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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躯倾盖下来,她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他的身形衬得无比娇小。 他的动作很慢,也不像平常那样高冷疏离,粗重的呼吸里,好似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火气,直至她的极限,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蕴娘?”他低沉的声音,“可准备好了?” 冯蕴大口大口的呼吸。浩 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有难度…… 他们确实是不匹配的。 而她本就紧张的心弦,被他问得高高吊起…… 她知道他要什么。 也知道他始终不曾满足。 她十分害怕,又有些诡异的期待。 “没有。”她用力。浩 裴獗“唔”声,低低喘气。 裴獗额头上,早已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紧蹙着眉,她无力的拍一下裴獗汗津津的俊脸。 “大王这是……欺负良家妇女……” 她故意说些什么良家妇女,与那狗男女的说法如出一辙,恰好激起裴獗的火气,怨气,以及一种莫名的戾气…… 恨不得弄死她才好。 两个人眼观眼,鼻碰鼻,你瞪我,我瞪你,好像有什么积压已久的情绪要在这场战争中爆发…… “裴狗,你可曾发现……”浩 冯蕴略微有些气喘,整个人热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但吐字却十分清晰。 “我们此刻不像夫妻,更不是什么狗男女,更像是敌人……那种,惜时惜地,恨不能把对方弄死的……敌人……” 裴獗喉头一滚,没有说话,而是突然抬手蒙住她的眼睛,盯住她玉颈上细白的肌肤,忽地啃上去,加快了速度。 冯蕴起先是想嘲笑他的。 蒙住眼睛,看不到,她还不能感受吗?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蒙住了眼睛,看不到,原来可以让感受更清晰。浩 青筋生剐,极致拉扯。 一丝丝细小的触碰都会被放大数十倍,好像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和血液流窜,无声无息…… 没几下,她便无法克制地轻颤起来,嘤嘤咛咛,说不出完整的话,整个心神被占据,所有的意识都被那细枝末节的舒适抚平…… 急促的呼吸就在耳边,她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到,二人此刻是个怎样的光景…… 今夜的裴獗比平常更狠,又若有若无的带了一丝柔情蜜意,滚烫的情绪就像那浇在火炉上的冷水,“吱吱”冒出热气,将那种饱胀感无限拉长,让她紧张、酥麻、颤抖,绷到极致…… 但与之相反的,今日格外顺利,她没有像平常那般娇气,一言不合就推他,仿佛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也没有平常那样多顾及,更没有因她承受不住而怜惜,干脆恣意地一探芳径……浩 “唔裴獗。”冯蕴紧咬下唇,蹙起眉头,指尖反复收紧。 这种程度不是她能受得了的。她委屈的呜咽,白皙的颈子高高上昂,一副欲泣难耐的神色,看得裴獗腰眼发麻,双眼红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然后,动作更为畅快。 “将军……”冯蕴浑身一紧。 久违的中毒后遗症,便是这时蹿上来的…… 那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拉扯而来的痒意,比往常更甚。 她惶恐,又无法抵抗。浩 明明她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裴獗不在的那几个月,她一个人好好的。 怎么他一回来,那毒性又回来了? 不可理解,冯蕴双眼迷离般看着他,整个人好似被一分为二。 一个是在理智中追寻真相抵抗身体满足带来的可耻愉悦顺便提醒自己不可痴迷于此的重生复仇蕴。 一个是在毒性侵蚀中随着浪潮翻滚体会那样深刻的存在从而急速失智的放纵蕴…… 可无论哪一个冯蕴,都被他惊人的侵犯力吓住了。浩 越是压抑得久,爆发起来便越为激烈。 两个人的身高差太多,体型也差太多,她整个人好似被高温灼烧着,灌入每一寸毛孔,撑得喘不过气,喉咙几乎都要冒出火星…… 要炸了。 她长久失语, 脑子里一片空白。 “裴郎……” 冯蕴揪住他的胳膊,好似跌入无边的深渊。浩 夏夜寂静。 虫儿在窗外叽叽,蛙声一片。 有低促的喘息,融入在这一方天地里。 一直折腾到四更天,风雨方歇。 裴獗用巾子将她裹住,抱起来去净房。 冯蕴懒得动,也没有力气。 裴獗很是耐心,那一双拿刀拿枪的手侍候起妇人,竟然格外的细致。冯蕴泡在温水里,一头乌丝如海藻般散开,随着水波轻抚起荡。浩 她撑到极限的身体慢慢放松,如同一片躺在水波上的小叶子,被狂风暴雨抽打后,历经生死,竟然生出睡意…… “蕴娘。”裴獗托住她,“去榻上睡。” “嗯。”冯蕴鼻翼翕动,没什么力气回应。 裴獗低头,看着她娇弱的模样,呼吸一紧,莫名便想到方才那难以言喻的快活…… 他手臂一收,将人拢紧一些,动作温柔而怜惜。 冯蕴顺势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他。 男人侧颜坚毅,更显阳刚,她慢慢将手搭在他的心窝。浩 心跳有力,只是有些乱了章法。 他抱她明明不吃力,怎么心跳得这样快? 冯蕴狐狸似的眯起眼,朝他的下颌轻呵一口气。 “总是板住脸,一副严肃冷漠的样子,可你的心,不是这样的……” 那样滚烫,那样炙热。 