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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大将军想必早有主张,该怎么做,你也无须太操心。” “我懂。”冯蕴与温行溯亲厚,行事上从来不会避讳,遑论言语。 二人对视一眼,她道:“算是我逼他至此,如今有进无退,只可成功……” 温行溯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嘴上无情,出手狠戾,那也只是表象罢了。 一个人心地的柔软,不会改变。 她认为是她逼裴獗就范,生怕裴獗行此一步,万劫不复。坕 今日裴冲和敖政过来,事情牵连就更广了,不仅是裴獗一人,或者他们二人,还有整个裴家和敖家…… 温行溯知道冯蕴的内心压力极大。 说不定,大过裴獗自己。 温行溯微微一笑,眼神柔和。 “要是无情无义,腰腰或能坦然些?” 冯蕴沉默望他,两两对视,她莞尔。 “他有情有义,我也坦然。”坕 重生伊始,她把温行溯当成唯一的亲人,其他人的生死,她不看重,对裴獗是利用,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但裴獗如今行事,对她的维护,已然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 她仍然嘴硬。 但也就可以骗一骗自己。 她没办法对他人的付出完全无视。 何况夫妻一体。当她在并州穿上嫁衣走向裴獗的那一刻起,她和裴獗的命运就已经紧紧相连,很难再切割开了。 “你啊,也就剩一张嘴。”温行溯淡淡开口,抬袖将杯盏中的水酒,一饮而尽。 喉头灼热。坕 酣畅的痛快中,竟是拔不开的酸楚和无边的空寂。 温行溯坐到凌晨时分才离开。 他知道冯蕴心绪不宁,有心相陪,冯蕴也知道他的担心,假装困钝要睡,等他离开,又披衣起床,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小满披衣起来,打着呵欠走近。 “夫人,我再给你灌一个汤婆子吧。” “不用。”冯蕴道。 小满探头看一眼,“这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将军今夜回来吗?”坕 冯蕴沉默。 裴獗是战场上的王者,十分明白先发制人的道理。离开前,他只说去大营走一趟,还有一些事情急着办,没有细说,何时可以回来。 但冯蕴知道,他要办的事很难。 在这个夜晚的风雪里,他要撬动的,或许是大晋国的柱石,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她,叮嘱她万事小心。 “你去睡。”冯蕴吩咐小满,“把廊前的夜灯留起便是。” 有夜灯,裴獗回来便不怕看不见路。 小满应一声,却没有去睡,而是执拗地打着哈欠陪冯蕴。坕 夜灯幽幽,大雪迷离。 两个人许久不说话,冯蕴情不自禁地望向西北方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小满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白雪在夜灯下泛着幽黄的色彩,不知是被什么感染,她眼睛突然便红了起来。 “不知我阿姐现今如何了……” 冯蕴察觉到她语气的低落,回头看一眼。 “你怨我吗?” 小满摇头,“这是阿姐的选择,我如何能怪夫人……”坕 她垂下眼眸,眼眶湿湿的。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她对大满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 “阿姐要强、好高,心也大,这次是得偿所愿吧。” 冯蕴微微一笑,伸手掖了掖小满的领子。 “你呢?” “我?”小满愣住,耳根突然羞红,“我又没有什么,只要可以陪着夫人,就很好了。” 