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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开采的风险系数大,冯蕴不想让农人去涉险,几个报了名的人,让邢州叫到庄子里培训,以后可以做小管事。 井下最危险的活儿,她率先想到的是贺洽手头的人——信州囚犯。 信州眼下有五郡,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杀人放火。新朝百废待兴,律令尚在混乱之中,这些人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杖责和徒流无论哪一种,对贺洽来说,都是十分头痛的问题。礎 大部分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无家无业无依无靠,犯的罪够不上死刑,把他们打一顿放出去吧,隔几天又会出来为非作歹。 说到底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怎么着都难办…… 冯蕴找上门去的时候,只那么一提,贺洽便喜不自胜。 “正愁没地方处置这些人,王妃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贺洽说着便要带冯蕴去提人,冯蕴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一下。 “不急,还得刺史君管上几日,待我那边有眉目了,你再给我送过来。” 贺洽眉头松开又揪紧,点点头,捋着胡子叹气。礎 “粮仓不丰,流祸四起,今岁日子难过哦。” 说起来他便又感慨李宗训不要脸,公然卖官敛财,狠狠薅了一把大户人家的羊毛,冯蕴看他愁眉不展,笑着建议。 “此计,刺史君也可一试。没什么大不了的,取敌之长,补己之短嘛。” 贺洽啊一声,瞪大眼睛,“那我与李狗何异?” 冯蕴不多说什么,笑盈盈地岔开了话题。 不到万不得已,确实没必要学李宗训铤而走险,坏了声誉。可不得不说,要快速充盈国库,利于民生,歹计也是好计。因为在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掩藏的好处,开罪了这些大户,换得老百姓高兴,李宗训其实没亏。 -礎 次日,淳于焰从云川找来的矿山匠人到了花溪。 冯蕴先带他们去农具坊看了看正在锻造的矿井工具,然后约好上山勘探的时间。 淳于焰在旁听着,眉梢一挑,问冯蕴。 “你要上山?” 冯蕴点点头,“山上积雪已化。孙大叔说,有他带路,不用绕,端端直直地就能找到那个山洞。” 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吗? 淳于焰冷笑,看着她娇不怜受的样子,“在家呆着。哪里就用得着你了?”礎 咦?冯蕴半眯着眼,半是嫌弃半是笑地看着他,“世子做好你云庄的主子就行,我不缺主子。” 这话硬气。 淳于焰听得心头生恨。 这小娘子是听不出好话赖话的吗? “登山之路,又湿又滑,险象环生。谁爱去谁去,反正本世子不去。”淳于焰大袖一拂,扭头走了。 看着那背影,冯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堂堂丈夫,这也太小气了吧?动不动就摆脸色,要不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才懒得惯他毛病。礎 冯蕴回到庄子里,就准备出行的衣服和靴子。 不是她固执,非得跟着上山不可,而是开矿不比其他,她须得亲眼看见地形地貌,山脉走势,以对照书上所学…… 不亲眼看好,她放心不下。 次日是个大晴天,冯蕴早早起床收拾妥当,骑上邢丙牵来的小马,等着匠人。不料一转头,就看到淳于焰骑在马上,施施然走过来。 还是沉着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看那行头却是准备同她一道上山去的。 “世子要一同出行?”冯蕴纳闷地问:“不是说又湿又滑,险象环生?” 淳于焰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礎 “本世子就爱冒险。如何?” 冯蕴:…… 第333章 旁支小户 山上风大,积雪化去,山路更是湿滑难行。呓 天空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凄厉长鸣,听得人心里寒瘆瘆的。 尤其入了山以后,马匹不便通行,一行人速度便慢了下来。 冯蕴专门准备进山穿的靴子,可踩在林间山道上,仍是时不时往下滑。 淳于焰看得皱眉,走到一个斜坡壕沟时,他跳过去,转身朝冯蕴摊开手心。 冯蕴站在原地,没有动。 淳于焰的手一直伸着,气氛便有些尴尬。 “我可以。”冯蕴慢慢说着,将手伸向小满。呓 小满很喜欢女郎依赖自己,仗着身上有点功夫,活泼又灵动,往前一跃便冲过壕沟,回头拖住冯蕴,用力一把便将她扶了过来。 一时得意,她还回头给了淳于焰一个笑容。 淳于焰手上空空,眼神如刀地盯住冯蕴,在仆从维持不住的僵硬笑容里,收手一拂披氅,哼声扭头,顺着湿滑的山路往上去,如履平地一般,越走越快,很快便没了影子。 向忠一看,哎哟,跺脚,跟着几个侍卫便追了上去。 小满愕然片刻。 “娘子,仆女是不是得罪了世子?” 冯蕴看一眼手足无措的孙大叔和那两个留下来的老匠人,微微一笑。呓 “世子怎会跟你生气?想来是去前面探路了。我们慢慢跟上便是……” 山风呜咽,将人的袍袖吹得鼓鼓胀胀,冯蕴却走出一身汗来。 “孙叔,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孙大叔回头,指着远处的山峦:“里正娘子你看,最远那边就是界丘山。这座山其实也是界丘山的山脉,当地人叫小界丘,我们山里人,一般叫老虎口。” 冯蕴微微吃惊,“为何要叫老虎口?” 