浓烈得就像推着她攀上无边的快乐时,那强大的力量…… 裴獗垂眸,“还想?”浩 冯蕴连忙缩回手,半截身体往后仰,“大王开不起玩笑?” 裴獗将她放在榻上,拉凉被盖住,“睡吧。” 冯蕴轻唔一声,听话地阖上眼,乖乖地侧躺下来。 裴獗站在榻边看着她,心漏跳一下,转身去洗漱。 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他喟叹一声,找来珠媚玉户,轻手轻脚,替她检查上药…… 冯蕴累得完全没有反应,就那样睡过去。浩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昏昏沉沉间听到外面有声音,她习惯性伸出胳膊往身边去探…… 没有人,空荡荡的。 她倏地惊醒。 身上搭着昨夜的凉被,软绵绵的。 裴獗不在身边。 听到她的动静,小满笑盈盈地走进来,满是喜悦的道:浩 “娘子,大喜事。” “怎么了?喜从何来?”冯蕴拉一下被子,隔着帘子望向小满影影绰绰的样子。 小满道:“娘子快去看看吧,井渠通水了哩,直接流向咱们的再生稻田,村里人都跑过去看了……” 井渠是冯蕴依葫芦画瓢,从书上学来的,成不成事,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闻声,她欣喜地从榻上坐起。 “我去……看看……” 后面两个字,她是咬着牙槽说的,带着一点克制的呻吟。浩 小满:“娘子怎么了?” 声音甫出,她便收住了话头,耳红脸热。 “大王一早就出门了,也不说多陪陪娘子。” 冯蕴才不要他陪。 虽然身子让裴獗折腾得够呛,可在男欢女爱这件事上,只要是她自己情愿的,她不会认为这是让男人占了便宜…… 只不过,这次她着实有些累而已。 “小满……”她低低道:“你进来,为我更衣。”浩 第397章 借花献佛 冯蕴家的再生稻田边上,站满了村里人,黑压压一群,人声鼎沸,好多人是顺着沟渠那头走过来的,天干年头,看到水就跟看到黄金一样,一个个啧啧有声,满是感慨。帀 水很浑浊。 冯蕴看到水从渠里徐徐流过来,双眼却格外清亮…… 人多好办事,她再次感觉到了部曲多的好处。 一共八口竖井,最深的一口在矿山上,借了矿山的地势,水流不小。虽然小界丘到花溪村距离不算很远,又是从山上往下引流,沿途少有障碍,但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 这么一看,裴獗要开凿花溪至鸣泉的河道,简直是了不得的壮举…… “见过王妃。”一个头戴斗笠虎背熊腰的家伙走过来,近前了,冯蕴才认出来,居然是侯准。 “侯将军,你怎的过来了?”冯蕴看着侯准满头的大汗,很是惊讶。帀 外面都说她收了一支山匪做家仆,可实际上,她给了侯准绝对的自由,在小界丘为侯准另起了一块土地,安置那一群兵卒,还让姚大夫前去问诊,带足了伤药。 这次挖渠凿井,她也事先说好,参与者按劳结算,该有的报酬一钱不少,不会让他们免费干活。 其实这是长门一贯的规矩,就算是家仆,也一样领钱干活。 更何况,她对万宁当初的守军,内心存在敬意。 钱给得多,人心就齐,干起活来也不累。 一群残兵败将在秀峰山上住了近两年,没有正常日子,也见不到父母亲人,内心其实极度煎熬。 从秀峰山到小界丘,他们私心里原本以为不会有多大的区别,无非换个称谓,不用再东躲西藏的罢了……帀 万万没有料到,一到小界丘,宛若进了一个新世界。 那里有矿山,有煤球工坊,农具坊也准备迁到山下,正在扩建,小界丘的人比他们想象的多,几个工坊的人和地方,凑在一起,宛若一个小镇。 得知他们过来,人家早早把房屋和地盘腾出来,供他们安营扎寨。 小界丘的房舍都不奢华,还是涂家坞堡的丛文田所建,所以和鸣泉镇一样,全是方便快捷的石木结构,简单大气,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尤其华灯初上,饭菜飘香时,每一张脸上洋溢的都是乐观满足的笑容。 侯准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为了不拖后腿,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人亲自上阵,挥锄挖渠,每日早出晚归……帀 累是累了点,心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以前在秀峰山,他就听说过冯十二娘的逸事,投靠之初,内心其实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背后站着强大男人的女子,再有能耐,也无非是好事者的吹捧和讨好。这种事,他看得太多了。 但这阵子的经历,让他切切实实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裴獗也不是为了暂时安抚他,才会说那些话…… 是他真的看中冯十二娘,认为他和手下兄弟跟着冯十二娘,是眼下最好的去处。 “王妃换个称呼吧。”侯准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王妃叫我侯准便是。”帀 冯蕴笑道:“那我便尊称一声侯大哥吧。” 侯准额头当即滚下几滴汗来,连连拱手,拜道:“不敢不敢,这可使不得,王妃这是要折煞侯某了。” 冯蕴摇摇头,温声道:“有什么使不得的?横竖都是自己人,无须多礼。在这乡野之地,叫王妃多有拘束。侯大哥往后也跟他们一样,称我冯娘子便是。” 她眉眼和善,很是认真,侯准看她不是说的客气话,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了。 “那侯某便高攀了。冯娘子在上,请受侯准一拜。” 他说罢拱手一揖。 冯蕴笑着还礼,转身迈过眼前的沟渠。帀 “外头暑气重,侯大哥到我庄子里坐坐吧?” 侯准还没有去过长门,心下也是有些期待,又听冯蕴似乎有事交代,当即点头同意。 两人顺着水渠走往回走,不时有人投来注视的目光,也不时有人朝冯蕴行礼问好。 