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绕过帘子走向软榻,一条小小的身影冷不丁从角落里猛扑过来。 “嗷!” 低吼声带着兽类的狂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他的面部。 裴獗敏捷地侧过,抬腿就朝它踹了过去。纉 “别伤它!”冯蕴一把拽住他,眼神脆弱而恐惧。 她怕裴獗伤害鳌崽。 就像害怕他伤害温行溯一样。 裴獗收回手,将她轻轻放在榻上。 鳌崽一击不中,低吼一声,迅速窜到窗台,虎视眈眈看着眼前这个比它更为凶猛的野兽,身子趴伏一动不动,嘴里发出威胁的吼声,双眼满是戒备。 冯蕴眼眶有些湿润,“鳌崽不怕,不要怕。” 每次他来,鳌崽都会躲的。纉 她知道鳌崽害怕裴獗。 可鳌崽为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扑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踢它,凭什么踢它?”冯蕴突然怒火中烧。 欺负她的鳌崽,比欺负她更让她生气。 她用力推裴獗的胳膊,带着一种无法宣泄的怒意,刺猬般盯住他。 裴獗没有诚心踢鳌崽,那反应只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在受到攻击时的下意识动作,而且他也及时收住了…… 但裴獗没有辩解。纉 “冯氏阿蕴。”裴獗眼尾微红,沉默片刻,又弯下腰来,掌心扣住她的后背将人拉近。 “不想死,就不要再耍小聪明。” 冯蕴一声冷笑,直视他的眼神。 “妾愚钝,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呢?” 裴獗没有说话,一双冷眼满是寒意。 冯蕴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事情发生在花溪村,将军便认定是我冯蕴蓄意谋害吗?要问罪,是不是也该讲个证据?” 说罢又扬眉一笑,乌黑的瞳孔里满是嘲弄:“我原本以为那些谣言是村人随意编排,当不得真,看将军紧张成这般,难不成太后真的养面首?真的小而下垂,不盈一握,真有长须黑痣呀?将军看过了,摸过了,确认过了,这才来找我兴师问罪的?”纉 “冯蕴!”裴獗低头看着她,“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太后养面首,还是将军看过了摸过了……喔……” 冯蕴夹枪带棒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脑勺突然被他扣紧,来不及反抗,一个用力到近乎狰狞的吻便狠狠地落了下来。 他眼角赤红,下手极重。 冯蕴有些生气,以前也是这样,每次说不过她,就只会用这招堵她的嘴…… 讨厌!冯蕴本能的挣扎。 嘴巴打架……纉 裴獗抓住她扭动的身子紧扣在身前,激烈的亲吻带着偾张的怒火,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顷刻便吞噬掉她的呼吸…… 冯蕴发不出声音,无力地瘫在他怀里。 两人无声,却有一种契合的气场。 裴獗好似肖想了许久,那樱唇带着致命的引诱,蛊惑着他的神智,一张禁欲的脸,双眼灼烧,仿佛要将她捏碎…… “腰腰……”呻吟般低唤,如灵魂在共颤。 冯蕴跟着他呼吸,身子在他滚烫的掌心里快速沉沦。 裴獗叫她腰腰和温行溯叫她,很不一样。纉 温行溯是温情,是童年和亲人。裴獗的轻唤夹杂着欲和纠缠,每一声都好似会喊到骨头里…… 冯蕴猛地睁眼,情绪从激烈中消退。 身体的吸引是有的,心是没有的。 她嘲弄一般看着裴獗,不挣扎,只是冷笑。 裴獗喘息着,对上那双冷眼,慢慢松开,再捉住她的手腕,往两侧分开,迫使她整个人往前扑上来,靠在他的身上。 “为何不肯安分一点?嗯?” 冯蕴别开头去,不想看他那双被欲色填满从而令她心神不宁的眼睛。纉 “将军这是欲加之罪。” “看着我。”裴獗冷冷盯住她,见她不睬,擒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 “回答我。” 天光从窗口透过,照着冯蕴的脸,绝艳而冰冷。 “将军既然认定是我,那杀了我吧?” 她将雪白的脖子伸给他,一副嘲弄的姿态。 但脸上看不出有半点惧怕。纉 有恃无恐。 裴獗看到的只有这个。 裴獗指尖收紧,冯蕴的头便转动不得,只能与他四目相对,被迫接受来自他黑瞳深处冷漠的压迫,“不想认夫主了?” 一丝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冯蕴僵硬的身子被他压在身前,因为坐得矮,脸几乎贴在他的小腹。 “将军好不讲理。”冯蕴嗤笑,“自认是我夫主,便可以随便为我安排罪名吗?亵渎太后是要杀头的!” “原来你知道。”裴獗沉声,双手捏住她的肩膀,将人稍稍推开一些,不让她呼吸落在下腹,“你以为,长门院二十多个部曲,可抵挡多少禁军?” 冯蕴挣扎,“说了与我无关。那韦铮要找对手,也该去找看过太后身子的人,比如说将军你……”纉 “闭嘴!” 裴獗拢紧手指,将她肩膀往下一推,便拂倒在榻上。 这动作他没有很粗鲁,愠怒下的推搡,还小心收着力气,可冯蕴正在火头上,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后背刚接触到榻面,冯蕴便气得豹子似的弹起来,拽住他往下一拉。 裴獗前倾的身子收势不住,整个人压向她。 冯蕴不肯罢休,翻个身起来,朝他身上狠狠跪下去,用膝盖顶他要害,那愤怒狂躁的样子,像一只维护领地的小母狮,一旁的鳌崽也跃跃欲试,吼叫着,要朝他扑过来。 裴獗身上轻甲没褪,稍显笨重,他微沉眼睑,没有反抗,由着冯蕴狠狠揍了几下。纉 哪知冯蕴并没有因此而满意,打着打着,用力将他推在榻上,然后自暴自弃般压上去,啃他微抿的嘴,坚毅的下巴,性感的喉结,捉住他便为所欲为…… 裴獗仰起头,粗重的呼吸,胸膛在剧烈起伏,不知是难耐还是愉悦,从喉头又挤出一声,“腰腰,松手……” 冯蕴冷笑一声。 