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 “有恙。”淳于焰语气淡淡的,肉眼可见的,气还没有消,“冯十二,我一直有恙在身。你有药吗?” 冯蕴:…… 这人素来不分场合的。 在涂伯善面前,冯蕴不想落一个“打情骂俏”的罪名,端正而立,笑道: “二位怎会同行?”个 涂伯善看一眼淳于焰,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当初他二人夜宿涂家坞堡,涂夫人便是看他对冯蕴有意,想撮合他们来的。 只可惜…… 名草无妇,名花有主。 涂伯善咳了下,“世子从云川过来,昨夜在涂家坞堡停留,恰好同行。” 冯蕴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笑着点头。 “蓉姨在庄子里等着堡主,你们快些回吧……”个 涂伯善笑着点头,没有多说。 淳于焰却不肯放过她,香飘缈缈间,朝她走近。 “你还没说,到这里来做什么?” 天快黑尽了,她一个人带仆女出来,愁眉不展,肯定有什么急事。 淳于焰觉得自己很贱。 冯十二对不住他,见面第一眼,他竟然下意识想关心她。 然而,等冯蕴开口说完,淳于焰就觉得更贱了三分。个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寻根问底? “我在等夫君归家。” 微微一笑,冯蕴简洁无波的几个字,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捅。 冯十二还是那么狗。 这么久不见,分毫不顾旧情。 淳于焰呼吸一紧,“你这嘴,说句好听的会漏风怎么的?” 冯蕴察觉到涂伯善戏谑的笑脸,哼笑一声。个 “不漏风,漏钱。世子快回吧,花溪这会有热闹可看,去晚了,就要错过了。” 淳于焰:“你不回?” 冯蕴:“我不爱热闹。” 淳于焰嘴角绽出一抹笑,心绪浮动。 很古怪的,看到冯十二在面前,不爱搭理他,甚至不给他一个好脸,他也无端觉得美妙…… 心漪顿起。 如春水拂波,酥了似的。个 淳于焰轻笑,音色极是好听:“不是等夫君吗?我陪你等。正好许久不见妄之兄了,我也想念得很。” 他脸皮厚,说罢朝涂伯善拱手一揖。 “涂堡主先去与尊夫人会合,晚些时候,我在寒舍摆酒,请贤伉俪消夜。” 涂伯善笑了笑,刚要开口,他便笑着打断。 “堡主无须客气,来了我们花溪,就不用把自己当客,自在些才好。” 涂伯善其实是想劝淳于焰随自己离开,可他性子古怪乖戾,堵了他的话,也就不便开口了。 涂伯善一笑还礼,“恭敬不如从命。”个 淳于焰懒洋洋地笑,目光深浅不明。 “殷幼。带涂堡主去长门。” 殷幼幽幽望一眼自家主子,心里暗暗一叹,低头拱手,“喏。” 涂伯善带着人走了。 淳于焰身边的侍从,一个个垂头耷眼地让到三丈开外。 安静的,腹诽。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个 好端端的一个世子,离开花溪就恢复正常,回到花溪就犯魔怔。 只要碰到冯十二娘,人就疯了。 “冯十二。”淳于焰睨向冯蕴冷淡的脸,沉默片刻,低笑出声,“可有想我?” 冯蕴冷飕飕剜他一眼。 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嘴角紧抿,半个字都懒得说。 淳于焰轻撩眼尾,音色戏谑而凉薄。 “无妨,你不想我,我想你也一样。”个 “世子。”冯蕴语气清淡,极为诚恳地道:“我在等我夫君。” “我知道啊。”淳于焰轻倦地笑,“我也在等你夫君。” 冯蕴:“……” 淳于焰靠近,与她并肩站在风口上,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火光,长指轻抚着手上的翠玉扳指,悠然而立。 他不说话。 冯蕴也不开口。 寂静半晌,淳于焰垂下手。个 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冯蕴的衣袖。 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得寸进尺,慢慢的,蛇一样靠近她的手。 “世子。”冯蕴退开一步。 不说话,就那么凉凉地盯住他。 目光不算严厉,却看得淳于焰心里发寒。 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而他,仅仅只是逗她一下。个 比起她当初对他做的,可谓小巫见大巫了。 他冷笑,“如此小气!冯十二,你就不能给我这个奸夫一点脸面?” 冯蕴仍然盯着他,不说话。 淳于焰的气势渐渐软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幽怨。 “你是当真不怕得罪我?冯十二,得罪我,后果很严重。” 冯蕴平静地道:“我从不想得罪世子,一直以来,都是世子欺人太甚。” 淳于焰沉下眸子,“我何时欺你?”个 “你说呢?”冯蕴淡淡地道:“一开始以找莲姬为名,对我图谋不轨,待弄清我非莲姬,真正的莲姬也找到了,还要纠缠不休……” 淳于焰失笑,“你以为我爱纠缠你啊,要不是你夺我清白……” 话说一半,他想到侍从离得不远,又咽下去。 要让旁人知道他除了冯十二就不行,脸面没法搁。 他低下头,凑近冯蕴,笑问:“我都长好了,你不想看看?” 长好了,什么长好了? 冯蕴愣了一瞬,才从他揶揄的目光里看出来,这不着调的家伙说的是什么。个 幸好她是已婚妇人,要是个黄花大闺女,不得让他臊死? 她仰着头,“早知如此,我的翦水就该狠一点,索性阉了你了事。” 淳于焰俊美的眼瞳里,流光微闪,一晃而暗。 “要真是如此,我就谢谢你了。一刀了去凡根,总比平生涟漪,却不得用,要强上许多。” 冯蕴:“……” 站在官道中间,跟这个疯子扯这些做什么? 她默不作声。个 淳于焰嘴角往下一弯,瞥着她的脸,“冯十二,始乱终弃,你的良心不会疼吗?” 冯蕴眼观鼻,鼻观心。 冷不丁冒出一句,转移他注意力。 “萧三来了。你当真不回去,瞧瞧热闹?” 淳于焰一怔,随即低低发笑。 “看看你作的孽。又一个讨债的男人来了。说吧,除了萧三,还有谁,我承受得住。” 冯蕴扬眉,“我没跟你开玩笑。”个 淳于焰看她正经模样,嘴角噙起一丝笑。 “萧三和咱们大兄是结义兄弟,大兄成婚,他来相贺,不是常理吗?这有什么……哦,不止他来,冯家人也来了?冯十二,你很头疼吧?” 冯蕴眼神微凝,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头疼什么?” 淳于焰轻笑,低低道:“我可以做你的兵,做你的土。只要你开口……” “不用。”冯蕴抬眸,“世子不找我麻烦,我便多谢你了。” 她说着朝淳于焰长长一揖,直起身便道: “小满,我们走。”个 淳于焰看她背影决绝,宽袖一甩,“不等咱们妄之了?” 冯蕴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 今日的花溪,汇集了各方名流,世家贵族,从村东到村西,再到码头的街面,比过年还要热闹。 冯蕴走得很慢。 淳于焰骑在马背上,默默相随。 小满回头看一眼,“娘子……”个 “别回头,不管他。” “哦。”小满看着冯蕴的脸,“娘子,小满能不能帮到你什么?” 冯蕴面无表情,“让我静静。” 小满撅一下嘴巴,哑了声。 每次娘子有心事的时候,都会一个人独处,能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鳌崽。 小满这个时候,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要是大王在就好了,大王总是有办法,她也可以和左大哥说说心里话……个 可大王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小满渐渐也有些焦灼,默默陪着冯蕴,还没到长门就被大步赶来的阿万挡住了。 “娘子。” 这么冷的天,阿万额头却显浮汗,呼吸也是急促得不行。 “庄子里来了客人……” 冯蕴抬眼,没动。 阿万道:“大满,哦该说花满夫人才对。她来庄子拜访娘子,还有娘子的父亲和后母,带着弟妹,也来了……那陈夫人气势汹汹的,进门就找要找妾的麻烦……好在,温将军匆匆赶来,把陈夫人带走了,这才没有当场吵闹起来……”个 又低着头,“温将军大喜,妾方才不对,不该出言激怒她。” “不关你的事。”冯蕴道:“你不激她,她也会怒。” “哦。”阿万松口气,“那娘子,你如何是好?” 她跟小满一样,也为冯蕴着急。 百善孝为先,娘子可以打陈夫人一次,不可能再打一次,何况这次还有她的亲爹在…… 这些大人物,一个就很难应付了,何况一来就是一群? “没事,齐齐整整的才好。”个 冯蕴轻描淡写地一笑,加快了脚步。 回到庄子里,果然只有大满和冯敬廷,以及冯贞和冯梁两个孩子在等她。 “长姊——”大满看到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激动得手指发颤,差点打翻了茶盏。 冯敬廷也是双眼含笑,一副慈父的样子。 “十二娘,你可算回来了。” 冯蕴一笑,草草朝冯敬廷行了一礼。 “时辰不早了,府君请回吧。”个 冯敬廷眉头蹙了起来,“阿蕴,为父大老远从并州过来……” 冯蕴:“所以早些回去歇着,明日大兄的婚礼,府君还要喝媳妇茶呢,可别丢了大兄的脸面。” 冯敬廷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阿蕴,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为父?” 冯蕴微微凝眸,盯着委曲求全的一双眼睛,淡淡掀唇,“你让长河水倒流,安渡城不破,我的阿母活过来……我便原谅你。” 冯敬廷唉声叹气地带着冯贞和冯梁走了。 大满留了下来。个 “长姊……” 她刚一出声,冯蕴便冷冷地截住。 “你们先下去。” 屋子里的仆从,包括大满带来的宫人,足足有七八个。 闻声,小满尽管有满肚子的话要说,还是听话地默默退下了。 齐宫的仆从不动。 直到大满出声,“你们退下。”个 人都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满走到窗边将帐幔往里用力一拉,然后转身,扑通一下跪在冯蕴的面前。 “娘子,大满回来了。” 第520章 冤家路窄 冯蕴淡淡道:“起来吧。”泎 大满摇头,跪得诚恳而执着。 冯蕴看她一眼,坐下来,平静地斟茶。 大满连忙跪行过来,极是熟练地从她手上接过,就像以前做了无数次那般,将茶盏端端正正地放在冯蕴的面前。 水流声声入耳。 冯蕴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没有责怪,没有质问,如水的目光静静倾泻,大满仿佛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心凉。 “娘子。”她双手放在膝上,垂眉敛目。泎 “大满有愧娘子,请娘子责罚。” 说着又磕一个头,低到地面。 冯蕴微微冷笑,“你何错之有?” 大满道:“两年来不曾联络娘子……娘子可是怨我了?” 两年。 原来已经两年了。 冯蕴抬手,抚上茶盏,淡淡地道:泎 “人各有志,你去了台城,便不再是我的仆女,我也左右不了你。起来说话吧,堂堂齐君宠姬,跪在我面前,像什么话……” 她语气平静。 从她把大满送走那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本也没有什么可气的。 “娘子。大满有志气,但无贪念。也不是旁人以为的齐君宠姬……” 大满目光切切地盯住冯蕴,双眉微微蹙起。 “两年来,齐君并未宠幸我。我也没有忘记娘子的嘱咐,更不是不想联络娘子,而是没有机会,又怕一个不慎,弄巧成拙……” 冯蕴莞尔。泎 低头,摆弄茶具。 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大满很是紧张,手心都有汗意。 “冯家对我严密监视便罢了,还有齐君……人人都道他宠幸我,其实我身边全是他的探子,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冯蕴扬了扬眉。 萧呈多疑,她知道。 但大满是怎么去他身边的,萧呈很清楚。泎 “你以为你不同我联络,他就不怀疑你是我的人了?” “怀疑,但他没有实证。何况,他留我在身边,原就是想借由我的手查探娘子的情况,我便不想遂他的愿,索性断了联系。” 大满咬了咬下唇,低低道:“不紧要的消息,传递没有意义,紧要的消息,一旦被抓住,我的小命保不保得住暂时不说,娘子把大满安插在齐宫的意义,就断送了。” 冯蕴看了她一眼。 “这么说,你查到了什么重要情报?” 大满看着她,点点头。 然后,在冯蕴的目光注意下,拿起剪刀,利索地将袖口的里衬剪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字条。泎 纸条有烧毁的痕迹,依稀留有八个字—— “已入裴府,静待时机。” 大满道:“这是我偷偷从炉子里捡回来的。” 冯蕴眯起眼,心里暗惊。 已入裴府,是谁已入裴府? 大满道:“齐君登基后,处处以和为贵,可是这两年,他以各种名目,往大晋输送了许多探子……” 她又垂下眼去。泎 “可惜大满无能,想了许多法子,仍然得不到那些暗探的名册,只知道高至朝堂,低至民间,都有齐君的人……” 冯蕴语气松缓了些。 “萧三为人谨慎,这种事情,只怕除了他,统共也不会超过三个人知情,怎会轻易让你摸到底细?” 她轻抚一下烧得只剩一角的纸条。 “你能拿到这个,已是立下大功。” 大满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娘子……”泎 “长姊。”冯蕴纠正她,微微一笑,“听说冯敬廷给你取名冯荟?既是血亲,当以姐妹相称。” 大满的眼泪忽地便这么掉落下来。 “长姊……” 她期期艾艾,“旁人只看我宠冠六宫,却不知这两年来,为免陈夫人母女陷害,我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常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生怕哪一天死于非命……” 冯蕴笑了起来。 “萧三便由着她们猖狂?” 大满垂了垂眸子。泎 “姐夫倒是护着我的……” “姐夫?”冯蕴眼色一沉。 大满惊觉失言,连忙改口,“齐君有心护我,但他身系国朝大事,天下黎民,又哪来那么多精力,成天关照后宫?长姊有所不知,她们那些手段啊,当真防不胜防……” 冯蕴一笑。 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可太知道冯莹母女的手段了。 而萧呈……泎 要是诚心护一个人,怎会护不住? 大满没有注意到冯蕴表情有异,慢慢撩开衣裙,让冯蕴看她身上的痕迹。 “她们可能发现了金闺客的问题,不知何时,偷偷将药粉混入御赐的脂膏中,幸而我只用那些脂膏擦身子,对脸格外看重,一直用娘子给的方子,亲手制作,不然我的脸就毁了……” “幸亏我发现尚早,赶紧停用了。可即使这般,仍是不能恢复到以前……方才一个紧张,这不,又起一片疹子。” 冯蕴眉头一动。 “那冯莹如何?” 大满一听这话就乐了。泎 “她那张脸,比我身上更甚。全然见不得人,冷了热了风吹了,便肌泛潮红,疹子密布,还奇痒无比……” 顿了顿,又幸灾乐祸地斜眼看来,哧哧带笑。 “就因冯莹那张脸,两年来都没有侍寝。阿姐是不知道,陈夫人都快要急死了。冯家啊,还等着抱个小皇子,巩固地位呢。” “冯莹极爱美的,如今只能以帷帽遮脸,快成齐宫的一道奇景了。宫里嫔妃嘴上不敢说,私下里,一个个都笑话她呢。”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爬高踩低,蝇营狗苟的人。 冯蕴道:“你辛苦了。” 大满得了安慰,一改颓废,当即端坐下来,和冯蕴讲述这两年的齐宫之事……泎 冯蕴听着。 有一些格外熟悉,熟悉得只要听一个开头,便会知道结果。 那是她经受过的。 有一些又很是新鲜,比如玳瑁猫。 能用一只猫把陈夫人母女俩,气得跳脚,大满也着实出了一口恶气。而这样的事,这两年来层出不穷,大满还真是搞了不少幺蛾子,没少让冯莹难堪。 但那又怎样呢? 冯家不倒,冯莹永远高高在上。泎 所以,她们眼下最想做的,就是治好冯莹的脸,让她侍奉御前。 只有侍过寝,真正成了萧呈的人,冯莹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后位…… 不然,以现在那一副尊容,莫说冯家不好意思提立后的事,满朝文武也会有异议…… 皇后母仪天下,怎能用一张烂脸示人? 那有损大齐的威严啊。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大满的仆从出声提醒,她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冯蕴独坐片刻,将大满带来的那张破损的字条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仿佛烙在脑子里了,这才夹在书架中空的小匣子里。泎 收拾妥当,她叫了葛广来问。 “大王可回来了?” 葛广微微诧异。 大王要是回来了,定是会来找娘子的啊。 他摇摇头。 冯蕴心绪不宁,摆摆手,“小满,陪我去涂夫人屋里……” 她想去找涂夫人说说话,缓解一下心里的不安。泎 可葛广一听,便道:“涂堡主和涂夫人去云庄了。世子亲自派人来请的。” 冯蕴想起这档子事了。 她瞥一眼案上的账簿,起身让小满替她拿来风氅系上。 “我也去蹭一顿酒喝。” 入夜了,花溪仍然未眠。 庄子里,许多人来来去去,在准备明日的婚宴。 庄外的大路上,不时有人经过。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水,与灯火辉映成趣,俱都沉浸在忙碌和喜悦之中。泎 冯蕴沿着小径拐往云庄。 