但没有人知道她身侧那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就是万宁守将关平的副将侯准,秀峰山那个令人闻风丧胆连裴獗都敢刺杀的匪首。 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随和。 “再有两日,沟渠便可直通庄里,回头我让大家加把劲……” 冯蕴道:“有劳侯大哥,兄弟们这些日子辛苦了,等井渠竣工,我让阿楼去小界丘,多办几桌,为大家加菜。”帀 侯准哈哈大笑,连声称谢。 冯蕴看一眼天色。 火红火红的太阳散发着刺目的光。 她当下一叹。 “有了这些井渠,至少不缺水吃了。” 小界丘的山泉,从来没有干过,终年四季滴答滴答的往下淌,凿井以后,水流比以前更大,沿途又有几座附井相连,再是天旱,都旱不着他们了。 侯准也很是满意。帀 多年行伍生涯下来,无不是舞枪弄棍,排兵布阵,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干这等工事,看着流水,一时胸襟荡漾,有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两人边走边说话,冯蕴主要问他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有没有困难,侯准都说没有,一应都好,兄弟们也很喜欢小界丘。 “世外桃源大抵如此了。” 冯蕴得此胜赞,微微一笑。 “侯大哥老家是哪里的?高堂可还安好?” 一听这话,侯准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眸子里有悲戚之色。 “我是江夏人士,年少投身行伍,少有在父母跟前尽孝。万宁城破前,家里来信,说老父身染重疾,让我速归。帀 那时候,恰是战事最紧要的关头,走不开便匆匆去信,推迟了行程,岂料,万宁一战,我军大败,我没有机会再回江夏,我父亲也没能等到我这个不孝子,没多久就西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家里人以为我死在了万宁,父亲拖着病躯又受此刺激,这才没扛过那年冬天,老母也因此哭瞎了眼……” 冯蕴听他说着,神情不免悲凉。 “侯大哥,节哀。” 这其实是乱世里的常态,可每听一次,冯蕴仍是难免唏嘘一次。 侯准眉头紧蹙,幽幽一声叹息。 “我本以为自己会死在秀峰山,从此与至亲天人永隔……不料竟有这番境遇。”帀 冯蕴问:“那侯大哥何不把家眷接来,共享天伦?” 侯准苦笑一声,“想,怎么不想?可我……”他抬眼看着冯蕴,“一个败军之将,有何面目再回江夏?又如何能名正言顺地将亲眷接走,而不遭人诟病,不受朝廷怀疑……” 家小不在身边的将军,内心便有牵挂,难免会受人掣肘。 冯蕴思忖一下,道:“侯大哥要是不便出面,我倒是可以帮这一点小忙。” 侯准声音微凝,“娘子有什么好办法?” 冯蕴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抬眼看他。 “不瞒侯大哥,我那个丢人现眼的父亲,眼下有求于我。这件事托他去办,再合适不过。”帀 侯准眼睛当即亮开。 冯家在南齐身居高位,有冯家人出面,自然比他一个投诚他人的败将容易许多。 侯准弯腰而拜,“有劳娘子。” 冯蕴莞尔,“又跟我客气什么?借花献佛,算不得功劳。” 两人说话间,已到庄门。 井渠通水,庄子里也有不少人出来观看。 几个美姬姹紫嫣红地站在门外,一个赛一个的艳丽。帀 冯蕴看着这些美姬,突然笑着问侯准。 “不知侯大哥可有妻室?” 侯准愣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时,他也看到了那几个美艳女子。 本是个爽朗汉子,被冯蕴这么一问,变得有些忸怩起来。 “家中原有一房妻室,万宁城破后,传我战死,她便改嫁了……” 冯蕴听到他暗叹了一声,许是想到不太好的事情。帀 她道:“抱歉。” 侯准笑着摇摇头,目光黯淡,“无妨,都过去了。” 这时,几位姬妾看到冯蕴,当即便迎了上来。 “见过娘子。” 她们早已习惯在长门以冯蕴为尊,便是她身侧有陌生男子,也以为是小界丘的小头目,没有多看一眼,便喜滋滋地询问冯蕴井渠的事。 冯蕴请侯准到花厅小坐。 仆女们上茶,管薇和阿万也跟了过来。帀 眼下还留在庄子里的姬妾,就属她二人在冯蕴跟前最活跃,脑子也活络。 冯蕴刚刚落定,二人就一前一后的进来侍候。 冯蕴笑着看她们一眼,忽然道: “这位是侯准侯将军。” 两位美姬同时回头,看向侯准,表情已是不同。 第398章 夏虫语冰 管薇的父亲是冯敬廷的武职属官,自己也会一些骑射功夫,听说这男人竟然是侯准,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呵 阿万则是飞快地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侯准在她眼里,是秀峰山的悍匪,整个人又生得高大健硕,她下意识就想要保持距离。 二女的反应,冯蕴都看在眼里。 她道:“我和侯将军有些话说,你们先下去吧。” 平常冯蕴待人亲和,没什么要紧的事,随便她们在眼前晃荡也不多说什么,但她一旦严肃起来,美姬们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管薇和阿万福了福身,应诺下去。 冯蕴看侯准面色淡然,并没有因为看到美女就生出打望之心,对这个人又添几分好感。呵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收敛不住自己的人,一定是干不成大事的人。 她有心帮侯准拉一条红线。 这些姬妾年岁都不小了,再留下去,怕耽误她们。 而且,要让侯准成为她的心腹,那他的枕边最好是自己人。 深度捆绑的关系,才能持久…… 她想得有点多,脸上却没有流露半分,言谈间也绝口不提这事,只道:“小界丘离长门不远,山上清寒,往后侯大哥要常来走动。” 侯准无不应声。