孙大叔道:“这里的山坳,从界丘山看过来,就如同张开的老虎嘴巴。夜里,山坳风大,如同山大王在咆哮一般……” “有趣。”呓 她站在山坡上,顺着孙大叔的指引观察山脉,又让小满将纸笔拿出来,垫在石上,捉笔描画。 孙大叔看得叹为观止。 “里正娘子大才。” 冯蕴笑一笑,没有回答。 脑子里事情太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娘子。”邢丙突然从背后靠过来,小声道:“有人顺着左边斜坡往上爬,人不少。” 冯蕴抬头看一眼自己周遭,加上孙大叔统共有十个人。呓 她将描好的山势图收在匣子里,回头朝邢丙使了个眼色。 邢丙会意地点点头,招呼葛广和葛义守在路口。 叶闯今日也带了两个侍卫同行,一个叫谢晋,一个叫石久,全是裴獗从侍卫营挑出来给冯蕴的,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脸上不见慌张,但神情却肃然起来。 这种天气,除了猎户,一般人不会上山。 而猎户出行这么大阵仗的,少有。 “这见鬼的天气,跑到这种荒山野岭来,遭的什么老罪……” 几个年轻公子领着一群仆从,浩浩荡荡地从山坡往上走。呓 最前面的男人年岁不大,约莫就十八九的样子,瘦长脸,鹰钩鼻,大概是鼻梁薄而无肉的原因,显得鼻骨非常突出,一望眼望去好像整张脸都是鼻子,显得十分刻薄。 他们似乎也没有料到坡上有人,乍然看到葛广和葛义,当即停下脚步。 “哪家的看门狗,这么没规矩?挡在路中间,还不让开!” 语气霸道,表情蛮横,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话音未落,抬眼就看到了山风里的冯蕴。 今日冯蕴为了上山,穿得简便,没有梳妇人髻,头发如男子一般挽了起来,但那张明昳艳色的脸,一看便是女儿身。尤其在这样的荒山土坡,雪肤玉容就如一片灰暗里突然跳出来的芙蓉花朵,想要忽视都不可能…… “哟!我说怎生这么横,原来女主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啊?”呓 葛广正要说话,冯蕴便笑着接了过来。 “山路这么宽,我们爱站那里站哪里,你管得着吗?” 几位公子衣着华丽,一看就知来自贵胄人家。 可冯蕴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想不起安渡哪户人家出过这号人物。 没有头绪,她也不着急,话说得懒洋洋的。 那群人交换个眼神,嘿一声,看冯蕴的表情,添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暧昧。 “你是哪家女郎,这样狂?”呓 不等旁人说话,冯蕴便开口。 “安渡贺家。” 几个男子互视一眼。 “安渡贺家,不曾听过。” 一个道:“想是哪个旁支小户,不足为道。” 另一个道:“难道是刺史君府上?不对,刺史君家里只有公子,没有女郎。” 名不见经传的家族,他们不看在眼里。呓 等确定不是贺洽家的女郎,几个年轻人笑了笑,语气便肆无忌惮起来。 “小娘子为何撒谎?该不会是哪座山头的流寇吧?” “看这眉眼风情,许是谁家的压寨夫人?” 这话着实说得轻浮,一群人哄堂大笑。 鹰钩鼻旁边的年轻男子却是皱了一下眉,低声道:“铿兄,不要多事了。我们快些走吧。” 那个被称着铿兄的鹰钩鼻显然不是肯听劝的人。 “小娘子娇媚,有缘得见,怎能不认识一下?”呓 冯蕴生得是很娇媚,可那是她表情柔和的时候。这时脸若寒霜,板着脸的样子,很显端庄,一看便知是好人家的姑娘。 他说这样的话,无非是认定冯蕴出身低,无所畏惧。 看他往前一步,叶闯沉下脸便拔刀相向。 冯蕴拦住。 对方带的仆从很多,统共有二十来人,一个个孔武有力,手执锐器,要是打起来,就算不打输,恐怕也会吃点暗亏…… 她不愿意自己的人受伤,哪怕是小伤。 尚未摸清对方底细的时候,她可以忍让。呓 “让路。”她心平气和地说话。 对方一听,小女郎怕了。 “佳人识时务,更让人心疼了。” 人往往是得寸进尺的,存了那样的心思,目光看着便猥琐,除了那鹰钩鼻旁边的紫衣公子,一双双放肆的眼睛,落在冯蕴身上,好像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小娘子。”到冯蕴面前,他挑了挑眉梢,“许人家没有?” 这样冒昧的话,可谓失礼至极。 冯蕴眉头微微一蹙,“与你何干?”呓 那人低笑,一副倜傥风流的模样,更显猖狂。 “娘子姿色上佳,哪家夫郎配得上?本公子这是为你思量,不如跟了我……” “公子越矩了。”冯蕴沉下脸,“萍水相逢,我已让道,公子何苦咄咄逼人,出言调戏?” “啧,原来小娘子也懂得调戏之事啊?那甚好,我们恰是情投意合……” 冯蕴扬眉:“不知是哪家的礼数,教出这等轻狂之徒?” “轻狂?”那鹰钩鼻回头看一眼同伴,“佳人说我轻狂,岂非对我有意?” 几个同伴哈哈大笑,跟着起哄。呓 “铿兄何不将娘子纳回家中,好生轻狂一回?” 鹰钩鼻兴致大好,摸着下巴瞅冯蕴。 “阅美无数,也不曾见过这等绝色。真是没有想到,安渡这小破地方,竟藏有如此绝代佳人……” 他自言自语般感慨一句,笑嘻嘻问冯蕴。 “你若肯跟我说一句软话,我便娶你做正头娘子,如何?” 越说越不像话。 这些人习惯了调戏良家妇女,如家常便饭,随行竟无人阻止。呓 冯蕴轻笑一声,“不如公子先自报家门,我看看高不高攀得起?” 那人一听乐了。 “平城元家。” 说罢又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同伴,那个个子最高的紫衣男人。 “这位是丹阳郡王。可有听过?” 冯蕴心里头有数了。 敢情是遇上了一群二世祖。呓 丹阳郡王名叫濮阳纵,不巧正是濮阳漪的二哥。 这位自称平城元家的鹰钩鼻,想来也是皇亲国戚。 因为李宗训的焚毁,中京受损严重,好多皇族宗亲和世家大族都离开了。 有些取道去西京,有些回祖籍平城,有一些则是去了别地暂居,更有一些家里人跟着李宗训去了邺城的,则在想方设法投奔邺城。 