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萧呈。 在大兄的干涉下,无论是大婚礼,还是册封礼都极其隆重。 大兄嘴里的十里红妆和宾客盈门也都是有的,可再是热闹的婚宴,到最后也同样是做戏。 与眼前这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琱 非得比较,那就是这个更荒谬更像小孩子把戏就是了。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裴獗还能凑出十二抬聘礼,让冯蕴很是怀疑里面都是装的石头,还特地打开来看了下。 有白玉金樽,有布匹金银,唯独没有石头。 礼单摆在红绸托盘里,样样都对得上。 “一看新郎官就是费了心思的。” 喜娘喜滋滋的说着。 冯蕴沉默。琱 虽然都是覃大金操办的,但短短三天,要在战时的并州城里弄到这些,确实要花很多心思…… 冯蕴心里毛蹭蹭的。 婚房里摆的喜服是她的尺码,头冠和配饰颜色夺目,高高的红烛插在烛台上。 园子里摆上了桌席,灶上备起了婚宴。覃大金甚至弄来了一头猪,几只羊,还有些牛肉和酒水。这样丰盛的饭菜,来并州城这么久,好多人都是头一遭见到,不时传来欢呼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有点梦幻。 事情远远超出了冯蕴的预想。 但裴獗事先和她讲明了的,只为逼萧呈出恒曲关,这两日已在全力布防,他本人也没有花什么心思在婚事上,冯蕴也不好突然反悔,拖他的后腿……琱 就是有点坐立不安。 万一萧呈不来攻城呢? 那大婚办不办下去? 听着喜娘那满是笑腔的声音,冯蕴无聊到翻出濮阳九送的小册子。 她也不知为什么要看。 大概是新嫁娘成婚前都会由母家来教导闺房中事,她突然间便想起阿母来了吧。 今天是裴獗择定的婚期,也是冬至。琱 从前阿母在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家里会做饺子和汤圆,阿母说那是家庭和睦,幸福如意的预兆,每年都要吃的,仆女仆妇们围成一团,吃完饺子,在院子里围炉煮茶,嬉笑打闹。 阿母走后,冬至便没了什么乐趣。 而这个冬至,注定是要与众不同了。 冯蕴眼眶微热,将脸掩在枕头上,情绪来得突然。 “新娘出嫁,是要哭的。女郎,你要哭出来呀……” 跟萧呈大婚时,喜娘说要哭嫁,但冯蕴没有哭,半滴眼泪都没有,因为她的阿母没有了,陈氏不值得她哭,冯敬廷也不值得。 冯家没有一个人,让她会有出嫁离家的不舍。琱 没过片刻,喜娘又来催了。 她声音尖细,咋咋呼呼地叫小满。 “我说小姑子,怎么还不伺候你家主子去沐浴更衣?时辰不早了,要梳妆打扮起来了,一会子花轿就要来接人了……” 花轿就从行营别院出发,在并州城里走一走,再又抬回到这里来,这不是跟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吗? 冯蕴哭笑不得的由着她张罗。 傀儡似的沐浴更衣,由着人按坐在妆台前。 喜服上身,头冠一戴,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敢相认。琱 喜服穿在她身上,很显隆重,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衬得她本就修长的身姿更是气质出众,艳丽得满堂惊色,怔愣半晌才有人出声来夸。 “新娘子娇美。” “大将军好福气。” 冯蕴望着铜镜…… 里面的女子在对她笑。 是她。 又好似前世的冯蕴,在轻言软语。琱 “盼与郎君白头,此生偕老。” 一个影子映在镜子里,是那张清俊孤高的面容,他手执金秤掀开盖头,低低说:“好。” 冯蕴闭上眼睛。 一个蠢死的人如果再不清醒,那就是活该。没有良人可以共白头,只有自己的手才能扶持自己到白首。 这场婚礼只是裴獗的计谋。 只是计谋,计谋,不可迷了心窍…… 大概是冯蕴太冷静了,全程没有什么表情,说笑的人,便收敛了几分,房里少了喜气,冯蕴很快就平静下来。琱 午后,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了。 别院外响起吹吹打打的喜乐,是迎亲的人马。 有乐有奏,十二抬聘礼,引来无数人围观。 “怎么这个时辰迎亲?” “对啊!时辰也太早了吧?” 婚礼婚礼,是要在黄昏时候举行的。 人群里有人疑问,便有人应和。琱 “许是大将军心急,想要早点抱得美人归。” “大将军手上沾的鲜血太多,等到黄昏,怕小鬼来缠也说不定……” 在战争阴影笼罩下的并州城里,这场婚礼突兀而古怪。 人人都在私下称奇,却无人敢上前质疑。 大红的喜轿由八人抬着,落在门前。 “请新娘子上轿!” 冯蕴等得太久了。琱 头上的凤冠重得几乎要压弯她的脖子,为了挺直肩背很是吃力,繁复的礼服,厚厚的盖头,她整个人像被绑架般上了花轿。 在喜乐和喧嚣中,她如同提线木偶,喜娘怎么说,就怎么做,浑浑噩噩地抬出去,再经过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抬回行营别馆里。 “新郎官来了没有?” 裴獗没有来“接亲”,花轿再次落回到门口的时候,才在万众瞩目中,姗姗来迟。 人群自然又有议论。 不带接亲的新郎官到底对新娘子还是不够重视的。可要说不重视吧,大将军都在百忙中换上喜服,亲自出席自己的婚宴了呢? 最不计较的人,反而是冯蕴。琱 她只希望快一点结束这样的折磨。 喜娘:“新郎官,来,牵巾子。” 一条大红的绸巾分成两端,一人手执一端,在众人的拥簇里进了门,礼仪简单得令人发指。 “准备拜堂了。”喜娘说。 冯蕴看不到喜堂,被人带着转来转去,有点头晕。 她全程没有听到裴獗说话。 裴獗大概是世上最沉默的“新郎倌”了。琱 他在哪里,冷气便凝结在哪里,哪怕是大婚礼上都没人敢上前调侃,更没有人起哄,于是婚礼的气氛十分古怪。 冯蕴突然觉得,这婚仪大概和出殡差不多? “一拜天地。”