整个人横跨过腰,骑在他的身上。 第69章 欺负将军 “不是要做夫主吗?将军有多少威风,使出来……”卌 她冰冷冷的。 咬他耳朵,说得气势汹汹。 裴獗从来便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棺材脸,旁人也怕他,不敢在面前放肆。他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人,莫说还是个女郎…… 而他不知道,想抢在他发火以前,自己先发个火,再好好治他一下,是冯蕴很早就想干的事情。 武力不济,那她就换个思路,以弱胜强,美人计也是好计。 上辈子没机会做的事,这辈子来做。 “将军的威风呢?这个吗?”冯蕴腰身轻摆几下,一脸姝色浅带薄怒,若有似无地轻蹭,裴獗便丢盔弃甲,急促地喘着气,看着她那双好似饱受委屈的眼睛,本就受阳燥症煎熬的身子,受不住地狂乱叫嚣。卌 威风是威风了,就是威风的地方不对。 “腰腰……”裴獗哑声警告,“起身。” “不要这样唤我。”冯蕴坐在他身上,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面不改色地扯开,翘起的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不是将军该唤的乳名。” 裴獗便闭着嘴,不说话了。 冯蕴盯着他看了许久。 这是裴獗,罪魁祸首啊!卌 冯蕴暗自冷笑,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从他的腰间滑坐到他的腿上,又坐回去,动作缓慢而漫长,强压下来的平静,在这份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是对裴獗最无情的折磨。 “冯蕴……”他果然不再叫腰腰了,眼角赤红得仿佛要滴血,“起来。” 冯蕴有点想笑。 裴大将军的力气,是她可以左右的吗?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她掀翻,但他没有。 “口是心非的裴郎。”冯蕴低下头去,揽住他的脖子,小脸不急不躁地贴着他上下移动,就像是吃人的小狐狸正在细嗅即将入口的珍馔。眼前骨山高耸,韧性十足,她好像很馋,又不急着下口,只是垂涎般回味那肉汁爆开的美味,双眼妩媚带钩。 裴獗果然受不住,额头细汗密布,双手掐住她的腰,眼神很热很热。卌 “不要逼我!” “是将军在逼我……” 冯蕴就像发现了某种宝藏,看着裴獗渐渐扭曲的脸,听着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地磨他,好似开启了一个新的折辱方向。 “我一心一意为将军筹谋,为着将军好,将军不管不顾,一来便指责我……” 她说得委屈,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裴獗微微后仰,不知内心是如何的纠结和犹豫,那双掐在冯蕴腰上的手,竟微微在颤抖。 “你起身……我们再说。”卌 “那将军还治不治我的罪?”冯蕴低头盯着裴獗泛红的眼睛,一头乌黑的长发低垂下来,扫在他的脸上,声音绵软带着怨气,天生一副媚骨,磨得裴獗狼狈不堪,气息都乱了。 许久才喘出一声。 “再不起身,是要治罪的……” 他咬牙切齿,黑眸里的狂躁几乎压抑不住,“重重地治,重重地罚。” 那低沉的男声,好似随时要炸裂。 冯蕴却不肯饶他,牢牢压上去,盯住他幽暗的瞳孔,慢问浅笑:“如何罚?我都骑到将军身上了,怎么着也是要杀头的罪名吧?” 裴獗:……卌 他掐住她的腰想把人提起来。 “这般无视大将军,合该大刑伺候。” 冯蕴轻笑,用力握住他比自己大了不止一圈的手,慢慢穿插再十指相扣,拉到他的眼前,好像在看两人大小悬殊的身体,“多大?” 裴獗恨不得咬死她,“你试试……” 冯蕴哦一声,“反正将军惯会欺负人,那便来罚我吧,让我试试将军的大刑。” 看着她撒野,这疯狂的小模样,裴獗铁青着一张脸,气不是,恨不是,气息急促而粗重。 “说不得,骂不得。何人欺负得了你?”卌 冯蕴觉得他极其可笑,大老远从营里回来问罪,还怪她发狠。 “敢问将军,我何错之有?弱小是错?还是卑微是错?我何德何能,让你们所有人都厌弃我,我是上辈子扒过你们的祖坟吗……” 又垂下头,扶住他的脸,对着他的眼睛。 “横竖都是个死字,那我不如早些把将军吃掉好了。到了黄泉路上,好歹是个饱死鬼……” 呼吸近在咫尺。 一张玉容在长发半掩里格外精致,无辜的眼晶亮似妖,纯而欲的脸,完完整整将她的征服欲和怯意矛盾地揉和在一起,便是想吃又怂的模样…… 然后便去咬他。卌 “嘶……”裴獗低喘一声。 是痛,也是难耐的呻吟,轻到几不可闻。 他忍受着冯蕴近乎粗暴的“摧残”和阴阳怪气,手背上的经络都气得突突鼓起。一种仿佛真要被这小女妖吃掉的错觉,让热血从尾椎疯狂地窜上头颅,他再也按捺不住…… 一个颠身便搂住冯蕴翻转过来,将她反压在榻上。 男女力量的悬殊可谓天差地别,冯蕴再要挣扎已无能为力,挥起拳头便在他身上胡乱地捶打。 她用足力气,恨不得打死他。 裴獗不闪不避,由着她出气。卌 她却忽然红了眼圈,“疼。” 裴獗那一身轻甲很是厚实硌人,冯蕴的手打痛了,又气又恨又委屈,明明是她打人,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裴獗捉了那只白皙的小手过来,看拳头红痕一片,可见是真没良心,往死里揍的。 性子这么坏。 身子又这么娇。 裴獗叹息一声,掌心微微一收,将人拉入怀,哄慰般拍了拍,“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旁人拿不走。” 冯蕴呼呼喘着气,累够了。卌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十分坚定,像是抵抗又像宣告。 “我的命,将军可以拿走,但控制权在我。” 裴獗盯住她发红的双眼,慢慢松开,无奈喟叹一声,沉着脸起身整理衣裳。 “行,都是你的。” 冯蕴抬眼,“将军也是我的吗?” 裴獗沉默片刻,一张锐气逼人的脸,被强大的气场衬得野性而冷漠,“你要吗?”卌 冯蕴抚开贴在额头的湿发,“不要,养不起。” 裴獗眉头微拧,盯着她又沉默一下,“我带来的二十五个侍卫,交给敖七。粮食不够,去大营找覃大金。” 冯蕴下意识皱眉看他。 那双黑眸里是隐忍和克制的欲望,被一层望不穿的乌云所覆盖,转眼变得疏离,就好像方才在塌上纠缠的人不是他一样。 冯蕴轻笑,“将军要走?” 裴獗道:“阵前离不得人。” 两军对峙,中间只隔着一条河,局势随时会发生变化,主帅离营是大忌。卌 可他还不是来了吗? 既然这么急着走,又为何要来? 也是,李太后被传言成那样淫贱不堪的女子,裴大将军恐怕心都要碎掉了,不来找她这个罪魁祸首发火,如何消得了气? 冯蕴内心暗嘲一声,并不多言,走过去替他整理衣裳,特地在下袍上抚了抚,却怎么也抚不平,于是看着裴獗抽搐般的眼风,挑衅般扬眉。 “要是开战,劳烦将军派人捎个话。”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吭声。 冯蕴道:“万一将军战死,我也好早做准备,寻找别的出路。”卌 裴獗手指一僵…… 他冷冷转头看着冯蕴。 “不怕我现在就掐死你?” 冯蕴一笑。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前阵子她对裴獗还有畏惧,今日大抵是气糊涂了。看他为了一个李桑若,从营里回来找她的麻烦,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当她翻身骑到他身上那一刻,就更是没了半个怕字。 裴大将军再是凶狠,也是一个可以被人掌控欲望的男子,是人,有七情六欲,就有软肋。卌 但她不说这个,只谈委屈。 “这叫破罐子破摔,反正将军也不信我了,怕也无用,反而落了下乘,招人笑话……” 裴獗默不作声,听她阴阳怪气。 临走,瞄一眼从头到尾盯着他的鳌崽。 “小猞猁野性未退,仔细点,别伤了你。” 冯蕴眼瞳一震,半晌没有言语。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鳌崽不是野猫,哪怕庄子里经常看到它的人,无非觉得鳌崽长得怪异了些,而裴獗一共没看过鳌崽几次,却如此笃定……卌 怪不得鳌崽怕他,躲着他。 裴獗没有多说,面无表情地开门出去。 看一眼檐下,不见那两串风铃。 只有敖七站在那里,一张脸阴晴不定,双目通红。 裴獗脚步微停,叫敖七,“过来。” 敖七自打舅舅进屋,就守在外面。 里头的动静不小,那股怪异而沸腾的气息几乎就要隔窗冲出来,隐隐约约传入耳朵,敖七的心都快碎掉了,好不容易才压下冲进去的冲动……卌 听到裴獗招呼,敖七走过去。 一眼就看到裴獗喉结上的红痕,仔细看似乎还有牙印。 敖七的头垂下来,拳头微攥。 “阿舅……”他的声音带一丝颤意,“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两日便要开战,有事战后再说。” 裴獗打断了他,落在他头顶的目光很是冷冽,如两束寒芒,盯得敖七脊背汗涔涔的,失落又不安。 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卌 等了片刻,却只听到他不带感情的声音。 “盯紧韦铮。” 敖七低低嗯声,没有抬头。 裴獗沉默一下,“过完年就十七了,多动脑子。” 敖七点头,颈子凉飕飕的,许是做贼心虚,他总觉得舅舅话里有话,心里很是难受,可裴獗只说了韦铮的事情,让他护好长门庄,便径直离去。 敖七看着那背影,好想快点长大。 —卌 冯蕴趴在榻上瘫了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裴獗已经离开了,她身上汗涔涔的很是不适,叫一声小满备水,便有些乏力。 每次那厮过来,好像她出汗就比平常多。 小满喜滋滋备水去了,大满进来,为她准备换洗的衣物,头垂得低低的,有些不敢看冯蕴红扑扑的脸。 冯蕴坐在榻上,半阖着眼睛看她。 大满比小满只大两岁,身段却丰满许多,小满仍是个清丽的小姑娘,大满已是个姿色过人的成熟女郎,那与她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脸,让冯蕴沉默了许久。 她突然问:“你都听见了?”卌 两个仆女方才就在外间。 大满自然听见了。 那个她心里冷淡寡情的大将军,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将军,在十二娘面前竟是没有招架之力。 那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差点要她的小命,她须得紧紧揪住帕子方才保持着平静,便是这样,也听出一身的冷汗。 看小满时,小满也是红了脸的。 大满低下头去,不堪回想的样子,略带一点羞涩,轻轻嗯声。 “仆女替女郎担心。”卌 冯蕴问:“担心什么?” 大满眼尾微抬,“怕惹恼将军。” “唔。”冯蕴半倚在榻上。 鬓发湿透,薄衫不整,额头、颈子上全是细密的汗,一副虚软无力的样子,好似被郎君狠狠怜惜过一番,看得大满脸红心跳。 她却平静:“等仗打完了,若有机会放你回南齐,你愿意回去吗?” 大满忐忑地看着冯蕴。 “是不是仆女做错了什么?”卌 冯蕴摇头,“你和小满跟着我,生生与家人分离,我原想着将军要是收了你们,那便也好。但现在……” 她瞄大满一眼。 “这男人我碰过了,你们便不要再往他身前凑。” 大满微微呆住。 初入敌营时,冯蕴不是这么说的。 她甚至动过让大满去侍候裴獗的念头。 仅仅亲热一次便改了主意吗?卌 大满听懂了冯蕴的警告,垂下头去。 “仆女不敢的。” 冯蕴嗯一声,“你容貌不俗,身段又好,什么样的郎君都配得上的。回不回南齐,由你们来选。若要留下,我便为你和小满挑个好的姻缘,不亏你们。” 大满心里涩涩的。 脑子里有个镜花水月般的梦破灭了。 那伟岸英挺的男人,她得不到了。 “仆女多谢女郎,但家父早有交代,让仆女姐妹两个尽心侍候,一生皆由女郎差谴,那时便已断了回家的路。”卌 冯蕴随意瞄她一眼,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由着大满扶去净房,没有再说话。 - 花溪村的夜晚,一片漆黑。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荒田野地,行走速度极快,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长门庄附近的田埂小道,杂草都除得极是干净,几乎藏不了人,韦铮在离庄子百余步的溪边停下。 他一抬手,随从全都跟着他蹲下来,隔着一道高高的田埂观察长门庄。 黑暗笼罩下的长门,寂静一片。卌 随从问:“将军,怎么搞?你下令吧。” 韦铮面无表情地观察,好片刻,摇了摇头,“有暗哨。我们还没有靠近庄子,就被他们的人发现了。” 另一个随从说:“白日里属下来看过,裴獗留了二十多个精兵,想来是从他的侍卫营里挑出来的,不好搞。” 韦铮双眼怨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果没有裴獗的人,那么他便是拼着小命不要,也得闯到庄子里去给冯氏一个好看,不说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那也要弄过来羞辱一番才能解恨的…… 可眼下,庄子里的武力不仅有冯氏那些部曲,还有裴獗的侍卫营精锐二十多人。 韦铮以前就听人说过,侍卫营里那些人,是裴獗一手训练出来的,一个个敢拼敢死,手段毒辣。而他手上那一百多号人,并不全然是亲兵,更不是每个人都会豁出命去不要,跟着他去搞长门庄……卌 “走!” 韦铮放弃了。 一双怨毒的眼盯着长门庄的方向,手臂一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仇,来日再报!” 韦铮说完,带着人便往原路返回。 前方是一条丈余宽的溪流,上面搭着圆木,如同一个铺成的木桥面,简陋,倒也结实。 韦铮来时桥上没有人,不料回头一看。 夜下的木板桥上,立着个衣裙飘风的纤细身影。卌 “韦将军,深夜来长门庄,为何过门不入?” 韦铮瞪大眼睛,好久不敢相信。 此刻天边银月如钩,天地寂静,淡淡的光线落在冯蕴那张清丽过人的脸上,潋滟入骨,却高贵莫名。 冯氏女? 一个人深夜堵他,真不怕死? 不得不说有胆有谋,韦铮有些佩服这女郎了。 韦铮冷笑一声,“看来冯娘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乱世当前,流匪横行,竟敢半夜出门……”卌 冯蕴道:“有韦将军在,哪一路流匪这么不怕死,敢到长门庄来生事?” 韦铮看她平静如闲谈一样,按住腰刀往前走了两步。 “无须打哑谜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冯蕴突然一叹,幽幽的,带点无奈和凄凉。 “这也正是我想问将军的?我要如何做,将军才肯放过我?” 第70章 料事如神 韦铮蹙紧眉头,警惕心变成了疑惑。傟 “冯姬此言何意?” 冯蕴行了个礼,说得一本正经,“冯氏女远在安渡,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便是韦将军携恨而来,想要将我带去中京问罪,我也是一心想与将军冰释前嫌……” 她说得真切,听不出半点怨恨。 “那日在长门庄,大将军要治罪,是小女子一力保下韦将军。种田虽苦,总不至于要了性命。” 又是一声叹息。 “我心知将军是贵人,没有吃过田间苦头,恐会对我生出怨恨,这才有心设宴,怎料会发生那样的误会?我要知道那夜在邵姬屋里的人是韦将军,怎么也不会带人前来的……” “将军也知,乱世下,女子身如浮萍,只求有个依仗,得一个安稳日子,冯氏女哪敢与韦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主动结仇?”傟 说罢,一声苦笑。 “实在不知,将军为何要如此恨我,非要将我置之于死地不可?” 韦铮狐疑地眯起眼睛。 冯蕴没有出现前,他有八成把握,这件事情与她有关。 可冯蕴这一说,他还真犹豫了…… 一个齐女,且不说有没有那样的胆量得罪他,就说那个“黑痣长须”,便不是她能够知道的秘密…… 韦铮不想当冤大头,被人害了还蒙在鼓里。傟 “那依你所言,花溪村传出去的谣言,是何人所为?” 冯蕴抿了抿嘴唇。 “原来将军怀疑是我……”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后殿下的隐私,如果不是胡编乱造,那一定是接触得到太后的人才会知晓……韦将军与其怀疑我,不如想一想,可有得罪过太后身边的什么人?” 冯蕴想,以韦铮的性格,在宫中必然也是飞扬跋扈,不招人喜欢。而李桑若临朝称制,大权在握,身边必然会有各路走狗,各有各的利益……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谁都想做太后最宠幸的人,舔狗与舔狗之间,其实是很难和平相处的……傟 果然,她略略提点一下,韦铮就“恍然大悟”。 “难道是方福才?这个无根老狗!” 太后身边来过安渡郡的人,只有方福才方公公。 就韦铮所知,方福才一直为太后做事,在安渡郡安插了不少他自己的候人,监视裴獗,监视北雍军。 而韦铮和方福才一直不和。 方福才仗着在太后身边侍候的便利,几乎掌握着宫中候人的来往情报,自从知道太后有意另组一个“大内缇骑司”,且太后有意抬举他任缇骑司司主,方福才怕他分权,就处处针对,给他穿小鞋。 还有,方老狗找来宋寿安那个小白脸,分明就是跟他过不去。傟 这些日子,宋寿安天天在嘉福宫行走,都快腻在太后身边了…… 恰在这时,太后却派他出京。 韦铮甚至记起来,离京前去嘉福殿,那方福才还对他笑过…… 笑得那叫一个恶心人,说什么“祝韦将军马到功成”,原来那个时候算盘珠子就蹦到他脸上了。 好一个方福才! 好一招毒计! 简直是让他百口莫辩。