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员不少,连长公主都过来贺喜了,给足了贺家的脸面…… 也因此,这件事情如果不弄清楚,对他的声誉影响很大。 甚至会影响他和文慧的亲事。 可一个怀着身子的女子指着他说,孩子是他的…… 让他如何抵赖?饔 贺传栋头皮发麻。 显然,从杨令香找上门来那天,自己就被人盯上,挖好了陷阱…… 文慧这么冷静…… 他要是慌乱,不合时宜,反而授人以柄。 “好,你说。” 贺传栋视线冷厉,杨令香却不看他,只小意地拽着贺夫人的胳膊,低低啜泣。 “姑母那日问我,父亲过世,兄嫂慢怠后,我去了哪里,为何早不来投靠,晚不来投靠,偏偏等着表兄成婚才来……”饔 贺夫人心急。 不想听那么多前情,着急的问。 “是啊,你去了哪里?” “姑母,我就在安渡,一直在安渡。”她望着贺夫人的脸,低低地道:“表兄怜我可怜,将我安置在红木巷赁来的小院……” 贺传栋震惊不已。 “荒唐,这么多年,我何曾见过你?你不要信口雌黄。” 贺夫人抚了抚杨令香的后背,“不要怕他,你说。”饔 杨令香仿佛有了底气,这才抬起头,双眼直视着贺传栋。 “那些日子,,表兄每日都会来红木巷看我,和我说说话。我知道,那日的露水姻缘,是因表兄酒后失态,一时心猿意马,才会失了分寸。可我待表兄,一片赤诚……” 说罢,她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朝贺夫人跪了下来。 “姑母,我心知表兄另有所爱,文娘子更是王妃的心腹之人,我不敢奢望取而代之,但求姑母做主,容我留在表兄身边……” 她的头越来越低。 到最后,磕到地下。 “杨三娘甘为妾室,只想侍奉姑母,承欢膝下,也让腹中麟儿,不至于流落街头,做个孤苦伶仃的野孩子……”饔 第376章 小刀刮骨 最后那句,简直戳中了贺夫人的心。庹 她如何能容忍自己的亲孙子,流落在外? 但是,对杨令香的话,她还是存疑。 她的儿子她多少还是清楚。 他为人心善,会收留杨三娘她能信,却不太相信他如果使女子有孕,不肯承认,还另娶他人。 他儿子不是这样的负心郎。 敢做不敢认…… 看一眼贺传栋愤怒的表情,贺夫人沉着眉头冷静了一下,低低对杨令香道:庹 “当着这么多夫人贵女的面,你发个毒誓。” 杨令香以额触地。 “不敢欺骗姑母。妾所言句句是真,若有一句虚言,我全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夫人沉默一下。 拿全家诅咒,这个誓发得很毒了。 可她全家除了死去的父母,剩下的人是死是活,她也未必在意。 贺夫人皱了皱眉,“单你一人之口,不足以信。你可有证物?”庹 “腹中胎儿,就是证物。” 贺夫人皱了皱眉,虽是不忍心,还是实话实说。 “那算不得证物……” 谁知是不是她儿子的种? 就算她喜欢杨令香,也愿意纳她进贺家,但也绝不可能当冤大头。 杨令香苦笑一声,回头望了望贺传栋。 “表兄,你莫怨我。我原是不想闹得这样难看的……”庹 声音一落,杨令香在众目睽睽下掏出怀里的玉佩,以及一张纸条。 玉佩是贺传栋的。 贺夫人认得。 纸条上的文字看着好像是匆匆写就,比贺传栋平常的字体潦草了许多,依稀可以辨认。 “酒后失德,对不住三娘子,今日以玉佩为证,来日我必禀明父母,纳其入府,不敢亏待。” 贺夫人变了脸色。 看着贺传栋,沉着脸道:庹 “孽障,你还有何话可说?” 贺传栋浑身的血液都快凉透了。 本是大喜的一天,高高兴兴迎娶了心爱的女子,哪里料到会遇到这么一桩倒霉事,让人赖上了。 最可怕的是,他有嘴也说不清。 玉佩是他的。 遗失好几个月了,遍寻不见,今日却出现在杨令香手上。 还有那张明显模仿他字迹的纸条,明明白白地表明她有备而来……庹 “阿母……” “诸位……” “慧娘……” 他对着贺夫人,对着众宾客,对着文慧深深施礼。 “贺传栋今日也在这里发一个毒誓,我这辈子若是碰过杨三娘子一根手指头,我全家不得好死!” “闭嘴!”贺夫人沉下脸来,“毒誓是能随便乱发的吗?不是你,这玉佩,这纸条如何解释?你每日往红木巷跑,又如何解释?” 贺传栋:“我……”庹 要去玉堂春就得经过红木巷。 他往红木巷跑,当即是去看文慧。 可如果他当众说出来,难免败坏文慧的名节,让人以为他俩成婚以前就有首尾…… 他抿了抿嘴唇。 “反正儿没有做过,打死都不认……” 贺夫人看着嘤嘤啼哭的杨三娘子,正要派人去请丈夫过来,就见榻上的新娘子动了。 文慧站起来。庹 当着众人的面揭开盖头。 “欲知真假,其实不难。” 她声音温煦,常年在玉堂春招待宾客,养成了一副好性子,天大的事都温温柔柔的,看着没有二两骨头,说的话,却颇有主意。 “一,请大夫,看三娘子是否有喜。二,请证人,贺郎出入必有小厮跟随,有没有跟三娘子厮混,小厮最是清楚。” 说罢淡淡看一眼杨令香。 “不知杨三娘子住在红木巷哪一户人家?玉堂春与红木巷一街之隔,我在那边经营店铺,与街坊邻里都熟,或也可以找出一个两个证人来,为三娘子主持公道?” 杨令香看着她平静的眼神,突然感觉一股凉气从脚背升起,隐隐不安。庹 这眼神她很是熟悉。 之前在席间,雍怀王妃也这样看她。 有一些怜悯的,又嘲弄的笑。 - 后宅里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外面。 贺洽正在陪宾客吃酒,听完小厮“咬耳朵”,惊得满额浮汗。 这叫什么事啊?庹 那天贺传栋说的话,他原本是半分都不信的。 杨三娘子怎么可能是邺城细作? 得到这个消息,他开始怀疑。 有一点,他跟贺夫人的想法是相同的。 儿子再混账,也绝无可能提上裤子不认账。 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各位,失陪,失陪一会儿。”