夜灯朦胧,云庄门口,有人静静而立,好似融在夜色里,面容模糊,衣角摆动,让这一方静谧无端神秘起来,带来一种熟悉的压力…… 是来自君王的凝视。 也是来自前世的创伤应激…… 冯蕴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时隔两年,萧呈和她都变了许多…… 可他们还是在这一个瞬间,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轻易认出彼此。泎 冯蕴微微一怔。 这个酒局,瞬间不香了。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 一道清越有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似涧间清泉,满带故事和沧桑,直达心底。 “阿蕴留步……” 第521章 能说会道 冯蕴怔了片刻。巤 转身,朝他走过去,眉眼从容,步伐轻盈,在暗淡的夜色里,整个人柔和得如同一汪秋水。 目光相汇。 冯蕴皮笑肉不笑地行礼。 “齐君有何指教?” 萧呈眼前一亮,沉寂许久的胸腔仿佛被羽毛拨开,再用响鼓重锤。 他看一眼身边跟着的平安和吉祥。 几个仆从默默地退了下去。巤 冯蕴撩眉看着,一动也不动。 她没有屏退仆从。 也没有必要。 横竖有人把脸凑上来挨打,多几个人观看,岂不更好? 萧呈看一眼她身后的人,嘴角凝滞片刻,轻声问: “你也是受世子之邀,前来夜宴?” 冯蕴看着他,不卑不亢。巤 “不请自来。” 萧呈:“为何要走?” 他容貌清俊,眸色含情。 比起以前,他分明更懂得怎么吸引女人了…… 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就凭这张俊脸这一身风姿,萧呈称得上南齐公子第一,绝艳萧郎。 冯蕴想着想着便笑了。 “不敢与齐君同席,怕瓜田李下。这个回答,齐君可还满意?”巤 萧呈目光微暗,声音淡了几分。 “我与世子谈正事,又有涂堡主夫妇同在,你怕什么?” 他蹙眉,目光深邃。 “怕裴獗误会?夫妻反目?” 冯蕴轻笑,表情比方才松快了几分。 她直呼其名。 “萧三,我以为你只是轻狂薄情,没料到你还患有痴傻之症。是何人给你的自信,认为我们夫妻感情,会因你反目?又是何人给你的勇气,在他人的妻室面前,大言不惭?哼!盘中败絮,无自知之明,我只是纯粹地……怕败了胃口。”巤 萧呈变了脸色。 片刻,他才沉沉出声。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冯蕴扬眉轻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萧呈迟疑一下,道:“西京大殿上,那些指你谋逆的信件……” 他喉头发酸,嗓音低哑。 “为何不早些托人转交给我?”巤 冯蕴耳窝里嗡的一声。 西京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远在台城的齐国皇帝,竟然一清二楚。 冯蕴想到那些信里露骨的相思,脸颊隐隐发热。 “你怎会知?” 萧呈没有直接回答,走近一步,双眼直视着他。 冯蕴去西京前,任汝德每次信里,都说冯蕴和裴獗误会频频,冯蕴对他仍有思念,萧呈原本不信的…… 直到他收到消息。巤 西京端太后拿到大量冯蕴写给他的信。 亲笔信。 信的内容,一字不差的抄送到了台城…… 萧呈读之心碎。 是何等深沉的情感,才会让一个深闺女郎,写出那么多蚀骨焚心的文字…… 长夜思君,念念不忘。 妾身此生,只盼萧郎。巤 她甚至想好了要身入虎穴,为齐军出力,以全忠贞。 他问:“信上所写,全是你心意?” 冯蕴冷笑,“连信的内容,你也知情?” 萧呈视线凝住,隔着夜色,在斑驳光影里,定定看她。好似要把多年相思全都找补回来,舍不得错过一丝一毫…… “阿蕴,你拳拳真心,我知道太晚,错失许多……” 他喉头哽动,嗓子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怪我……来得太晚。”巤 重生得太晚。 错过了安渡城破,也错过了冯蕴被送入敌营,没有及时联系她,缓解她的绝望和不安…… 以至于完全被动,一步步看着她越走越远,甚至走向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道路,直到他再也无法弥补那隔世的遗憾。 “你怨我,我明白。可否给一个机会,听我解释,以便让彼此释怀……” 夜色凄凄,萧呈双眼沉寂,好似粘在她身上似的,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拉她。 冯蕴往后退。 一只大手从旁边横过来,握住萧呈的手。巤 “齐君不介意,多一个人听吧?” 冯蕴压在胸膛里的那股气,提起来,又沉下去。 裴獗什么时候来的,她竟全然不知…… 侧目望去,仆从们低着头,望着脚尖,大气都不敢出。 她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像个局外人似的,看裴獗和萧呈紧握的手。 夜色下。 二人表情都很平静。巤 可双人四目一望,便火花四溅。 不知裴獗使了几分力,那两只手久久没有分开,而萧呈的表情,从起初的从容,渐渐有些不淡定了。 “世子庄里酒好,何不同去畅饮一杯?” 裴獗仍没放手。 “何必打扰世子?齐君与我是连襟亲戚。要饮,正该去长门。” 他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客气的,冷淡的,目光隐隐发寒。巤 萧呈的手腕,慢慢轻颤…… 面容平静,眼里已有惊涛骇浪。 他也从小习武,从未有一分懈怠,换了普通人在他手下,说不得要碎骨头。 可裴獗的力气太大了。 他以为尽力了,不料还有,还有…… 绵绵不断…… 萧呈隐忍着疼痛,不想在冯蕴面前落了下乘,白着一张脸,淡淡问:巤 “合适吗?” 裴獗回头看冯蕴。 “合适吗?” 裴獗心似深渊。 看不透。 冯蕴也很难理解男人的胜负欲,淡淡一笑。 “夫君相邀,有什么不合适的?”巤 裴獗慢慢松开手。 “齐君请?” 萧呈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男人最了解男人,裴獗当然不会真心邀请他去庄子里喝酒。他无非是为了宣示主权,让他亲自看着,谁才是冯蕴的男人,是长门的男主人…… 一直到坐在长门庄的客堂,他仍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被裴獗牵着鼻子走。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阿蕴能做什么? 无非贤妻模样。巤 而他,眼睁睁看着,也不过再遭受一次凌迟之刑罢了。 这些他都知道。 但还是来了…… 控制不住双脚,想到冯蕴的地盘——传说中的长门,被任汝德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 客堂之内,陈设简朴,没有奢华摆设,洁净素雅,自有一番高雅之态。既无晋风,也无齐韵,很是与众不同。 美酒很快上了桌,三五小菜,置诸案上,三人各坐其位。巤 裴獗坐到冯蕴的身边。 萧呈打量一眼,低头饮酒,以掩落寞。 “馋猫。”裴獗声音温和,萧呈下意识抬头,就见裴獗将冯蕴手里的酒杯拿走。 然后示意小满,为她倒一杯米浆。 “你饮了酒,夜里又该我遭罪了。” 他将米浆递到冯蕴的面前。 “你饮这个。”巤 冯蕴抿唇,抬眼看他。 “多谢夫君。” 足够恩爱。 足够暧昧。 夜里要遭什么罪?这句话也足够让萧呈浮想联翩…… 冯蕴默默饮着浆,心下觉得裴狗回来得正是时候。他帮着自己气萧呈,当然令人开心,可想到他姗姗来迟,又如此霸道…… 冯蕴垂手,偷偷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巤 桌子下的小动作,原本不会惊动别人,更不会让萧呈看见…… 谁料…… 裴獗“嘶”的一声,捂住腿,盯住冯蕴。 “蕴娘,有客在堂……” 冯蕴:“……” 她不怕萧呈看,也没那么害羞。 就是掐男人的大腿,还让男人当场揭穿,这事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尴尬……巤 毕竟她是世家贵女啊。 端庄惯了。 裴獗眼光微暗,侧过头来呼吸落在她耳边,“不是想报复他吗?我牺牲一下。” 冯蕴胸腔里发闷。 这么说是没错…… 可是由裴狗来主导,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笑了笑,睨着他道:“全凭大王做主。”巤 裴獗抬头,下颌紧绷,朝着萧呈行一礼,已是正襟危坐。 “让齐君见笑了。我在邺城多耽误了几日,回来迟了,惹夫人不喜……” 萧呈笑笑。 探子的消息里,无一不是说,裴獗不善言辞,不苟言笑,不会讨娘子喜欢…… 这张嘴,分明是能说会道,还会专扎人痛处…… 萧呈抬袖,“雍怀王神速收复邺城,大晋一统,万民归心,天下人无不敬仰。朕敬你。” 裴獗捧杯,与他轻轻一碰。巤 “齐君有礼。” 二人各怀心思,痛饮三杯。 冯蕴默默地看着两个男人,脑子里恍惚一下,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裴獗和萧呈一起喝酒? 这世道,真是变了。 萧呈突然抬头,朝她看来。 “长门工坊林立,各得其妙,庄子里的陈设,也很是别致,这些是你从何处学来的?”巤 冯蕴的变化他看得见。 而长门…… 上辈子根本就没有长门。 就连裴獗,也大为不同。 萧呈目光烁烁,仿佛要看穿她。 冯蕴轻笑,刚要说话,手被裴獗握住了。 他哄孩子似的,塞了一块切细的葱饼给她,顺口道:巤 “这些全是她从书里学的。” 又淡淡瞥一眼萧呈。 “我岳母携五千卷下嫁冯家,此事齐君不知?” 萧呈眉头一跳。 他当然知道。 只是很多事情的改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罢了。 他看着冯蕴手里的葱饼,下意识道:巤 “她不爱吃咸口……” 冯蕴吃糕点,喜甜不喜咸,更不爱油炸葱饼。 以前在齐宫中,但凡端到她跟前,冯蕴是一概不会要的。 可…… 这个时候的他,从未与冯蕴相处过,不可能知道她的生活习惯。 萧呈说罢赶紧挽回,若无其事地道: “听大满说的。”巤 冯蕴咬一口饼,轻挽唇角,“她懂什么?葱饼脆香可口,我可喜欢了……” 第522章 盖棺定论 这一晚,浓墨般的天空半夜里突然亮开,乌云飘走,圆月升起,月光下,长门的轮廓在呼啸的寒风中,如一头潜伏的猎豹,静静沉寂……偑 席上三人客套有礼,字里行间却暗含机锋,各怀鬼胎,但后来再回忆,腊月十四的这一场酒宴,竟是有且仅有的一次…… 体面、平和地相聚。 夜席是三更天才散的。 裴獗和冯蕴送萧呈出门,突然停步。 “蕴娘,帮我拿一下风氅。” 冯蕴垂眸笑笑,“稍候。” 她知道裴獗想支开她。偑 萧呈又如何不知? 两个男人目送冯蕴的身影离开,慢慢地收回来,冷冷对视。 友善瞬间在脸上消失。 萧呈道:“雍怀王有话要说?” “没有。”裴獗嘴角冰冷。 “那你为何支开阿蕴?” “你说呢?”裴獗直视着他,冷淡的声音不见得意,却恰如其分地告诉他——我的东西,你休想染指。偑 萧呈掀一下嘴唇,抬起眼皮。 “为何如此在意我的存在,做这些稚气举动?” 又是轻描淡写一笑,“看来雍怀王很是明了……她不爱你。这个不争的事实,令你如鲠在喉,以至于失了风度?” 他侃侃而笑。 双眼利刃一般切割着周围的空气,似乎要从裴獗的脸上寻找到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 裴獗目光扫过去,瞳仁幽深。 “我们夜夜缠绵,你说她不爱我?”偑 他逼近一步,盯着萧呈。 “齐君为何仍不肯死心?” 昏黄的风灯下,裴獗眼里似有暗流汹涌,难以捉摸。 “是要不惜一战吗?” 萧呈微微蹙眉。 裴獗毫不掩饰的攻击力,背后是晋朝的兵强马壮,叩问的,不是他对冯蕴的心意,而是大齐的国力。 “雍怀王误会了。”萧呈迟疑一下,声音悠悠传来,“朕与阿蕴幼小相识,纵使没有夫妻之情,也有故交之谊。