傟 即便太后碍于脸面,不要他的命,那往后他如何取信于太后,如何做得了缇骑司的司主? “韦将军?”冯蕴轻唤一声。 她哪里知道,短短一个瞬间,韦铮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上万字的宫斗大戏?甚至主动臆想出来了真正的幕后推手。 “小女子只是胡乱猜测,并不知天家的事情,说错了,韦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韦铮皱了皱眉,审视着她。 长得好看的女郎,在男人面前有获得信任的天然优势,再看向冯蕴,他已然没有了半分仇恨,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你没有说错什么。”韦铮倒也爽快,朝冯蕴拱了拱手,“是我误解你了,差点铸成大错。”傟 冯蕴微微一笑,“那韦将军可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吗?” 韦铮微顿,“冯娘子想知道什么?” 冯蕴道:“韦将军为何憎恨我,一来安渡,便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韦铮:…… 他答不上来。 毕竟真正憎恨冯蕴的人,不是他,是太后。 而且,仅仅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吃醋。傟 这么一想,他发现自己和冯蕴,竟然有点同病相怜,都是被人在背后下黑手…… 但韦铮不敢这么说。 他道:“韦某来安渡,只是奉命行事,和冯娘子并无私怨。” 这个答案不出意外。 冯蕴顺水推舟,长长吐一口气。 “那就好。” 又道:“既如此,那韦将军何不到寒舍喝一杯清茶,我与将军细细说说,眼下将军要如何解局?”傟 韦铮大为吃惊,“冯娘子有办法帮到韦某?” 冯蕴低垂眼,一副没有脾气的弱女子模样,仔细看,似乎还带了几分羞涩。 “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办法?是我家大将军留下话来,说他会尽力保住韦将军……” 韦铮身子紧绷,“大将军?” 冯蕴微微点头,“大将军今日来花溪村,便是为了韦将军的事情。他说韦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若为一点私德被治罪,着实可惜……” 韦铮睁大眼睛,“大将军真这么说?” 冯蕴浅笑,“我骗韦将军干什么。又不得半点好处,犯不着说这样的假话……”傟 一股热气从脊背升上来。 不知为何,韦铮竟有点飘飘然。 那是裴大将军啊! 朝野上下都说他韦铮就仗着一张脸才得太后宠幸,尤其方福才那老狗的人,总在私底下嘲笑他…… 但裴大将军认为他是栋梁之材。 冯蕴看他脸色,一声叹息。 “但眼下的事情,闹得着实难堪,大将军也不方便出面,于是,只能由我转达韦将军……”傟 说到这里,韦铮还有什么不肯的? 他拱了拱手,朝着界丘山方向一揖,由衷感谢了大将军,这才跟着冯蕴朝长门庄去。 将韦铮请入西堂,冯蕴又唤来骆月在他身边伺候,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进门时,韦铮脸上还郁气沉沉。 离开庄子,脸上却添了一层笑意。 很显然,冯蕴的话,令他很满意。 敖七跟了冯蕴大半夜,一直到韦铮离开,这才走上前去,“事情解决了?”傟 冯蕴打个哈欠,有些困了。 听到敖七问,这才转过头来,笑着看他。 “敖侍卫不都看见了吗?我和韦将军冰释前嫌了。” 敖七问:“女郎跟他说了什么?” 冯蕴想了一下,如实相告。 “我就说,大将军会帮他在太后面前求情,让他放心回中京,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谣言,我也有办法为他解决……” 敖七有些不可思议。傟 “大将军怎会帮那姓韦的求情?而安渡郡的谣言,只怕早已传到了中京,女郎如何解决?” 冯蕴道:“大将军求不求情,姓韦的哪里会知道?至于如何解决嘛,这就是我给韦将军出的主意了。” 敖七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了。 而冯蕴着实累了,打个哈欠,眼眶都是泪。 “天色不早,我困了。敖侍卫也快些回去歇了吧,有事明日再谈。” 走了两步,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朝敖七福了福身。 “今夜多亏敖侍卫相护,不然,我也不敢那样大胆,半夜去堵韦铮。”傟 敖七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将军的吩咐,属下职责所在。无须多谢。” 冯蕴微微一笑,走了。 待看不到她的人影,敖七才骤然清醒,恨不得捶烂自己那张不会说话的嘴巴。 - 次日天不亮,韦铮就派人去信中京。 这一次的信里不仅仅有衷情、忠心、喊冤,还随信送去了一个荷包,将方福才蓄意陷害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狠狠告了方公公一状。傟 信使是从长门庄外打马过去的。 一个时辰后,冯蕴起身,便从喜滋滋的邢丙那里得到了消息。 “女郎真是料事如神。” 第71章 收服人心 冯蕴打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婌 “这下太后要头痛了。” 方福才在安渡郡的差事,办得很不好。 林娥死了,冯蕴却活得好好的。李桑若对方公公本就不满意,挨了二十个板子,眼下还在养伤呢,再有韦铮的告状,不知道李桑若要信哪一个了。 冯蕴道:“说来,还得感谢林娥和苑娇呢。” 那个荷包正是苑娇死的那天,拿着去城门的茶寮里找人的,冯蕴猜测那是方福才留给林娥的信物,苑娇也知道此事,这才会有那个胆量,拿着荷包上门找人…… 荷包在苑娇死后,辗转落到冯蕴手上。 没想到,昨夜她让骆月将荷包拿给韦铮,韦铮一眼就认出那是方福才的东西。