喜娘的声音入耳。 冯蕴稍稍犹豫一下,红绸巾子那头便被人拉拽一下,巾子那头的情绪传导过来,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坏了他的大事。 喜帕下方,她看到男人的鞋子,在缓慢地移动,于是也就跟着移动,微微弯腰行礼—— 头尚未抬起,耳畔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兵器和甲胄擦刮出来的声音,十分特别,很容易分辨。琱 因兵器主大凶,前来喜宴的人,一律没有佩戴刀剑,包括裴獗自己。 因此来人的声音敏锐地挑动着众人的神经。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大将军,军情急报——” 是石隐,一句话凝重高亢,带点莫名的杀气和掩饰不住的兴奋,“齐军攻城了。” 短短几个字如同投入湖水里的巨石。 砰的一声,在围观的人群里炸开。琱 “攻城了!攻城了。” “齐军来攻城了!” 冯蕴的心没由来地一颤。 结束了。 她屏紧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裴獗发话。 好似一瞬,又好似过了许久,冯蕴才听到他不带半点情绪的声音,平静、沉稳,像鹰隼的尖爪无声无息地滑过水面。琱 “该夫妻对拜了吧?” 第163章 并州之战 这里没有高堂,他直接越过了那一道。嬨 喜娘愣了愣,吓得心跳都加快了,冷不丁听到将军吩咐,唉唉地应了两声,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大声吆喝: “夫妻对拜!” 冯蕴无法看到裴獗的表情,但以她的了解,他此刻应当是没有表情的。 “送入洞房!” 四周局促不安,只有喜娘尽责尽职。 大战在即,容不得半点迟疑,冯蕴几乎只是匆匆地鞠了一礼,就被人带入了洞房。 喜乐声停了。嬨 喜宴摆在桌子上,没有人动。 大婚和大仗天衣无缝地衔接在一起,带来的紧张和急迫,让很多人都来不及反应…… 冯蕴刚被扶坐在榻上,伸手就揭盖头。 喜娘忙不迭地阻止,“夫人不可……” 没有新娘子是自己揭盖头的,可冯蕴脖子都快被凤冠压弯了。 而且,她知道,今夜是注定等不到新郎的。 大计已成。嬨 还要这劳什子的婚礼做什么? 她眼下只担心裴獗要如何以五万兵马应付萧呈三十万大军攻城。萧呈拖到今日出兵,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怎么看这场仗都是败局…… 不可让小人得志。 尤其她从萧榕嘴里得知,冯莹就在恒曲关,更是喉头发紧,顾及不了那许多,身着喜服便从洞房里跑了出去。 两个仆女和喜娘都在后面追。 冯蕴在别院外看到了裴獗。嬨 他已经脱掉喜服,换上了铠甲,铁盔下俊朗的面容冰冷肃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让人生畏。 “将军……” 冯蕴喊住她,想说点什么。 可最后她只是微微一笑。 “等你凯旋。” 裴獗眼里好似有流光滑动,但只有一瞬便无踪迹,他朝冯蕴点了点头,跨上战马,驾的一声便策马离去。 一群侍卫紧跟其后,转瞬消失在长街上。嬨 冯蕴提着裙摆追了几步,停下来。 身着嫁衣的新娘子,站在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中间,望着远去的人,画面定格般沉寂…… - 齐军的攻城战是黄昏前发起的。 冬日里昼短夜长,号角从山那边传入苍穹,没过多久,暮色便低低地压了下来。 山呼海啸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这次攻城的人数,比上次更多,密密麻麻的齐军黑压压地一片,声势浩大。这是萧呈第一次指挥如此多人的大军团作战,摆出了势在必行的攻势。嬨 他要一举拿下并州,拿下裴獗。 胜负在此一搏。 大型攻城战车通过填埋的壕沟,一辆辆往南门方向推过来,裂石和碎木从天而降,激烈地拍向并州城墙,带火的箭支照亮萧索的天空,一支支飞向城墙,不知哪里被点燃,顷刻便浓烟滚滚…… 行营别馆里,十分安静。 死亡一般的安静。 “咀!”并州城上方,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只见一个不明物快速地升到半空,炸开,绚丽得如同焰火一般。嬨 小满站在院子里,指着它大声问:“女郎快看,那是什么?” 冯蕴抬头,“响箭。” 小满问:“响箭是做什么用的?” 冯蕴心下微恻:“传递信号。” 她不知道裴獗是在给谁传递信号。 离并州最近的晋军驻军在信州,这样远的距离,信州的将领不可能看到讯号。就算看到,也赶不过来。 更何况,红叶谷还驻守着北雍军的两支叛军……嬨 这个死局,裴獗要如何解? “女郎!我好害怕……” 上次安渡被围,她们都经历过,但那次并没有真刀真枪的拼杀,这次不一样了,那些震天的喊杀和剧烈的碰撞,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 小满的脸色很是紧张。 “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冯蕴看着昏暗的天空,“关上门,睡觉。” 小满呃一声,回头看她,嘴巴久久合不拢。嬨 “女郎,你在跟小满说笑对不对?” 冯蕴问:“不睡觉你要如何?上战场吗?” 小满立马闭上了嘴巴。 冯蕴道:“先收拾好东西,接着养精蓄锐。万一将军打输了,我们就要逃命了。” 小满和大满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女郎说得很有道理。 吃饱肚子,睡好觉,就算大难临头,也会比别人多一些生存的机会…… 冯蕴躺在熏着笑荷香的榻上。嬨 新换的大红喜被,很是陌生的感觉。 她睡不着。 脑子里,是齐军蚂蚁似的密密麻麻越过护城河往城墙上爬的画面,是裴獗被人一箭穿胸的样子…… 她身上寒意阵阵。 