庹 贺洽匆匆让管家去找大夫,自己匆匆往后院子里走。 不料刚到中庭,就让小满截住。 “刺史君,我们家娘子有话要说。” 贺洽此刻正在气头上,但到底是贺家的主心骨,火烧眉毛也不能乱。 冯蕴不会莫名其妙找他。 贺洽心下一动,回头示意随从先去后院安抚夫人,自己跟着小满走了过去。 冯蕴在水榭凉亭里。庹 之前人多,她没有机会欣赏园子,这会儿全都去看热闹了,四下里安静,她倒是稳坐而笑。 看到贺洽过来,她抬了抬手,以宽袖掩面,将盏中酒水饮尽,这才慢慢放下,起身对贺洽道: “走吧,刺史君随我去捉奸。” “捉奸?”贺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有多问,大步跟上冯蕴。 今日贺府有婚宴,前厅里觥筹交错,但后院厢房却极是安静。 过去的时候,贺洽发现不止他被叫来了,就连他的母亲,贺府的老夫人,也在仆女的扶持下过来了。庹 “老夫人,这边请。” 小满带路在前。 去的方向,正是贺府安顿杨令香小住的宜园。 冯蕴道:“是我的仆女冒昧,出来方便,看到宣平侯鬼鬼祟祟往后院走,觉得古怪,就跟了过来,竟发现宣平侯摸入了杨三娘子的屋子……” 贺老夫人老脸都气青了。 她跟儿媳妇之间,本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婆媳问题,贺夫人收留杨三娘子,最不满意的人,就是贺老夫人。 听得这话,她根本就不等小满说完,就迈开双腿,大步走进去,用力推开厢房的门。庹 “好个不要脸的东西,偷人偷到我贺宅来了。” 贺洽大惊失色,想拦母亲也拦不住…… 门扉洞开,满室幽香冲鼻而来。 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手掩肚兜,披散长发,坐在榻上惶然失措。 而宣平侯曲恭…… 衣襟不整,赤着双足,涨红着一张脸,脚步踉跄着,一副要夺路而逃的样子。 门被堵住。庹 窗下也有仆从。 曲恭瞳孔微微一缩,双脚站不稳地晃了晃,扶住屏风,眼睛迷离地看着贺洽,一看就是吃醉了酒。 “刺史君,这是何意?” 贺洽冷着脸道:“这正是贺某要问郡侯的?贺府摆喜宴,郡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后院,是为哪般?” 其实屋子里的场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贺洽还是给曲恭留了面子。 当然,也是因他心有疑惑。庹 曲恭再不正经,也不会选这样的时机,跑到贺家后院乱来…… 他知道个中异常,曲恭更是觉得泼天的冤枉。 “刺史君,刺史君你听我说……” 他的脸上流露的全是慌张,急急忙忙摆手,却因饮酒过多,导致舌头不利索,半晌也只说明白了一件事。 “本侯绝无秽乱贵府之意,本侯是被人暗算的,方才在便房出恭,让人打昏,再醒来便在此处……” 贺洽似信非信。 但此时此刻,他不能信。庹 “荒唐!”他的视线望向榻上的女子,“你是杨三娘的仆女?为何跟宣平侯暗通款曲……” 那仆女手指抓住衣襟,吓得脸色青白不均,身子颤抖不停。 “仆,仆和宣平侯没有私情,没有的……” 贺老夫人怒了,“还说没有?让人捉奸在床还不承认!不是你,就是你家主子,总归是一群肮脏东西!” 为了孙子的脸面,这件事情就算不是真的,贺老夫人也要让它变成真的。 “来人,把这个不知羞耻的贱婢拖下去,扒光衣裳,乱棍打死……” 那仆女瞪大双眼。庹 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方才在席上,她本欲随三娘子而去,是王妃的侍女拖住她,说小衣湿了,想请她行个方便…… 谁能想到,把自己方便进去了? 她隐隐猜到什么,视线猛地调过去,看着冯蕴…… 冯蕴面无表情,像一个旁观者。 仆女双膝忽地一软,整个人瘫下去。 她不想死。庹 更不像死得那样难看。 “王妃救命,王妃救救我……” 她跪行到冯蕴面前,顾不得衣不遮体,磕两个响头,仰着脸抽抽泣泣地道: “仆是清清白白的,只是方才有些暑热,告了假回屋小睡,哪会料到,宣平侯会突然进来……” 这个时候能咬别人,就不能献出自己。 冯蕴沉喝,“一派胡言,堂堂郡侯,岂会因你一个仆女,不要脸地追到后院来?你说这话,有人信吗?” 仆女姿色平平,甚至有些难看。庹 说宣平侯是为了轻薄她,才闯入杨三娘子的屋子,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 仆女将眼睛一闭。 死主子,不死奴仆。 贱命也是命。 何况她字字句句对得起良心,天上如有神佛,也会保佑她…… 仆女道:“跟宣平侯私通的人,是三娘子,不是仆女。三娘子已怀有宣平侯的子嗣,王妃若是不信,可派人寻三娘子来问,或是请大夫探脉便知。仆女若有一字虚假,不得好死……”庹 哄! 门外传来一阵抽气。 恰在这时,得到消息的贺夫人带着几位夫人贵女过来,听到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看到自家婆母扭头看来,双眼愤怒,不由脚下一晃。 “去,请侯夫人过来。” 仆女刚应一声,贺夫人又道: “把三娘子也一并叫来。”庹 “喏。” 仆女刚要走,却听冯蕴出声。 “且慢。” 贺夫人朝她看过去。 冯蕴和贺洽父子来往颇多,跟贺夫人打交道却是头一次。 看在贺氏父子的面上,她朝贺夫人笑了笑,语气随和。 “宣平侯好歹也是朝廷大员,侯爵之身,这等尊贵,在座的,何人做得了主?”庹 顿了顿,她微微一笑。 “去请长公主殿下来主持公道吧。” 贺夫人脑子一蒙,身子都僵硬了。 