冯蕴问:“是陪着夫人好呢,还是陪在夫人身边可以常常看到左大哥好呢?”坕 小满羞得小脸都涨红起来,眼皮不停眨动,紧张到了极致,“才没有,夫人不要乱说,让左大哥知道……羞都羞死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羞的?” 冯蕴低下头,一本正经盯着她的眼睛。 “还是说,你不喜欢左大哥,喜欢纪大哥?” 小满这下更显慌乱起来,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放了,伸手捂住耳朵,嗔道: “夫人就知道羞仆,仆女无心,从无那些心思……” 冯蕴轻笑。坕 “左仲和纪佑都是不错的儿郎,你喜欢哪个都成,改明儿我帮你探探口风去,家里可有婚配,心里可有意中人……” 小满听不下去,双手抱住她,想去捂她的嘴。 “夫人……” 两个人笑闹一团,这是大满离开后,主仆俩第一次这般纵情地玩笑。 在这个暴风雪的夜里,就好似没有头顶乌云的笼罩,也不会有即将到来的惊变。 第301章 即将掀桌(新春快乐) 雪夜里,一辆马车徐徐而行。諵 敖七坐在车辕上,风灯在雪夜里散发的幽光,衬得他青衣大氅下的身影,清俊冷寂。眉头紧蹙,脸上少有的严肃,让人隐隐察觉到事态的不同寻常。 “小七。”敖夫人拉着帘子看外面,“还有多久?” 敖七回头,“快到渡口了,阿母冷吗?” 敖夫人裹着一身长裘,闻声把怀里的孩子抱紧一些。 “不冷。你走快些,两个小的睡着了,只怕一会儿醒来折腾。” 敖七嗯声,“驾!” 漫天风雪中,少年手执缰绳,眉眼清澈,声音夹裹着风雪,在夜色里听来格外沉重。諵 “阿母,我送你们到淮水渡口,就乘夜返回。你带着阿左和阿右,要受累了。” 敖夫人隔着帘子看少年倔强的脊背,眼眶微微湿润,“母亲无事,有那么多侍卫仆从,可护周全。只是担心你和阿舅……此番若不能马到成功,我们今生,就只能黄泉相见了。” 敖七心里沉甸甸的,如坠千斤巨石。 “儿子定会万分小心,有阿舅在,阿母大可放心。” “嗯,凡事跟阿舅商量着来,不可意气用事。” “儿子明白。” 敖夫人再无话,敖七喉头却有些哽咽。諵 母亲比他想象的坚强,得知阿舅的决定,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露出惊慌,妥妥贴贴地安排好所有事情,洒脱得令他吃惊。 有那么一瞬,敖七觉得他从没有了解过母亲。 “阿母。” 敖七的眼波柔和又不舍。 “你为何不担心阿父?” 敖夫人嘴唇微微抿起,唇珠很翘,一看便是倔强的性子,这一点,敖七跟她极像。 “他不用我担心。”諵 敖七眉头紧锁:“阿母……” 敖夫人搂紧怀里的孩子,眼眶莫名一热。 “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一旦出事,他姓敖,我姓裴,他跟我没有关系,敖家自有转圜的余地。” 敖家是大晋世家,有声望有财富有显赫的地位,与姓裴的断绝了姻亲关系,就算裴家造反,李宗训也不敢发难。 既然他愿意外孙女崔稚嫁给敖七,与敖家联姻,敖家便是李家想笼络的对象,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翻脸呢? 个中关节,敖夫人都想好了,敖七心下却有些悲凉。 “阿父同意吗?”諵 “我管他同不同意。” 敖夫人想到她将和离书丢在敖政面前的时候,他那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一句绝情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轻声问: “形势所逼,你不会怪母亲吧?” 敖七垂着眼帘,好似被风雪迷了眼,许久才道: “阿母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敖夫人沉默。 敖七道:“其实阿父很在意您。”諵 敖夫人道:“他要在意的人太多了。往后我是裴媛,不是敖夫人,他就可以少一份在意,轻松许多。” 