都,安抚社稷,定鼎新基。 旧都虽为历代龙兴之所,再难达昔日之盛。 朕观天下大势,审古今变革,邑都当以固土沃疆,通衢扼塞为重。 安渡乃前朝陪都,山川秀美,人杰地灵,有界丘为屏,有长河可守,接沧海,通九陌,顺天时,应人和,又有新造离宫闲置,正合朕意。挌 即诏之日起,责成司天监择良辰吉日,迁都安渡,以安百姓之心,强国家之本,奠大雍万世基业。 朕自登基以来,革除旧弊,兴利除害,凡有忠臣良言,皆为善也。唯此一举,朕心已定,无须多言。 献计献策者,有厚赏之。 不体朕心者,自有显戮。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朝臣崇政殿听诏,一个个惊愕失色,措手不及。 旨意通令四海,举世哗然。挌 第571章 真的有了 迁都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喦 在这个热气腾腾的夏日里,像一股新鲜的风,吹过大江南北,跨越大漠西域,无处不知—— 大雍朝璟宁皇帝要迁都了。 多年来,裴獗和他的小妻子,时常分居两地,聚少离多。 以前,一直有人为他们的情感而疑惑。 甚至为此争论不休。 即使是他们的身边人,都很难说清楚,二人的情感到底好还是不好。 说好吧,两个人都太淡了。喦 别看脸上都挂着笑,也从来不会像普通夫妻那样发生争吵和龃龉。 成婚多年,就算他们身边最亲近的钱三牛和小满,以及别的侍卫仆从,都没有听过他们闹矛盾。 可就是少了点什么,又很难说清是什么…… 但要说他们感情不好,也未尽然。 二人相处时,看着对方眼里都是带着光的,没有过分的甜言蜜语,却有一种全世界都插不进去的默契,只有彼此,唯有彼此。 那寻常人家可没有他们那么恩爱,尤其裴獗是个冷心冷肠的人,在所有人面前都只有一副面孔——冷漠,平静,如千年古井,无波无澜。 只在冯蕴面前,才能看到他不同的面容,会有生动的表情……喦 因此也有人笃定,他们是相爱的。 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存在,多年如此,谁也说不服谁。 但圣旨传下的这一天,争议就尘埃落定了。 迁都安渡固然有裴獗圣旨里所写的那些原因…… 可山川秀美,人杰地灵的所在,大雍天下可不少。唯有安渡与众不同——这里住着冯十二娘。 大雍帝为博红颜一笑,从西京追到安渡? 如此痴情,可会灭帝王威风?喦 外间的说法,裴獗不以为意,颁旨次日就给冯蕴去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我到底还是要入赘了。” 皇帝不急不怕,朝臣们却很尴尬。 尤其是鸿胪寺接待使节的那一群人,每每有人问及,他们就感觉老脸发红,说不出的丢人。 那是大雍皇帝啊! 他是战场上无畏的勇士,是无数人心里的阎王,是踩着鲜血和白骨从沙场中走出来的皇帝,不是那种含着金汤匙,长于妇人手的孱弱帝王。 为情迁都?哪怕他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答案,在他国使臣面前都得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反复说定都安渡的用意和好处,咬紧牙关不肯松口,死不承认是为一个女人。喦 冯蕴也不承认。 长门里里外外笑逐颜开,因为立后的事而笼罩上空的阴霾,一夕间就消散了。 韩阿婆还特地安排了几桌,让大家同乐。 休战几年,民生在逐渐恢复,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尤其安渡,在整个大雍辖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富饶,丝毫不逊于西京和中京,所以,这日的酒菜极是丰富,韩阿婆也不心疼。 “迁都了,立后还会远吗?” “那我们往后,是不是管娘子要叫娘娘了?” “娘子和娘娘都差不多,不知娘子喜欢哪一个?”喦 “那自然是娘娘了,谁不想做娘娘啊。” “你想?” “我不敢,不敢!啊,我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入耳朵,冯蕴觉得很吵,无奈一叹。 她面前的桌案上放着裴獗捎来的信,以及一张陌生的地契。 这是今日牙人才送到府上来的。喦 冯蕴这才知道,裴獗居然背着她置了宅子。 不仅如此,从买地到修造,全没有经她之手…… 冯蕴都有点糊涂了。 这个人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她有那么多田地、商铺,庄子,裴獗不来找她买,去买别人的,偷偷摸摸? 要不是知道他什么性子,冯蕴都要怀疑是不是为了方便“养小”了。 看一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她歇了即刻过去的心思,提笔回信,唇角下意识掀了起来。喦 “入赘好。郎君有心,妻主一定会好好赏你,有惊喜哦?” 