周遭的妇人全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还有,丈夫的眼里,是她从嫁入贺家以来,都没有见过的冷漠和疏离。 夫郎怨她。 婆母不喜她。庹 她正是因为在婆家不开心,才会喜欢娘家人,怎会料到,娘家人也是火坑…… 这是要害死她呀。 贺夫人讷讷地,不再说话,却如有小刀刮骨,几乎要被四面八方的目光扒得遮羞布都不剩…… - 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 杨令香是怀上了身子,已有三四个月。 是不是宣平侯的,旁人不知而知,但有她自己的侍女作证,又有宣平侯闯入后院私会被人“捉奸”,想抵赖清白,再无可能。庹 宣平侯本就醉得狠了,又让人敲打一回,衣裳凌乱的被人围观着,再有侯夫人气急败坏地哭泣和辱骂,他索性往那里一躺,醉昏过去。 他是侯爵,长公主也不好当场发作。 她训斥了一通,让侯夫人先将人扶下去请大夫。 接着,目光转向杨三娘子。 “玉佩从何来,信从何来。杨三娘子,你须得给贺府一个交代。否则,本宫饶不了你。” 孩子那爹的事,可以说胡说八道。 那几乎就要把贺传栋钉死在耻辱柱上,生生破坏他和文慧,破坏贺家和长门关系的玉佩和信呢?庹 没有早早图谋,哪能如此周全? 第377章 更胜一筹 “就是表兄给的……”姷 杨令香声音虚软,咬死不松口。 贺传栋挤过人群来,大声申辩。 “满口胡言。我玉佩早就掉了,那纸条也非我所写。”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望向四周的仆从侍卫,冷冷地道: “我虽不知玉佩是丢在何处,可横竖走不出刺史府去。是何人拿的,又或是偷的,存的是什么心,如今尚有交代的机会。若等我查出来,定不轻饶。” 贺家仆从都低下了头。 在场的人,看得有些心惊。姷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若是贺府自己人出卖主子,搞出这样一桩闹剧,只怕不是为了帮一个落魄的世家女,做个小妾那么简单。 背后必有更深层的阴谋。 长公主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视线从冯蕴身上掠过去,神情已是冷到了极点。 “杨三娘子,你还不交代吗?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目的又是什么?” 杨令香摇头。姷 “不,我没有。孩子就是表兄的,就是表兄的……” 贺传栋此时已冷静下来。 他不再争辩,拱手向长公主。 “大婚之日,泼天冤枉。若是小臣一人受过也就罢了,若是邺城存离间之心,从中捣鬼,就不是私事,而是国事了。还请长公主明查秋毫……” 长公主慢慢点头,侧头看着那个仆女。 “你,仔细说说,杨三娘子是如何狐媚宣平侯的?” 没说勾搭成奸也没说私通相姘,而是说“狐媚”,这是要把责任全推到杨令香一人身上。姷 仆女早已吓破了胆。 听到长公主点名,赶紧过来跪趴在地,能说的,不能说的,全交代了。 “三娘子并不事事让仆知晓,但与宣平侯的事,是仆亲眼所见……” 长公主的脸垮了下来。 “看见什么?” 仆女低垂着头,不敢看杨令香。 “宣平侯深夜造访三娘子的住处……”姷 长公主:“几次?” 仆女想了想,“数次。” “数次是几次?” “约莫……四五次。” “多久离开?” 仆女脸颊微微一红。 “有时一个时辰,有时半个时辰,有时更短一些。但从不过夜。”姷 长公主冷冷地看着杨令香。 “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不是的。”杨令香喉头发哑,仍欲狡辩。 她盯着仆女,“你可曾亲眼看到我与宣平侯行苟且之事?” 仆女低着头,在众人的目光下,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每次宣平侯来,三娘子就将仆女打发得远远的,仆女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又如何能亲眼得见苟且?姷 不过,这种房里的事,又有几个主子会让仆女近前来看? 长公主冷哼一声,视线慢慢垂下,落在杨令香的小腹。 “你既是否认,那本宫再问你。宣平侯深夜找你,是做何事?难不成大半夜的吟风弄月,谈诗论事?” 杨令香脸色微微一白,嘴角动了动,苦笑,“妾今日说什么都没有人信了,既如此,那妾只能……以死明志。” 声音未落,她突然乘人不备,掉头朝门柱撞过去。 小满眼疾手快,伸过手臂将人拦住,拉了过来。 冯蕴微微一笑。姷 “三娘子怎能轻生?” 事情没有交代清楚,这就死了,那不是浪费她的谋局,也浪费这么多人的好奇心? 谢令香在小满怀里用力挣扎几下,寻死觅活的大哭一阵,嘴唇哆嗦着,求助地望向冯蕴。 “王妃……饶了我……” 她还记得在宴席厅里冯蕴温柔浅浅地笑。 如沐春风,察觉不到半分恶意。 事到如今,要说与这位雍怀王妃毫无关系,她是不信的了。姷 是她愚蠢,受了冯蕴的哄骗,以为她当真纯善。 不然,她又何至于放松警惕,让她这样算计? 可这些话,无凭无据,她不能说。 只有一句“饶命”,将矛头指向冯蕴…… “是妾有眼不识泰山,得罪王妃。是妾不该痴心妄想,留在表兄身边,做个妾室……” 她身体摇摇欲坠,看着脆弱至极。 而话里话外是请求,又句句是在说——冯蕴陷害她。姷 “王妃怪我怨我也罢,怎可如此狠辣,欲要致我于死地……” 换了旁人,被人这般指责都该怒了。 冯蕴却全然没有什么情绪,淡淡地笑开。 “三娘子身怀有孕,胡思乱想也是人之常情。” 她看向抿唇不语的长公主,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全凭长公主做主。” 她姿态小意。