炭火的温度,挡不住冰冷的想象。 - 恒曲关。嬨 夜幕降临,山风拂出一片肃杀。 萧呈在中军帐中观看舆图,神色很是肃穆。 齐军大举攻城,要是不能一举夺下并州,必会饱受非议。 此战对他而言只可胜,不可败…… “报——” 一声疾呼传来。 萧呈抬眼,“进来。”嬨 斥候扶着腰刀跑步入内,单膝跪下。 “陛下,晋军设伏兵在鬼河左岸,有深沟高垒掩护,还埋伏了弓箭手,我左翼军尚未深入,便遭伏兵袭击。” 萧呈尚未说话。 又一个斥候急急忙忙地冲进来。 “陛下!急报——” 他大口喘气,脸色灰白,嘴唇好似都咬合不住。 “韩胡楚降军,突然,突然从右后方朝我军猛攻……他们反了啊!”嬨 “报——” 再一道长声。 来人脚步飞快,人没进帐,声音已然高声喊开。 “陛下,陛下不好了。西北方向受晋军精锐伏兵袭击,领兵者是赤甲军副将敖七,他们伏击我军右翼谢将军部,打乱了我军攻城步伐……” 这人声音未落,外面再次传来呐喊。 “报——” 萧呈变了脸色,手微微攥紧,怒目而视。嬨 这次来的,是寇善的阵前兵卒。 “陛下,阵前传闻,晋军有十万援兵赶到,眼下晋军士气大增……我军刚架上浮桥,裴狗便从城里杀了出来,骑兵直捣阵前,冲散了我军攻势……” 缓一口气,他又道: “寇将军令小人禀呈陛下,北雍军强横,三面有伏兵接应。我大军恐将,恐将陷入重围……” 陷入重围? 萧呈攻城前便怀疑裴獗有诈,没有将主力悉数压到阵前,但寇善和谢丛光所率大军少说也有十五万人,还有夏侯宪和冯廷基接应,三路进攻,即使三路都受到伏击,又怎会陷入重围? 哼!嬨 要是以多打少,还被人围困致死,那他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裴獗敢出城迎战,胆子不小。” 灯火斑驳的洒落下来,披在萧呈的身上,映得他面色越发平静。 “来得正好,替朕更衣。朕要披甲上阵!” 平安睁大眼睛,抬头看去。 “陛下,不可!” 只要御驾坐镇恒曲关,有天险守着,便不会有危险,可皇帝要是亲自去到阵前,那危险性就无法预估了。嬨 平安咬紧牙关,拼死上前阻止。 奈何皇帝心意已决,一袭银甲上身,英武不凡。 “公孙炯,胥持,领三甲营随朕支援寇善。” 这是要上阵和裴獗一较高下的意思了。 平安脑袋嗡嗡作响,急得直跳脚。 “陛下啊,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龙体为重啊。” 冯莹便是这时过来的,她看着萧呈铁盔下冷肃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满是戾气,当即吓白了一张芙蓉脸。嬨 “陛下万金之躯,怎可冒险上阵?” 她太明白萧呈的生死对她的重要性了,南齐皇帝在短短二十多年里换了几任,如果萧呈出事,那她的下半生将会彻底灰暗,永无出头之日。 冯莹跪下来,流着眼泪苦苦哀求。 “陛下,为天下苍生为万千百姓,求您三思呀。” 萧呈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让开。” 冯莹凄声而泣:“陛下!”嬨 萧呈:“朕还没战死,哭什么?” 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可冯莹却吓得当即止住了哭声,死死咬着下唇,哀哀地看着他。 “妾……妾……不忍陛下赴险……” 萧呈一言不发。 侍卫牵来了座驾,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高大健硕,萧呈不再理会冯莹,从她身侧走过,跨步上马,驾的一声,扬蹄而去。 冯莹跪在地上,望着夜空和潮水般奔腾而去的队伍,长声悲呼。 “陛下……”嬨 - 并州城。 大满和小满也没有睡,门板后面抵着凳子,两个人坐在凳子上,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直到夜色暗下来。 “上次女郎说,人累了,就要歇着,攻城的齐军打一阵子,总得停下休战,为何还不停下?” 小满低低的声音,带着困惑。 大满摇头,“我也不知,大概陛下要倾力一搏吧。” 她仍叫陛下,小满撇下嘴,没有说话。嬨 门板就在这时被人敲响。 “是左侍卫。”小满惊喜地起身,冲过去开门。 房门在吱呀声中打开。 叶闯面色紧绷,表情是少见的冷肃。 “夫人呢?” 他没有再叫女郎。 在大将军非得礼成后才披甲上阵那一刻,他们都知道冯氏女郎便是不折不扣的将军夫人了。嬨 小满看到不是左仲,表情有点失望,声音也急急的, “夫人歇下了,叶侍卫……外面怎么样了?没事吧?” 叶闯看出来小满的紧张。 他表情松缓了些,“出了点状况,我须即刻见到夫人,劳烦妹妹通传。” 小满微微愕然,来不及应话,内室便响起冯蕴的声音。 “叶侍卫,发生什么事了?” 她拉开门,便将目光投向叶闯。嬨 叶闯望着那双如炬般明亮有神的眼睛,方才的焦灼淡了一些,上前朝冯蕴行了一礼,说道: “夫人,邓将军有异状,属下得闻很是不安……” 在裴獗出城迎战齐军时,留下了邓光和他的橙鹤军守城,本是为了彼此接应。岂料,裴獗出城不久,邓光便悄无声息地将四门守卫换成了他的亲兵心腹。 “眼下城里几乎全是邓将军的人,若邓将军真有异心,极是不妙……” 邓光? 那是裴獗的心腹,是他极为信重的人,按说不应当才对…… 但叶闯跟随裴獗多年,冯蕴相信他的直觉和判断。嬨 这相当于是外敌未除,窝里反。 假若邓光举兵反叛,这个时候最危险的就是并州城,不论裴獗和齐军输赢如何,回城受阻,也没有粮草为续,内外夹击,非死不可。 还有他们这群人。 困在城里更是网中的鳖,全然由不得自己。 此刻,冯蕴很难去猜测邓光是什么心思,是早就与萧呈勾连背叛了裴獗,还是想借机占据并州,又或是与大晋朝廷有了什么首尾,出于别的目的…… 但不得不防。 冯蕴问:“邓光亲兵有多少?”嬨 叶闯道:“少说三千。” 橙鹤军麾下不会人人都听命于邓光,但他在军中深耕多年,有三千亲兵足以撼动其他心志不坚举棋不定的士兵。 