如果要借道去邺城,安渡确实很方便。 石观出去约莫二百来里,便是邺城朝廷的辖地,信义郡因为和齐国签订了城下之盟,更是如一块开放的飞地,坐船离开,比其他地方都要便利。 冯蕴吃不准他们是想走,还是想做什么。呓 面对火辣辣的目光,似笑非笑。 “贵人家门甚高,我高攀不起。还请不要为难才好。” “不妨事,你不能高攀,我可低就呀……”那家伙嘻嘻笑着,两只眼睛快掉到冯蕴身上了,语气越发暧昧起来,“跟了我,甭管你是什么破落户,往后便有靠山,不好吗?” 冯蕴扬了下眉梢,眼里的冷笑快要掩饰不住。 可显然有人比她更压不住火。 “哪来的狗胆,口出狂言……” 浓浓的讥诮声,是从坡道下方传来的。呓 正是去而复返的淳于焰,可他明明是往上走的,为何会从下面过来? 冯蕴正要询问,就见淳于焰一跃而上。 “桑焦。”淳于焰袖袍微摆,实在没有什么好脾气,“把这几个王八蛋从这里丢下去。” 第334章 不计后果 淳于焰声音平静,要不是目光里忽而闪过的一抹冷鸷,只怕会有人觉得他是在说什么玩笑话……堝 毕竟这么高的坡度,丢下去是要死人的。 “这位兄台,可是云川世子?”几个二世祖看到云川人执刀过来,愣了片刻,才有人出声。 正是那个紫衣少年,来自长公主府的丹阳郡王。 他们或许不知道淳于焰长什么样,却都在中京的某些场合见过戴面具的云川世子。 听到濮阳纵的招呼,元铿也回过味来。 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就说安渡郡怎会有如此曼妙绝色,原来是世子的人,失敬失敬,还请世子多多包涵……” 淳于焰黑眸幽深地扫过去,问冯蕴。堝 “受委屈了?” 冯蕴疑惑地问:“你看我委屈吗?” 淳于焰:…… 只要她说一声委屈,那要杀要剐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我真是欠了你的。”淳于焰暗自咬牙瞪她一眼,回过头摆手,漫不经心地道: “还不丢下去,愣着做什么?” 桑焦面无表情地应是,向忠有点急了,凑上前道:堝 “世子,这是长公主家的丹阳郡王,这位是清河郡侯……” 他特地提醒一下,是怕淳于焰没有认出人来,以为这些是哪个普通官吏家的公子,闹出误会。 岂料,淳于焰一听就笑了。 “管他什么郡王郡侯,让本世子不高兴的,都丢下去。” “世子……” “丢!” 向忠哑口了。堝 桑焦和殷幼对视一眼,招呼侍卫就要上前。 其实淳于焰也只带了十来个人,加上冯蕴的随从,在数量上才有得一拼。 可备不住他狂啊,疯啊。 人一旦狂起来,疯起来谁也压不住,那给人带来的便只剩惧怕了。 濮阳纵看着这妖魔般阴冷无情的男子,如此云淡风轻地面对他们,全不看在眼里似的,也有些恼了。 “云川世子这是半分情面都不讲?” 淳于焰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着他。堝 修长的身形,个子很高,看上去比元铿那几个稍显端正…… “讲啊,怎么不讲?”淳于焰淡淡开口。 濮阳纵随即松了松表情,拱手笑道:“我等轻狂,不该在世子面前唐突佳人,还请世子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淳于焰摆一摆袖袍,慵懒而笑,那两瓣唇片极是好看的一张一合。 “正因为讲情面,才要帮长公主清理家门,教育教育你这个不孝子啊!桑焦,殷幼,是要本世子亲自动手吗?” 众人大惊。 元铿急眼了:“淳于焰,你敢造次?”堝 啧啧啧!淳于焰看着他那一副天真又愚蠢的模样,难得的生出几分同情。 “这世间有我淳于焰不敢做的事情吗?” 说罢又轻蔑地瞥他一眼,“莫说中京朝廷七零八落,皇族宗亲已如丧家之犬,就算是从前,本世子又何曾怕过?” 元铿听他说“丧家之犬”,脸色微微一沉,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有些语无伦次地道: “素闻世子宽宏大量,有容人气度,我们纵是有错,该致歉也致歉了,再揪住不放,就是你的不对……” 淳于焰同情地瞟着他那张纵欲过度的脸。 “本世子在救你呀,清河郡侯,不要不识好歹。”堝 濮阳纵心下微惊,“世子此言何意?” 淳于焰道:“丢下山坡,最多残疾,尚不致命, 我比裴獗可慈悲多了。” 裴獗? 与裴獗何干? 淳于焰看着他们全然不知的蠢样,没有拆穿冯蕴的身份,懒洋洋抬手,几乎就要失笑。 桑焦得令,冲上去便要抓元铿。堝 两侧侍卫见状,推搡着便迎了上来。 双方人马你瞪我,我瞪你,骂得有鼻子有眼的。 “做什么?别欺人太甚啊。” “少废话。大家各事其主,但凭本事。” 吼吼嚷嚷几句,转眼拔刀相向,叶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眼巴巴地看向冯蕴。 冯蕴微微抬了抬下巴。 得到指令,侍卫们大喜过望,大吼一声便冲了上去。堝 这一场山腰厮斗的结果,以元铿被两个人抬着从坡上丢下去,其余几个中京来的二世祖,受伤的受伤,滚坡的滚坡,最后带着侍卫作鸟兽散而结束。 淳于焰满意地轻哼一声,懒洋洋问冯蕴。 “冯十二,过瘾了吗?” 冯蕴问:“什么?” 淳于焰道:“你本可以直接道明身份,避免事端,为何不说?” 冯蕴不答反问,“我也想问世子,明明往山上走的,为何从山下来?” 淳于焰不说话,拍了拍巴掌。堝 只见两个仆从抬着一乘肩辇走过来。 淳于焰懒洋洋地示意冯蕴,“坐上去。” 冯蕴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有动,“我是来做事的,用不着这个。” 淳于焰突然来了火气。 “你看看你的鞋,都浸湿了。” 冯蕴:“那又如何?” 淳于焰侧过头,在她耳畔低语,“你忘了你中过什么邪药?湿了脚,不怕旧疾复发?”堝 冯蕴抬眼,对上一双仿佛就要揭穿她秘密的眼睛,心里寒涔涔的…… “威胁我?” “你说我告诉裴獗,他会如何想?” 冯蕴:“你以为我在乎?” 声音未落,耳边传来淳于焰凉薄的低笑,听上去极是不耐。 “裴獗不在身边,你若毒发,还不得求着本世子?我可不想将就。” 