姷 给的是长公主的面子…… 以及……机会。 毕竟外间传言这位宣平侯也曾是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以公主殿下这般好强霸道的性子,就算宣平侯是她不要了的,对他另外的姘头,也会心生不满。 “王妃受委屈了。”长公主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自从上次去长门拜访裴獗,吃了闭门羹,长公主心里对裴獗和冯蕴夫妇,其实也是心有不满的。 但到她这个位置,十分明白,做人啊,得识时务。姷 莫说这小贱人一看便知与曲恭有勾搭,那老东西才会装死倒下,就算她跟曲恭没有苟且,长公主为了不跟裴獗再生积怨,也得帮着冯蕴说话。 “来人。” 长公主表情淡淡的。 一副秉公处理的样子,不带喜怒,更不带半句私人恩怨。 “杨氏大闹刺史府,恶意诬陷,拒不交代幕后主使之人,罪加一等。本宫念及腹有胎儿,拉下去看押地牢,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很公平合理。 可地牢的潮湿阴森……姷 在座的夫人贵女们想想就脊背发寒,替杨令香捏了一把汗。 杨令香本就有孕在身,又受此刺激,不待长公主声音落下,整个人便如纸片一般,飘然倒下。 又是小满拉她一把。 杨令香跌在她有力的胳膊上。 却宁愿她不要来拉…… 撞死在门柱上,也比受所有人的目光凌迟,要来得好…… “你这个孽障哦。”贺夫人哭将起来,又气又恨又是心疼。姷 “你父母都去了,还有什么人是你所顾虑的,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玉佩到底如何得来,那纸条又是何人所写?快些交代了吧。” 杨令香听着贺夫人的声音,心如刀绞。 这位夫人是真心心疼过她的。 只可惜…… 她此刻骑虎难下,即使是死,也只能咬死是贺传栋了。只有这般,她脸面还能稍稍好看,也许还有一丝生机。 “姑母救我。”杨令香可怜楚楚地望着贺夫人。 “腹中麟儿,是表兄骨肉,妾句句属实……求姑母救我……”姷 “死不悔改!还不带下去?!”长公主不耐烦地低喝一声,摆了摆手,又望向贺洽。 “刺史君府上的事,本宫本不该插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刺史君处置。若得真相,派人告知本宫便是。” 这是直接撂挑子,把山芋又还给了贺洽。 贺洽叹息一声,朝长公主拱手。 “下官定不辱命。” 他无法推托。 于公于私,都该出面。姷 贺洽让人将杨令香带下去,贺夫人眼睛不转地看着杨令香的肚腹,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要上前阻止,被贺传栋死死拉住。 她到底是歇了气。 “栋儿,当真不是你的吗?” 如果是该多好。 她是这么想的…… 贺传栋却听得火气上涌,猛地丢开手,就随着人群大步离开,不再回头。 贺洽冷冷扫她一眼,“你是不是许久没回娘家了?过两日我差人送你回去。”姷 说罢他扶住气咻咻的母亲,朝冯蕴和长公主告歉,又寒暄两句,自去了。 - 夫人们各怀心思离开,冯蕴看宴席也差不多了,没去喜房,托人给文慧捎句话,就上了回家的马车。 接下去,无须她再做什么,自然会有嘴碎的人,将贺家婚宴上的事,传出去。 其实她原本是不想冲撞文慧婚礼的。 一辈子就一次,二人又这么看重,要是能稳稳当当过去,她便罢了。 至少不会挑今日下手。姷 是他们太不识抬举,小看了她。 回到庄子,裴獗还在书斋里看书,左仲和纪佑两个一左一右侍在门外,看到冯蕴,自动让开路。 冯蕴朝他们微微颔首,走进去就对上裴獗的目光。 他放下书。 看着冯蕴,一言不发。 冯蕴轻轻捋一下鬓发,似笑非笑。 “大王为何这般看我?”姷 裴獗没有什么表情,朝她伸出手。 冯蕴抿了抿唇,在桌案上倒了杯凉茶饮下,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徐徐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有了今日,煤球想是不愁销量了。” 裴獗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他蹙起眉头,盯着冯蕴的眼睛。 “如果宣平侯背后真是李宗训,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冯蕴微微侧目,看着他淡淡一笑。姷 “接下来……卖煤球啊?” 裴獗:…… 冯蕴轻轻笑一声。 “我的主业是做买卖,副业才是帮大王翦除宵小蚜虫。话又说回来,大王消息很是灵通啊,刚出的事,你就知道了?” 裴獗瞥她一眼,扯个软垫垫在她腰下,示意她躺下来歇着,声音淡淡。 “贺府有李宗训的探子,自然也会有旁人的。” “还有你的?”姷 裴獗面无表情。 “他就是我的人。” 冯蕴愕然一下,“也是。” 裴獗:“李宗训与你用的同一条计。” 都不想打仗,用武力解决对方。而是想从对方的内部瓦解,兵不刃血,只占便宜不出力。 冯蕴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当即笑了起来。 “那就看我和李氏,何人更胜一筹?”姷 裴獗嗯一声。 “依蕴娘之计,当如何做起?” 冯蕴微微眯起眼,认真想了片刻。 “明日起,我要更认真地卖煤球。” 裴獗:…… 第378章 反复算计 为了检验煤球的使用率,冯蕴其实早已经发到村里试用了。膔 但有一点,村里人拿了煤球,都不能私自售卖,须得作坊里统一定价,销售。 贺府的事情传开,连同煤球的消息也如天女散花一般,一传十,十传百,刚刚开始量产,就陆续有客商前来安渡。 