她刚将信封好,鳌崽便推开门进来了。 这家伙从西京回来,就待不住,一去界丘山就好多天,那个小媳妇儿可能是不喜欢人类的环境,再没有来过。 冯蕴瞥他一眼,笑话道: “你也是个入赘了的。” 鳌崽当然不懂什么入赘,在她面前蹲下来,蹭蹭她的裙摆,表情略微有些焦躁…… 冯蕴看不出他需要什么,给它喂了食,又撸毛玩耍片刻,鳌崽就走了。喦 她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放心。 - 晚间,窗户突然传来异动。 冯蕴听到鳌崽的声音,赶紧起身推开窗户…… 这一看,好家伙,鳌崽嘴里叼了个崽儿。 看到她出现,“啪嗒”,掉地上了。 在鳌崽的腿边,还有另外一只,个头稍大一些。喦 两只土灰土灰的小猞猁看着有些孱弱,很瘦,就像那猫儿似的,很是招人喜欢…… 冯蕴满脸惊喜。 大多野生雄性都不会带娃,鳌崽跟人生活的时间长,显然不是“渣男”,虽不是繁殖季节,他并没有离开妻儿…… “崽崽。”冯蕴不敢去动小的,这家伙有两三个月大了,说不定有攻击性。 她只是揉了揉鳌崽的头。 “你带回来给姐姐看,还是要姐姐帮你带娃?” 鳌崽用脑袋蹭一蹭她的手,将两只小的带入房里,径直去它的“猫窝”躺下。喦 两只小的对陌生的环境很新奇,走一走,嗅一嗅,起初还防备地看着冯蕴,后来就在父亲凛厉的目光注视下,乖乖地趴在了鳌崽的身边。 这是不走了? 真让她帮忙带娃啊? 冯蕴笑不可止,叫小满来为他们爷仨添了吃食和干净水,这才坐下去,似笑非笑。 “看到两只小的,就想到鳌崽小时候。” 小满点头称是,又瞥一眼冯蕴。 “娘子,你不能再胖下去了……陛下迁都,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来……”喦 她说得支支吾吾。 冯蕴一听就笑了。 “怕他嫌弃我?” “也不是……”小满窘迫地道:“也是为娘子的身子,这阵子是长得有些不像话了,全是仆的失职呢。” 冯蕴抿着嘴,嘴唇弯了弯。 “你过来。” 她朝小满勾手。喦 小满靠近,以为她有什么吩咐,不料冯蕴只是抓住她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微微带笑看她。 啊! 小满大吃一惊。 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 这阵子冯蕴的衣着都极是宽松。 没有束腰,荡来荡去,她要不开口,旁人除了觉得她胖了些,还真看不出来…… “娘子!有了?有了……我每日都在娘子身侧,竟全然不知!”喦 又看冯蕴一眼,目光略显惭愧。 “我还以为,娘子嫌我做事粗笨,不信我了呢。嘿……我这眼睛,怕不是瞎了。这都没有看出来。” 冯蕴微微一笑,手情不自禁地抚在小腹上。 “这孩子不磨人。我就起初有些反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能吃能睡的,你如何看得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 小满的眼圈几乎瞬间就红了,激动得手都在抖。 冯蕴不能生育,她自己不在意,也无人会在她面前提及,但她们这些人的心里,无一不替娘子感到着急。喦 不能生…… 在当下,是女子的缺憾。 偏生冯蕴的身子,早被大夫定性,难以孕育子嗣。 小满私心里猜测过,娘子不跟陛下在西京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膝下无子,怕那些挑三拣四的目光和说法,眼不见为净…… “往后我看谁还敢说三道四,哼,听见一个,我打一个。” 比冯蕴平静的面容,小满眉目飞扬,整个人都好似要飘起来。 “小声些。”冯蕴制止她。喦 小满意识到什么,捂住嘴,点点头。 又忍不住眉开眼笑,掌心又轻轻摸了一把,懊恼不已。 “娘子为何要隐瞒我们?早知有了身子,仆等定会仔细些照料……” 冯蕴瞥她一眼。 “这么说来,你们平常都不曾尽心?” “不是不是。”小满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吼吼地拍拍嘴唇,抻着脖子解释,直到看见冯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才发现她是在开玩笑。 “娘子……”小满松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娘子这样小心,是担忧小皇子的安全,是怕有心人知晓,会对小皇子不利?”喦 冯蕴看她一眼,垂下眼眸。 “这只是其一。” 啊?小满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疑惑,“还有其二不曾?” 第572章 皇帝驾到 冯蕴淡淡嗯一声,目光轻飘飘抬起,看向窗边悬挂的松果风铃,目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櫨 阳光透过,投照在风铃上,影子斑驳,好像有一圈细腻的涟漪。 