婌 韦铮本就多疑。 如此一来,都不需要冯蕴再挑拨离间,他便将整件事情串了个圆,认定是方公公为了夺权使出来的损招。 他不再怀疑冯蕴,将满腔仇恨都指向了方公公。 冯蕴看一眼邢丙。 “这就是我那天说的,敌强我弱,不如以利诱之,使敌深入,再曝其短,分而化之……” 邢丙仔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那女郎接下来要怎么做?”婌 冯蕴:“分而化之。” 邢丙哦一声,似懂非懂。 冯蕴笑着从手边拿出一册书,递给他,“闲着没事的时候,你也多读读书。书本可治一切疑惑。” 邢丙愕然,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识字不很多,不爱读书,也没有想到自己除了带部曲操练,居然还要干读书人的事。 “女郎,俺……俺就不读了吧?” 冯蕴看他纠结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扑哧一笑。婌 “读,怎么能不读呢?未来咱们的部曲,可不止那二三十个。等队伍庞大起来,你这个统领要怎么做?” “怎么做?”邢丙讷讷地问。 “书里都写着呢。” 冯蕴笑着挑了挑眉,又宽慰他,“你只管拿下去看,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邢丙挠了挠大脑袋,知道自己是逃不掉这一顿“读书债”了,一大把岁数,还要跟他家两个崽子一样,被鞭策读书。 — 冯蕴把戏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人,也不能少。婌 早食吃完,她便让人去西屋,给邵雪晴和骆月一人送了一匹好料子,让她们做身衣裳,穿得光鲜些,也停下了他们在庄子里的粗活。 邵雪晴好脸面,那天以后,就羞愧得不肯见人,又放不开“贵女”的矜持,对冯蕴也很是怨恨…… 因为是冯蕴带人去捉的奸。 是冯蕴将她的丑事曝光在人前。 但骆月不同。 她在楼里长大,从小就吃了不少苦,惯会看脸色,审时度势。 从冯蕴昨夜将她叫过去陪侍韦铮,并交给她那个荷包,叮嘱那些要说的话,她就知道,冯蕴是有意抬举她。婌 她的人生中,机会不多。 有一点点微小的可能,就会抓住。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发现邵雪晴背着她,跟韦铮搞在一起后,豁出脸去不要的原因。 而现在,冯蕴把她当自己人,她自然不敢怠慢。 收下料子,她赶紧到主屋谢恩。 冯蕴正摇着一把蒲扇,思考要怎么“分而化之”,看到她这么懂事,脸上的笑容,便浓郁了几分。 冯蕴喜欢聪明的女子。婌 “骆姬不必客气。以前我们便是姐妹,往后骆姬跟了韦将军,去了中京行走,说不定我也会有需要骆姬关照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叹,又推心置腹般说道: “以前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骆姬见谅。” 骆月摇摇头,“女郎没有什么对不住的。那时你我姐妹,被家人抛弃,被送去敌营,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说到这里,她红了眼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若非女郎撑起了脸面,姐妹们如今尚且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冯蕴问:“你不怨我?一个人霸占将军,还让你们干活?”婌 骆月苦笑一声。 “妾感激女郎还来不及,怎会埋怨女郎?妾不是林娥那种蠢货,早就看得清楚,便是没有女郎,将军也不会要我们,是她们想不明白,自欺欺人罢了,至于干活……” 她美眸微撩,“干活才吃饭,天经地义,妾从小就没有吃过一口便宜饭。有饭吃,总比饿死强。女郎不是在害我们。相反,女郎是在救我们,是想告诉我们,以色事人不长久,干活吃饭,才踏实……”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骆月便滔滔不绝。 “妾做出那样的下贱事,女郎想必也看不起我。但妾从小长在楼里,学的便是怎样侍候男人……” 说着说着,骆月泪流满面。 “女郎,这个世道,女儿家,真的没有什么出路。妾好吃懒做,想活得更好,想穿漂亮的衣裳,想戴贵重的首饰,想有人侍候过轻松日子……妾做错了吗?”婌 “你没有错。”冯蕴说:“谁没有私心呢?我也有。” 骆月听她一说,竟找到了知己的感觉。 “其实妾早知大将军是指望不上的,这才想重新找个郎君依靠。妾没有伤害旁人,甚至早就和邵雪晴说了想法,不承想,她会捷足先登……” 说到那天晚上的事,她就恼火,恨意满满。 “妾要那个男人,她偏要来抢,妾便不想让她好受。她要脸,妾可以不要,就看我们谁的命硬吧。” 冯蕴笑了一下。 “我没有看不起你。相反,我觉得骆姬很勇敢。”婌 骆月这几天受够了异样的目光,听到冯蕴这么说,那红红的眼眶里蓄了更多的泪,扑簌簌往下掉。 “女郎与旁人很是不同,有大见识……” 冯蕴笑了笑,问她,“你方才说,从小就只学会了一件事,怎么侍候男人,是吗?” 骆月脸颊微微一红,咬了咬唇。 “妾跟韦将军时,是清白之身,不然当初也不能随女郎出降。妾只是看得多,听得多,知晓一些旁人没有的本事罢了……” 冯蕴道:“那你有信心,可以凭你这些本事,得到韦将军独宠吗?” 骆月愣了一下。婌 她不太明白冯蕴是什么意思。 冯蕴道:“想来用不了几日,朝廷的旨意就到花溪村了。你和邵雪晴都是大将军赏给韦铮的人,他一定会带你们随行。去了中京,人生地不熟,你没人可以倚仗……” 骆月更是哭得厉害,抽泣起来。 原来女郎是在为她思量,为她担忧。 “女郎放心。”骆月咬着牙道:“除非他韦铮不是个男人,不然妾便有办法。妾不一定可以专宠,但得到韦铮的宠爱,很有信心。” 她那一晚能从邵雪晴身上把韦铮扒拉出来,别的不说,胆大妄为这一点,旁人比不上。 