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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的她,尚不知事态严重,无意间听到便说了出去…… 那么,阿母就不是病死的。 冯蕴记得她身体很好,怎么就会突然发病,就驾鹤西去了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阿母知晓了冯敬尧陷害谢献的秘密,被杀人灭口的?湆 可谢献不是普通人,当年的冯家根本无法与谢家抗衡,又有没有能力祸害手握重兵的谢献呢? 答案是否定的。 这便牵扯到一个人—— 被萧呈夺位的延平帝萧珏。 冯家在齐国的权势地位,在萧珏登基后便一日千里…… 而当年的谢献,支持的是怀仁太子萧灼。 谢献被齐帝抄家后,怀仁太子便因他而受到牵连,被冯敬尧以八条大罪弹劾,指他与罪将谢献勾连,结党营私,篡权夺位,被齐帝废去太子之位,幽禁在玉昭殿。湆 事后没几个月,齐帝就驾崩了。 延平帝萧珏登基,冯家得势,从此水涨船高…… 只是当年的萧珏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充其量也只是别人的垫脚石。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短短几年后,冯家再次勾结竟陵王萧呈卷土重来,推翻了他的帝位,把他当年加诸到萧灼身上的痛,一并还给了他。 冯蕴冷笑,“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这件事,她一定要弄清楚。湆 阿母的仇,也一定要报。 冯敬尧要是远在台城,一时半会,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既然送上门来了……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549章 值得恭喜 冯敬尧夫妇前脚一走,冯蕴后脚便派人跟了上去。甽 他们住在晋廷为来使安排的驿馆,在西京这些日子,没闲着,明里暗里宴请了不少大晋官员,有新党有旧党,各有往来。 冯蕴次日以看望骆月的小儿子大宝为名,去了一趟韦府。 韦铮今日休沐在家。 对冯敬尧的事情,他没有隐瞒。 “冯公邀我玉香坊吃酒,谈了些风花雪月,没说其他……” 二人各为其主,也不会冒昧的谈及其他。 冯蕴微微一笑,“以我那个大伯的为人,既然是请客,定然不会空手而来吧?”甽 韦铮瞥骆月一眼,神色略显尴尬。 “带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娘,我没收。” 骆月面不改色的笑了笑。 冯蕴也笑。 这个她们还是相信。 韦铮再好色,也不敢轻易收齐使送的美人。 他还没有蠢到那个份上。甽 晌午,冯蕴在骆月院子里吃的饭,韦铮作陪。 酒过三巡,韦铮告诉冯蕴,缇骑司之前查到,冯敬尧早在三年前,就以其子冯洵的名义在西京买田置屋,还盘了一家青楼——便是宴请韦铮的玉香坊。 两国本是盟友,玉香坊正当经商,缇骑司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冯蕴不相信冯敬尧仅仅只是为了赚钱。 “玉香坊不过是他在西京活动的掩护。” 冯蕴对韦铮道:“若有旁的消息,还望韦司主知会一声。” “那是当然。”韦铮对冯蕴很是客气,拉着骆月的手对她道:“我始终是跟你们站在一起的。” 骆月心里一松。甽 这些日子,她就怕韦铮会想不开,做出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影响了她和大宝。 这句话,算是变相地对雍怀王表忠了。 冯蕴自是感怀不已,连声道谢,但是,嘴上攀亲带故,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有些话,听听就好。 朝堂上的人,只看一个利字。 - 从韦府回家,冯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甽 只是…… 要在西京收拾冯敬尧,还得裴獗的配合。 他还没有回来。 前天为李桑若的事,两人龃龉了两句,冯蕴不想轻易服软。 夜饭后,她看了一会书,沐浴洗漱,换身干净衣裳,便躺上了榻。 小满将她的寝衣熏过香,闻上去清雅舒适,她有些乏困。 强撑眼皮,半睡半醒地到了半夜,房门才传来吱呀的一声。甽 轻风拂过帘帷,轻轻一荡。 鳌崽坐起来,警觉地瞪大双眼。 冯蕴背向而睡,一动也不动。 裴獗慢慢走近,弯腰抚摸一下鳌崽的头,“去睡。” 鳌崽平常最是惧怕他,不等他过来,便会乖乖让开。 今日它却坐在榻边不肯相让,脑袋微低,瞪着一双眼睛,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耳朵上的“聪明毛”还一动一动的,又凶又奶。 裴獗哼声。甽 没有再勉强它,而是越过鳌崽坐在榻边,看着“沉睡”的冯蕴。 沉默的。 看了许久。 冯蕴脊背渐渐僵硬。 快要装不下去了,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手,将被子拉高,声音低低的。 “你倒是睡得着。” 气息往身上飘,温热的,煎熬人。甽 冯蕴慢慢撩开眼皮,侧目望去。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睡不着?” 清醒时说话,是不一样的。 裴獗唇角微抿,将她扳转过来,眼对眼看着。 “你就这么不想服侍我?”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冯蕴听着蹙眉。甽 “你就这么不尽兴?” “……” 一句不尽兴,害惨他了。 裴獗低叹,“我收回那句话可好?” 冯蕴:“收不回了。” 裴獗:“这性子……” 他摇摇头,目光沉了几分,“这便是你要为我纳妾的理由?”甽 为他纳妾? 冯蕴错愕一瞬,意识到什么,从鼻翼里发出一声冷笑。 “是吗?我何曾如此大方?