大王娶了她,便请善待,勿使她成为……男人权力斗争中的棋子。”偑 这是转着弯地说,裴厥对冯蕴的情分,全是建立在政治考量以及跟他斗争的基础上。 裴獗能听吗? 他冷冷一哼。 “齐君的说辞,实在可笑。我妻何须外人费心?狗咬耗子!” 萧呈喉头一硬,眼风扫到静立门内在那一抹俏影,微垂深眸。 “阿蕴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真心。” 裴獗低嗯一声,语气轻倦缓慢。偑 “所以,你不配。” 她值得最好的,但最好的不是他。 萧呈静静看着他。 裴獗回视。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织,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战场,在暗流中厮杀,血流成河。 半晌,萧呈一声低叹,拱手告辞。 裴獗没有再送。偑 他静立片刻,转过眼,就看到握在门柄上的手。 “听到了?” 冯蕴从暗光里走出来,手上没有风氅,双眼澄静至极。 “多谢。” “谢什么?” “替我争了口气。” 她微微一笑,声音里有一种仿佛从前世穿越而来的落寞和伤感。偑 “昔日弃妇,今朝扬眉吐气,一雪前耻。全仗大王看重。” 裴獗宽袖一甩,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往屋子里走。 “如此,可否抵消晚归之过?” 冯蕴眼眸睨他,声音绵软,视线却厉。 “那得看大王是因何事,被绊住手脚回来晚了?” 婚礼在明日。 其实,他回来得不算晚。偑 但蕴娘说晚了,那就一定晚了。 他惭愧地道:“我高估自己,一兜子事,全绞缠一起,紧赶慢赶也拖到了今日。” 说罢执住冯蕴的手,在脸上打了一下。 “让蕴娘出出气。” 冯蕴忍不住笑。 “还以为是被美色所惑……” “不能。”裴獗道:“我若贪恋美色,便不会这时才到花溪。”偑 这话里的意思,只有冯蕴可以称得上是他眼里的“美色”…… 太会说话了。 士别三日,当真要刮目相看。 冯蕴目光凝视着她,“李桑若如何?” 裴獗道:“跟邺城旧臣一起,押送回了西京。” 冯蕴又问:“唐少恭呢?” 那可是邺城一战的功臣,又是谢家军旧部,裴獗可以慢待所有人,于情于理,都不能亏待了他。偑 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裴獗好似不察,淡淡道:“便是派他负责押送。” 冯蕴愣了愣,笑了起来。 “高招。” 既然有疑惑,那就去戳穿疑惑。 无须看一个人怎么说,只看他怎么做。 两人边走边说,回屋洗漱待要躺下,便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偑 “齐君酒后突发疾症,随行太医都被传了过去……” 冯蕴和裴獗对视一眼。 “什么病?” 外面的探子端立着,沉吟一下才道: “齐君的事,不好打听。但今夜发病,好似是心疾?痛得额头爆汗,人都近乎晕死过去……” 冯蕴没有说话。 她不记得萧呈有心疾的毛病。偑 裴獗哼声,盖棺定论。 “气的。睡吧。” - 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便是温行溯的大婚之仪。 该安排的事宜都已经安排好了,温家有大伯母,温行溯自己又有生母,冯蕴这个妹妹,在成婚当天,能做的事情,反而不多。 小满去找大满了,冯蕴带着环儿和佩儿,跟远道而来的裴媛叙话。偑 阿左和阿右也来了。 因为鳌崽在关在冯蕴的房里,两个孩子兴致勃勃要看它,冯蕴便让阿米尔带他们去。 裴媛对阿米尔还是淡淡的。 但她本质不是刻薄的人,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但也不多话,只是转弯抹角地问了冯蕴一些,敖七和阿米尔相处的细节。 冯蕴自然捡好地说。 裴媛突然沉下眼,看着阿米尔欢脱的背影,突然压低了声音。 “按说成婚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就没有动静……”偑 冯蕴一怔。 明明说的是阿米尔,她却觉得自己也被捅了一刀。 “急不得。”她笑吟吟地道:“生儿育女,讲究个缘分。” 裴媛这时才意识到冯蕴和裴獗成婚多年也没有生产,当即尴尬了一下。 “是啊是啊,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 冯蕴笑了下。 她听出来裴媛安慰的是自己。偑 但她其实并不需要。 两个人说着话,不时有人过来打招呼,冯蕴三不五时应酬一下,跟东家扯两句,西家说几声…… 不过,她的关注点,始终在裴媛身后那几个仆女身上。 这次裴媛不仅带来崔稚,还带来了金双和银双。 崔稚的父兄被押解回西京了,裴媛故意把她带出来,是不想到时候让自己为难。 至于金双和银双这对姐妹…… 那是因为太得用,太合心意了。偑 以前她觉得崔稚善解人意,可她到底是世家女子出身,多少会端着一点,金双和银双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就好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样样得心应手,离了便觉得不方便…… 冯蕴觉得这对双胞胎姐妹,真是奇人。 除了她自己,几乎所有跟她们接触的人,都无一例外,是夸奖,是喜爱。 即使到了长门,她们的表现也十分得体,不出风头,不失分寸,挑不出什么错…… 倘若她们当真是萧呈派到大晋的探子,没能跟在她和裴獗身边,竟也沉得住气? 冯蕴正思忖着要如何查出真相,突然看到陈夫人带着几个仆从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偑 这里全是女宾。 看她那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纷纷紧张地注目,议论声戛然而止。 “冯十二娘,我来问你。” 陈夫人手指着冯蕴,怒目而视。 “我儿大婚,我竟不能主事了?” 环儿和佩儿看她如此,当即要护到冯蕴身前,被冯蕴抬手制止。 冯蕴不以为然地看着陈氏,微微行礼。偑 “夫人说的主事,是指出钱呢,还是出力?出钱呢,来迟了,出力呢,大可以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活是用得着你这个当娘的……” 她冷眼一斜。 “若指的是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抱歉,花溪不缺这样的主事人。” “伶牙俐齿。”陈夫人恨恨地道:“别以为你生一张巧嘴,就可以颠倒黑白。你且说说,那涂夫人是怎么回事?还有温家大伯母?她们是比我这个生母更亲吗?凭什么事事都听她们的,把我这个亲娘排斥在外?” “排斥你了吗?”冯蕴反问。 陈夫人气恨道:“温宅的下人,没一个听我的,你说这是不是排斥?” 她越生气,冯蕴越是心平气和。偑 “下人不认识夫人也是有的,谁派月钱,便认谁,这是人之常情。” 顿了顿,她眼风一扫,突然笑问: “所以,夫人吵到我面前来,是要做什么呢?要在大兄大婚当天,仗责不懂事的仆从,还是大闹婚宴,让诸位宾客看看,大兄有一个多么没有分寸的母亲?” 四周嗡嗡有声。 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 阿万更是在人群里,嗤笑有声。 “这位贵夫人,怕不是跟温将军有仇吧?新媳妇还没过门,自己先闹上了。是非要把温将军的婚礼搞砸了才肯罢休吗?”偑 “蛇蝎妇人,也不过如此。” 她声音好听,极为出众。 当即引来不少附和的笑声。 晋齐之间原本就有宿怨,逮着机会,一群晋妇便尖酸十足,戳她的脊梁骨。 陈夫人再一次遭到这种千夫所指的羞辱,恨得气血上涌,脑子里一片空白,指着冯蕴便高声怒斥。 “不孝女,跪下!” “你给我跪下!”偑 第523章 大婚突发 时间仿若凝固在这一刻。鱧 冯蕴唇角含着笑,淡淡的郁气从眼里蔓延开,与怒目而视的陈夫人,恰成对峙之势。 “任凭你是什么王妃,只要你姓冯,是冯敬廷的女儿,今日,你就得喊我一声母亲,冯十二娘,还不快跪下认错!” 陈夫人气恨到极点,早忘了昨夜冯敬廷叮嘱她的那些话。 为了挽回尊严,她甚至不顾场合,全然不管这是儿子的婚礼。 “好。”冯蕴神色丝毫未变,一只手慢慢抬起,将腕上的玉镯取下来。 高高的,在众人面前举起。 “那我今日便当众断亲。”鱧 啪的一声。 玉镯从高处掉落,摔成两截。 “我与冯氏,有如此镯……” “十二娘!不可!”冯敬廷急匆匆赶来,便看到这一幕。 他喉头气紧,大声打断冯蕴的话,三步并两步跑到跟前,弯腰将玉镯捡起来,死死扣在掌心,双眼通红地盯住冯蕴。 “祖宗在上,岂能妄为?” 冯蕴嘴角噙笑,一言不发。鱧 “生身之恩,这辈子断不了的。”冯敬廷幽幽说道,嗔怪地看冯蕴一眼,又慢慢侧目,狠狠瞪向陈夫人。 “你闹够了没有?” 陈夫人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呼吸都不匀了。 “你没看出来吗?是她欺负我。是你的好女儿,她当众让我难堪,让我这个当娘的,下不得台……” “闭嘴!”冯敬廷气得要命,可他最是顾及脸面,当着这么多人在场,有些重话,又说不出来。 “陈氏,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声音未落,他拱手朝周围的一众宾客,连连拱手告罪。鱧 “小儿大婚,承蒙诸位不弃,前来贺喜。我这夫人,竟是闹笑话了,抱歉,抱歉!” “冯敬廷!”陈夫人眼泪汪汪,见他不仅不为自己说话,还把错全推在自己身上,气得脸都白了。 “你的心,这是偏到哪里去了?” 冯敬廷回头,目光冷冷掠过她,露出一抹勉强的笑。 “走,回去再说。” 陈夫人还要说什么,接触到他那双眼,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在一起这么多年,老夫老妻,她了解冯敬廷的为人……鱧 性子怯懦,绵软,遇事则退,处处息事宁人。 可方才那一眼,又冷又狠。 狠得她有些害怕…… 冯敬廷大步走在前面,陈氏凶戾地瞪了冯蕴一眼,跟在后面离开了。 冯蕴微微一笑。 拿着帕子,轻轻拭一下唇,坐回去,面不改色地和女宾们寒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裴媛在心里暗暗点头。鱧 这个弟媳妇,是撑得住场面的。 她有些明白裴獗为何会娶冯蕴了,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是这样的妇人…… 想想当初,她竟有些可惜。 要是她那时准小七所请…… 不不不,想什么呢。 裴媛赶紧打住,朝冯蕴露出会心一笑。 “你这个后母,当真难缠。”鱧 冯蕴轻轻一笑,“是啊。可惜了一只好镯子。” 两个人说着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庭院那头,裴獗负手立在窗边,敖七就站在他身后。 “阿舅为何宁愿通知冯敬廷,也不愿自己为舅母出头?” 敖七气恨恨地说着,很是厌恶陈夫人那样当众欺负冯蕴。 要不是碍于身份,他方才就冲出去了。 裴獗表情冷淡,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头谈笑风生的冯蕴。 “我去了,也是晚辈。”鱧 今日来宾众多,而且多是世家亲眷,这些人大多都有一些陈腐观念。 五伦八德,百善孝为先。 恶言对父母,大罪。 双亲怒责之,不可违背。 哪怕长辈是错的,晚辈也不能反抗…… 众目睽睽,就算他可以不顾及旁人的看法,当众拿下那陈氏,那也不能不顾及温行溯…… 那是温行溯的生母。鱧 今日是他的大婚。 有什么比让冯敬廷来处理更好的呢? 他只是让人告诉冯敬廷一句“好自为之”,冯敬廷就明白该怎么办了。 敖七搓了搓耳朵。 “阿舅说的也是……” 他悄悄瞟一眼裴獗的侧脸,低低道:“以前我常冒犯阿舅,说来也是不孝。” 裴獗回头,语气极为轻淡。鱧 “没有下次了。” 