许是隐私被人窥探,又许是落在耳畔的气息太热,冯蕴耳根红透,羞容敛色,雪肤轻红,再添一点薄怒,娇态动人。堝 淳于焰几乎想要失笑。 看着冯蕴眼底的盘算和思索,他将人拦腰一抱,送到肩辇坐好。 像上次一样,俯身为她系上束带,淡淡地道: “我对你没有兴趣,如此防范做甚?只是不想你行动迟缓,误了正事。” 说罢眸光幽冷地扫过她,退开两步,懒洋洋地吩咐侍从。 “脚下稳健点。” 仆从当即应声,“喏。”堝 冯蕴不争辩了。 也懒得跟疯子计较。 毕竟他也算是一番好心。 而且,那句话也成功威胁到了她。 虽说好久没有发病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不想在淳于焰面前丢人。 大雪积压后的道路,很不好走,山里更是行路艰难,好在孙大叔确实是一个识路的山中强人,没弯没绕,直接就将他们带到了上次捡到石墨的山洞。 那是一个斜直往下的狭长石洞。堝 冯蕴跟着老匠人先在外面察石层,看土色。 等下洞勘探的时候,被淳于焰阻止了。 “上头待着。” 冯蕴有些累了,这次没有跟他争执。 淳于焰自己跟着老匠人下去了,冯蕴第一次发现,做事的时候,淳于焰并不是只会贪图享受的人,他很务实。 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人才慢慢上来。 冯蕴问:“如何?有多少方量?”堝 淳于焰脸一沉,“你也不问问我如何?” 冯蕴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一袭锦袍华裘略有脏污,头发微显凌乱,全身上下,唯有面具还一丝不苟。 冯蕴勾了勾唇角,“世子就不该穿成这样上山。要是换一身劲装,也不至于这么狼狈。进山探矿,你打扮成这样,至于吗?” 淳于焰就像被鱼刺卡喉似的,说不上话来。 几个侍从忙将眼神看别处,只当没有听见这丢人的话。 上山前,向忠劝过世子更衣。堝 可世子讲究,要好看为主,那就只能牺牲这件造价不菲的衣裳了。 老匠人是个实在的,他没有察觉主子的情绪,笑一下,拱手回复冯蕴。 “恭喜王妃,恭喜世子,依小人看,此山矿藏丰富,采上数十载都不成问题。” 冯蕴大喜,“承您的吉言。” 说罢她带着老匠人在附近走了走,商议在哪里凿井,哪里装辘轳,窑井深度,宽度,如何运输,二人说得头头是道,聚精会神,全然把淳于焰忘到了脑后。 回去的路上,淳于世子拉着个脸,像一个被人欠钱不还的债主。 冯蕴发现忽略了他,到长门庄子外,下马朝他深深一揖。堝 “今日有劳世子了。” 淳于焰眉一扬,淡淡道: “别顾着谢,有你的麻烦在后头。” 冯蕴道:“此言何意?” 淳于焰迟疑道:“长公主护犊子又小气,今日开罪了丹阳郡王,只怕会找麻烦。” 冯蕴眉头一沉,便听他道:“但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干的,与你无关。” 冯蕴微微揖礼,“世子大义。只是,事由我起,不敢劳驾世子受过。”堝 顿了顿,再又一笑,“何况,此等宵小,我也未必看在眼里。” 原本她是诚心不想麻烦淳于焰,才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可这些话落到淳于焰的耳朵里,就好像在说,他多管闲事,人家根本用不着他。 “哦。”淳于焰扬唇,隐约带了几分讥诮,“我竟是忘了,你岂是一般女郎?你是雍怀王妃啊,怎会怕那等宵小?” 他说着便拂袖而去。 冯蕴极是无奈。 不料淳于焰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远水救不了近火,雍怀王远在边塞,王妃还是不要大意为好。长公主可不是什么普通宵小之辈,不论是西京朝廷,还是邺城朝廷,眼下只怕都不好轻易得罪她。”堝 冯蕴明白这话的分量,低头行礼。 “多谢世子指点。” 淳于焰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看着那张客气疏淡的脸,到底是扭过头,扬长而去了。 第335章 姻缘无续 冯蕴回去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院子里已是相当热闹。幂 许多村里人都围了过来,看他们拉回来的猎物。 今日上山,一些侍从趁着冯蕴和匠人勘查石层和土层的时候,跟着孙大叔在山里做了一回猎人。 孙大叔祖上就是猎户,很有些技巧,山上本就有他挖好的陷阱,这一趟众人收获颇丰。 除了野兔子,山鸡这些小动物,还有一只麂子,一只狐。 一群人笑盈盈地围着观看,鳌崽也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不停地舔嘴巴。现在鳌崽越来越大了,冯蕴怕它吓到村里人,引来非议,外人多的时候便让它待在屋子里。 看着这么乖的崽,冯蕴的心都快融化了。 她走近摸鳌崽的脑袋,“一会儿有得你吃。”幂 冯蕴走出去,韩阿婆便问:“娘子想吃什么?阿婆给你做一道鸡汤菜吧?用猪骨头、鸡鸭骨头先熬出味,待色白似乳,再加青菜进去同煮……” “阿婆看着办。”冯蕴道:“就是内脏都留给鳌崽便是。” 韩阿婆笑出了满脸的褶子,“这还用说,不用交代,阿婆都给崽想着的。” 冯蕴应了声,又道:“大兄是说今天过来吧?” “大郎君要来吗?”韩阿婆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想了一下,突然叹口气,“你说同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差别怎生这么大呢?小郎君要是有大郎君一半晓事,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冯梁这几天让冯蕴狠狠收拾了几次,收敛了不少,可从小养成的性子,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总能干出讨人厌的事儿。 就今天冯蕴上山后,还有村里人来长门告状,说冯梁把人家孩子打了一顿。