片刻,她才幽幽叹一声。 “我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满瞪大双眼,全然不懂娘子的心思。 “这自是好事,如何会是坏事。娘子有了小皇子,陛下要是知道,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冯蕴弯了弯唇,“是吧。” 这个她还是很笃定的。櫨 肚子里这个,肯定会受到裴獗的喜欢…… 但也不知为什么,从怀孕开始,她就总是梦到渠儿。 梦里,是他们母子在齐宫相处的点点滴滴…… 然后便会在内疚中醒过来。 她有了别的孩子,渠儿会不会不高兴? 就像当初她诞下予初,就从渠儿的眼睛里,看见过一闪而过的难受。 只是渠儿太懂事了,懂事得令人心痛……櫨 就算心里有苦,也不会表达,让她替他担心。 小满全然不知冯蕴的心事,喜滋滋地安排起来。要做什么小衣裳,小帽子,小鞋子,兴冲冲地,说干就要干。 冯蕴哭笑不得。 她按住小满的手,让她镇定。 “什么都不要做,就像不知道。” 小满不解,“为何?仆不懂。” 冯蕴眼眸微撩,“你忘了,裴府厢房里,从段武身上搜出来的西京布防图?”櫨 小满愕然,“仆明白了。” 在西京都有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种大事。 在长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娘子是对的。” 这一胎干系重大,可真是太娇贵了,出不得一点茬子。 只要娘子生下小皇子,就可以堵住那些说三道四的嘴巴。从此,也再不会有人质疑娘子的地位。 小满急切地双手合十,“可千万要是一个小皇子啊。菩萨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櫨 冯蕴瞥她,“女儿不好吗?” “不是不好。”小满撅一下嘴,“若是在长门,女郎也是极好的。可陛下是皇帝……” 她说不下去了,怕冯蕴生气。 冯蕴笑了下,“去备膳吧,饿了。” - 裴獗行事,往来雷厉风行。 圣旨颁下去,司天监几乎当天就看好了吉日。櫨 时间就定在八月中秋。 “月华如练,清辉满庭,正是天地交感,阴阳和合的大吉之日。迁宅新居,开鸿运,纳祥福,必可佑我大雍,鼎盛千秋,福禄绵长,万世不衰。” 裴獗大笔一挥,“可。” 太快了! 这是朝臣们共同的想法。 可裴獗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朝堂上前不久才清理过一次,如今还能站在裴獗面前跟天子议事的人,本就是臣服于他的人。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谁愿意被大刑显戮,暴尸于野?櫨 迁! 说迁就迁! - 冯蕴次日黄昏等太阳落山了,特地坐着马车去了一趟安渡,看房子。 裴獗那套宅子,已经竣工,离扩建后的离宫很近。 房子都是崭新的,还没有住过人,那座宫殿外,不少人在围着观看,指指点点。 更远些的地方,有不少工匠在忙碌。櫨 以前做陪都使用,但皇帝一天都没有来住过,如今新帝入主,该补补,该修修,该添置的东西都需要尽快添置……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井井有条。 很显然,裴獗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 人群热络的讨论,没有人注意到冯蕴的马车。 她安静地看了片刻,吩咐葛广。 “走吧。” 马车徐徐,帘帷轻荡。櫨 冯蕴的眼睛,半阖着有些走神。 不论外间如何议论,说璟宁帝是为红颜折腰…… 冯蕴是不信的。 就算有她的因素,那也不会是绝对因素。 裴獗要当真是那般昏聩,不顾社稷安然和民生福祉的皇帝,单为一个女人而迁都,她都能看不起他。 那么,裴獗就是有别的打算。 如今天下太平,有几年没有兴战了。櫨 但不会永远和平下去。 安渡的位置在这里…… 那是不是裴獗,要做天下所有人的主? - 长门。 冯蕴马车驶入,就看到邢丙和侯准在等她。 管薇也来了,牵着她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儿,跟在侯准的身边。櫨 成婚后,她住在小界丘的部曲营,那里如今已扩建得很大了,侯准身为主帅,有自己的宅子,她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可回到“娘家”的快乐,是全然不同的。 冯蕴刚撩开马车帘子,管薇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金枝,娘子回来了,快叫娘子……” 小金枝刚学会叫爹娘,喊得不那么清晰,“娘子”两个字便显得含糊又可爱。 众人笑着一团。 管薇看到冯蕴一眼,便待了。櫨 “娘子,你怎么……” “胖了。”