父母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敖七夹在中间见惯了,也疲惫了,这次的事情,原本只是让她带着孩子先去避祸,敖政也是同意的,谁也没有想到敖夫人以保全敖家为由,借机提出和离。 敖七不愿意,又觉得由着他们分开一阵,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不再规劝,只道: “有人问起,我会对外说,阿母跟阿父吵架,带着阿左和阿右负气离开了。但阿母眼下万不可回中京的家,且先照阿舅说的,在涂家堡小住些日子,等事情明朗,我和阿父一起来接你。” 敖夫人想说不用敖政来接,可儿子有心,又不好太让他难堪,嗯声,换话题。 “要是你舅母肯和我一起走,你阿舅便无后顾之忧了。” 敖七的眉头便蹙了起来。諵 “她走不了,也不会走的。” 这个节骨眼,众人的眼睛都盯着春酲馆,要是冯蕴离开,势必会引来猜想。当然,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置他们于不顾的。 其实裴媛也一样。 要不是阿左和阿右太小,她又如何会走? 风雪越来越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久久的沉默之后,雪啸声送来敖夫人低沉的声音。 “我屋子的箱笼里,有几双新鞋,是给你和你阿父做的,我走后,记得拿出来,分两双给他。”諵 敖七脸上浮出一抹喜色,“好。” 夫妻夫妻,嘴上再是讨厌,阿母还是关心阿父的,正如阿父心里也惦着阿母一样。 只是阿母的心里,到底意难平。 - 当夜,裴獗没有回来。 冯蕴躺在罗帐,勉强合眼睡了片刻,睁开眼醒来,发现床侧空空荡荡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等待是一场漫长的煎熬……諵 她轻抚柔软的锦被,双眼眯起。 小满点燃的笑荷香,盈满了室内,清幽、甜淡,她的心绪却纷乱如麻…… 天亮,雪还未停,翠屿又有旨意过来,仍然是探病和赏赐,人参补品换着法的往春酲馆里送。 又有几个使臣上门,求见裴大将军,存着从中斡旋的心思。 冯蕴闭不出户,一应拒绝。 原以为这般可以再僵持两日,万万没有想到,李桑若不顾小产虚弱,身体染疾,竟然素衣素饰,亲自来春酲馆探病。 得到消息,冯蕴惊了一下。諵 她怀疑李桑若是不是得到消息,知道裴獗不在春酲馆,特地前来探个虚实。 否则,这样的身体状态,为何要冒风险? “夫人,如何是好?”葛广道:“雪下得大,门房不敢一直将太后挡在门外,很是焦急。” 冯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 “那就请进来好了。” 众人迟疑地看着她,冯蕴声音冷静,表情也极是从容。 “小满,替我更衣,迎太后。”諵 李桑若被迎到春酲馆的前厅,温行溯身为宅主人,亲自过去接待,大概是他谦谦君子的风度,让李太后无从责备,一直到冯蕴过去,病中的李太后情绪都极为稳定,面带笑容,表情柔和,全无半点凌厉之势,仆从还带了一堆礼品,看上去就像当真来探病的。 “臣妇见过太后殿下,殿下金安。” 冯蕴端正地行个礼,不等李桑若叫平身,已然帕子掩嘴,低低咳嗽起来。 在姚儒手把手地调理下,又有裴獗盯着喝药,其实她的身子已是好了许多,但不涂脂粉、不上妆,看上去还是显得惨白。 李桑若看她一眼,微笑。 “夫人清瘦了,快快入座。” 冯蕴道:“殿下气色看着也不太好。对了,恰好得了两只老母鸡,回头我便让人抓了去,殿下拿回去补一补。”諵 思忖一下,又吩咐仆女。 “赶紧把北窗关上,太后殿下受不得风。” 这简直就是拐着弯讽刺她小产,还到处跑了。 李桑若强抑着内心的愤怒,笑了笑,左右四顾,“怎么不见将军?” 冯蕴低头咳嗽两声,“夫君病了,不能出来接驾,请殿下见谅。” 李桑若扬眉,“病了?” 她语气里的怀疑,肉眼可见。諵 “可有让太医来瞧过?” “看过了。”