我怎么不知情?” 裴獗声音淡淡:“蕴娘一贯大方。” 冯蕴迎上他的目光,哑然。 以前她是说过的。 不生育,不入后宅,由他纳妾……甽 “那我也不会跟人共事一夫。”冯蕴说得平静,眼波随即一转,潋滟冷淡,“冯敬尧找你了?” 裴獗应声,“嗯。” 冯蕴道:“我没同意。是他们自作主张。” 又瞥他一眼,轻抚衣袖,神态懒洋洋的,满是惺忪之态。 “不过以前说的话,仍旧算数,我不会拘着大王。你若想要,我让位便是。” “果然大方。” 裴獗撩一下她的鬓发,温热的掌心在她的脸颊贴了贴,突然扼住她用力一拉。甽 冯蕴就那样重重撞入他的怀里。 坚硬的身体,她有点晕。 裴獗迫使她抬头,与之对视。 “果真那么想?” 冯蕴的笑容散漫在嘴角。 “我怎么想,紧要吗?” “冯蕴。”裴獗盯住她的眼睛,很难得的,叫她全名,“我再说一次,你给我记好了……”甽 冯蕴睁大眼睛,洗耳恭听。 却听他道:“怪我言语失当,娘子见谅。” 冯蕴:“……什么?” 裴獗按住她的后腰,将人轻轻揽在胸前,“再给我些时间。” 不用说,指的是李桑若的事情。 唐少恭言犹在耳,他很难不考虑李桑若是他一母同胞亲生妹妹的可能…… 除非有绝对证据,证明李桑若不是,否则,裴獗很难对她下死手。甽 冯蕴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嘴唇微微一翘。 其实她不急。 也理解他的心思。 他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冯蕴借机提要求,“大王都道歉了,我自然要原谅你的。不过……大王须得帮我一个小忙。” 裴獗松口气,“你说。” 冯蕴眨眼,“接下来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干涉,哪怕不喜,也请沉默。”甽 裴獗略微犹豫。 可冯蕴的脸上,此刻有一抹奇异的温柔,双眼黑漆漆的,满是期待,好像他但凡做个“不”字,失望就会将她的笑容夺走…… 裴獗微微皱眉。 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无奈。 “随你。” - 冯家人果然不死心。甽 在裴獗那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居然又将冯十五娘带到了裴府来,名为探望阿姐,实则是想将水嫩嫩的小娘子,往裴獗的房里塞。 裴獗难得休沐,陶氏便带着女儿找上门来。 不得不说,费尽了心机。 “阿雅,还不快见过姐姐、姐夫。” 陶氏像个拉皮条的老鸨,扶着冯雅便往裴獗跟前问安。 裴獗没出声。 冯蕴却意态闲闲,似笑非笑。甽 “十五娘都长这么大了。瞧瞧,这出落得天仙儿似的。” 冯雅一身广袖襦裙,皆是鲜艳颜色,十六岁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一副清丽不俗的容貌,款款上前,仪态曼妙,可以说,大多数男子都很难拒绝…… “十二姐。” 她又微微抬颌,福身一拜。 “姐夫。” 裴獗皱眉,看冯蕴。 不待冯蕴开口,陶氏便抢了话。甽 “十五娘从前就喜欢往十二娘的房里跑,家里人都说,她啊,是跟十二娘长得最像的。这一比较,可不……真是像极了姐姐啊。” 冯蕴笑了起来。 “是啊,中间也就隔着一个爹娘,异父异母的姐妹,怎么能不像呢?” 裴獗唇角微勾,低头饮茶压住那一丝笑意。 陶氏表情尴尬一下。 “我们家十二娘,就是会开玩笑……” 她说着突然叹口气。甽 “不瞒你们说,我啊,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是求救来了。” 冯蕴看她一眼,微笑着端起茶盏,慢慢饮。 陶氏道:“小十五到了西京,想是水土不服,身子骨很不争气,病了有两日了,你看看这小脸白得……” 没有人理她。 冯雅垂下头去,一脸窘迫。 陶氏诚心塞人来的,厚着脸皮继续说:“驿馆那地方,人来人往,不利休养,十二娘你看,能不能让你十五妹在府上客居几日,养养身子?” 寻常亲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撵人的道理。甽 冯蕴也没有。 她瞥冯雅一眼,说得不那么正经。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十五娘住得习惯,就算住一辈子,又有何难?” 一辈子…… 冯雅的头,垂得更低,耳根都羞红了。 陶氏大喜过望,拉她一把。 “傻丫头,出福气了。还不快多谢姐姐姐夫。”甽 冯雅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双颊腾起两团红云,羞涩地道谢,细声细气的,头都不敢抬起来看裴獗。 陶氏没有久留,说了些意有所指的话,便带着仆从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了。 只要十五娘可以留下,就能行。 倒不是说冯雅的姿色可以艳压冯蕴…… 而是陶氏知道男人的德性。 冯十二娘再美再艳,也比十五娘大了七岁,且他们成婚多年,再好看也腻了。 男人哪有不好一口新鲜的?甽 水嫩嫩的小姨子,送上门来了,只要肯勾,她就不信,裴獗能克制得住。 只要裴獗沾了十五娘的身子,冯蕴再是不肯让她入门,又能如何? 哼!还由得了她? 陶氏脑子里做了多少美梦,冯蕴不知。她似乎全不设防,和颜悦色地问了冯雅好些生活上的习惯,这才让小满带她下去安置,顺便请大夫问诊。 裴獗看着她做这些,一言不发。 等花厅里没有旁人了,冯蕴这才笑着,朝他行了一礼。 “恭喜大王。”甽 裴獗冷峻的面容凝重得好似那暴风雨前的天空,阴云密布。 “蕴娘,给我一个解释。” 冯蕴敛住脸上的笑,起身走近,去拉他的手。 裴獗坚决而缓慢地挪开。 黑瞳冷冽,盯住她。 冯蕴抿唇一乐,眼眸弯如月牙。 “牵个手都不肯了?”甽 她又去拉裴獗的手。 裴獗再次避开,一脸冷淡,“解释。” 冯蕴轻笑,冷不丁地双手揽紧他的脖子,低头在他额上,飞快一吻。 “你就不想搞清楚,谢献将军当年是如何被冯家陷害的?