幂 同在村学上课,冯蕴提倡平等友爱,学生之间不分贵贱,但冯小公子不这么认为呀,看谁都是低贱村民…… 冯蕴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冯梁关了柴房。 就这会子,外面在热火朝天分看猎物,里头冯梁又踢又打,嚎哭如雷。 冯蕴只当听不见,笑着回应韩阿婆。 “可能是冯家的种不好。” 韩阿婆瞪她一眼,“胡说,那你怎么就这么好?” 冯蕴莞尔,“那是我阿母好啊,与冯敬廷可没有相干。”幂 韩阿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葛广的声音。 “温将军来了。” 今儿白日天气不错,入夜却有些凉。 温行溯进门的时候,就穿了一身广袖宽衣,冯蕴刚想说他为何穿得这么少,就看到他背后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濮阳漪。 濮阳漪的身上,恰好披着温行溯的风氅。 冯蕴怔一下,就见濮阳漪朝她眨眼睛。幂 “雍怀王妃不欢迎我来吗?”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戏谑道:“穿上这件衣裳,梳了这样式的头,我差点没有认出来了。” 她又望一眼温行溯,“怎么跟大兄一起来的?” 不等濮阳漪说话,温行溯赶紧道:“我从大营过来,往花溪村的路上遇到平原县君……” 他不想让冯蕴误会,濮阳漪也看出来了他的意图,笑盈盈望他一眼,笑道:“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便穿得单薄了一些,哪知太阳一收就降了温……这么,幸好遇到温将军,不然我只怕得冻坏了。” 温行溯温和的笑一下,“县君说笑了。” 濮阳漪揽住冯蕴的手臂,往里走,“蕴娘,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幂 冯蕴心里有数了,嘴唇微微抿一下,只笑不答。 将二人迎入屋里坐定,等仆女端上了茶水,濮阳漪才从桌案后起身,双手举着茶盏,朝冯蕴弯腰行上一礼。 “以茶代酒,替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向蕴娘致歉。” 温行溯这才知道今日上山发生的事情。 他温和的目光冷了冷,一言不发。 濮阳漪好几次想跟他搭话,全被他轻飘飘岔了过去。 仍然是那张脸,仍然是那样的笑,仍然是那个会宽衣为她御寒的儒雅将军,可濮阳漪却感觉得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幂 如此冷淡,可以想见他对濮阳纵有多么厌恶。 濮阳漪暗叹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些许落寞。 “我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交友不慎,眼瞎。老是跟元铿那几个家伙混在一处……” 冯蕴没有多说什么,饮一口茶,笑道: “金尊玉贵的郎君们,不在府里享清福,或是找个花楼喝小酒,跑到山上去做什么?” 濮阳漪嘟起了嘴,瞥她一眼。 “还能是什么,吃饱了撑的,闲得慌……”幂 “哦?”冯蕴举起茶盏,敬濮阳漪一下,等着下文。 温行溯多看她一眼,瞬间拧起眉。 阿蕴平常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她一定是怀疑什么,才会寻根问底。 濮阳漪丝毫没有察觉出冯蕴话里的探究,也没有对她设防,说起二哥濮阳纵,那就是滔滔不绝,话里话外全是埋怨。 “那夜中京变故,长公主府好端端的,也遭了无妄之灾,被隔壁大火波及,府邸被烧了大半……” 那夜中京城到处纵火,无人相救,火势连绵不绝,根本扑不灭。 “宗室内讧,我阿母甚是痛心,直言对祖宗有愧……”幂 说着她瞥了冯蕴一眼。 “出事前,李丞相差人来,让我们举家搬迁,随他一同逃往邺城,再立新朝……被阿母骂了一通。” 冯蕴道:“长公主的眼睛是雪亮的。邺城傀儡朝廷,不会长久。长公主去了,遭天下人耻笑谩骂便罢了,列祖列宗面前,如何交代?” 濮阳漪叹息一声。 “阿母也是这样说的。” 冯蕴问:“那为何你们到安渡来了?” 她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准备从安渡借道信义,再辗转去邺城吗?”幂 “没有没有。”濮阳漪矢口否认,迟疑一下,又皱眉道:“就算我阿母愿意,我也是绝对不肯的,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去邺城吃苦吗……” 冯蕴莞尔,没有再追问。 濮阳漪眼风扫向温行溯,笑了笑。 “是我提议阿母,来安渡小住一阵子的。” 这里面虽然藏了濮阳漪的私心,可对长公主来说,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西京百废待兴,且眼下局势混乱,她不想掺和其中,蹚浑水,邺城更是如此,除此以外,很多城池要么不安全,要么有门阀坞堡,军阀当道。 相比起来,安渡是最好的选择。幂 “我们决定来安渡避难,中京城的皇室宗亲,便也跟来了不少。你今日在山上碰上的几家,跟我二哥混得熟的都来了。” 她看着冯蕴,又道:“可安渡到底不比中京,耍事少,他们初来乍到,没甚乐子。也不知在哪里听人说的,小界丘上有宝藏,一群人便兴致勃勃的上山去了寻宝了……” “寻宝?”冯蕴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濮阳漪,“我准备在小界丘凿井采矿的事,县君可有听说?” 濮阳漪摇摇头,“采什么矿?矿山不都是朝廷……” 说到这里她自己就停下来了。 朝廷是以前的朝廷,现在的安渡归新朝了。 雍怀王摄政,冯蕴开个矿算得了什么?幂 濮阳漪表情突然变得尴尬。 