近的有安渡本郡商贩。 远的有玉浦、万宁、石观等地来人。 更有不少人专程跑到长门的煤球工坊,观看煤球的使用。 为了让人直观感受,煤球工坊的炉火长期未灭,效用一目了然。 这些商贩走南闯北,嗅觉灵敏。膔 煤球的出现不是一个简单的商品,而是改变了燃料方式,影响国计民生。 商贩们不肯放过这等商机,纷纷到长门求见冯蕴。 其中有两拨人,最是心眼子多。 一部分人看到商机,委婉地表示,想和长门签深度契约,在当地享独售这权。 还有一些人,甘愿自损利益,以求获得订购先机和大量的煤球供应。 冯蕴从不亲自接待这些人。 只让阿楼去应付。膔 煤球工坊订好的价格,买得多,有优惠,但冯蕴不给独家代售就算了,对自愿加价订购,只求优先和大量的客商,也一律拒绝。 阿楼曾问过她为什么。 横竖都是卖,能得到更好的价格,何不顺势而为? 冯蕴只是淡淡一句。 “利民之物,岂能让奸商垄断?” 阿楼跟她这么久,早明白自家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膔 煤球一旦只有独家销售之道,缺少竞争,那就不再是老百姓用得起的商品了。 这不是娘子的本意。 长门掌握着核心的生产方式,为何要让中人把大钱赚去,自己仅赚点辛苦钱? 阿楼理解了其一,却不理解其二。 个中玄机,冯蕴也不多解释,只是让他每日所见客商,一言一行都要向她禀报,不得遗漏。 她十分慎重。 阿楼也不敢有半点疏忽。膔 连续几天下来,他天天换上干净利索的衣裳,坐在堂上陪客商吃茶说话,生意没有做成一单,大总管当得越来越有派头了…… 但可以预见,煤球一定会供不应求,不愁销路…… 冯蕴也没有闲着。 文慧婚后第三天,就回玉堂春料理生意去了,趁着盘点账目的工夫,她坐上马车去玉堂春。 文慧风风火火,忙里忙外。 冯蕴看到她这般就笑着打趣。 “刚成婚,怎么也不多歇上一阵子再回来?”膔 “闲不住。”文慧脸颊红润,眼里有光,看这模样,冯蕴就知道小两口定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过得不错?” 文慧羞怯地低下头去。 冯蕴也不逗她,表情严肃了些。 “你不侍奉公婆,新婚几天就出门做事,刺史府也没人说你?” 文慧一听就笑了,神神秘秘地道:膔 “托了娘子的福分,我那婆婆被公公派人送回娘家去了,我看是生了嫌隙……” 冯蕴问:“那你夫君也安心?” 文慧停顿了一下,摇头。 “这次的事,贺郎对婆母很是寒心,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什么,更无阻止……” 冯蕴问:“那杨三娘子,还未交代吗?” 文慧抿着嘴唇,看着冯蕴摇头。 “如今关在刺史府大狱里,按律法办,每日贺郎回来我都相问,听他之意,这三娘子嘴巴严得很,咬死说孩子就是他的。还反咬一口,说贺家为全声誉,杀人灭口……”膔 她叹息一声。 “没承想,她竟是个硬气的。” 冯蕴呵呵一笑。 “那是没有动刑。” 好吃好喝的,谁都硬气。 要是落到裴獗手上,不死都要掉层皮,还有几个硬气得起来? 她没有多说,又问了些别的。膔 文慧知道她今日过来,就是想要探听情况,悄悄掀开布帘,往外看一眼,这才道: “妾听人说,宣平侯一病不起,嘴里来来去去只会呼一声‘冤枉’,眼睛直勾勾的,中邪一般,很是吓人,侯府请了好多大夫去看,都没有起色……” 顿了顿,她压低嗓子。 “好像是快不行了?” 冯蕴低头轻啜一口茶水,“是吗?那可就要恭喜侯夫人了。” 文慧看她老神在在的样子,笑了起来。 “老夫人今日过侯府去看望,举荐了姚大夫。侯夫人原本有些顾虑,后来又被老夫人说服,答应下来。”膔 贺老夫人是代表贺家去看望宣平侯的。 毕竟是在贺家出的事,案子没有水落石出,搞得人命关天,不得不做些样子。 冯蕴笑了起来。 “你倒是机灵。” 文慧朝她挤了个眼睛。 “都是给娘子学的,恰好老夫人对我好,该为娘子出力的时候,妾怎能含糊?” 冯蕴轻轻笑了起来。膔 她时常觉得跟女子更好相处。 她们也更懂得感恩。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说到骆月为韦铮生了一个小儿子,还来信说,待坐完月子,要回娘家来小住。 文慧笑了起来。 “那可就热闹了。” 她们都把长门当成娘家。 冯蕴明明比她们岁数都小,却仿佛是她们的大家长。膔 冯蕴从玉堂春回去的路上,就遇到宣平侯府派去接姚大夫的马车。 两车在村道上交汇。 冯蕴打帘子看了姚大夫一眼,主动让到一侧。 姚大夫问了声安,朝她颔首而笑。 “多谢娘子。” 冯蕴道:“治病救人要紧,姚大夫快去吧。” 马车远去,冯蕴没有放下帘子,而是远远的看着日光下的长门。膔 家徽泛着光,极是显目,一面在风中招展的旗帜,如同挺拔的脊梁,在寂静中荡出一种雄浑的气质。 回到庄子,葛广去停马车,冯蕴领着两个仆女往书房走。 裴獗在南窗边看她。 似乎心有灵犀,二人目光撞上,冯蕴神色一凝,加快了脚步。 裴獗慢慢放下书卷。 光线在帘帷处悠悠荡荡,冯蕴打帘子进去,果然看到男人坐在那里,俊朗无匹的脸,一如既往的冷酷,可她却轻易捕捉到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道:“大王在等我?”膔 裴獗双眼漆黑,面沉如水。 “嗯。” 四目相对,冯蕴不说话,微笑看他。 他于是再补充一句,“有事相商。” 沉磁的声音落入耳朵,冯蕴扬了扬眉,示意仆从退下,这才走到他的身边,顺着视线看向庭院里盛放的花朵。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王竟然要找我议事?” 裴獗撩她一眼。膔 冯蕴笑开,“什么事,说吧?” 