大王,我们的机会来了,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裴獗眯眼,看着眼前娇颜,细细打量。 冯蕴搂紧他的脖子,轻轻一笑,吐气如兰。 “我最喜欢喂饱他们的野心,再亲手撕碎它。”甽 第550章 喂养野心 冯雅刚到裴府做客,行事很是小心,夜里睡了浅浅一觉,晨起便主动到冯蕴院里奉茶。蜘 她来得早,裴獗和冯蕴尚未起身。 小满打着哈欠看着这个旧时冯府的小女郎,早已没有当初在台城时的恭敬和紧张。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觊觎大王? 小满恶心得很。 看一眼,就想将人拎出去打一顿。 “十五娘来了……” 小满心里的铁鞭子都扬起来了,脸上却堆满了客气的笑容。蜘 这是女郎的交代,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小满之所以是小满,可以数年如一日在冯蕴的跟前侍候,正是因为她听话。 娘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娘子尚未起身,女郎来得太早了。” 冯雅低垂头,很是小意温柔,唇角荡出一个弯弯的弧度,“初来贵府,怕错过了时辰,早些来候着,等十二姐起身,我便可以向她请安了。” 真是恭顺呢? 小满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那你候着吧。”蜘 冯雅欠了欠身,“有劳。” 一盏热茶,一张团垫,冯雅坐在外屋的枯灯下,安安静静。 裴獗总是起得比冯蕴要早些。 他每日晨起练功,习惯保持了多年,除了偶尔那么一两次贪欢误了时辰,几乎从未间断…… 冯雅坐了没一会,裴獗便提着辟雍剑出来了。 他并没有看到等候的冯雅,从仆女捧上来的托盘里端起水,随意地漱了漱口,掉头便走…… 不经意的一幕,却看得冯雅面红耳热。蜘 那一截饱满的喉结,仿佛滚动到了她的心上,如有猫抓。 冯雅待字闺中,但也并非没有见过男子。 只是,裴獗和她在台城见到的世家郎君都不一样。 世家郎君里,不乏长相清俊的人,但他们是泛泛的,浮华轻佻,漫谈阔论,到底是少了些什么…… 他们远没有裴獗身上那种从内而外的强大气场。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驰骋沙场的雍怀王,高大挺拔,是虎,是豹,是人中之龙,是真正的男儿大丈夫,他手上握的不是剑,是天下,是性命,是掌控苍生的气度,是权势浇灌出来的令人臣服的力量……蜘 冯雅想,那些世家郎君此刻若是站在裴獗的面前,大抵就笑不出来了,更不会有心神清淡风月…… 他们会与她一样,紧张,害怕。 她畏不敢前,又忍不住激动,激动到颤抖…… “姐夫。” 冯雅提起裙摆,情不自禁走跑过去,话刚出口,已是双颊飞霞,声音都变得忸怩起来。 一福身,一低头,妩媚至极。 “十五娘给姐夫请安。”蜘 裴獗没动。 一张英俊冷冽的脸,写满了不悦。 要是冯雅熟悉他,就知道这个时候应当让开路,不要自讨没趣。 可她不熟悉…… 自从陶氏给她灌输了那些小女儿的心思后,裴獗在她眼里就不一样了。 她会做这个男人的妾室,要给他生儿育女的,这辈子都要依仗他了…… 冯雅想把最好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她,可裴獗身高腿长,不仰望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蜘 她脸颊潮红,手心发汗,越发心虚气短,整个人舒展不开,越想大方一些,越是局促,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姐夫黎明即起,勤奋习武,当真是勤勉……” 裴獗沉默。 目光不带感情地从她身上划过…… 短暂的一瞬,冯雅觉得无比漫长。 她不知道裴獗在这一刻在想些什么,只有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冷色的衣角,错身而过,扬长而去…… 她错愕。蜘 看着那个颀长的背影,羞尬不已。 丢人了吧?小满看着她脸上失望的表情,心里止不住的笑话。 就这样还想做大王的侍妾呢? 大王没有当场把她撵出去,只怕也是得了娘子的吩咐…… “小满。”冯雅讷讷的,红着脸,试图为自己挽回尊严,“姐夫他平常,都是这么严肃的吗?” 小满眼窝里都是笑意,“平常?平常比这还要可怕呢。也得亏是十五娘,要是换了仆女,像方才那般贸贸然跑来拦住大王去路,说东说西,只怕就要被当场打死了。” 冯雅微微一愕。蜘 “姐夫这样凶的?” 小满故作畏惧的样子,“何止是凶……” 顿了顿,又是欲言又止,“十五娘还是别问了……横竖你是来做客的,大王也不会太为难你。” 冯雅一副为冯蕴忧心的样子,蹙起眉头问小满,“姐夫如此性子,那我十二姐……岂不是很为难?” 小满眼角微斜,叹息一声。 “女人家出嫁从夫,为难又能如何……” 冯雅:“那十二姐,她快活吗?”蜘 小满突然调皮地掀一下眉,“有时候还是快活的吧,比如……” 冯雅面露不解,“什么?” 小满笑得意味深长,“这个可不能说。等十五娘嫁人,就明白了。” 冯雅意识到什么,眼皮乱颤,本就羞红的脸颊,像是突然间涂了一层胭脂。 “小满你……羞死人了。” 小满抿唇乐了乐,睨她一眼。 “女郎歇着,小满做事去了。”蜘 她带着笑离开,一番话留给冯雅无限的遐想。 冯雅绞着手帕,又回忆起裴獗方才的样子,一颗芳心怦怦乱跳…… 方才她冲撞了裴獗,但裴獗并未责怪。 这可是,他待她有些不同? 不跟她说话,只是为了避嫌吧? 他又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动不动就夸夸其谈…… 冯雅很是喜欢他不说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那种冷漠、孤傲,恰似高山之巅的寒松,独一无二。蜘 她要嫁的夫郎正该如此。 不能像那些世家儿郎,见到相貌端正的女郎,就好似求偶的孔雀,迫不及待地献殷勤,又浅薄,又浮躁…… 冯雅莫名有些等不及了。 “小满,我突然想到孝敬十二姐的荷包没带,我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不待小满回应,她便急匆匆跑了。 - “母亲,依女儿看,十二姐并不如外间传闻那般得宠。若有机会,女儿应当有所作为。”蜘 冯雅伏在案头,将裴府所见所闻,写在信笺上,交给随身的仆女。 “拿去驿馆,交给夫人。” 仆女应声,下去了。 冯雅慢慢走出院落。 晨光熹微。 天空泛起一层斑白的颜色,不冷不热,微风轻拂,正是当时候。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的练武场。蜘 裴獗不是一个人。 他身边还有左仲和纪佑陪练。 三个男人,高大健壮。 可冯雅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一抹矫健的身影,搏击时挥汗如雨的碰撞…… 她躲在树丛后,紧张得攥着手心,整个人仿佛要化开了,一身是汗。 来西京前,她确实有些不肯。 没有想到传说中杀伐决断的夺命阎王,竟会令她芳心大乱。蜘 - 冯雅的信落到冯蕴手里的时候,她看了两遍,忍不住发笑。 “不可思议。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不仅是冯雅,其实许多人都会觉得她和裴獗,夫妻感情很是冷淡,裴獗也并不怎么恩宠于她。 他们太淡了。 言谈淡淡,情绪淡淡。 平日里各干各的,互相尊重,有边界,不十分热络,也不会争吵。蜘 刨开房里的干柴烈火激情四溢不谈,他们确实并非传统定义上的恩爱夫妻。 冯蕴将信叠平封回去,交到那个仆女的手上。 “你在冯府侍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是什么人,不用我说吧。” 她轻柔地抚摸着鳌崽的背毛。 仆女看着这只长相凶恶的大猫,早已吓得白了脸。 冯蕴:“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仆女苦着脸,连连摇头,“仆女没有见过十二娘,十二娘也没有看过十五娘的信,今日无事发生。”蜘 “很好。”冯蕴平静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眼眸冰冷一片,“你去吧。” “多谢娘子不杀之恩,多谢娘子。” 仆女很清楚,冯府的保命之道,便是守口如瓶。 若是让陶氏和冯敬尧知晓,不管她是不是被冯十二娘逼迫的,小命也就没了。 那仆女离开了。 小满不解地问冯蕴,“娘子何不将人直接打发了?还浪费时间跟她周旋……” 看得出来,小满很不喜欢冯雅。蜘 冯蕴莞尔轻哼,“钓大鱼,得放长线。” 再没有人比冯蕴更了解萧呈的野心了。 大晋这一片土地,想必早已画入了他筹谋的版图之中。那么,他既然派了冯敬尧来西京,不做点什么,又怎肯罢休? 韦铮没有食言,一有消息便会通过骆月的嘴,传给冯蕴。 冯敬尧在西京的活动仍是频繁。 韦铮说,他从事的都是正常的邦交往来,可冯蕴却很清楚,冯敬尧会亲自过来,就不是为了正常邦交的。 私底下,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蜘 她加派了人手,跟紧冯敬尧。 对冯雅,则是摆出一副纠结犹豫的样子,有时冷脸有时糊涂…… 于是冯雅渐渐就发现,这个十二姐,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生得再美有本事,又能如何? 生不出孩子,她就抬不起头来,还得靠着娘家。 冯雅在裴府越发自在起来。 尽管没人提及要裴獗纳她为妾,可冯蕴允许她住在府上,裴獗也没有开口撵人,不就是明摆着的事?蜘 她当然不会想到,裴獗的府上,最多的时候住过二十个姬妾,冯蕴和裴獗都没当回事,只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是冯家选出来替裴獗开枝散叶…… 冯蕴的态度差不多就是默认。 只等裴獗将她收房了。 一旦她怀有子嗣,生下儿子,还有冯蕴什么事? 生不出孩子的嫡妻,早晚被夫君厌弃,到那个时候,她才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是雍怀王最疼爱的女人。 怀春少女一旦做起美梦,神都挡不住。 冯雅的浮躁与心急,肉眼可见,跟陶氏的来往信件,也越发频繁……蜘 第551章 浅浅布局 冯雅到底年岁小了,野心越发藏不住,就差直接把“我等着为裴獗生孩子”写在脸上了。坕 旁人如何议论暂时不说,裴媛第一个看不下去了。 她本来不想掺和弟弟房里的事情,可裴媛是个性子直率的人,她瞧不上冯雅的做派,不希望冯蕴因为妥协,纳这么一个女子入府…… “弟妹。”裴媛拉住冯蕴便是一顿埋怨,“你和阿獗都还年轻,生孩子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又不是当真自己不能生了,何苦招这么个妖精在身边?” 冯蕴看她生气的样子,感觉很是窝心。 要知道,裴家人才是最盼望裴獗生儿育女的。 “阿姐勿恼。”她亲自为裴媛倒了茶水,淡淡地道:“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娘家长辈有交代,我不应付一下,说不过去。由她在府上住着呗,若是大王看得上,我无话可说,看不上,那就是她没那个命侍候大王,家里长辈也怪不得我。” 裴媛斜眼睨她。坕 “弟妹,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她跟冯蕴相处那么久,冯蕴是什么样的人,并非一无所知。 凡事井井有条,杀伐决断的一个女子,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软弱,裴媛其实觉得有些怪异。 但她也能理解。 生不出孩子,对女子来说最是痛苦。 她摇摇头,轻声安慰,“父亲是个开明的人,他那里,从未催促过。至于阿獗,我看他也没那么着急,弟妹,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也别管旁人嚼什么舌根,放轻松些,孩子自然就来了。” “我晓得的。”