在这样的时候,破坏力太大了。 “依叶侍卫之见,我们眼下当如何应付?” 叶闯道:“从北门出城,若守卫不让,即可断定邓光已反。属下等当誓死掩护夫人离开……” 冯蕴微微眯眼:“北门出去,过了渡口便是红叶谷的方向……不照样是送死?” “不……”嬨 叶闯犹豫一下,拱了拱手。 “夫人有所不知,大将军原本计划好,待齐军攻城,便联合红叶谷的韩胡楚两军包剿萧三……” 韩胡楚三人不是背叛了裴獗吗? 难道那也是裴獗之计? 上辈子背叛的人,没有背叛? 上辈子没有背叛的人,突然背叛了,事情不在既定轨道发展,冯蕴背心隐隐有些汗湿…… 第164章 突生异状 红帐飘香,屋子里还弥漫着大婚的气息。孧 可它冲不散恐惧。战马嘶鸣、旌旗翻飞,将士的呐喊,百姓的悲鸣,即将被叛军吞噬的并州城,在冬至这天,将恐怖的情绪逼到极致。 “女郎怎么办,怎么办?” 大满和小满紧张得脸都白了。 “慌什么?”冯蕴手指有点冷,稍稍握了握,“怕死有用吗?” 仆女闭嘴。 叶闯见状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再晚,他怕来不及。孧 冯蕴只迟疑一瞬,就淡淡点头。 “好。” 此刻她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个中关节。 韩楚胡三人的背叛是给萧呈看的,赤甲军也没有全军覆没,其实他们一直占据着红叶谷,死守并州和信州的通道,裴獗也并非被围得没有出路,他要的是把萧呈的主力拉出恒曲关来打。因为恒曲关有天险屏障,易守难攻,裴獗要是攻打恒曲关,必将面临和现在的萧呈一样的问题。 吃不掉齐军,打不痛萧呈,裴獗就会如鲠在喉,受其掣肘。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计。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孧 韩楚胡三人是佯叛,邓光却真叛了。 这个时候,出城迎敌的裴獗不会料到自己后院起火…… 冯蕴让大满收拾屋子里的细软,将自己的檀木箱也拎上了马车,又安排小满去通知温行溯,再将萧榕从房里带出来,一并塞上马车。 天空一片萧索,寒鸦飞过,黑沉沉好似带着肃杀。 行营别院门口,侍卫们严阵以待。 不肖片刻,温行溯就带着人赶到了,他有仆役侍卫十几个人,加上申屠炯和杨圻及随从,冯蕴这边也有二十多人,也算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小队伍。 冯蕴三两句和温行溯讲明要害。孧 “大兄上车吧。” 她一直记得温行溯的腿没有痊愈。 然而,今夜的温行溯换上了一身劲装,也没有再将斩蛟放起来,而是挎在腰间,朝叶闯等人拱了拱手,便翻身跨上了战马,站在黑漆漆的别院门口,一身笔直,面容硬朗。 “腰腰莫非忘了,大兄也是行伍之人。” 冯蕴笑了下,转身上了马车。 萧榕此刻很是恐慌,被关了这些日子,突然被冯蕴拉出来,她无助又害怕,看冯蕴上车便露出惊恐。 “冯氏阿蕴……你要带我去哪里?”孧 长公主早变了腔调,刚被俘那日的傲慢,在脸上寻不到丝毫影子。 但她骨子里的倔强还在,咬着嘴唇,即使是眼泪在黑眸里打转了,仍然不肯让泪水掉落下来。 冯蕴看她一眼,“拿你做人质,换米。换不到就吃了你。” 萧榕知道齐军攻城,脸上肉眼可见的紧张,“你,你要带我去见皇兄吗?” 冯蕴瞥她一眼,不多话。 “走。” 萧榕让她吓得不轻,双手被束缚着,伸出脖子往外望。孧 “温大哥!” 冯蕴抿紧嘴角,拉下帘子。 萧榕的声音立马带出了哭腔。 “毒妇,你到底要做什么……” 冯蕴不说话,待马车开始行走了,这才轻笑。 “我能拿你做什么?萧榕啊,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什么价值?写给你皇兄的信,想必他早已收悉,可他有想法子来救你吗?明知你身陷并州,他照样大军攻城,根本不曾考虑过你的死活。” 那双冷厉的眼,又死死盯住萧榕,带着轻蔑的笑。孧 “所以,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什么?” 萧榕嘴唇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冯蕴却不慌不忙地轻拂一下膝上的褶皱,说得轻描淡写。 “长公主太高看自己了。在我看来,你眼下就是个浪费粮食的蛀虫,毫无用处。” 萧榕一辈子所受的苦,都是在这次被冯蕴俘获以后,她让冯蕴的话刺激得受不住,整个人颤抖着,痛苦的瘫软下来,紧紧闭着眼,默默流泪。 冯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打帘子看街景。 那席话,是说给萧榕听的。孧 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 不要太高看自己,在别人眼里,她其实也没有多重要。当利益足够大时,都是可以舍弃的。尤其战时的女子,命如草芥。 温行溯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动静,又或是听到了,选择沉默。 他走在叶闯的身侧,望一眼夜下安静的长街,低声问叶闯。 “裴将军带了多少人出城?” 叶闯手扶腰刀,勒住马绳与他并肩,回答道:“大将军带走了城中大部分兵马,约莫只剩下五六千人守城。其中大部分隶属邓光的橙鹤军,大将军原是令他原地接应的……” 温行溯道:“这么说,邓光很快就可以控制住并州城……”孧 他声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嘚嘚声。 此刻的并州城,百姓关门闭户,夜下除了守城兵卒不会有旁人。 温行溯眉头紧锁,“来了。” 话落,前方传来吼声。“来者何人?” 寂静的暗夜里,突然火光大炽。 冯蕴心头一紧,微微撩开帘子一角,看到策马而来的人群里,邓光那张黝黑无情的脸。 