她第一次到安渡,冯蕴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侍妾,而她是长公主之女,陛下御赐的平原县君…… 转眼不多时日,已是物是人非,境况各不相同了。 濮阳漪道:“这些事情我都不懂的,话又说回来,我二哥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跟着元锉那群浑不吝,成日里异想天开,总想干一番大事业,实际上除了产粪,没见干过什么正经事,无才无能又无德,还自视甚高……” 冯蕴扬了扬眉。 把自己家人贬低成这样,一是濮阳漪的道歉诚意,二是她说的确实就是那伙人的现状了。 从小出身富贵,凭的是家族荫庇,自己啥也不会,但不妨碍他们认为自己是有本事的人,成天想的便是“干一番大事业来”。幂 冯蕴不再多问,濮阳漪不是一个有心机的人,她说的事情,八成是真的。回去后,肯定长公主还会问起,她也会说给长公主和濮阳纵。 问得多了,难免引人遐想。 冯蕴只道:“那长公主现在住在哪里?” 濮阳漪道:“太平园。” 冯蕴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太平园,便是上辈子李桑若来安渡时住的行宫别院。 “怎么了?”濮阳漪心思也细,察觉到冯蕴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关心地问。幂 冯蕴笑了一下,“我只是奇怪,今日得遇令兄,我只说是安渡贺家人,不曾自报家门,你怎知是我?” “这还用说吗?”濮阳漪笑意盈盈,“听他描述我便猜到了。这安渡,除了你,哪里还有那样神仙似的美人?更何况,能让云川世子不惜得罪长公主都要守护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最后一句话,温行溯听得皱了下眉头。 冯蕴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是啊,今日全仗世子相助。不愧我与他邻里一场,合作几次。” 饭食很快上桌了。 仆从进来请冯蕴入席。 冯蕴让人去请淳于焰来吃今天猎回来的美味,也邀请濮阳漪共进夜食。幂 濮阳漪婉拒了。 尽管她很想留下来。 可一来她急着回去向母亲复命,二来想到自己二哥干的事,她没有那么厚脸皮。 当然,更紧要的是从得知濮阳纵的事情后,温行溯的态度变化。 人家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她留下来煞风景,还影响别人的食欲,何苦呢? 濮阳漪客气地告辞离去,只留下带给冯蕴的赔礼。 冯蕴粗粗点了一下,有珠宝首饰,有茶点布匹,全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她没有客气,让阿楼收拣入库,这才跟温行溯有说有笑地去膳堂用饭。幂 “大兄,平原县君为人其实不错。” 她这么说倒不是想说媒,是看出温行溯对濮阳漪的疏远,稍稍为濮阳漪正一下名。 温行溯没什么变化,淡淡一笑。 “近君子远小人,积恶之家,不宜相交。腰腰往后,也少跟她来往吧。” 冯蕴挑一下眉头,在心里为濮阳漪点了一根蜡。 很显然,因为濮阳纵的事情,温行溯很难对濮阳漪生出好感了。 这桩姻缘大抵是没有可能的了。幂 第336章 木秀于林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鮆 三月中旬,阳光明媚的一天,花溪村突然来了一群官差。 打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背后押着一群囚犯,步行入村,却没有逗留太久,只在长门稍站片刻,接着就被人带往了农具坊。 冯蕴带着一群部曲等在那里。 门外堆满了新铸的铁器和农具,部曲们肩背挺拔,个个精神抖擞,面色潮红,很是强壮,一看便知吃得很饱,也吃得很好。 囚犯们看着那些部曲,不免生出羡慕。 来村前,刺史君已经和他们说过此行的目的。 修路、铺桥,凿井,采矿……鮆 刺史君说,来这里干不仅可以一天吃三顿,顿顿吃饱饭,还能减轻罪孽,即使犯下死罪,说不定也能有条生路。 出发前许多人还很是疑惑,不敢相信。 这样的世道,哪里能一天吃三顿,还顿顿吃饱饭? 他们私下里还讨论过,是不是要把他们都处决了,死前才能吃得上一顿饱饭。 现在他们信了。 有些还在心里偷偷地想,要是也能成为长门的部曲该多好。 可部曲是家仆,是雍怀王妃的心腹,哪里轮得到他们……鮆 “诸位……”天热了,冯蕴换上了轻便柔软的料子,没有繁复华美的衣饰,裙裾上无绣无纹,素净轻便,在这群囚犯心里却如同九天仙女下凡,远远看着便知高攀不起。 “你们看到这里的铁器了吗?” “看到了。”不太整齐的回答,显得没什么精神。 冯蕴笑了一下,面色沉静地道:“往下你们排着队过来挑。挑锄修路,挑镐上山,挑扁担就抬箩筐,活不同,待遇不同,依你们的想法而定,但有一点,谁要给我偷奸耍滑,那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众人打起精神,“是!” 冯蕴点点头,示意邢丙来分发铁器,然后带贺洽回庄子。 奉上茶水,她问:“西京那边,没什么麻烦吧?”鮆 “没有没有。”贺洽轻轻摇手,示意书吏将随身带来的卷宗放在她的面前。 贺洽看着冯蕴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册录、文书,朝廷的批复,全在这里,王妃请过目。” 冯蕴道:“有劳刺史君。” 贺洽是裴獗的嫡系,跟冯蕴说话,很是直接,看她翻阅册录,迟疑一下便道: “有一点我要事先言明,人既然由王妃带去了,责任便在王妃。往后再有什么,刺史府可不管。” 冯蕴笑着撩起眼睛,“府库这么缺粮吗?刺史君怎生一副无米下锅的样子?” 贺洽叹息一声,“可不吗?信州各郡在战乱后,府库大多空虚,民间减免了赋税,商铺尚无经营,又遇上大雪灾年,钱粮都收不上来,吃饭都成问题,哪里都是伸手要钱要粮的人……”鮆 “慢慢来。百废待兴,静待时日。” 