呵 当天晌午,冯蕴留了侯准在庄子里用饭。 期间,管薇寻个借口,说是刚绣的荷包要给娘子,又来了一次。 冯蕴察言观色,笑纳了。 饭后送侯准离开,她意有所指的问: “侯大哥觉得管姬如何?” 侯准吓一跳,连忙低垂拱手,“侯某不敢多看,也不敢妄言。” 冯蕴被他严肃的样子逗乐了,低低道:“这些姬妾是冯敬廷作的孽,但大将军并未收下,算是跟在我身边的姐妹,她们都是自由之身。”呵 侯准这才听出弦外之音,脸颊微微泛红。 “娘子好意……侯某心领了。” 这是拒绝了? 冯蕴略略诧异,“侯大哥是有心上人,还是……嫌弃她们出身低微?” “不不不,绝无此事。”侯准叹息一声,“侯某落草为寇,早已今非昔比,如此落魄光景,哪里能误了人家姑娘……” 冯蕴看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知他拒绝是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所忌惮,当即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什么,寻个话题揭过去,同他并肩出门。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呵 杨什长的声音最大,在嘶吼怒骂着什么。 冯蕴侧过脸去,问门房。 “外面发生何事?” 部曲尚未回答,葛义就匆匆小跑过来,看着她,气喘吁吁地道:“娘子……” 他想说什么,看到侯准在侧,略微停顿。 冯蕴道:“侯大哥是自己人,有事但说无妨。” 侯准今日听他说了好几次“自己人”,起初有些别扭,现在听多了,竟然觉得亲切。呵 长门的事,也就变成了自己的事。 他道:“可是有人对长门凿井开渠,心生不满?” 葛义朝他拱了拱手,行礼道。 “侯将军说得没错,村里有些人,干活的时候,不肯受累,眼看渠通了,就说山上的水,地下的水,都是花溪村共同的水,引下山来,也不能归长门一家独占……” 冯蕴笑了一声,“我去看看。” 还没有走近,就听到卢贵全在跟杨什长梗着脖子干吼。 “渠是花溪村的渠,井是花溪村的井,那村民的田地也缺水,为何不能用?为何只供给长门……里正娘子都没有仗势欺人,你杨铁柱,一个小吏却要出来当狗咬人吗?”呵 杨什长气红了眼。 “卢贵全,你别不识好歹啊,上次娘子说挖渠的时候,是谁先跳出来反对的?是不是你?” “我反对怎么了?我不能反对吗?里正娘子说了,这是村民共同的花溪村,我也是村民,我为何不能表达自己的看法?” “那你不肯挖渠,凭何用水?” “不挖渠就不能用水吗?那村里的老井是你老杨凿的吗?你家为何要用老井的水?” 杨什长快让他气疯了。 “这怎生一样?老井是村里的井……”呵 卢贵全干干地笑,“渠也是村里的渠。不挖茅坑还不能拉屎了怎的?” 说罢振臂一呼,回头煽动村民。 “大家说,我卢贵全说的,有没有道理。” 大多数人都沉默,只有寥寥几个跟着起哄。 但冯蕴知道,大多数人也都希望用上井渠的水。 就算嘴上不说什么,私心里,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认同卢贵全的说法。 如果冯蕴不肯,那这股子怨气就会借由卢贵全的嘴巴,慢慢在村民中间蔓延……呵 卢贵全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言不惭,厚着脸皮来要水的。 “说得好。”冯蕴从人群中间穿过去,站到卢贵全面前,冷冷盯着他,又慢慢扫向周遭的人群。 “井渠是长门打凿的,但水源应当归全体村民所有……” 卢贵全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却听冯蕴淡淡一笑。 “但无论什么事情,都得有个章程,这水也不是凭空落下来的,长门付出了人力物力,也不能白白付出……” 她回头看向邢大郎。呵 “阿州你回头统计一下,要在长门的井渠取水灌溉的,收取一定的人工费,饮用水可限量供给,不收费用。” 人群面面相觑。 冯蕴笑问:“大家认为,合不合理?” “合理!” “合理的。” “合理合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频频点头。呵 紧接着,人群雀跃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跑到长河去挑水,要喂牲畜要洗衣做饭,又远又不干净,井渠里流出来的却是山泉水,谁会不乐意? 卢贵全的话引来的不满,当即烟消云散,一声声全是对冯蕴的感激。 冯蕴不说话, 等声音慢慢收住,这才望向卢贵全。 “但有一点,大家听好了。人人都可以用,卢家人,不能用。” 卢贵全当即变了脸色。呵 “凭什么?我也是花溪村民,为何大家可以用,我却不能用?” 冯蕴沉下脸,收住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无比凝重。 “因为卢家人不守村规。” 卢贵全急眼了,“村规哪一条?难不成全由里正娘子红口白牙的栽污吗?” 冯蕴冷冷的,“村规第一条,邻里友善,忌造谣生事,搬弄是非。你屡屡在村民面前攻击长门,坏我声誉,还不算违反村规吗?” 这个村规就贴在大板树下的布告牌上。 只要是花溪村民,无不熟识。呵 但他们平常最在意的,是那些有针对性的规矩和约定,万万没有料到,第一条居然可以这么用…… 卢贵全让冯蕴说得哑口无言。 而其他村民,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得罪冯蕴的。 没有一个人会为他出头。 他的妻子见状,气得嚎叫一声,在地上坐了下来,哭闹耍泼。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倒是说句公道话啊,要不是我家郎君出面,你们用得着井渠的水吗?卸磨杀驴,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冯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了身。