裴獗道:“李宗训私下联络了不少商贩,到处购买粮草,石墨……” 冯蕴一听就笑了。 “大王消息果然灵敏。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些日子到长门来的商贩,其中有不少是邺城的手笔……” 裴獗看她并没有被人蒙在鼓里,稍稍松口气。 “谨慎便是。我不干涉你卖煤球。” 冯蕴一怔。膔 想到那天的话,忍俊不禁。 “我也不是只卖煤球,我什么都卖的。比如……脸?” 裴獗冷着眼,盯着她看。 冯蕴淡淡一笑,“没能从淳于焰那里入手,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这李宗训也算是能屈能伸,我成全他,又如何?” 裴獗眉头微蹙,“你要如何处理?” “我早就帮他想好了。”冯蕴嘴角微勾,倾身过去,仰头望着裴獗的脸。 “将军与我唱个黑白脸如何?”膔 裴獗嗯声,双眼如染浓墨。 “我要如何黑,你要如何白?” 冯蕴噗的一声,笑开。 果然不用说别的,他就自觉的认领了黑的一方。 冯蕴道:“大王想方设法拦截邺城的运输通道,不仅是粮草、石墨,还有其他应需物资,一律卡他脖子,不到窒息不可松手……” 裴獗看着她,“你又如何?” “我吗?”冯蕴慢慢眯起眼,广袖下的双手,微微绞动着,声音清洌。膔 “很快就会有人为李宗训提供一条可供秘密运输的通道。到时候,大王行个方便就是。” 裴獗冷眉一挑,不应。 冯蕴似笑非笑地靠过去。 “不行吗?夫主?” 她笑容满面,双眼坦然而明亮。 裴獗知道,她又在算计人。 好在,这次他不是被她算计的那个。膔 第379章 大为意外 裴獗养伤这么久,小媳妇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冯蕴房里的人和他的贴身侍卫,庄子里的其他人,几乎都没有见过大王的身影。鶍 这日黄昏,人们惊异地发现,雍怀王在王妃的搀扶下,从屋子出来,一路出了庄子,去地里“巡视”当季的庄稼。 两人走在前面。 一群侍卫仆从跟在后面。 雍怀王面容冷峻,王妃有说有笑,二人伉俪情深,看上去养眼又般配。 正是农忙时节,黄昏时暑气正退,温度降下来,农人们正三三两两出屋干活,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人。 裴獗挑这时出来,当即引来所有人瞩目。 从长门到整个花溪村,很快沸腾起来。鶍 “雍怀王身子可是大好了?” “我看未必……若是大好,哪里用王妃搀扶?” “那是夫妻情深,你懂个屁。” “横竖是没有性命危险了……” “又有人要睡不着觉了……” “万宁不是在剿匪吗?申屠将军久攻不下秀峰山,大王好转,山匪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那是,换我也要亲自报这一箭之仇……”鶍 远处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冯蕴带裴獗走到荷塘边的凉亭坐下,就像不知道似的,让人泡上茶水,漫不经心地说话。 “大王有何感想?”冯蕴问。 裴獗双眼四顾,半晌回头睨她。 “咱们家的庄稼,比别家的好。” 咱们家? 冯蕴扫他一眼,淡淡地笑。鶍 “我是问你,久不出屋,被人围观是什么感觉?” 裴獗道:“哪里有人?” 没有人敢靠近,农人们大多在远处的田地里。 敢情人家根本就没有注意? 冯蕴瞥他一眼:“我以为你还要再静养些日子,至少等到秋收后再走。” 裴獗:“谁说我要走?” 冯蕴狐疑:“你不走吗?”鶍 裴獗:“尚在康复期。” 冯蕴:“期字用得好……可长可短。” 裴獗嗯声,“是时候康复了。” 冯蕴没有吭声,看着远近劳作的农人,不知想到什么,含笑瞥来一眼。 “慢慢来,不着急,要给人遐想的机会。” 裴獗目光深了深,“娘子有安排,我如何敢缠绵病榻?” “少来。”冯蕴白他一眼,“好似我不开口,你就不会对付李宗训似的。邺城一日不除,西京朝廷就一日难安。明明就是我在帮你,让你唱个黑脸怎么了?”鶍 裴獗看她一眼,从善如流。 “娘子有心,本王很是欣慰。” 冯蕴一怔,看着他,无奈地一笑。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话总比没话强。” 她后头那一句,声音有些小,与其是在对他说,还不如说自言自语…… 裴獗没有听清,微微拧眉,“蕴娘说什么?” 冯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视线延伸向远处的稻田。鶍 金黄色的稻子沉甸甸地垂着成熟饱满的果实,在微风里摆动,一片田园风光,如诗如画。 她满脸都是柔和的光芒。 “我说,大王是对的。我种的庄稼就是比旁人的好。以后大王老了,解甲归田,就来跟我种庄稼吧。” 她原是玩笑。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 “好。你等我。” 这里没有闲杂人,两人坐在风口上。鶍 远近的农田错落有致,不时传来笑语声。 可木亭里,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一对横跨两世,彼此都藏着心事的男女,坐在塘边看秋收的季节,许久没有别的话题。 最后,是冯蕴打破沉默。 “病体未愈,不宜久坐,我们回去吧。” 裴獗和她对视一眼,慢慢起身。 二人携手进庄,再次引来人群的观望。鶍 于是雍怀王身子好转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紧接着,就有人上门来慰问。 当初冯蕴拒绝的那些问候,于是再来一轮。 裴獗不肯应付,一股脑推给冯蕴。 “若非为蕴娘大计,我尚可装病,何须应付这些俗事?” 