他们迅速围拢上来,将冯蕴一行拦在街心。孧 叶闯大声质问:“邓将军这是做什么?” 邓光看着眼前的车驾,冷笑反问: “大晚上的,女郎要去哪里?” 他没有像旁人一样称冯蕴为夫人,显然是不承认那场婚礼。 但他也没有上来就翻脸抓人,显然还不想马上暴露自己的私心。 冯蕴半挑帘子,探出半边脸去。 街道两侧灯火昏暗。孧 冯蕴看不清邓光的表情。 轻轻的,她莞尔一笑:“邓将军,听说战事不顺,我准备去城北避一避……” 邓光看着帘后那张莹白昳丽的俏脸,微微眯眼。 “女郎莫怕,眼下并州城全在邓某掌控之中,齐军打到天亮,也未必能攻得进来,有邓某护着女郎,万无一失……” 冯蕴皱眉。 邓光此言如果以裴獗下属的身份,也未免太暧昧了。 想必众人也听出来了。孧 叶闯面有怒色,温行溯静默不语。 冯蕴却笑了,“邓将军准备如何护着我?” 邓光听着那慵懒骄慢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痒痒。 漂亮的女郎和姬妾,在战时就是战利品。 当然,裴獗的姬妾也不会例外。 一个时辰前,邓光其实还在犹豫。 生死、命运,行差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孧 要不要背叛裴獗,他想了许多,但在做最关键的决策时,他的脑子里曾无端掠过,那天冯蕴从房里走出来的那个画面。 雪肤玉容,姿色倾城。 这样的姬妾,只要裴獗一死,他便可以拥有…… 男儿建功立业为了哪般? 不就图个畅快潇洒?大丈夫行事,不该瞻前顾后。 “女郎不必惊慌。”邓光看出了冯蕴的疑心,但并没有率先捅破窗户纸,神色淡定地道:“来人,将女郎车驾请回别院。” 又朝冯蕴行一礼,很是周全。孧 “兵荒马乱的,女郎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得好。” 冯蕴微微一笑。 他不知邓光是如何在裴獗的眼皮子底下跟人互通款曲的,只知道,她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邓光带着大队人马,兵甲森严。 他们统共不到五十个人,拼死一战也未必走得了。 “好。”冯蕴权衡利弊,苦笑道:“我听邓将军的安排。” 她很是能屈能伸。孧 邓光听那笑声,耳窝发麻,摆了摆手,示意亲兵将冯蕴等人押回别院。 沿途过去,看到不少从城头和行营出来的兵卒。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疑而茫然。 对普通士兵来说,听从上官的命令便是,其他事情,很难做主…… 大婚的喜幔还挂在门庭,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然而,冯蕴再次回来,身份却已不同。 邓光在门前停下。孧 看冯蕴要将马车从侧门驶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喝一声。 “且慢。” 冯蕴淡淡撩帘看他。 “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邓光打马过来。 尚在一丈开外,叶闯便拔出腰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邓光冷笑,停下来,朝冯蕴拱手。孧 “烦请女郎,将人质交我处置。” 冯蕴一笑。 想得可真美。 两军开战,她进可拿萧榕保命,退可拿萧榕威胁萧呈,获取更大的利益。这么好用的棋子,凭什么拱手让人?更何况,邓光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她尚未弄清。 “邓将军,恕我不能从命。” 冯蕴声音很慢,很缓,甚至有些温柔。 “我与长公主自幼是知交,她的命便是我的命。我岂可弃她不顾?”孧 萧榕动了动双手,嘴唇微张,看着她,没有吱声。 邓光见状。 帘中美人楚楚可怜。 他突然便笑了。 “女郎,还是听话得好。” 冯蕴道:“邓将军是要强人所难吗? 邓光看着她冷静的面容,抿了抿嘴角,眼里闪烁着一抹狼性的光。孧 “邓某就算强你所难,又如何?” 冯蕴打帘子的手微微一紧,看一眼邓光,再看越来越多的北雍军士兵朝这边过来,忽地笑开。 “凭你也配?” 邓光变了脸,蓦地听到冯蕴沉下声音。 “诸位——” 突然拔高的声音极是响亮。 她就坐在帘子里,一动不动,声色冷然地望着邓光身后的部众。孧 “我小小女子,死不足惜,诸位却是跟着大将军鞍前马后的铁血儿郎,生死兄弟。你们何以认定大将军就不会再打回并州,将叛将诛杀马下了?” 第165章 誓共存亡 这句话她是对邓光的部众说的,也是对其他不明真相的北雍军守城士兵说的。尖 人都从众,但也是个体,会有自己的想法。 她一字一句说得大义凛然极有气势,赌的便是裴獗长期在军中累积的威信。阎王大将军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在裴獗麾下当兵,岂有不怕他的道理? 眼下裴獗鞭长莫及,可积威仍在。 再不济,也可以将邓光的表皮扒下来,让人看清,他只是个叛将,跟着他到底值不值得,以便作出取舍。 “橙鹤军统帅邓光谋反,北雍军儿郎但有闻者,皆应诛杀叛党,以立军威。事后,大将军必有重赏。否则,一律与叛将同罪,你们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邓光没有料到方才还唯唯诺诺,谨慎小心的女郎,突然就变了模样…… 眼看有附近的守卫跑过来察看究竟,他扶上腰刀,恶狠狠地道:尖 “女郎这是给脸不要了?” “说得好。”冯蕴冷笑,“既然邓将军不要脸了,那我也不必再给你脸。” 声音未落,冯蕴从马车里拎出一个小喇叭,对着空旷的街道和寂夜,大喝道: “橙鹤军统帅邓光谋反,北雍军儿郎但有闻者,皆应诛杀叛党,以立军威。为大将军清理门户者,必得大将军重赏!