呵 侯准就站在田埂边上看着,见她过来,他皱了皱眉。 “以后这种事,娘子要是不便出面,说一声,我替娘子解决。” 干山匪久了,也染上了山匪的习性。 “有些事情,讲不了道理,就得讲拳头。” 冯蕴感激地看他一眼。 “天干之年,到处都活不了人,开挖井渠,我原也没想藏私。即使卢贵全不提,村民用水,我也不会拒绝的。他既然提了,也撕破了脸,我就顺便收回一点成本吧。” 侯准略微带了一些感慨。呵 “娘子仁厚,待人宽容,令侯某佩服至极。但人心不足,得寸进尺,娘子处处退让,只会让他们越发不知分寸,肆无忌惮……” 冯蕴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 涉及村里人,她总是吃亏,也愿意吃亏,从不斤斤计较…… 其实身边不止一个人为此产生过疑问。 她如今也算有钱有势,根本犯不着跟这些人客气。 堂堂雍怀王妃,何必委曲求全? 冯蕴不这么看。呵 跟普通百姓计较,只会让她的眼界越来越窄,一旦沉浸鸡毛蒜皮的村中小事,还谈什么放眼天下,建功立业? 她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我的对手,不是村民。” 侯准沉默片刻,拱手道:“受教。” 这日回去,他当即招来营里几个心腹部下,没说别的,就两点。 “一,井渠抓紧挖,不可偷懒。” “二,冯十二娘心胸豁达,不让须眉,有大志向……大王如此安置我等,定有深意。我等听命便是,不可妄为。” 有人糊涂了。呵 “那我们到底该听冯十二娘的,还是听雍怀王的?” 侯准沉吟片刻。 “大王让我们听冯十二娘的。” 众人:…… 第399章 做点别的 冯蕴也没有闲着。譚 她不愿与普通百姓计较,更不会对村民睚眦必报,但如果这个人不是普通村民呢? 这阵子邺城方面安静得很。 李宗训忙着整肃朝纲,忙着防备西京进攻,忙着搞物资救急——这些是她从各个方面综合得来的消息。 可就她对李氏父女的了解,就算当爹的想韬光养晦,不露锋芒,李桑若也不是一个会消停的性子。 还有那个总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唐少恭…… 不把这个天下搅得昏天黑地,他是不会甘休的。 “这么久了,她找到那个替身裴郎了吗?”譚 这是她在孔云娥屋里,见到金戈时问的。 金戈常给她一些邺城的情报,却很少说起台城。 冯蕴心知肚明,除了觉得萧狗很有些驭人的本事外,从不逼他。 金戈闻声摇头。 “天下哪里去找那般肖似的人?李太后也知道找不到那个人,无非是寻个由头,恶心旁人,自找乐子。” 冯蕴失笑,“没想到你把她看得这样透彻。” 金戈也跟着笑了下。譚 “邺城当下也是一团糟,自顾不暇,依我看,那卢贵全也就是小人之心、爱贪便宜,所言所行应当与邺城无关。” 顿一下,他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冯蕴。 “倒是濮阳纵这个人……娘子放心他在村里讲学?” 冯蕴搭下眼帘,懒洋洋笑道:“我连任先生都容得下,还能容不得一个濮阳纵?” 金戈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比起卢贵全这种小人物,濮阳纵才是最麻烦和最危险的。 他和元铿、曲封关系非浅,是极有可能被邺城渗透的……譚 但冯蕴这一句话,堵住了金戈的嘴。 他也是南齐的密探。 冯蕴可以与他谈笑风生,说话全无芥蒂,就好像真的不曾疑心过他一样。 那对濮阳纵,大抵也是如此…… 放长线钓大鱼。 可利用的时候就尽情利用…… 她就像是一个下好香饵的钓鱼人,俯视着他们所有人,又在暗中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算好一个结局……譚 金戈敛住眉眼,嘴角抿了一下。 “小人还有一个消息,娘子兴许不很爱听……” 冯蕴眉梢微扬,“不好听的消息,我听得还少吗?说吧。” 金戈迟疑,“秀峰山刺杀事件,背后也是邺城的手笔。此事,在侯准投靠雍怀王时,想必已经交代清楚……” 也就是说,侯准告诉了雍怀王。 但雍怀王并没有告诉她真话,是在为李桑若保密? 冯蕴道:“你是在为萧呈开脱?对我用反间计?”譚 金戈吓一跳,对上冯蕴冷冽的目光,连忙低头拱手。 “小人不敢。” 孔云娥见状也紧张起来。 她偷偷拉一下金戈的衣袖,略带愁绪地道:“也难怪蕴娘疑心你……你这张嘴啊,对台城的事,闭得太严了。蕴娘待你掏心窝子,你却为着萧呈防她。换我,也该难过了……” 冯蕴看一眼孔云娥,“无妨。忠心是美德,云娘,这样的男人,值得你托付的。” 金戈让她二人说得汗颜,脊背上汗津津的,低眉思量片刻,忽地开口。 “近日陛下,确实频频来信,给任先生。”譚 他极少主动说起萧呈的事,冯蕴扬了扬眉梢,笑问: “说什么?” 金戈迟疑道:“来信了解娘子和雍怀王的事情。” “是吗?”冯蕴语气带笑,满是不屑。 金戈目光炯炯,“许是任先生给了陛下太多错误的引导,陛下对娘子之心……较往日更甚了。” 冯蕴心弦微微一绷。 “更甚,是何意?”譚 金戈道:“势在必得,从无改变。” “哦。”冯蕴手指落在桌沿上,轻轻叩了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那双漆黑的美眸里,却满是阴霾…… “正巧,我对他,也从无改变。” 金戈一惊。 与孔云娥对视一眼,噤声。 心底,对萧呈默默生出一份同情。 冯十二娘待他,分明就没有半分情意。譚 她早已走出了台城的桎梏,不再留恋,留在月牙巷雨雾中的,唯有陛下一人。 - 花溪村的井渠通了,在整个安渡郡都引来了瞩目。 上次那一群功曹又来了,跟着贺洽一起,过来学习经验,而拿到图纸的万宁郡,更为直接,回去就派人寻找地下水源,准备开凿动工。 其他人则是万分后悔,没有早一步,赶在万宁之前,拿到图纸,早早干起来…… 冯蕴不多说什么,让人在庄子里备了凉茶,等各郡功曹们走访回来,将人请入厅里小憩。 