冯蕴轻描淡写地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前两日臣妇身子不好,夫君操心过重,不眠不休地守着,我这刚好一点,又把他熬倒了。” 这是在炫耀吗? 李桑若盯着她,手足冰冷,气不打一处来。 死一般的沉寂后,突然掀唇。 “有人说,大将军不在信州,可有此事?” “是何人在胡说八道?”冯蕴咳嗽着,神色不改,“夫君闭门养病,哪里都没有去。定是有人造谣生事,殿下万不可相信……”諵 李桑若低笑一声,慢慢站起来,苍白的脸上,因为涂了一层胭脂,妆容看着有些诡异,眼神也更冷了几分。 “既如此,哀家就亲自去探望一眼?免生嫌隙。” 冯蕴一笑:“太后稍后,我差人去知会一声,让夫主起身更衣。” 说罢她朝小满使了个眼色。 “去侍候将军起身接驾,别形神不雅,冲撞了太后。” 小满心惊肉跳,额头都快浮出冷汗了。 将军人不在春酲馆,让她如何知会?諵 第302章 何方妖兽 小满退下,不消片刻又回来了,战战兢兢地道:忉 “回夫人话,将军服了汤药睡下了,我等不敢叫醒,能不能等,等上片刻再说……” “等?我能等,太后殿下能等吗?”冯蕴朝小满使个眼色,“还不快去叫人?” 小满低头退下:“喏。” 冯蕴回头看李桑若,“下人没有规矩,让殿下见笑了。” 说罢起身,像换了个人似的,殷勤地为李桑若斟茶倒水,轻言细语地道: “太后体恤臣下,是做臣下的福气。殿下都亲自到府上了,别说只是服药睡下,哪怕病得起不来,抬也要把他抬出来接驾的。否则,便是不知好歹了。” 李桑若眉头皱了一下,心里不舒服。忉 冯蕴的话,怎么听怎么谦卑,可仔细琢磨全是反话。 而且,李桑若最难受的是她以女主人自居的态度,就好像裴獗的事情,一应能由她做主似的…… “夫人不必客气。”李桑若压着情绪,端起茶盏,还没有碰到嘴唇,又放下来了,淡淡斜冯蕴一眼。 “等中京圣旨一到,将军便是我大晋朝第一个受九锡之礼的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陛下,将军谁都可以避而不见。” “这……殿下此言当真?” 冯蕴就好像刚刚得知似的,状若受到惊吓,脸都憋红了,双眼可见惊慌。 “夫君戎马半生,为国征战,全凭一腔热血和孤勇,哪里敢有这样的奢求?再说,这边都交符解印了,朝廷再加九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将军逼迫,有所图谋呢。”忉 李桑若盯住她惨白的面色,一时有点迷糊。 冯氏女唱的是哪一出? 难不成裴獗是真心交符解印,不再统兵? 李桑若越发觉得事情蹊跷,微微扬唇,笑不达眼底。 “将军的功劳,担得起九锡之礼。” 冯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 李桑若看着她的表情,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越发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忉 她不信裴獗病得起不来床,更不信他会睡得叫不醒,认定冯蕴是在拖延时间,坐了片刻,有些不耐烦了,沉着脸便起身: “看来下人是请不动大将军了。不如哀家亲自去看看他?” 冯蕴跟着起身,“那怎么行,正该夫君来接驾的,让太后殿下亲自去瞧他,实在是太怠慢了……” “无妨。”李桑若笃定自己的判断,不再给冯蕴拒绝的机会,朝宫人使个眼色,便浩浩荡荡往后院走。 冯蕴跟上来,笑道:“外头风大,天凉,殿下拿着这个手炉。” 李桑若防备着她,水都不肯喝一口,又怎么会接她的东西。 “不用。哀家不冷。”她说着,便加快了脚步。忉 院子里种满了树木,长势茂盛,显得阴暗,尤其刚下过雪,树上挂满了冰凌子,一阵冷风吹来,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掉。 冯蕴又道:“路面滑,殿下小心。” 说着便要上前相扶,李桑若心下顿生警觉,拒绝道:“夫人不必多礼,我和将军自小相熟,不分这些亲疏,自去看他便是,不用相陪。夫人忙去吧。” 