否则,一律与叛将同罪。” “橙鹤军统帅邓光谋反,北雍军儿郎但有闻者……” 一声接一声,人群哗然。 脚步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多。尖 邓光气急败坏,拔刀指向冯蕴。 “原想给女郎留一条活路,既然你不想要,那就别怪本将无情。来人!” 邓光手一挥,指着冯蕴怒喝。 “将这个媚惑大将军,延误战机的妖女拿下。” 事到临头,还要给她扣上一个罪名。 而女子的罪名无不例外,非得用荡妇羞辱。 冯蕴朗声而笑,“邓将军最恨的是,我媚惑的人,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是你……”尖 那无敌的自信和狂妄,让她艳丽的面容好像带着耀眼的光芒,又似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邓光的脸上。 邓光脸颊微臊,气得口不择言。 “贱妇无耻。兄弟们,上!” 冯蕴冷下脸,“叶闯听令。” 叶闯应声:“在。” 冯蕴道:“拿下叛将,等大将军回来处罚。” “领命!”尖 她毫不示弱,摆出一副与邓光分庭抗礼的姿态,事发突然,即使是邓光手下的将士也没有料到他们要直接跟将军夫人翻脸,一时间都有犹豫。 冯蕴赌对了。 裴獗对北雍军的影响是刻在骨头缝里的。 叶闯等人怒目而视,大声呼喊。 “拿下叛将!” “拿下叛将!” 一群人如山呼海啸,吼得震天响。尖 邓光周遭亲兵和护卫眼看形势不对,不敢再让他们喊下去动摇军心,拔刀便杀了上来。 兵甲碰撞,马车周围打斗得极为激烈。 叶闯回头,“温将军,护送夫人先走。” 冯蕴动也不动地稳坐着:“走不了了。” 温行溯长身立于车前,示意侍卫上前帮叶闯,一声不响地拔出斩蛟。 他未着战甲,横刀在前,看着眼前的局势。 “叶侍卫。”温行溯沉声道:“你带侍卫营精锐突围出去,通知大将军。我来掩护你们……”尖 整个并州城都被邓光控制,那他们就是笼中之鸟。 且不说邓光的意图和他们这群人的生死,就说裴獗眼下还完全不知背后有一支冷箭,形势就十分危险。 温行溯决定放手一搏。 “不突围出去搬救兵,大家都得死。” 叶闯明白他的意思,按刀在手,赤着双眼。 “温将军,保重!” 温行溯:“无须多言,快走!”尖 叶闯应声大喝:“侍卫营,随我杀出重围。” 温行溯举起斩蛟,厉厉而喝:“杀!” 刀兵交击,霎时响彻耳畔,惨叫连天。 叶闯在温行溯的掩护下,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侍卫营消失在街口,策马而去。 邓光抹了一把脸,“追!” 他这边分兵去追人,这头冯蕴被温行溯的亲兵侍卫护卫着,退向别院的大门。 冯蕴抬头看着大婚时系上的红绸带,地上踩着红地毯,拖了一把被束缚双手的萧榕。尖 “走!” 火光闪烁,伴着厮杀的刀光剑影。 夜色浓郁,杀气磅礴。 温行溯举刀森然而立,一双寒眸反射着檐下的火光。 “破虏将军温行溯,奉大将军令,捉拿叛将邓光。顺我者,归我麾下,为将军尽忠。抵抗者,一律格杀。” 温行溯的威名,不亚于邓光。 北雍军里的儿郎,无不知齐军赫赫有名的宁远将军温行溯,他被俘时,还曾在军中掀起过一波热议。尖 在这个城里,邓光的亲兵不足三千。 其余士兵,说到底全是裴獗的人马。 当裴獗不在的时候,缺少领头羊,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跟随他们的直属领兵邓光。 一旦有了更多的选择,就会有人观望或改变想法。 温行溯振臂一呼。 几乎当下,就有守城士兵冲了过来。 冯蕴一看这情形,面露欣喜。尖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统帅的力量对士兵的影响有多么的巨大。 当大兄站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结,好像突然就打开了。 但对温行溯而言,要突围出去通知裴獗,还要保护冯蕴和萧榕的安危,他只是不得不为之…… 喊杀声此起彼伏,冯蕴看着这些人流血受伤,双眼红得像滴血一般…… 不想有人伤亡,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伤亡。 “邓光——” 一道沉喝突然从长街传来。尖 冯蕴望出去,只见濮阳九和一个身着凯甲的老将打马在前,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士兵,大声痛呼。 “住手,都给我住手!” 濮阳九只是营里的一个医官,但北雍军里无人不知他与裴獗的关系。 他的出现,震慑很强。 “自家兄弟,为何要自相残杀?你们疯了吗?” 邓光看着濮阳九,黝黑的脸冷冷沉下。 “冯姬迷惑大将军,以致延误战机,害得无辜将士伤亡。温行溯是齐国内应,试图带兵造反,濮阳医官,本将正在替大将军清理门户。”尖 濮阳九:“一派胡言。” 他环视着正在打斗的人群,指着背靠大门的冯蕴,大声道: “诸位将士看清楚,这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你们对夫人不敬,便是对大将军不敬。北雍军儿郎们,还不快放下武器?” 邓光手握着刀把,目光冷冷地笑。 “濮阳医官不在伤兵营里尽心救治伤员,跑来干涉营里军务,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那我呢?”濮阳九身侧的老将名叫郭忠友,是橙鹤军里的一名参将,见状痛心疾首的咬牙。 “邓将军,请你大声告诉兄弟们,你是要造反吗?”尖 邓光眯起眼,“老郭,你我兄弟一场,你还不了解我吗?” “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兄弟。”郭忠友气极咬牙,他是橙鹤军里的老人了,职务不高,但从军年限够久,看多了尔虞我诈,早已世事洞明。 “邓光,难道你忘了当年万象岭一战,是大将军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大将军救了你的命啊,邓光!” 邓光:“老郭,我也为你挡过刀。” 郭忠友咬着牙,声音很大。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挡过刀如何?大不了老子今日把命还给你……” 眼看他一个冲动就要往自己身上戳,濮阳九吓得赶紧阻止,汗湿了额头,真是服了这些武夫了。尖 “郭将军不可。救夫人要紧。” 郭忠友这才反应过来,逼视着邓光,又指着周围的将士。 “你们全都要为虎作伥,背叛大将军不成?” 没有人回应他。 冯蕴推开挡在身前的小满,走出来拊掌两下。 “郭将军说得对。为虎作伥便罢了,好歹能啃几根骨头,而诸位做这些,无非为他人作嫁衣。到头来,背叛大将军的罪名,何人来背?” “不要听她挑拨离间。”邓光眼看受冯蕴挑动的人越来越多,恶狠狠看着濮阳九和郭忠友。尖 “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了。杀!” 濮阳九摇摇头,“邓将军,你会后悔的!” 邓光高高举起手臂,扬起大刀:“我效忠的是大晋皇帝,何人敢不听令?” 他的亲兵跟着呐喊。 “效忠陛下,追随邓将军!” 温行溯眼看邓光抬出大晋皇帝,心生不妙,示意申屠炯和杨圻将冯蕴和萧榕带入别院里,回头大声命令。 “退守府门!”尖 一群人齐喝:“喏!” 这座被裴獗用来安置冯蕴和办喜事的行营别院,本就是以前并州节度使的宅子,院墙很高,铁门坚固,适合无奈下的困守。 一群人边打边退,与叛军形成对峙之势。 冯蕴进了门,拿梯子爬上墙头,看着外面厮杀的惨状,红着双眼站上围墙,将裙裾往后一拂,手叉腰上,拿着喇叭大声道: “诸位将士,今天下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天灾人祸,战乱频传。你们看看这天,看看这地,看看这天底下的穷苦百姓,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你们有多少人是生在门阀富足之家,又有多少人是高官领将,一生厚禄?” “你们哪个不是百姓的孩子?哪个不是穷苦的出身?你们举刀杀的是谁,叛的是谁,助的又是谁?大将军在安渡是如何作为,你们有眼睛都看到了。分田分地,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样的将领,才值得我们拥护!”尖 “你们替邓光卖命,能得到什么?叛军的罪名,世人的不耻。纵观古今,卖主求荣者,有几个好下场?你们死了不要紧,你们的爷娘,你们的孩子,却将为你们所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快看看吧,老祖宗的棺材板,快要压不住了……” “生死存亡,尽在此役,诸位何不放下刀枪,与我共护北雍军荣誉?要战,我们也应当为天下苍生而战,而不是杀我同袍,死我兄弟!” 第166章 蛇蝎心思 “都住手!”岷 厮杀的人群中,突然传出邓光一声暴喝。 只见他抬高手臂,率先示意亲兵放下武器。 他一喊停,两方将士急速后退,从中间拉开了距离。 邓光望着墙上的人影,心情十分微妙。 他为美色所惑,只看到这妖女的美了,差点没发现她的狠。 也差一点点,他就入了这妖女的套! 目前为止,他指责冯蕴惑主、温行溯是齐国细作,表面上维护的还是裴獗的利益,他甚至不敢公然说一声背叛裴獗。岷 冯蕴此举必然会引来非议。 动摇军心。 邓光想要既得的利益,但他不想背上卖主求荣的名声。 要不然,以后他坐上大将军位置,如何来统领这支军队,又如何令军中将士信服? 杀冯氏,或者受其煽动,一旦引来麾下将士的猜疑,得不到好处不说,反而会打乱他的整个计划。 横竖在并州城里,她跑不掉。 不如以退为进,既照顾了濮阳九和郭忠友的情绪,又可以安抚住蠢蠢欲动的士兵。岷 最主要的是,他不能长久耗在这里。 不如先困住她,等裴獗阵亡,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邓光想通个中关节,十分后悔方才鲁莽,让冯氏几句话激怒,差点暴露底细,让她将麾下将士割裂…… “诸位。”邓光目光阴阴地一闪,带点冷笑。 “本将忠于朝廷,忠于大将军,从无反叛之心。但是——” 他指着冯蕴和温行溯,大声道: “为免将士们受其煽动蛊惑,对这两个齐国细作,本将不会放过,但也不会再处置,一切等大将军回城再说。若大将军说本将有罪,本将自甘领罚!”岷 他说得掷地有声,可以说滴水不漏。 原本有疑心的将士,闻言便歇了火气。 相比于冯蕴和温行溯,他们跟邓光的时间更长,当然更愿意相信他,想到方才的怀疑,有一些人甚至暗生悔意。 等大将军回来再说,是最好的办法。 人群收刀收枪,有将士主动去安抚方才打伤的对手,互相致歉。 冯蕴看着邓光,心情也微妙极了。 她没有料到这个看着五大三粗的武夫,脑子这么奸猾,这么快便识破了她的心思。岷 也是,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 邓光回敬她一眼,挥了挥手。 “给我看牢了,不许放人出入。”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离开。 邓光撤走一部分人马,留在行营别院的全是他的亲兵心腹,将冯蕴和温行溯等人困在里面,封锁严密。 小满扶着冯蕴进屋。 温行溯也带人退回别院。岷 目前暂时平安,就是最好的结果。他安排一部分人守夜,其他人全都围着炭炉席地而卧,养精蓄锐。 濮阳九也进来了,带着他的仆奴侍卫和药箱,为院里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冯蕴站在窗边,鬓发纷飞,不知在想什么。 大满道:“不知将军此时得信了没有?” 小满无奈地叹息,“我们出不去,将军只怕也进不来,还有齐军的围攻,将军的处境比我们还要凶险许多。” 