临走的时候,又让阿楼给每人送上一份薄礼——譚 鸣泉糖坊产的糖。 历时几个月,她家的糖开始量产了,正需要打开销路,这些功曹就是最好的传播者…… 冯蕴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入夜裴獗回来得知此事,都不免心生感慨。 “蕴娘如此大智,屈才了。” 冯蕴白他一眼,“说人话。” 她难得娇嗔,这般神态落在裴獗的眼里,心弦便是一荡。情起不知所起,他手指抚上她的下巴,摩挲两下,低头啄吻。譚 “这样大智慧的女子,正该为本王所用,排忧解难才是……” 冯蕴弯了弯嘴角,瞥他一眼。 “大王遇到什么难题了?是朝中那些迂腐的家伙,还不肯让你兴建水利?” 裴獗不屑地冷哼一声。 冯蕴轻声:“难道是被哪个美娇娘缠上,脱不开身,须得我出面,替你收拾残局?” 裴獗睨着她,“你愿意?” “愿意啊。”冯蕴淡淡一笑,朝他摊开手,“只要价好,无事不可为。莫说替你收拾残局,把你卖了,也是可以的。”譚 裴獗拍在她的掌心上,见她蹙眉,又用力握住,将人拉过来搂住。 “蕴娘的藏书中,可有开凿河渠的记载?” 冯蕴恍然大悟。 原来是取经来了。 “这个好说。”她笑道,娇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但我也有求于将军……” 裴獗凝视她,“说说看?” 冯蕴饶有兴味地道:“我这个里正,为大晋做了这么多贡献,是不是也该提拔提拔了?”譚 裴獗:“一品国夫人,雍怀王妃,都不足够吗?” 冯蕴勾唇,“那些都是虚的。” 都是因为男人而顺便得到的附属品,不是属于她的。 裴獗眉头皱起,“我朝并无女官。” 冯蕴道:“大王或可破个例?” 裴獗沉默,双眼牢牢地盯住她。 冯蕴回视着,淡淡而笑。譚 这个事情她以前就提过,他也在口头上答应过她,让她做他麾下的属官,于是,给了她一个里正,也是大晋朝唯一的女里正。 但是,里正不是官。 她从来没有成为过他真正的属官。 冯蕴不急,也不催,更没有流露出半分失望。 她知道自己触碰到的是什么…… 是社会潜在的规则,是从古到今的女子都争不来的某些权力…… 裴獗眉头轻蹙,“跟着我,不好吗?”譚 四目相对,冯蕴半晌才笑道:“跟着大王很好,但我不能一辈子只干跟着大王这一件事。” 裴獗没有说话,眼神深沉,久久不动。 他始终走不进她的心底,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冯蕴也是一样。 猜心是最累的,她早就不猜了。 只谈得失。 “我知道这个请求,让将军为难。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办的,单是朝中那些大臣,还有大长公主,他们都不会答应……”譚 低压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 裴獗冷峻的面容,无比严肃,“你本不需要这些。” 冯蕴嗯声,轻轻点头,“我是可以不要,但我想要。” 她眼里很平静,几乎不见波光。 不是持宠而娇的游说,也不是狂妄到不可一世,她就是想去改变,改变一些墨守成规的规矩,同时也改变自己那个早已注定的悲惨结局…… 她不想红颜薄命。 又笑一下,眉眼弯弯。譚 “可以有女里正,为何不能有女郡守,女将军,女丞相?” 裴獗眼角抽搐一下。 “原来蕴娘,有此野心?” 那不是野心。 那只是生而为人的求生欲。 冯蕴在心里,如是说。 但她知道裴獗身为男子,是不会明白她,也不可能理解她的。譚 一个女子相夫教子就好了,为何要那么多呢?他此刻一定是这么想的。 他还会想,已经给她这么多了,她为什么还不满足呢?功名利禄,那是男子的天下,哪有女子觊觎的道理? 冯蕴想着裴獗心里那个扭曲到面目狰狞的自己,淡淡一笑,轻轻依偎上去,圈住裴獗的腰。 “大王不用即刻答复我,我也不急。等有一天,你认为我的才干,足堪胜任,再说。” 半开的窗户,透过一抹带着热气的风吹过来。 九月了,还这么热。 裴獗低下头,盯着靠在怀里的小娇娘,掌心落在她的后背上,安抚般轻拍两下,没有言语。譚 冯蕴靠着他,也是寂静。 他们是这样古怪的一对……夫妻。 亲密时有着足以毁天灭地般的爱欲,冷却时又有那样多的不解和顾虑。 冯蕴心头微动,突然抬高手臂,用力搂紧裴獗的脖子,像鹰、像狼,像捕猎的母兽,冷不丁咬在他滑动的喉结上…… 无比快速,又无比缓慢,仿佛要把人逼疯。 裴獗嘶声,低头。 轻纱暖帐,油灯昏黄。譚 女郎白皙的肌肤犹如瓷器,一双黑眸深邃明亮,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颦一笑,美得动人心魂。 “蕴娘……” 裴獗勒住她的腰,将人提到胸膛,紧紧压住…… 冯蕴这才寻到机会,用力啃他的嘴。 裴獗眼眸漆黑,盯住她,有一瞬的冰冷。 “只是想亲你,与提不提拔无关。”冯蕴媚眼如丝,看着他,将温柔敛去,“大王不要误会,这不是色诱。” “没有误会。”裴獗眼神锐利,好像要刺穿她,“我宁愿是色诱。”譚 “那好。”冯蕴扬眉,扣住他的脖子拉近彼此,吻上去,声音轻柔地荡在唇边,好似化不开, “大王……杀了李桑若,替我出气吧?” 第400章 敞开心扉 “为何?”裴獗掌心伸过去,顺着她细窄的腰身往上爬,指腹的茧子,搓得冯蕴头皮一麻,当即嗯咛一声,将他的手摁住。隤 “李太后得罪我了。” 裴獗:“如何得罪?” 他只是询问。 清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冯蕴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在无形中为李桑若开脱…… “你说怎么得罪?”冯蕴瞥一下眼睛,唇角挽住一丝嘲弄。 “大王这是明知故问。”隤 裴獗眉头微微一蹙,没有说话。 冯蕴道:“她拿着你的画像,到处找面首,这还不算是冒犯我,得罪我吗?” “算。”裴獗道。 “那大王杀是不杀?” 冯蕴仰头问罢,见裴獗沉默,坚决而用力地推向他的胸膛,在他恍然失神的刹那,不甚在意地冷笑一声。 “裴獗,我们和离吧。” 