冯蕴知道形势的严峻,又缓缓笑问:“西京如今是敖公主事?” 贺洽点点头,“大王出征在外,端太后是不管事的,敖相头发都要愁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一个新朝的建立和发展,不是那么容易的,敖政带着一批新的同僚,且不说别的,政令下达都须得时间来磨合,可以说是处处有掣肘。 不过这些都不是冯蕴眼下该管、可以管的事情。 她玩笑道:“说了让你们学学李宗训。” 一看贺洽露出窘态,她指着册录道:“人都在这里吧?”鮆 贺洽点头,迟疑了一下才道:“都是些作奸犯科之辈,可要我留一些差人替你看管?” 冯蕴嘴角轻轻一抿,缓缓摇头:“说是作奸犯科,也无非偷摸扒窃,维持生计,不算大奸大恶。” 贺洽叹息几声,感慨世道艰难。 冯蕴从他话里听出余味,淡淡一笑,“刺史君放一百个心吧。你交到我手头这五百人,全由我管,定不会让你费半点心。” 贺洽老怀安慰。 末了,低头饮口茶,不知想到什么,又突然眯起眼,神神秘秘地道: “冒昧问一句,长门这庄子里,到底囤了多少粮食?”鮆 冯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怔,笑着眯起眼。 “也是青黄不接,再想办法吧。” 贺洽摸了摸胡须,望着她,“我可听外面的人说了,长门地窖都挖到第三层了,部曲都发展到了三五百人。不说别的,这么多人当是吃饭,就得浪费多少粮食……” 冯蕴心里暗惊一下,脸上不露声色。 “不瞒刺史君,单说部曲是没有三百人的,不过加上庄子里的仆女仆妇杂役小厮,还有铺子上、工坊里的,林林总总的人加起来,那三百人是有多。” 顿了顿,又笑道:“可是有人在刺史君面前说了什么?” 贺洽摇摇头,声音变得低沉,“贺某只是好奇,王妃是如何管这么多人要吃要喝的……”鮆 冯蕴笑了起来,“刺史君管辖五郡,十数万人尚且游刃有余,我一个小小的长门庄,几百人而已,又有何难?” 二人对视,一阵压抑的寂静后,贺洽打个哈哈,说起了春播的事情,冯蕴也笑着应答。 临走,贺洽才看着冯蕴,语重心长地小声道:“新朝既立,肯定是想要万众归心的。过去这些年里,坞堡林立,门阀军阀各自拥兵,乱成一团,不利民生啊。” 冯蕴问:“刺史君何不明言?” 贺洽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冯蕴心里一暖,笑着将贺洽送到庄子门外,心里却蒙上了一片阴影。 贺洽为人如何,她心里清楚。鮆 如果不是听到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不会说出这种话。 这个新朝,又或是一分为二的大晋,总有人想要摘得最大的果实。- 贺洽离去后,冯蕴心里的不安始终无法落下。 傍晚时分,她去绣坊找到孔云娥。 孔云娥正坐着裁衣,衡阳依偎在她的身边,手上拿着一个竹编的蜻蜓,母子俩依偎着,都是一脸满足的笑。 冯蕴笑盈盈上前,弯腰摸了摸衡阳的头。 “衡阳。”鮆 “姨……”小孩子满脸阳光,咧着小嘴看她。 孔云娥抬头看到是她,连忙起身,“阿蕴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冯蕴脸上没什么变化,孔云娥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拍拍衡阳的小脑袋,示意他自己去玩耍,然后将冯蕴带到里屋。 她现在跟衡阳住在这边,相当于自己安了一个家。 生活宁安,平静。 没有人会像在台城那样,对她说三道四。她也不再是孔家那个败了门风又克死丈夫的小寡妇。 她如今只是衡阳他娘,有名有姓的孔云娥。鮆 “蕴娘是不是找我有事?”她知道冯蕴很忙,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冯蕴喜欢她的开门见山,笑了笑,“金戈来吗?” 孔云娥脸颊微微一红,垂下头。 “会来。有时夜里等衡阳睡着,来看一眼,就走了……” 其实她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冯蕴道:“他对你可好?” 孔云娥点头,“好。”鮆 冯蕴又道:“依你看,他会为了你,忠诚于我吗?” 孔云娥哑然。 迟疑片刻,才道:“不好说。” 冯蕴嗯一声,轻轻道:“要是他再来,你帮我转告他。就说,我不为难他,只托他帮我查一查,长公主的身边,可有萧呈的眼线?西京新朝,萧呈又潜伏了多少内奸?” 孔云娥微微一愕,察觉事态严肃,当即答应下来。 “我会的,我会问他。让他帮蕴娘去查。” 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似的,“大满那边,没有信吗?”鮆 在议和签订后不久,萧呈就返回台城了,带着冯莹和花满夫人。 但自从大满离去,冯蕴一直没有收到她传来的消息。 只是从金戈和任汝德那里,侧面了解到,花满夫人如今是齐君新宠,六宫粉黛无人能及,就算是冯莹在她跟前都得小心翼翼…… 孔云娥看着冯蕴眼里闪烁的光芒,突然低下头,绞着手帕尴尬地问: “她会不会……背叛你?” 因为曾经背叛过冯蕴,也被别人背叛过,孔云娥完全能体会那种被信任的人所背叛的滋味,又是愧疚,又是担心。 冯蕴却笑了,不以为然。鮆 “随她。” 这步棋,她看重的点,跟别人想的不一样。 大满心里向着她,为她办事,当然更好。 退一万步讲,就算大满背叛她,也无所谓。一是她丝毫不在意萧呈如何看待自己,二是大满这根插在冯莹心底的刺,已经扎得很深,想拔出来已无可能。 她俩在齐宫不会相好,就看谁的手腕更高,鹿死谁手了。 第337章 猎物猎物 戌时到,天色便渐渐黑沉下来。赭 冯蕴坐在屋子里,还能听到庄里人在小声说话。 开了春,种子下了地,就像是看得见的希望,村里人近来很是精神,常常大晚上还有人站在路边看庄稼的生长…… 冯蕴沐浴出来,小满已经候着了。 她房里现在统共有五个仆女,除了小满,便是起初从安渡府狱里救出来的环儿、佩儿那四个。 不过,仆女们只是做一些杂事,常在跟前行走的,只有小满一个。 