冯蕴看过来,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再是紧张害怕,说这些都无用。岷 她们不敢再影响女郎的情绪,低下头去默默守炭炉。 转眼夜便深了,外面邓光的亲兵仍然没有撤去,虎视眈眈地盯着行营别院。 老鼠都溜不出去一只。 温行溯安顿好防务,匆匆赶来,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一如平常淡雅清贵。 “腰腰没睡吗?” 冯蕴摇头,“睡不着的。” 温行溯微微一笑,“有大兄在呢。”岷 有他在,便不会叫人伤害她。 冯蕴嘴角缓缓牵起,淡淡地笑着,请他过来坐下。 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睛里都有红血丝。 冯蕴温声道:“大兄无须担心我。邓光眼下不会要你我性命。我们只需全力守住这里,等将军归来。” 温行溯看她如此淡定,心下稍安。 “邓光笃定大将军无法回城,这才会暂时退让。但他可以赌,我们却不能完全将希望寄托于大将军,腰腰可明白?”岷 冯蕴当然明白。 他们要做好,裴獗战死的打算。 万一裴獗回不来呢? 冯蕴安静如水,不见情绪。 “依大兄看,邓光背后是何人?投靠萧呈,还是另有其主?” 温行溯摇头:“不像萧呈所为。” 冯蕴:“何以见得?”岷 温行溯道:“一来萧呈是齐主,对降者会有戒心,他给邓光的利益,不足以让他背叛裴獗。二来……” 他迟疑一下,从军事策略来说,“邓光若想呼应齐军,何不找机会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引齐军大举入侵?而要选在大将军与齐军开战之际?” 冯蕴微微一笑。 “大兄所言极是,邓光是想坐收渔利。他要权,要利,要人……最后,还想要一个好名声。打得一手好算盘。” 裴獗死了,是死在齐军手上。 他做了什么呢,只是不开城门而已,也是为大局考量。 邓光死守并州城,说不得还能立下汗马功劳。岷 温行溯点头,“定是有人以利诱之……” 只要利益够大,就有人敢于冒险。 冯蕴嘴角微勾,说出三个字,“李宗训。” 温行溯点头,脸上是冯蕴少见的冷肃。 “我们陷入了晋国党争内斗。” “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冯蕴看着温行溯,眼里有微弱的火光跳过。 她从不在温行溯面前隐瞒任何,包括她的野心。岷 “我信奉的从不是晋主,晋国内乱岂不正合我心意?” “腰腰……”一只手伸过来,温行溯握住了她。 那纤细的手指,稍稍用力都可以折断似的,可这样的女郎,为何身上有如此大的能量,又会生出那么大的勇气,敢为男儿所不为? 冯蕴身上有太多温行溯看不明白的东西。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 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冯蕴。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需要被他保护的腰腰。岷 “如今你坚强得……让大兄心疼。” 温行溯喉头有些哽咽。 十七岁的腰腰,不该承受这些苦难。 “不要怕,大兄拼着一死,也定会护你周全。” 冯蕴回握住他,双手交握,一股暖流便从掌心涌遍了全身。 她望着大兄轻轻一笑,是十七岁的冯蕴该有的样子,灿烂而轻柔。 “我信大兄。”岷 又道:“但我也不怕死。” 温行溯:“腰腰……” 每次冯蕴把死字挂在嘴边,用那种淡然而无谓的表情看着他时,温行溯内心就会被狠狠冲击,窒息一般的难受。 他感觉得出来…… 腰腰经历了很多。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受了很多磨难。 最初他以为是裴獗带给她的苦痛,是因为她在晋军营地受尽了搓磨。岷 可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看到的全然不同。 叶闯那群人对她极是恭敬,大满小满也细心服侍。 就算是裴獗…… 冷漠得不可一世的晋军战神,在冯蕴面前也耍不出什么威风,说他欺负了腰腰,看上去也不像。 那腰腰到底在哪里遭受了那样的苦难,才会时不时流露出那样的仇恨,乃至厌世一般的洒脱,还养出与往昔大相径庭的性子? 他想不明白。 冯蕴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岷 “大兄说,如果将军战死,我们当如何突围活命?” 温行溯一怔。 将军战死四个字,她用平叙的语气说的,不见半点情感。 这可是她几个时辰前才拜堂成婚的夫主…… 温行溯眉头微蹙,不自觉便吸了口气。 “等到四更天。如果叶闯不归,将军仍无音讯,那我们不如早做打算……” 顿了顿,他目光沉下,带一点夜色的凄冷,淡淡地道:岷 “四更天守卫疲惫松懈,我带人引走他们,让申屠炯和杨圻带你和阿榕从后院离开,只要出了城便不怕了。” 出城后,不论碰上的是齐军还是北雍军对冯蕴来说,都可保平安…… 只有邓光这个变数,才是真正的威胁。 “我不这么想。”冯蕴道:“出城是搏命,守在这里也是搏命。至少我们得选一个最容易被营救的方式。” 裴獗回来会找她。 一旦出去,会为裴獗的营救增加难度。 温行溯张了张嘴,想说让她不要对裴獗抱有太大的信心,可看她的表情,又咽了回去。岷 “好。你把门窗关好,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观望。” “大兄,我们为何不主动出击?”冯蕴盯着温行溯。 夜色下,她面如皎月,极是耀眼,目光里阴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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