连名带姓的称呼,一出口便是最为狠绝的话。隤 裴獗眼底掠过刹那的沉郁,想也没想,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冯蕴一把拉了回来,用力搂入怀里。 冯蕴猝不及防,双脚突然离地,两只手牢牢攀住裴獗的脖子才没有摔倒…… 然后,激出一身反骨。 “你做什么?” 她眼神冷冷,声音凉薄,每一句话都好似要碾碎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一只葱节般的手指,几乎要掐入他颈间的肉里。 “不愿就不愿,何须动怒?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是护着她的,她从前做那样多诬蔑我陷害我的事,你睁只眼,闭只眼。即使她要我的命,你也一再容忍。 既如此,你去跟她好吧。你娶了她,李宗训便安心了,她也就消停了。你们合二为一,大晋就不用分裂,一免百姓流离失所,二免生灵涂炭,三无战争,四无饥荒……你看,只要你我和离,你去跟李桑若睡一个被窝,万事皆可圆满,简直就是替苍天行善……”隤 她一口气说下来,气都没有喘一下,说得耳红脸热,差点把自己都说得相信了…… “说到底,你跟李氏父女的矛盾,全由我而起。你心里肯定怪我,一再挑拨离间,害得你们反目成仇……” 越说她越觉得有理。 越有理,语气越生硬。 “你明明恨着我,为何还要伪装,克制,装模作样的对我好?你说我有野心,一直防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冷冷看着裴獗。 本是无心的争吵……隤 说到这个时候,前世今生所有的不满都浮上心来,累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假的。 裴獗的好是假象。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就会改吗? 冯蕴将那些深藏的埋怨压下,一双美眸黯淡下去,将手从他的脖子上收回来,默默覆在他的手背上。 “大王,既然你我猜疑至此,何不撕毁姻盟,各自安好?” 裴獗这时已抱着她走到木榻前,低头看她一眼,弯腰将她放下来,倾覆而上。隤 冯蕴深深吸气,“裴獗,我在跟你商量,和离之事?” “闭嘴。”裴獗抬起她的下巴,以额相触,轻轻啄吻…… 冯蕴想挣扎。 让他猛地噙住…… 掌控的力道,征城伐敌的姿态。 就是不肯开口解释半句。 冯蕴推着他的肩膀,纹丝不动。隤 她用力掐他,仍无反应。 她深深吸气,索性在他身上胡乱摸索…… 裴獗的胳膊当即一软,略微松开。 冯蕴趁机夺回呼吸,撑住他的肩膀,气喘吁吁地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生气。我也是不想让你为难,成全你们……” 裴獗拉开她的手,眼底清清淡淡,“是你在生气。” 冯蕴:“我没有生气,只是见不得大王心虚的姿态……想护着她,就光明正大的护着,别再虚情假意……” 裴獗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哑。隤 “她算什么东西,也值得蕴娘计较?” 冯蕴呵呵冷笑,连嘲带讽地看着他,“她再不算什么东西,也让雍怀王费心了呢?” 裴獗将她抱得更紧,“和离休想。” “不想和离,那你就把李桑若给我杀了。”冯蕴用力抬起手,推他。 四目相对,裴獗看着她几欲喷火的眼神,不紧不慢,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不杀,留给蕴娘杀。” 放屁! 冯蕴冷眼讥嘲。隤 “大王也会说谎哄人了。” 裴獗的表情,情不自禁的柔和:“那你能为我……杀了萧呈?” 冯蕴:“做不到。” 裴獗眼底一暗。 就听她道:“你以为杀个皇帝是宰只兔子吗?说杀就杀?” 裴獗:“杀太后,也不是杀鸡。” 两个人眼对眼看着对方,也不知是哪一根弦被触碰到了,冯蕴突然噗嗤一声,冷眼转柔。隤 “不好杀她我当然知道,但你可以哄哄我,骗骗我,就说找到机会就动手,为何要板着脸……” 裴獗:“你也没哄我。” 冯蕴笑得更大声了。 肆无忌惮的。 好似某种情绪突然决堤而出,她笑得眼泪都淌了下来,眼尾红透,泛着一丝湿漉漉的水光。 裴獗微微眯眼:“如此好笑?” 冯蕴:“大王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就是很好笑啊。”隤 裴獗根本就没有说笑。 他看着冯蕴。 突然托住那一截柔软的腰,固定住她的双手,往头顶一按,带着攻击的重量顿时压在她的身上。 冯蕴的笑容凝固了。 “你……” 吵架的时候也能有反应? 裴獗冷峻如常,不露半分笑容,那张脸在氤氲的夜灯下,冷如神祇,好像半点也看不出那藏在衣袍下悄然而起的欲望。隤 这个男人…… 冯蕴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裴獗也是。 他按住冯蕴不盈一握的腰,慢慢分开她。 “不要。”冯蕴低低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拒绝,更像是邀请。 她总是抗拒不了…… 罢了。隤 肉到嘴边,没有不吃的道理。 回头再找他算账! 裴獗:“嘴除了笑,还能做点别的……” 冯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很快便气喘吁吁地瞪大眼睛,只剩下一串投降的呜咽。 “裴狗……裴狗……”伴随着男人的撞击,珠帘里是一串低低的呻吟,“不了不了,我下次不说和离了……嗯……受不住……” 裴獗的手臂伸过来,托住她,在她耳边咬牙。 “弄死你好了。”隤 冯蕴心底发麻。 又来了。 那种裴獗其实恨着她的感觉…… 她明显察觉到了危险。 他真的要弄死她。 冯蕴手忙脚乱地掐他、踢他,然而,男人就如铜墙铁壁,她那一点花把式,半点作用都没有……直到他将积攒的解药悉数喂给她,那股子戾气才终于散去。 “蕴娘,可还好?”