冯蕴硬着头皮装难过,叹息道:“我十五妹年岁小,有唐突之处,还请阿姐见谅。”坕 裴媛受不了她的委曲求全,快急疯了。 “要不是看在弟妹的份上,我一早就将人撵出去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得一身狐媚本事。你是不知,我亲眼看到她,大清早爬起来,偷偷看阿獗习武,这哪里是正经女郎该干的事?” 冯蕴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裴媛看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罢了罢了,横竖你也是为难,我去找阿獗说去。他要是敢收这种狐狸精入府,看我还认不认他。” 裴媛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小满看着冯蕴云淡风轻的脸,心里暗叹一声。坕 “裴夫人是真真关心娘子,何必骗她?” 冯蕴道:“算不得骗吧?我有哪一句,说得不对?” 小满噎住。 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没有说错。 小满低低笑问,“要十五娘当真勾搭大王,娘子也听之任之?” “当然听之任之啊。”冯蕴说得坦然,“只要她有那个本事……算我输。” 小满有些不可思议。坕 娘子真是随便啊。 到底是对大王的感情太过自信,还是太不在意了? - 陶氏又来看过冯雅一次。 以探病为由,这一对嫡母庶女关在房间里说了许久的话,把仆从屏退下去,没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陶氏离开的时候,心情似乎很好。 反倒冯雅,忧心忡忡,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坕 冯蕴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 她猜,这对母女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们很急。 冯蕴却不急。 既然出手,就得一刀毙命。 这日裴獗上朝去后,冯蕴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些安渡来的信函,正准备宽衣拆发,去净房沐浴一番,骆月便抱着大宝过府来了。 她们交情颇深,骆月带着孩子常常来去,并不怎么引人注意。坕 骆月一入屋,便拜托小满把大宝抱走了。 “妹妹,我有事同你说。” 冯蕴披着未绾的长发,神情平淡地坐在她面前,倾身倒水。 “说吧。” 骆月愤愤地道:“这两日的大殿上,又有人频频向新帝启奏,要裁撤长门。” 这事不是第一次提及,在元尚乙活着的时候,新旧两党就曾唇枪舌剑,争论得不可开交。后来裴獗压下去,很是清静了一阵。 新皇登基,旧事重提?坕 冯蕴笑了一下,“大王怎么说?” 她就只关心这个。 骆月看着她道:“大王说,长门的弊端,是因一部分宵小贪赃枉法而起,娘子已然将人处置,送官的送官,法办的法办,实不该再小题大做。” 冯蕴心底的石头落下。 压了压嘴角,忍住愉悦,平平地道:“算他有良心。” 骆月难得从她脸上看出小女儿情态,噗哧一声,乐了乐,又不满地道:“那些老不休,怎生就容不下一个小小的长门?难道,只因妹妹是女儿身?” 冯蕴笑了下,“也许是吧。”坕 她不仅是女儿身,还是雍怀王妃。 裁撤长门,打压她,又何尝不是试探裴獗? 骆月说完正事,把大宝抱过来同冯蕴玩了一会儿,便赶在韦铮下朝前回去了。 冯蕴沐浴时,心下大计渐渐成形,只等裴獗回府了。 没有想到,沐浴出来,便有故人拜访。 “娘子,好久不见。” 冯蕴微笑还礼,“丹阳郡王,幸会。”坕 濮阳纵是一个人来的。 三年前,他从花溪回京,便凭借门荫入仕,屡受擢升,从议郎,到侍中,再到三品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也就短短三年。 这晋升的速度,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现如今,濮阳纵已是旧党的核心人物,从某种程度上,他直接代表了无法上朝议政的长公主。 冯蕴将人请入厅中,好茶招待,谈笑风生。 就好似没有这三年的鸿沟,没有泾渭分明的立场,濮阳纵仍是花溪村学的教书先生,而她也只是那个待人和气的女里正。 茶是冯蕴从花溪带来的远恨绵绵。坕 她近来极喜欢喝这个茶…… 让她不那么急躁,平复心情,徐徐图之。 濮阳纵也是喜欢,一口入喉,便长长一叹。 “也只有娘子这里,才能喝上这等好茶了。” 冯蕴微微一笑,“郡王前来,不是为了跟我叙旧的吧?” 濮阳纵看着她,露出浅浅一笑。 在冯蕴面前,其实无须遮掩。坕 他只是说不出口。 去花溪时,他尚且年轻,任性妄为,想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他已经不是了,不是当初那个濮阳纵,岁月抚平了棱角,朝堂博弈也改变了他的心性…… 这让他在冯蕴面前,感到微微的不适。 因为冯蕴还是那个冯蕴。 花溪的冯蕴。 她没有变。 还是阿万嘴里那个真性情的娘子。坕 哪怕他早已炼得铁石心肠,还是很难将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说给冯蕴。 冯蕴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人啊,既真,又假。即恶,又善。 “郡王不妨直言,长门应当何去何从?” 濮阳纵眼瞳微震。 冯十二娘,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他垂眸,略显惭愧。坕 “于私,我喜爱长门,情分极深。于公,还请娘子恕我直言,长门眼下……是真的留不得了。” 冯蕴哦一声,笑了笑,“郡王详细说说?” 濮阳纵眉头微拧,“我这么说或许自私,可我当真不愿,让晋廷因此,再起波澜。” 