敖七:“……是。” - 到晌午时分,齐君突然染病的消息,便在宾客中间传开了。 萧呈大老远从台城来赴宴,可谓给了温行溯足够的体面,可眼下病倒,婚宴都无法出席,也是让人唏嘘。 人多了,嘴就杂。 关于齐君的病,说什么的都有。鱧 冯蕴听着,笑一笑,不出声。 不料,冯莹会找上来。 与她母亲陈夫人的蛮横样子截然不同,冯莹性格很像冯敬廷,软绵绵的,说话细声细气,手上还牵着冯家最小孩的女儿冯贞。 看到冯蕴,冯贞便乖乖叫了一声长姊。 冯莹也跟着行礼问好。 这样的场合,便是冯蕴不喜,也不好当众让她难堪。 “冯妃找我有事?”鱧 一声冯妃,让冯莹极是难堪。 几年前,天下人都传她将为齐后,母仪天下。 可到如今,她也仅仅只是一个没有侍寝的嫔妃,不是萧呈的皇后。 冯莹抿了抿嘴,帷帽压得低低的。 “我是代母亲来向阿姊致歉的……母亲……受了下人的气,又听得一些不堪的闲言碎语,心里攒了火,不该冲着阿姊生气……” 冯蕴心里不由冷嗤。 冯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用最轻柔温和的语气,将责任全推到旁人身上。鱧 说是致歉,不还是说她没有约束好下人,让他们没有规矩,以下犯上吗? 温宅里的下人,可全是冯蕴安排的。 “道歉就不必了。”冯蕴手上端着一杯清茶,带着笑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今日的事,原也有我的不对。” 冯莹一怔。 冯蕴什么时候转性子? 又听她继续道:“陈夫人是大兄的生母,说来也是想尽一尽人母之责,我怎可剥夺呢?” 冯莹脸色微微一沉。鱧 每个字都很动听,可她越听越心慌。 果然,冯蕴将陈夫人的动机夸完,接着便道: “这次大婚所需开销,我回头会让人算清楚,一定不会让夫人的为母之心落空的。” 冯莹脸色一变。 竟然又想让他们出钱? “怎么?”冯蕴音色清润,略显拔高,“一提到钱,陈夫人就不想做亲娘了吗?” 周遭的客人,纷纷看过来。鱧 冯莹勉强一笑,“阿姊说的是,应该承担。” 冯蕴嘴角轻轻一勾,泰然而坐,“喝茶。” 别说喝茶,现在就算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冯莹也是吃不下半点。 “阿姊,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冯蕴眼神淡淡地扫过她,“不情之请,那就别请了……” 冯莹噎住。 帷帽下的脸,慢慢地涨红。鱧 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哽咽出声。 “阿姊,你去瞧瞧陛下吧。昨日他从你庄子里回去,就病倒了……” 冯蕴:“我不是大夫。” 冯莹咬一下唇,“听闻贵庄有一位姚大夫,医术高明,可否……请他老人家出山?” 冯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在无数道审视的目光里,淡淡地开口。 “其一,姚大夫不是我庄子里的人。其二,他不老。冯妃要找大夫,可自去隔壁医斋。” 冯莹迟疑一下,朝她深深揖礼。鱧 “多谢阿姊指点。” 她施施然来,又灰溜溜地走了。 给在场的女宾留下一个谈资,让所有人都知道萧呈是来长门后才生病的,然后,找了一个名正言顺去请姚大夫的理由…… 不得不说,她比她那个娘,心眼更多。 一整天,花溪都沉浸在大婚的热闹里。丝竹鼓乐,不绝于耳。 黄昏时分,礼乐奏响。 “新娘子到了!”鱧 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将濮阳漪从安渡城的太平园接了过来,后面跟着绵延不绝的嫁妆,足足有一百多台,如同一条欢腾的巨龙,从村东头一直到温宅,引来无数人围观。 冯蕴站在府门口的人群里,看着大兄骑着高头大马,笑容满面,神采飞扬,将花轿迎到大门前停下。 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喜庆万分。 濮阳漪以鸳鸯团扇遮面,羞答答地下轿。 这一刻,冯蕴的内心突然圆满。 大兄成婚了。 打破了上辈子的宿命,未来必会有长长久久的幸福安康……鱧 “娘子。”身后一个压低的声音,传入耳朵。 冯蕴感觉袖口被人拉了拉。 她回头,看到小满煞白的脸。 冯蕴一惊,“怎么了?” 小满看一眼前方。 新娘子正被迎入大门,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温宅内外不时发出欢呼声。 她咬了咬下唇,好像生怕冲撞了什么似的,将冯蕴拉到更远的一侧,这才强忍眼泪,颤着声道:鱧 “阿万死了……阿万她没了……” 第524章 一团迷雾 小满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桌 冯蕴片刻回不了神。 阿万…… 她扭头,“你说阿万怎么了?” 小满哽咽一下,“死了。娘子,你快去看看吧。” 不是受伤不是生病,而是死了…… 已经没有气了。 一张草席盖着身子,躺在庄子围墙外的草地上。桌 因为怕庄子里沾到晦气,阿万甚至都没有被人抬进去,没有回到她生前居住的地方。 几个仆从在旁边,唉声叹气。 说阿万是个没福气的,眼看日子好过起来,突然就没了…… 冯蕴转过墙角,仆从纷纷垂下头来。 “娘子。” 冯蕴没有说话,白着一张脸走近。 几个仆从情不自禁地屏紧了呼吸。桌 冯蕴停在阿万的尸体边,“掀开草席,让我看看。” 邢丙家的徐嫂子,闻声眉头一蹙,“娘子还是不要看了,怪吓人……” 冯蕴:“我看看。” 她提高了声音,徐嫂子吓一跳。 旁边的部曲赶紧揭开草席…… 冯蕴慢慢蹲下来。 阿万身上还
相关推荐:
秘密关系_御书屋
女帝:夫君,你竟是魔教教主?
鉴宝狂婿
顾氏女前传
娇软美人重生后被四个哥哥团宠了
山有木兮【NP】
娘亲贴贴,我带你在后宫躺赢!
万古神尊
旺夫
一个车标引发的惨剧(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