冯蕴从容地将麻烦事接了过来。 “大王且宽心吧,一切有我周全。”鶍 这次她兴致颇高,但凡有皇族宗亲和世家大户上门探视,她都亲自接待,收下礼物,又送上一份回礼,并且告诉来客,等今年的稻子收到仓里,产出新米,会在庄子里设宴款待,请大家品尝新米。 有些人是真心实意的祝贺。 但对有一些人来说,裴獗不死,就是晴天霹雳。 庄子里的人,来来去去。 冯蕴看着各方动静,盘算着稻谷脱粒入仓,尚需多少时日,越发觉得她的时间很不够用,有点后悔出面替裴獗张罗这些琐事。 这种迎来送往的场面,原本不是她喜欢的。 “都怪你。”冯蕴故意当着裴獗的面,流露出埋怨,“我清清净净的庄子生活,大王一来,全然被打破了。今日这个王,明天那个侯的,累都要累死。”鶍 裴獗看着她,静了一瞬。 “随便应付便是。” 冯蕴没有吭声。 他又道:“不想应付,就让门房打发了。” 见他满是维护之心,冯蕴好不容易才压下嘴角的笑意,“那不是帮大王惹麻烦吗?” 裴獗微微蹙眉。 他想起她上辈子哭着说“就想要安静”的样子,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沉哑。鶍 “那蕴娘说要如何?” 冯蕴微微抿嘴,笑声差点从喉头迸出来。 “我要大王记住,我是为了你才去应付这些人的……” 为了你…… 裴獗眼底波光微动。 又听她道:“你欠我的,都得还。” 裴獗把话咽了回去,没了动静。鶍 冯蕴眼风扫着他,正要说话,帘外有脚步声传来。 “娘子,宣平侯府来人,求见娘子。” 是阿楼的声音。 冯蕴看裴獗一眼,“不见,就说我今日累了……” 阿楼欠了欠身,将礼单呈上去,小声道: “是侯夫人亲自来的。” 冯蕴看了一下礼单,思忖片刻。鶍 “财神爷来了,请到花厅吧。” 比起裴獗受伤那次,宣平侯府这次送来的礼物,要厚重许多。冯蕴还没有见到侯夫人,就猜到她有事相求。 但没有料到,侯夫人居然是为杨三娘子来的。 刚坐下时,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对刺史府那天的事,避而不谈,只浅浅饮茶,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 盏茶的工夫过去,侯夫人话锋一转,朝冯蕴行了个大礼。 “这次侯爷得以活命,全仰仗姚大夫医术高明……” 冯蕴听不出虚实,微微一笑。鶍 “夫人客气。姚大夫住在花溪,却不是我庄子里的人。这个礼,我受之有愧啊。” “受得起,事关侯府血脉,再大的礼,王妃也受得起的……” 侯夫人看着她,突然红了眼圈。 “王妃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今日前来,除了看望大王,我也是想求王妃,高抬贵手……” 冯蕴静默不语,双眼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侯夫人心下突生惧意,声音都软了些。 “王妃不要误会,我没有敌意,只是想保住杨三娘子……”鶍 冯蕴哦一声,眉头挑高,故意流露出一脸惊讶。 “侯夫人菩萨心肠,令人敬佩,但对付蝇营狗苟之辈,又何须如此?” 侯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几乎要掉下泪来。 “封儿一死,我都这把岁数了,也没有办法再为侯府添丁。杨三娘再不济,肚子里怀着的也是曲家的骨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孩子去死……” 冯蕴大为意外。 这么多天,连杨令香都没有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曲恭的,侯夫人自己倒是上赶着要把孩子认下? 事出蹊跷,冯蕴借着低头饮茶的机会,思考片刻,这才抬头笑问:鶍 “此事,也是宣平侯的意思?” 侯夫人摇摇头,“侯爷侥幸得活一命,身子骨很是虚弱。姚大夫说,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痊愈,要与汤药为伍了……” 曲恭的病,姚儒回来和冯蕴说过。 其实他身子没有大碍,出问题的是脑子。 冯蕴怀疑是那天为制造“奸情”,指使侍卫在他脑子上敲的那一棍子造成的。 她当然没有跟姚大夫说实话。 只是在探讨病情时,告诉他说,这样的病,要避免再次刺激……鶍 “为免他再受刺激,我尚未与他商量。”侯夫人噙着眼泪,继续说: “经这一次,我也想明白了,没有杨三娘子,也会有别的什么娘子,横竖都一样,还不如捡个现成的。至少,杨三娘子母家没人,也争不了别的去……” 她只要侯夫人的名分,别的都不想再干涉了。 冯蕴看着她眼里的泪光,相信她是因为宣平侯大病一场,心灰意冷,真的想通了。 可是…… 冯蕴放下茶盏,淡淡反问: “那侯夫人可有想过,万一孩子真不是宣平侯的呢?”鶍 第380章 小心定计 侯夫人怔愣。湁 那怎么可能呢? “当初他夜会杨三娘子,是我亲眼看到的……” 马车停在门口,那小贱人将他迎进去。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滚一个被窝,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相会,还能干别的事? 侯夫人冲口而出,见冯蕴没有吭声,惊觉失言,讷讷地干笑两声,“让王妃见笑了。” 为了替夫君留下一个传宗接代的种,她也是委曲求全。 冯蕴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地道:湁 “侯夫人的话,我都理解。你先回去吧,等刺史府那头有了眉目,再说不迟。