冯蕴低头饮茶。 濮阳纵道:“朝廷已颁下收编涂家坞堡堡众的旨令,娘子以为,长门还有多久?” 朝廷是不会允许坞堡养私兵的。 那与军阀何异?坕 冯蕴道:“那就等旨意下达再说吧。” 濮阳纵道:“娘子当真不知,是雍怀王替你顶着吗?” 说罢,他又觉得言重了,缓了缓语气,“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娘子万勿往心里去。” “郡王请说。” “娘子的生意,遍布天下,该赚的钱也都赚够了,何不放开手,闲下来好生休息?” 这话说得委婉,可话里的意思,冯蕴却听得明白。 她笑道:“郡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个人,平生没什么爱好,就爱钱。赚钱的事,是一辈子的事,我放不开手。至于长门部曲……”坕 她笑着望向濮阳纵。 “郡王在花溪住过,应该很清楚。长门才多少部曲啊?只够看护家宅,提防小贼之用。剩下的那些工匠,拿工食吃饭,不算我的人,更不会替我杀人放火卖命……若是这点人朝廷就容不下,那我还有什么可说呢?” 濮阳纵眉头一拧。 默默的,饮一口茶。 “不瞒娘子,朝廷接到密报,小界丘足有精兵八千……” 冯蕴轻笑,“要把长门的人都算上,从安渡、鸣泉到天下商铺,何止八千?我手底下,足有五六万人呢。” 工匠和兵卒当然是不一样的。坕 濮阳纵知道她在混淆什么,重重叹一口气。 “今日我来,不是大晋朝臣的身份,对娘子说这些话的,只是花溪村学的濮阳先生。以上,还望娘子三思。归根到底,我们都一样,盼大晋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他说着,朝冯蕴深深一揖。 冯蕴微笑:“郡王所言极是。” 见他起身要走,冯蕴突然出声。 “每次回京都匆匆忙忙,未得闲暇与故旧小聚,这才生出些误会。这月十八,是大王千秋之喜,我准备在府上设宴,广邀四方宾朋,还望郡王拨冗,大驾光临,共饮清酒一杯。” 裴獗从来没有过过生辰。坕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生辰是多久。 三月十八这个日子,也仅是裴冲当初应对世人的说法。 他真正的生辰,冯蕴也不知。 濮阳纵一听,当即含笑。 “一定,一定要上门讨酒喝的。” 在他看来,这是冯蕴的软化和妥协,是长门的事情,得以圆满解决的关键。 濮阳纵笑着离开了。坕 他并没有看到,冯蕴的脸,在他身后,泛起的一层寒霜。 第552章 千秋之喜 冯蕴对裴獗的生辰十分上心,亲自操持着把裴府上下里外都打扫了一遍,从宴席的菜肴安排到宾客的名单,她前后张罗,反复与裴家人商榷,不假人手。馱 裴媛喜滋滋地。 看到大包小包的东西抬进裴府,欣慰不已。 弟妹终于想明白,要做这个当家主母,往后她这个大姑姐,也就不用名不正言不顺地替她管家了…… 裴媛把账本整理明白,亲自捧到冯蕴的屋里。 不料,被冯蕴笑着拦了回来。 “阿姐万莫撂了担子,这个家我可管不来的。” 裴媛错愕。馱 冯蕴笑眯眯将账本推回去。 “等夫君生辰一过,我也该回安渡了。裴府的事,还得劳烦阿姐,多多操劳。” 裴媛暗自讶然。 “还是要回安渡吗?” 冯蕴笑着点头,“要回的。那么多人等着我呢。我不回去,长门就乱套了。” 裴媛是万分不愿意她和弟弟分居两地的,但有些事情,裴獗都默许了,她这个当长姐的,手也不能伸得太长。 裴府的寿宴办得很是热闹,西京的名流世家,皇亲国戚,五品以上京官几乎都收到了请帖。馱 府门前,车水马龙,最早送来贺礼的,是宫里的新帝元寅。 而最早赶到裴府的,是长公主一家。 长公主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裴府门前。 濮阳纵下得车,打帘子请下母亲,温行溯这才扶着濮阳漪从另一辆马车下来。 一门显赫。 温行溯也是朝中新贵,生得儒雅矜贵,英俊端方,跟濮阳漪走在一起,很是养眼。 “贵客到了。”馱 冯蕴迎出府来,远远与濮阳漪对视一眼。 濮阳漪吐个舌头,冯蕴莞尔,快步上前朝长公主和濮阳纵行礼。 “殿下,郡王,多谢光临。” 长公主夸道:“这些时日不见,王妃出落得越发可人了。” 冯蕴笑应:“殿下过誉。” 说着,又回身朝温行溯和濮阳漪微微一揖。 “大兄,嫂子。”馱 温行溯报以一笑。 濮阳漪道:“阿蕴自去忙吧,都是一家人,我和你兄长都自在得很,不用招呼我们。” 冯蕴瞥一眼她莹白无瑕的脸庞,微微勾唇。 濮阳漪是真快活。 喜悦就跳跃在黑亮的眼睛里,一看便知跟大兄感情甚笃,又有慈母和长兄在侧,再没有人比她更开心了。 冯蕴笑道:“才不会跟嫂子客气,你和大兄自便吧。殿下,郡王,快屋里请。” 长公主一脸慈爱,没有高高在上的威风,像个普通长辈那般,边走边同冯蕴寒暄。馱 濮阳纵和濮阳漪偶尔在边上说几句,亲昵得好像真是一家人。 反倒是温行溯不怎么出声。 他惊艳地扫一眼冯蕴,便恢复了表情,笑容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偶尔随意地扶一下濮阳漪,也很是得体。 冯蕴看到他们夫妻恩爱的样子,不由打趣,“回京这么久,大兄可是第一次登门。要不是我下帖相邀,怕是都忘了有个妹妹吧。” 濮阳漪当即红了脸,轻轻瞭温行溯一眼,“就你嘴坏。夫君回京便忙于公务,哪里得闲……” 冯蕴扑哧一声,“看把你急得。” 温行溯笑了笑,声音温润清朗,“阿蕴不请,这两日也是要来的。”馱 顿了顿,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又有马车驶来。 冯蕴目光一转,招呼他们往里坐,便又出门去了。 温行溯回头一看,笑了笑,带着濮阳漪迈入门槛。 宾客渐渐多了起来。 裴冲被小厮推着,亲自出来招呼客人。 这位功劳赫赫的大将军,平常都是看不到人的,每每有人看到他残疾的双腿,都不免唏嘘一番,说一些敬仰的话。 裴冲只是笑笑,对当年那场仗,绝口不提。馱 宴席开桌以后,宾客都到齐了,文治帝才姗姗来迟。 帝王亲自到臣子的府上贺寿,古往今来少之又少。 君臣尽欢,客套有礼。 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大方得体,但这都不是“恩宠”,而是皇帝的妥协,对雍怀王的示弱。 