隤 “滚……” “……”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冯蕴算是有点明白这个道理了。 裴獗一言不发地由着她叱骂,闷着头将她抱起来,传水沐浴,亲自侍候,宛若世上最温良的郎君,和方才那个兽性大发的裴狗,如同两人。 半个时辰后,花窗的灯火才熄灭。 暗夜里,许久没有人说话。 但气氛与吵架时已不同。隤 裴獗的手,一直牵住她,不容抗拒的禁锢着,就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冯蕴一动不动,沐浴后的她疲惫不堪,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半晌才幽幽地叹一口气。 “大王何时才能敞开心扉,同我说说心底的话……” 裴獗沉默了许久。 就在冯蕴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道: “我心底无话。” “那你有秘密吗?”冯蕴问。隤 “蕴娘有吗?”裴獗反问。 “有。”冯蕴回答得很老实。 裴獗没有说话。 这其实本质上已经是一种交心的方式,至少他们都告诉了彼此,内心藏着为对方所不知的秘密。 月夜落在窗口,轻纱微动。 两个朦胧的身影,枕在迷离的纱帐中,并排而躺…… 冯蕴看着帐子,忽然道:隤 “大王,我们做个约定吧?” 第401章 静水深流 就着窗户照入的朦胧光线,裴獗低头,只能看到怀里模糊的轮廓。淶 平静下来的冯蕴,其实并不比闹腾时好应付。 冯蕴踢了他一脚,“行不行?” 裴獗:“说说看。” 冯蕴道:“若有一日,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了,你想听,你便要用一个你的秘密来交换,如何?” 裴獗侧过脸,眯一下眸子。 好似是为了把暗夜里的女子看清。 “快说,同不同意。”冯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半合着眼,用力撑着眼皮。淶 裴獗:“好。” “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冯蕴身子微微朝他靠了靠,从疲惫里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很是满足地钩住他的腰,将头埋入那一片坚实的胸膛。 “方才我说和离,你怎么想?” 裴獗略微沉吟。 克制的情绪和欲望得以释放,那些压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话,顺着二人交颈般亲密的灼热呼吸,轻易便说了出来。 “我很不愿意。” 冯蕴察觉到他的变化,笑着扣住他的手。淶 “今晚很好。” 裴獗嗯一声,“什么?” “你,我们。”冯蕴凑到他的耳边,夏虫叽叽般低语几句,说她喜欢的那些好的感受,说抛开情爱后他带给她的那些头皮发麻的畏惧、紧张和疯狂的快乐。 黑夜遮掩下的半夜絮语,听得裴獗身子都绷了起来,呼吸渐渐重了,用力捏她一把。 “不想睡了?” 裴獗事后的嗓音很是令人遐想,如寒潭深流,沉静悦耳…… 冯蕴听得耳朵发热,压着心窝里怦怦直跳的情绪,连忙背过身去,离他远着些,拉上凉被。淶 “歇了。大王安寝吧。” 没有听到男人的回应。 他只是慢慢挪过来,像一张有力的大弓,松松地搂住她,呼吸浅浅落在她的后颈。 冯蕴张嘴想说点什么,咽回去。 累出一身酸软和满足,褪去上辈子的悲情所带来的潜意识猜测,还是身体最诚实。 她笑了笑,温柔而依恋地靠过去,扯了一条胳膊压在颈下当枕头,静静阖上眼睛思考。 原来她也是容易受挑拨的人。淶 因为金戈一句话,就对裴獗生出了怀疑…… 她看到的,听到的,谁知是不是萧呈想让她看,想让她听的?金戈迫于无奈下的投诚,又会不会是萧呈的反间计? 她不能太相信人,也不能太自信。 裴獗好与不好,他们的关系如何,该由她自己来判断,而不可受人撺掇…… - 次日冯蕴起个大早,原想去书房里替裴獗查开凿人工河渠的典籍,不料打着哈欠迈步进去,就看到临窗端坐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精神奕奕,正在看书。淶 这男人…… 把她折腾得够呛,自己倒是半点影响都没有? 冯蕴面无表情地坐过去,一动不动地看他。 裴獗看着她的脸色,“蕴娘说过,房里的书,我可自由借阅。” 冯蕴发现他误会了,以为她是不高兴他在这里看书。 她挑一下眉,也不解释。 “大王可有看到有用的?”淶 裴獗眉目微沉,环视一眼书斋。 “品类繁多,尚无收获。” 冯蕴瞥他一眼,掀了掀唇,伸手过去拉住他的大手,“跟我来。” 裴獗不知所以,乖乖地起身,由她牵着在书斋里行走。 这个书斋是冯蕴搬来后修葺改建过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存她那些宝贝书籍,有内外两间,比她的卧房要宽敞许多,里面那间还有一个木梯,通往阁楼。 阁楼上更为防潮,也满满当当塞满了书籍。 裴獗每次进来,看得都眼花缭乱,但冯蕴对书籍的位置却是了如指掌,说起品类来,如数家珍。淶 裴獗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为何不贴上标识?” 冯蕴看出他的疑惑,笑道:“我又不是为了方便别人。自己记得住,何必贴标识?麻烦。” 裴獗不说话了。 冯蕴带着他走了一圈,找了约莫十来本书,一起抱下来,坐回窗前,对着满庭盛放的繁花,嗅着幽幽的清香,相对而坐,各自阅读。 期间小满进来续水,两人头也没抬,安静得就像没有看到她一样。 这静谧的美好,分外和谐。淶 小满出门,和左仲对视一眼。 没有说话,却看明白了对方所想…… 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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