还有,这么大的事,夫人还是要仔细思量,再做定夺。” 宣平侯夫人在冯蕴的半哄半劝下,红着眼睛走了。 冯蕴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都不知该同情、怜悯,还是该暗骂一声不争气。 将人送出门,她回屋时,看到钱三牛抱了裴獗的轻甲过来。 她问:“大王要出门?” 钱三牛看着她,行礼道:“大王说,要去一趟秀峰山走走。” 冯蕴从他手上接过轻甲。湁 “你先下去吧。” 钱三牛行礼拜下。 冯蕴捧着衣裳进门的时候,裴獗刚沐浴出来,头发上满是水汽,还没有来得及绞干,雪白的中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她脑子里还是侯夫人欲哭不哭的模样,心不在焉,也没有说话,走过去默默替裴獗更衣。 裴獗察觉到她的情绪。 “不高兴?” 冯蕴抬头,“没有。”湁 裴獗抿着嘴唇,任由她服侍着将轻甲上身,这才用力抖了抖胳膊,挺直肩背说道:“你看我伤已大好。” 冯蕴嗯一声,低头替他整理腰带,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裴獗倏地弯下腰来,试图看清她的表情。 “过两日,我就回来。” 冯蕴淡淡地抬头,“我知道。大王是想去秀峰山,试图收服那一群山匪嘛。” 这么久围而不攻,冯蕴就知道裴獗存了收服之心,而不是剿杀。 要不然他不会拖到这个时候。湁 也正因为拖了这么久,被围困山上的人,心里极限差不多到头了,裴獗此时“撑着病体”前去,再合适不过。 如果是她,也会这么做。 她只是稍稍遗憾,这样一支顽强的队伍,却不是为自己所用,有点可惜,根本就不是裴獗以为的,她是因为担心什么,在生闷气…… 裴獗看着她。 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她脸颊有些发白,而他穿上轻甲,已有汗意。 裴獗摸了摸她的手。 “这么冷?”湁 不是生气,就是生病了。 他皱了皱眉头,“哪里不舒服?” 冯蕴摇头,“小日子来了,别的没有什么……” 裴獗微微点头,脸上流露出一瞬而过的失望。 只不过冯蕴低头替她拉扯袍角,并没有发现他的表情。 “那你好生将息着,回头我让濮阳九来,替你请个平安脉。” 冯蕴轻笑,“我哪有那么脆弱?”湁 濮阳九虽是医者,到底也是个男人。 一会儿让他看癸水,一会儿关注房事,都快搞成大内太监了。 她以为裴獗只是说说而已,不料他人刚出门不久,濮阳九就兴致勃勃的来了。 “妄之让我给嫂子请个平安脉,我来看看……” 他以为是冯蕴有喜了,裴獗才会用那样严肃的表情,让他要多多关注冯蕴的身子。 不料…… 仅仅只是癸水来了。湁 至于么? 濮阳九没开方子,交代冯蕴要顾惜身子,少碰生冷之物,便拎着药箱走了。 刚出门,突然反应过来。 裴妄之是不是想要孩子了? 他回头看一眼冯蕴的房门,叹了口气。 - 裴獗走的第二天,快到晌午,养心斋的人顶着烈日过来了。湁 领头的人,是元尚乙跟前的小黄门董柏。 他说今日收到端太后从西京捎来的东西,有几样是给娘子的礼物,陛下让他赶紧送过来。 小满好奇地看着那些精致的宫中用品,睁大眼睛。 “董公公,这都是什么呀?” 董柏满脸堆笑,对冯蕴拱手。 “娘子看过就知道了。” 冯蕴看小满兴奋得什么似的,微微一笑,将几个匣子打开。湁 布匹、首饰,还有一些养肤用的脂膏。 董柏道:“太后殿下说,有劳王妃照料陛下起居,早就说要给王妃带点礼物酬谢,却愣是拖到现在,让王妃不要见怪。” 冯蕴连忙朝西京的方向行了一礼。 “多谢殿下赏赐,臣妇感念天恩,受宠若惊。” 她嘴上说得十分动听,可董柏看着她淡定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尴尬地笑了两声。 “那小人就先回去了,陛下等会儿午睡,找不着小人,林女史该要怪罪了。” 说到元尚乙,冯蕴的表情好看了些。湁 “陛下这几日可好?” 董柏道:“回王妃话,陛下还是老样子,天气热了,食宿不安,成天就想着过来找王妃,今日被林女史训了,这才肯乖乖读书。” 冯蕴心头闷了一下。 “我晚点做了他爱的绿点糕,再瞧他去。” 董柏应下,喜滋滋离去了。 冯蕴沉默片刻,当真挽起袖子去了灶房。 她知道,被阿元这个孩子牵动的心,是因渠儿而起。湁 那些这辈子都无法再挽回和弥补的母爱和歉疚,只能融化在这一道道的糕点里…… - 太阳下山的时候,冯蕴估摸着元尚乙已经读好了书,这才拎着糕点过去,想讨孩子一个喜欢。 不料,元尚乙看到她,就红了眼圈。 “娘子为何才来?” 冯蕴听不得小孩子这般委屈的声音,连忙放下食盒,将人搂在怀里,在后背上轻抚两下。 “怎么了?”湁 怀里的小身子在细微的颤抖。 冯蕴低头看去,“哟,怎么哭了?” 元尚乙默默流着眼泪,“我不想读书。” 冯蕴拧了拧眉头,掏出手绢为他擦干眼泪。 “书是要读的,但不用读得这么辛苦。阿元不要逼自己,知道吗?” 元尚乙抽泣一下,吸着鼻子。 “他们说,村学里的孩子,读书就不辛苦,他们很快乐,是真的吗?”湁 冯蕴笑了下,“认真读书哪有不辛苦的?他们的先生,没有阿元的先生有学问,他们也不用像阿元一样,学那么多的东西,更不用背负那么多人的幸福,所以,他们才会更快乐一点……” 元尚乙突然揪住她的衣裳,仰头看她。 “我能去村学读书吗?跟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 冯蕴沉默。 好片刻,他道:“我可以带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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