酒宴菜品丰盛,一派繁荣。 裴家自从裴冲残疾,裴夫人过世,再也没有办过宴席。在很多王公老臣的记忆里,追溯上一次,还是裴媛出嫁。 一时间,多年前那一场战事,再次被人提及。新旧两党也因此暂时摒弃恩怨,开怀畅饮。馱 冯敬尧夫妇也在受邀之列。 席上,他捧杯起身,对主位上的文治皇帝道:“晋齐两国自鸣泉结盟,数年来和睦共处,互通有无,这才使得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商贾云集,百业兴旺。此次老夫从齐来晋的路上,得见昔日战场,今成桑田,农夫荷锄,牧童横笛,一幅盛世图景,胸怀甚是激荡。” 又抬袖高举酒杯,朝文治帝和满场王公欠身一揖。 “老夫今日借雍怀王美酒,祝晋齐两国,世代友好。愿天下苍生,永享太平,盼从此盛世安宁,共铸千秋之碑。” 冯敬尧博览群书,本是饱学之士,又生得一张能言善道的巧嘴,在齐国朝堂游刃有余,在晋国也不遑多让。 众臣听罢,频频点头。 就连文治皇帝都有些被感动了。馱 他朗声一笑,举起杯。 “诸位爱卿,齐国贵使,借今日雍怀王千秋之喜,朕提议,与诸君共饮此杯,祝两国共绘太平图景,尽展盛世芳华。” 众臣起身,举杯共饮。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就好像朝堂上那些针锋相对不曾存在一般,更没有人提长门半个字。 冯蕴莞尔轻笑。 旁人不提,是给雍怀王的面子,那她来提。 冯蕴拿起酒壶,为裴獗的杯中斟满,又徐徐给自己倒满一杯,朝皇帝和诸公行了一礼,含笑道:馱 “诸位贵客吃好喝好,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她今日打扮端庄大气,发髻高挽,珠翠点缀,宽衣襦裙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从容不迫,一说话如春风拂面,明艳如同牡丹绽放……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也只有雍怀王可以驾驭了。 席上有人连声称赞。 敖政更是豪迈地饮尽一杯,大声道: “王妃实在自谦。此酒醇厚,如琼浆玉液,此菜精致,堪称佳肴翘楚,便是宴席上的杯盏碗碟,也极是别致,敖某从不曾在别处见过……”馱 说罢又朝众人扫过去一眼,含笑道:“诸公莫怪敖某喝多了大舌头。这西京之地,只怕这宴席也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 敖政很捧场。 正中冯蕴下怀。 她看一眼裴獗,笑得温暖而亲和:“得蒙敖相夸赞,愧不敢当。” 说罢,她从席上起身而立,徐徐一笑。 “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献羞了。” 纤手执壶,她浅浅一笑。馱 “这酒名曰‘荷香露’,来自安渡长门,取界丘水,花溪粮,千里荷香,精工而酿。” 她微抿一口酒液,敬众人。 又道:“宴上的杯盏瓷碗,也来自花溪龙窑,说起来,还有一个典故……” 她目光淡淡一扫,笑容不改。 “当年天寿皇帝在花溪小住,曾因一时兴起,亲临花溪窑口,加柴添火。许是受到龙气滋养,那一次出窑的瓷器,釉质润泽、胎骨细腻,光亮洁净,明丽雅致,一只只如人间瑰宝……窑工们惊讶不已,当即拜倒,山呼万岁。自此,更名为花溪龙窑……” 她指着众人面前的餐盘碗碟。 “诸位今日所用瓷器,皆来自花溪龙窑。还有……”馱 她又笑了笑,一一介绍桌上的菜肴,声音温煦有礼,如黄莺出谷。 “今日的菜品,是安渡近年来很受百姓欢迎的寿宴九大碗,也源起于长门。” 四周鸦雀无声。 菜都很好。 但气氛有些怪异。 这些日子,朝堂上可没少说取缔长门的事。 可这是雍怀王寿宴,王妃言笑晏晏地为来宾介绍美酒美食,谁也不好当场打脸。馱 吃人嘴短。 场面就……十分尴尬。 冯蕴看着他们的表情,心知肚明,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窘迫。 她大大方方将长门用这样的方式介绍给众人,并隐晦地表示,长门就是一个专注于改善民生的地方,只会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而不是越过越糟…… 这样的所在,有取缔的必要吗? 敖政脸上浮笑,心里连声叫绝! 这个弟媳妇,可真有一套。馱 他端起酒杯遥敬一圈,大笑道:“若非今日赴宴,敖某可长不了这么多见识。好!酒好,菜好,长门好。你说是吧,阮尚书?” 阮溥也在席上,正襟危坐着。 闻声,一张脸黑沉沉的。 敖政举杯,“敬你。” 阮溥暗自咬牙,事到临头又骑虎难下。他不冷不热地笑一下,一仰脖子,把酒一饮而尽。 敖政哈哈大笑。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或哑口无言,或小声交谈。馱 不知今日宴后,再上朝,阮尚书还好不好意思参奏,要取缔长门? - 推杯换盏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 冯蕴和裴獗并坐在一张席案前。吃口菜,喝口酒,她面若桃腮,品得津津有味。 裴獗侧过脸看她。 冯蕴与他对视,莞尔一笑,朱唇嫣红,“大王好酒量。你看,我都醉了。” 裴獗眉头几不可察地轻皱一下,看着她扬起的笑容,默默收回视线,扶了扶额头,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瞥一眼身后的长随钱三牛。馱 “扶我更衣。” 席间不时有人离席。 去方便嘛,没人在意…… 除非是有心人。 - 冯雅没有像冯蕴一样去前堂招呼宾客,当然,她也不够资格。 毕竟冯蕴算有官身的人,不是普通女子。馱 她和陶氏都在后席,跟着众多夫人贵女。 陶氏生怕别人不知道冯雅住在裴府,谈笑之间,时不时地流露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好让人知道,她这个女儿,是到裴府做侍妾的…… 大多数人弄不清她们的关系,不便多说,也有些性子刁钻的,夹枪带棒地酸她几句。 