韩阿婆说了好几次,她屋里人手不够,再增派些过来,冯蕴却不愿意要那么多人在身边,她重生后,防备心重,贴身的事,宁愿自己做,也不愿意找不信任的人。 “娘子的窗户怎么开着的?”小满说着便要去关窗。赭 冯蕴看一眼,“不用了,我就想吹吹凉风。” 小满微微错愕一下,应一声喏,回来继续帮她绞头发。 “你先下去吧。”冯蕴接过巾子,垂眸道:“我还要坐一会儿再睡,晾一晾也就干透了。” 小满猜到她有什么事,但没有问,乖乖地带上门下去。 冯蕴擦了片刻头发,窗外便传来响声。 她吹灭了屋子里的灯火,这才走过去推开窗户。 金戈回头望一眼,翻窗而入。赭 “王妃。”他很恭敬,朝冯蕴施礼。 冯蕴笑了一下,“看来还是云娥的话好使。” 金戈垂眸,语气清淡,“愧对王妃,陛下在西京和安渡的探子名册,小人实在弄不到,又不好打草惊蛇,找任先生打听……” 顿了顿,他压低嗓音道:“小人偶然从任先生那里得知一个消息,也不知对王妃有用无用。” 冯蕴莞尔一笑,“什么消息?” 金戈道:“宣平侯曲恭,此人和长公主交往甚密……” “哦。”冯蕴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道:“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也不止他一个。”赭 金戈道:“小人想说的是,这位宣平侯,和邺城朝廷,关系也不浅。” 冯蕴明白他的意思了。 宣平侯曲恭,有可能是李宗训的人。 这个金戈,关于萧呈的事情,一件不漏,打听来的与晋国相关的事情,倒是不吝相告。 冯蕴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有用,十分有用。” 大概是她那语焉不详的表情,有点反讽的感觉,金戈迟疑一下,紧锁眉头,又沉声道: “花满夫人不一定会背叛王妃,但冯家看她极紧,她一个人在台城,其实很难有所作为。”赭 冯蕴扬眉看他,“不是说宠冠六宫吗?冯家如何能看得住她?” “不是冯家,是……” 金戈沉默片刻,才浅浅一叹,“陛下并非王妃所想那样浅薄。虽然他会宠幸花满夫人,让小人颇为意外,但有一点,陛下绝非为美色所惑,昏聩无能之辈,并不是他看不透冯家所为,而是他默许如此……” 似乎怕冯蕴听不明白,金戈看着她脸上的笑,又补充一句。 “一个头脑清楚的皇帝,又怎会让后宫一人独大呢?宠幸花满夫人是打压冯夫人,进而打压冯家和陈家。而默许冯家看住花满夫人,是为平衡朝堂,不让她恃宠生骄,闹出乱子……” 冯蕴一笑,“这便是为君之道吧?” 上辈子萧呈不也默许冯莹对她多方刁难,冷眼旁观吗?赭 金戈闷闷嗯声,这才察觉冯蕴的眼神,较平常更冷。 他低头拱手,“王妃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人便先走了,任先生今夜没有回安渡城,我怕他一会儿寻我不见,有所生疑……” 冯蕴抬眼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轻轻一笑。 “去吧,好好对待云娥和衡阳。” 金戈身体僵了僵,回视着她。 “王妃不怨她了?” 冯蕴缓缓闭上眼睛。赭 今晚的风很温柔,拂过窗棂沙沙作响,像有什么情绪从心上一点一点地剥离。 “她让你问的吗?” 金戈道:“不是。” 冯蕴沉默一下才道:“不怨了。” 万事皆有因果,是所有的因,造就了今日的果。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对前世那个总受伤害的冯蕴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因此,她不想再怨孔云娥了。 女子求生不易。赭 孔云娥上辈子背叛过她。 她这辈子利用她。 就当扯平了吧。 - 三月底,通往小界丘的路拓宽了一半,矿井的开凿也按照冯蕴事先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行着。 到四月初,天气越来越暖和,冯蕴连续几天没有见着鳌崽,才发现情况不太对。 鳌崽常常上山,有时候夜里也不回来,冯蕴会担心,但也知道他本就属于山林,不会太约束它。赭 但一连几天不见,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韩阿婆看出来了,低低地劝她。 “到底是个野物,长大了,哪里愿意成天被拘在屋子里……” 冯蕴道:“我不该让他躲着人,可能是我说别人会怕他,他才走的。” “怎么会?”韩阿婆笑了一声,“从小养大的崽,你还不知道吗?定是看着开春暖和了,自己去山上撒欢了,玩够了就回来。别往心里去。” 冯蕴嗯声应着,嘴上不说,心里隐隐觉得鳌崽大了,总有离开的一天,又是为他高兴,又是惆怅。 夜里想着鳌崽便有些睡不着,不料半夜被推窗的声音吵醒,打开一看,便看到一颗大猫脑袋。赭 窗台下,是鳌崽带回来的猎物,一只鹿。 冯蕴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只鹿子拖回来的,看着鳌崽那张献宝似的大脸,用力揉了揉。 “你上哪里去了?姐姐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鳌崽两只前爪落在窗户上,伸脑袋进来蹭冯蕴的手背。 冯蕴让开身子,“进来。” 鳌崽一跃而入,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双手抱住她的腿蹭个不停。 冯蕴裙子差点让他拉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拉着裙子,“还当自己是小宝宝呢?”赭 又弯下腰来,捧着他的脑袋,“让我摸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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