冯蕴道:“这两日,趁韦将军没走,你多去那边陪陪他。此时正是韦将军落难之时,所谓患难见真情,骆姬应当懂我所言。”婌 骆月是个聪明人,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多谢女郎成全。” 冯蕴又道:“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一笔体己钱,就当是嫁妆,再让邢丙给你挑两个侍候的人,带着同去中京,多少有个照应。” 骆月更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边哭,一边握住冯蕴的手,千恩万谢。 “要是女郎不嫌弃,往后长门便是妾的娘家,女郎便是妾的娘家妹妹。” 冯蕴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好。你我姐妹同气连枝。但有一点……”婌 她小声吩咐,“你知世人好嫉妒,心术不正者很多。你我姐妹说的话,私下里明白就好,切莫声张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中京鱼龙混杂,姐姐尤其要小心……” 骆月点头,认真地承诺。 “妹妹只管放心。你是姐姐的倚仗,姐姐断不会胡说八道,害妹妹难做。” 冯蕴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八面玲珑,慧识过人。 “一言为定。妹妹在安渡等着姐姐的好消息,盼姐姐得韦将军宠爱,做他的正头夫人,得偿所愿。” 骆月破涕为笑,“姐姐一定好好盘他,让他下不来榻,没那精力找别的小妖精。” 冯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这么生猛的女子,不多见。她又同骆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让她下去。婌 第72章 冯蕴受封 和冯蕴猜测的差不多,不到三天中京就来人了。枉 宣旨的是一位陌生的小公公,从花溪村地头经过,惹来不少人注目。 小公公将韦铮和一干禁军都带走了,没有说要怎么处置,说是等回京再行发落。 韦铮带走了邵雪晴和骆月。 大将军赏的姬妾,再是有人说三道四,也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乖乖地带在身边。 尤其是骆月,这些天里,偷偷给他带饮带食,陪着他吃苦下地,带他去花溪捉鱼玩水,说一些他从没听过的逸闻,也玩一些他想都不敢想的“野趣”,给了他苦难的“种田岁月”很大的慰藉。 冯蕴是亲自送邵雪晴和骆月出门的。 看到那一条长龙般弯弯曲曲的队伍,慢慢消失在花溪村,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枉 “终于走了。” 邢丙道:“俺还是弄不明白,女郎为何如此?” 冯蕴问:“哪里不明白?” 邢丙道:“姓韦的手段歹毒,杀了不是更好吗?” 冯蕴笑了笑,“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杀了韦铮,就不会再有那个恶贯满盈的大内缇骑司司主了。 可后来再细想,且不说杀了韦铮会不会给裴獗留下麻烦,招人诟病,就说韦铮的未来,其实是大内缇骑司司主的身份造就的,是时势造人。枉 “但是没有韦铮,也会有王铮、谢铮、刘铮……说不定会比韦铮更狠毒,更无耻。” 照样是手段毒辣的大内缇骑司司主,不会改变什么。 但这个韦铮,不会再是以前的韦铮了。 韦铮和方福才的矛盾会激化,上演宫心计。 李桑若对韦铮也会有猜疑。 而韦铮…… 他一旦相信了李太后在方公公的挑拨下,曾经动过要杀他的念头,是大将军求情才保住了他的命,情绪就会改变。枉 人的心是很敏感的,一旦埋上了怀疑的种子,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全然信任。李桑若对韦铮如此,韦铮有了骆月以后,更会如此…… 没有了全然的信任,就不会有全然的忠心。 邢丙叹息一声,“李太后会杀韦铮吗?” 冯蕴道:“当然不会。” 韦铮所犯的事,归根到底就只有打阿楼一项,且他已用劳役相抵。 乱睡姬妾只是私德,大将军都没有责怪,还将两个姬妾赠送给他,不算什么罪过。 至于私传太后的谣言……枉 不说有没有证据,即使有又如何? 除非太后认可那些事情是真的。 否则,若韦铮因此被治罪,相当于坐实了谣言的真实。不然,怎么轻易拿一个左卫将军开刀? “就算太后有气有恨,也只能藏在心里。明面上,不仅不会怪罪,说不定还得宽慰几句韦将军种田辛苦了。” 李桑若啊,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冯蕴想一想便觉得好笑。 李桑若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精心准备的一个“抓捕计划”,会变成一场闹剧。最大的受害者,是她自己。枉 一想到李桑若在嘉德殿里气恨发狂,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冯蕴心情好极了。 她叫来小满,换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裳,撑着伞便出门去看她的菜地。 小满和大满不知道冯蕴为什么那样喜欢看菜苗。 一天看过两三次都是少的,高兴不高兴都会来看菜,有时候走上七八次,也不厌烦。 “你们不懂。” 那不仅仅是乐趣。 青菜和葵菜都出苗了,小小的,嫩嫩的一点绿,满是新生的希望……枉 看她的田庄,就像看是她打下来的江山。 只是,庄子里的地,还没有种满,种子不够,人力也不够。但冯蕴不着急,让人将田堆肥,慢慢地养着。 她脑子里已有许多的规划,只等慢慢成形…… 她怀揣着小心思,正站在田埂上,同隔壁新来的邻居大嫂子说话,转头便听到一个部曲喜滋滋来报。 “十二娘,贺功曹来了,有大喜……” 贺洽是从安渡城里过来的,风尘仆仆,满脸带笑。 进花溪村的时候,好多农人看到他都热情地打招呼,可见他很受村里人爱戴。枉 贺洽也一一拱手,笑容可掬地还礼。 看他往冯蕴家里来,一群人就都跟着,想听听消息。 贺洽下了马车,整了整衣冠,走到冯蕴的面前。 “女郎,我给你报喜来了。” 冯蕴笑问:“何喜之有?” 贺洽清了清嗓子,慎重地从书吏手上捧过一张帛书,大声道: “奉大将军令,命冯氏阿蕴为花溪村里正,即日上任。”枉 里正?女里正? 这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什么时候小娘子也可以当里正了? 围观的村民,起初都是一愣一愣的。 等确定了此事,当即响起热烈的恭喜。 “恭喜女郎,贺喜女郎。” 这些日子,冯蕴有意无意让部曲给新来的农户帮一些小忙,起茅草屋,修补屋顶、挖土出力,能捎带的东西就捎带一点……枉 冯蕴做这些事,本不是为了做好人。 乱世里人如蝼蚁,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罢了。 盘活花溪,盘活安渡,生活在这里的她才可以过得更好…… 但冯蕴给的这些好处,起了很良性的作用。 乱世当头,没有人管她什么性别,只知道有她做里正,日子更有奔头。 贺喜声不断,冯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想做的谋士,是帮助裴獗出谋划策,顺便引出他的狼性和野心,然后等着他攻城拔寨,将萧三打得落花流水,再回头推翻李太后母子政权……枉 最后她就靠着这点从龙之功,建立自己的势力。 大树底下好乘凉,她从此好吃好喝游山玩水,安安稳稳到老,闭上眼又是一生。 但她没有想过要当官。 当然,里正算不得正经官吏。 在战争频发的时代,里居制度也在反复地瓦解和重建。 宗族、乡里、防御性坞堡制度,统统在这个时代并存,各郡县的制度都有差异,好多地方甚至都是各干各的。 贺洽下发的文书规矩是,五户为一邻,有一个邻长,十户为一什,有一个什长,百户为一里,有一个里正。枉 宗族聚居地,宗族为主,花溪村这种没有宗族长存在的村落,里正大多由本地德高望重的人担任…… 冯蕴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而且,这是裴獗的辟吏权,委派她为门下吏员,无须经过朝廷的批准,她以后就是将军府的一名属吏了。 有了这个,身份由此截然不同。 冯蕴接过帛书,微微欠身。 “贺功曹替我谢过将军。” _枉 花溪村有了里正,顿时热闹起来。 村里的农户纷纷过来道贺,冯蕴当即让庄子里烧火做饭,给前来道喜的村民,一人送上两个馒头做为回礼。 白面做的馒头,咬一口喷香,馋得人流口水。原本不想上门恭贺的人家,也都拖儿带女地来了。 喜悦的人们似乎都忘了,近在咫尺的一场战争。 花溪村离淮水湾不过百余里而已…… 冯蕴沉浸在新官上任要大干一番的喜悦里,当即叫邢丙亲自去石观县走一趟。 村里土地要大面积垦荒耕作,缺种子、缺农具,如果等朝廷下发到安渡郡,或是等安渡郡自己恢复过来,那就慢了。枉 更何况,安渡在战争前沿,晋国朝廷会不会为恢复民生做点实事,目前犹未可知…… 邢丙天不见亮就出发了,驾着一辆牛车,还捎了两个准备去城里置办家什的村民,回到花溪村,已是黄昏。 牛车带回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葛广,一个葛义。 牛车一路驶入庄子的大门,两个人从车辕跃下,远远地就朝冯蕴拜下。 “女郎……” 冯蕴微微吃惊:“你们去了哪里?”枉 葛广抬起头,“我们……” 欲言又止,他往背后看一眼,“我们遇到点麻烦,被任先生救下。” “任先生?”冯蕴抬眉。 “任先生是安渡郡的茶寮老板……”葛义抢着说话。 然而,不等他说下一句,门外便传来马蹄声。 平常骑马来这里的只有裴獗那些人,冯蕴怔了怔回头看去,不料来的居然是一个做剑客打扮的斗笠男子,大半边脸都掩在斗笠的帷纱下,隐隐约约看不分明…… 第73章 远恨绵绵 葛义小声道:“那便是任先生。女郎,我们没有背叛,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是任先生猜出来的……”姶 冯蕴微笑不语,给他们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一直等那一人一骑走近,她都没有动弹。 几个部曲围上来,严阵以待。 而冯蕴只是在搜索旧时的记忆…… 那侠士笑声朗朗,人没到,声已至。 “二位葛兄,让我好一番追赶。” 他声音轻快,熟稔,好像是私交甚好的友人。姶 说罢翻身下马,走到冯蕴面前,抱拳行礼。 “在下任汝德,见过长门女郎。” 第一次有人叫长门女郎,冯蕴微笑还礼。 “不知任先生有何指教?”冯蕴确认自己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这人,说得比较保守。 任汝德又是一笑,看上去很是随和,好亲近。 “不瞒女郎,在下今日是来赔罪的,先头在下与女郎的仆从有点误会,将他们请到寒舍做客了一段时日,如今误会全消,赶紧将人送回来了,还请女郎见谅。” 任汝德又是长揖到地,看得出诚恳。姶 冯蕴抿唇而笑。 他直接道明葛氏兄弟的身份,分明是要给一个下马威,却又不提来意,冯蕴有些摸不清准这人,只道: “任先生所言,小女子不懂。” 任汝德捋须一笑,“说来话长,可否到贵府讨水一盅,再慢慢交代?” 冯蕴递个眼神给小满,“请。” 上辈子她见到任汝德是在三年以后。 那个时候,萧呈已在南齐称帝,任汝德是他的幕僚,后来自然也是封官荫族,很得重用……姶 可笑的是,任汝德便是上辈子代替萧呈来说和的那个人。 他有一张巧嘴,能言善辩,为了说服冯蕴协助萧呈夺回安渡郡、背叛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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