陶氏倒是不惧什么,大大方方地道:“她家姐成婚多年,还没有子嗣,做妹妹的,自该多分担一些……” 这种事并不鲜见,没有人疑心什么。唏嘘一番,无非感慨雍怀王妃也会落得今日。 仆女匆匆进来,对冯雅耳语几句。 冯雅攥着手绢抬头,“母亲。”馱 陶氏笑道:“去吧。” - 裴府为赴宴的宾客准备了休息的厢房和净房,离宴会之处不远。 冯雅带着仆女走出来,四下里一望,忐忑地问: “成了吗?” 仆女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她。 “主子,应当是成了。大王带着长随匆匆离席,料想那秘药已然生效……”馱 冯雅攥紧手绢,一颗心鼓鼓胀胀的,既兴奋,又慌乱。 那天陶氏带着秘药来找她,说是西域来的神药,此药入口,贞节烈妇转眼宽衣解带,再是刚正不阿的男儿,也必会沦为浪荡子弟…… 若放在酒水中,效果加倍。 此前冯雅一直寻不到机会接近裴獗,今日倒是恰好,冯蕴自己撞了上来,说她筹备大宴,府里人手不足,把她跟前的两个仆女叫去帮忙。 这不是天遂人愿又是什么? 仆女道:“奴怕出事,将药涂在雍怀王桌案上的酒杯里,王爷饮下许多……势必会为主子神魂颠倒。” 神魂颠倒?馱 冯雅想着裴獗神魂颠倒是什么样子,一颗心突突直跳,紧张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有些迫不及待,加快了脚步。 为裴獗下药,她原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可陶氏说,那秘药无色无味,雍怀王不会察觉有异常。 等二人成了好事,雍怀王也顶多认为是他喝多了酒,突然起兴,怪不到她头上…… 她生得那么美,做点委屈娇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雍怀王除了抬她入府,还能如何? “主子,就是那里。”仆女指着眼前半阖的门扉,压着嗓子道:馱 “雍怀王进去的就是这间……” 第553章 请贼入局 宴席上美酒佳肴,热闹如故。恖 一个侍从进来,当着众宾客的面,走到冯蕴的跟前。 “娘子,园子里进贼了。” “进贼了?”冯蕴拔高音量,一脸不可思议地怔怔片刻,突地一声笑,带着点酒气摆手。 “今日大王生辰宴,府里府外守卫森严,寻常人如何进得来?不得胡说八道,搅了各位贵客的兴致。” 侍从低头拱手,焦急地道:“属下绝无虚言。是巡逻的守卫看到的,那人鬼鬼祟祟,行径诡秘,被守卫发现追赶,竟遁入园中,只因园中来往宾客众多,又有女眷出入,属下等不敢大肆搜查,特来请示……” 没见着雍怀王,便向王妃请示。 众人看冯蕴的眼光,又添了些深意。恖 冯蕴这才严肃起身,“走吧,看看去。” 在这种日子,哪里的小毛贼敢偷到雍怀王的府上? 众宾客也来了兴致。 便有人跟着慢慢往外走。 - 后席几个女宾,也跟着陶氏出来了。 说是在园子里走一走,散散酒气。恖 陶氏被仆女搀扶着,身子丰腴,眉目带笑,边走边跟几个刚结交的夫人闲谈:“雍怀王府上,看着倒是朴素了些,要是在我们南齐呀,身居高位,那府宅还不知得建成什么样呢。” 夫人们对视一眼。 这不是说齐国比晋国富饶? “冯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大晋的官员啊,大多务实,雍怀王更是刚正不阿,不看中这个……” 又一个夫人瞟她一眼,笑道: “这么说,冯尚书家宅,定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了?哎呀,那得要多少钱银来供养才够啊。” 这不是说他们冯家是靠贪污受贿来的吗?恖 陶氏脸色一沉,不那么好看。 可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难免不说些酸话。 横竖她也不是跟她们交朋友来的,拉她们过来当见证而已,忍一忍便罢了…… “噫,那不是雍怀王妃吗?在找什么?” 一个夫人的话,打乱了陶氏的思考。 她侧目一看。 冯蕴站在园子尽头,看着她笑。恖 身侧,跟着几个侍从仆女。 男男女女一大群,在挨个地搜查。 “怎么回事?”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众夫人窃窃,冯蕴略略欠身。 “各位贵客万请小心,园子里进贼了,正在搜查。” “贼?!哪里有贼?”恖 几个妇人当即紧张起来。 冯蕴笑道:“也不用太害怕,这里里外外都是侍卫,小贼来了,就别想再逃。眼下,大家都是安全的……” 听到她说安全,几位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王妃。”左仲带着两个侍卫走过来。 “找到了吗?”冯蕴问。 左仲目光一沉,突然望向当前的厢房。 “到处都找过了,只剩这间。”恖 说着,他又看一眼陶氏,“有仆女说,看到冯府十五娘子进了屋子,我们不敢贸然闯入搜查。” 冯蕴也看向陶氏,“十五娘在里面?那可不得了,跟盗贼在一块,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陶氏一听这话就笑了。 她正愁找不到那么多人来作证呢,冯蕴就带了人来。 也好,让她亲眼看到她的好夫君跟庶妹搞在一块,那才扎心呢。 陶氏笃定侍卫要搜的“小贼”是裴獗,也认定他和冯雅一起被堵在里面,不敢出声,心下很是满意,嘴上却故作紧张。 “十五娘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可不能闹这误会……十二娘,你们会不会是看错了?这青天白日的,怎会闹贼?”恖 她不尴不尬地笑着说完,叫身侧的仆女。 “去问问,十五娘怎么还不出来?” 仆女当即上前去拍厢房的门。 房门紧闭,从里面上了闩。 但无人应答。 仆女加了些力度。 “十五娘,十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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