冯蕴打断她的话,未免引来无端的猜想,淡淡扫一眼邢丙和侯准。 “去书房里说。” 侯准亲自找到长门来,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二人拱了拱手,跟在冯蕴的身边,并没有注意别的。 但管薇好歹是个妇人,她盯住冯蕴的背影,细细打量了几眼,摇了摇头。 不对啊。櫨 娘子怎会胖这么多? - 侯准是个爽直的汉子,坐下吃一口茶,便直言不讳。 “今日我们来找娘子,是为陛下迁都的事。” 冯蕴点点头,“说吧。” 侯准看一眼她镇定的面容,认真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便不绕弯子了。娘子,梅令部曲一直以来,都很招朝廷的眼睛。以前都城在西京还好,天高皇帝远,只要陛下不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邢丙跟着点点头,“是啊。”櫨 侯准又道:“一旦将都城迁到安渡。那就是天子脚下,说不得梅令部曲就会成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是难办啊。” 这些年陆续发展、收编,梅令部曲的人数,早已超过三万。又有侯准这样的将领,完全按照正规军来训练…… 可以说,这已经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 虽然外间对部曲的数量,知之不详,一切全凭猜测,但谁都知道冯蕴养了一群私兵,就在小界丘。 就算裴獗不乱想,那朝臣呢? 侯准是过来人,太明白个中的调调了。 卧榻之旁,哪里容得别人酣睡?櫨 今日一道奏折,明日一句弹劾。 日子长了,陛下当真不为所动吗? 冯蕴看着他们笑了一下。 “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往后,更要谨言慎行。只要朝廷抓不到我们的错处,便不妨事。光复邺城的时候,梅令部曲,可是立过大功的。还受到朝廷嘉奖了呢。” 侯准叹口气。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事,少吗?不少的。 邢丙问:“俺有个疑问,要是陛下要求娘子把梅令部曲交出去,由朝廷收编,如何是好?”櫨 冯蕴莞尔,“长门的部曲,就只能是长门的。” 二人交换个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齐齐拱手。 “属下领命。” - 八月十五是中秋。 按习俗和往年的做法,这日长门要以牲畜祭礼,烹羊宰牛杀猪擒鸭,好好庆贺一番,然后再等入夜后,一同拜月。 这个中秋注定不平凡。櫨 尚在十日前,县郡的官爷们便开始准备迎驾的大事了。 修桥铺路,洒扫街道,不仅各级官吏要悉数到场迎接,还要在士农工商中选出一批人来,共迎新帝。 天不亮,安渡城外的路口就挤满了人。 士兵站在道路两侧,人群密密麻麻,夹道而观,人挤着人,一身是汗也不舍得挪开半步。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当今天子。 而是没有见过,做了天子的当今天子。 好奇,兴奋,挤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櫨 皂隶提着梆子走过来,重重一敲。 “肃静!肃静!” “不可高声喧哗!” 梆! “不可冲撞圣驾!” 梆! “不可打闹行走!”櫨 梆! “保持肃穆!” 敲梆的皂隶尽职尽责,可走到哪里哪里才停下,他一走,人群又窃窃议论起来,根本就管不住。 直到官道上马蹄飞扬,一声高喊呼啸般压过耳膜。 “陛下驾到——” 人群的目光被滚滚而来潮水般的帝王仪仗吸引了过去。 裴獗今日没有骑马,而是坐的车辇。櫨 一行行排列整齐的禁军护卫着他,六马并驾,天子威仪,从远及近,在呼啸的长风中,在夹道欢迎的人群里,慢慢行来…… 裴獗黑眸微眯。 四平八稳,高坐马车,冷肃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 长门的人,他看到好多。 就是没有看见冯蕴那张熟悉的脸。 狗东西,接驾都不来了。 这还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呢?櫨 第573章 金风玉露 为贺都城乔迁之喜,皇城里大摆筵席,文武百官齐集,灯火辉煌,丝竹尔尔,推杯换盏间,好不热闹。? 开席前,裴獗耐着性子,派人去长门请冯蕴。 皇帝都下矮了。 谁知,回来的宫人禀报说: “娘子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陛下,不便入宫……” 不便入宫,但送来了贺礼。 冷冰冰的一尊铜兽香炉,龇牙咧嘴地摆在御案上。 就好像在嘲笑皇帝的自作多情。? 这冯十二娘,也太大胆了。 朝臣们敛住表情,屏紧呼吸,生怕被皇帝迁怒。 然而,皇帝让人将铜兽香炉收好,没有半句指责。 “那让她好好歇着。” 朝臣们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目光里皆是如同亡国一般的凄哀。 江山与美人,陛下这眼里是只有美人,没有江山啊?? - 一场盛大的晚宴,君臣尽欢。 待散席,夜已经深了。 裴獗轻车简从,默默出了宫门,前往花溪…… 花溪街市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热气腾腾的吃食,和走出家门消夜的人们。 这样的人间烟火,与多年前裴獗策马经过的那条乡村小径,已是截然不同。 花溪还醒着。? 长门的灯,却早早熄灭了。 从外面看过去,除了门廊下的一盏风灯,整座宅子都沉浸在暗夜里,如一只匍匐的巨兽。 钱三牛幽幽叹了一声。 他都开始同情皇帝了。 娘子不来接驾,不肯赴宴就罢了,灯都没有为陛下留一盏啊? 寻常人家的妻子这个样子,只怕都要被骂,何况是帝王妻? 马车停下。? 钱三牛小心翼翼打了帘子,手都在哆嗦,还自己替冯蕴找了一个借口。 “娘子兴许不知陛下会来……” “她知道的。”裴獗慢条斯理地拢一下披风,黑眸望向那黑沉沉的宅子,“她在等我。” 钱三牛脑袋上冒出疑问。 这黑漆漆的宅子,他可没看出半分温情。 陛下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娘子是在等他? 钱三牛道:“小的去叫门……”? “不用。”裴獗制止了他,将披风往他手上一放,径直从大门走过去,绕过围墙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钱三牛不解地愣了愣,刚要跟上,被纪佑伸手拦住。 “别去。” 钱三牛哦一声,有点纳闷了。 “陛下这是做什么?有正门不走,难不成……要翻墙?” 纪佑眉毛扬了扬,同情地看着他。 “赶紧找个媳妇吧。等你有了媳妇,就都懂了。”? 钱三牛是个老实汉子,闻声更奇怪了。 “纪侍卫不也没有成婚?不,这跟成不成婚有什么关系?” 纪佑侧头看他一眼,勾勾手。 等他靠近,才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猜,娘子为什么熄灯?” “为什么?”钱三牛不解。 “笨。”纪佑敲在他的脑袋上,扫一眼,又勾肩搭背地道:“陛下如今是什么身份?他若公然从正门而入,得引来多少目光,又得添多少麻烦?”? 钱三牛眼睛一亮。 纪佑见他明白了过来,轻笑一声。 “陛下和娘子久不相见,并不想被人打扰。你说,一群人磕头请安有意思,还是悄悄到小媳妇屋子里,两个人关起门来说私房话更有意思?” - 冯蕴的房里也没有点灯。 但今日是八月十五,天气尚好,一入夜,圆月便皎洁地挂在天空,如同一盏银白的灯笼。冷月的柔光洒在裴獗的身上,照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俊逸非凡。 门是紧合着的,没有闩。? 他轻轻一推,走进去。 没有仆女守夜,就连鳌崽都不在。 房里帷幔轻飞,他撩开帘子,将莹白的月光放进来,温润地映在木榻上…… “蕴娘,我回来了。” 冯蕴没有回答,好像睡着了,一个人静静地蜷缩着躺在那里,眉眼如昨,看上去孤零零的,被子一直盖到肩膀,整个人显得有些…… 裴獗下意识觉得不对。 她原本单薄的身形,好似臃肿了不少,那张清瘦的小脸,也圆润了。? 冯蕴是在裴獗点燃烛火的时候,醒来的。 她打个哈欠,笑了一下,慢慢拥着被子坐起来。 “等着等着就等睡着了。几时了?” 她脸上是淡淡的浅笑,眼底跳跃着火光,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没有解释为何不去接驾,不去赴宫中夜宴,双眼清寂地看着他,隐现温柔。 裴獗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打量她。 那目光是冯蕴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知该如何去描述…… 就好似穿过漫长的光阴,才从遥远的天边走到她的身边。担忧的,怜惜的,如星辰璀璨。? 冯蕴微微叹了口气,朝他招手。 “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看仔细些。” 裴獗慢慢走近,一身宽衣便服,挺拔冷峻,如雪山青松。 “身子哪里不适,可有叫姚儒来瞧过?为何信里,只字未提?” 冯蕴牵唇一笑,望着他的眼睛。 “看过了。”冯蕴认真点点头。 “怎么说?”? 冯蕴抬眸,微微叹了口气。 “恐怕会有些麻烦,往后我们还想痛痛快快地过日子,是再也不能了……” 裴獗黑眸一沉,眼里好似有寒潮涌动。 他在榻边坐下来,“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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