到别人家里看别人的丈夫,不让别人的夫人陪同,仗着太后之尊,也是有些不要脸了。毕竟她不是七老八十,而是窈窕佳人,换谁能舒服? 这分明就是挑衅嘛。 仆从们都垂下了头,冯蕴却是笑开了。 “如此甚好。将军脾气大,被吵醒可是骇人极了。太后出面也好。”忉 她说着就真的停下脚步,站在回廊下,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 李桑若本就存了心要让她难受,闻声更不客气了。 扭过头,对躬立在侧的仆从道:“走吧。” 后院幽静,草木森森,斜刺里突然蹿出一道火红的影子,快同疾风,形状怪异,气势汹汹地扑向李桑若,发出低沉的咆哮…… “护驾!”仆从大惊,但已经来不及了。 李桑若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从头顶降临的“妖兽”当头一爪,踩在脸上,闭着眼睛吓得尖叫一声,逃跑时又踩着湿滑的路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然而,凶兽并没有因此放过,龇牙咧嘴地扭过头,再次朝她扑将上去。忉 “啊!”李桑若失声惊呼,吓得屁滚尿流,双手抱着脑袋将身子缩入花台裹满冰霜的草木里瑟瑟发抖,那妖兽几个起伏便窜上了树,抖出来的落雪砸了李桑若一身,它却转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殿下,走了,那妖兽走了。” 李桑若回头看一眼宫人,软倒在地,失声痛骂。 “给哀家查,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妖兽来得猝不及防,动作又极其敏捷,宫人们慌着保护太后,自己内心也惧怕,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一个仆女道:“那妖兽,浑身长满红毛,牙齿尖利,脑袋很圆、很大,眼睛,那双眼睛很恐怖,仆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说了等同于没有说。忉 可其他仆从,包括李桑若自己,留下的印象也是如此,一只火红色的妖兽,速度很快,如同残影,他们根本就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冯蕴这才闻声姗姗前来,看到李桑若滚得一身湿透脏污,狼狈不堪的样子,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对殿下不敬……快,快扶殿下进去。” 说罢又笑道:“将军醒了,得知殿下前来探望,甚是开怀……” 开怀? 李桑若心里恨极了。忉 这个样子,让她怎么去见裴獗? 她怀疑那“妖兽”是受了冯蕴的指使,可无凭无据,不能凭空指责,更不能像以前那般对冯蕴肆意妄为。 哑巴吃黄连,她怨气无处发泄,微攥着手心,压着火气,抖了抖湿透的衣裳,“哀家这模样不便探病,先回去更衣了。大将军不舒服,就让他好生休养吧。哀家过两日再来看望。” 冯蕴怔了怔,一副失望的样子,亲自把李桑若送到门口,深深揖礼。 “太后慢些。雪大,路滑。” 又随手递上手炉,一脸怜惜的笑,“拿着吧,可别把身子冻坏了。” 李桑若看着她言笑浅浅的脸蛋,扭头便上了马车。忉 回到翠屿,看到淳于焰送的那只鸟,挂在屋子里,突然气不顺。 “谁准把它挂在这里的?拿出去。” 仆女低下头,齐声应诺。 把这只鸟带在身边,原本就是太后的意思。 但他们不敢多说一个字。 - 风雪覆盖着信州城,夜里气温突降,冯蕴缩在被窝里,冻得手足冰冷,地龙整夜烧着,也暖不了身子。忉 鳌崽卧在榻边,突然它像是警觉到什么似的,猫着头聆听片刻,慢慢爬起来,走到另外一侧。 那里有个“大猫窝”,是冯蕴为它准备的。 平常鳌崽不用它,除非……裴獗来了。 冯蕴心下一惊,掀被子看过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外,在垂帘落下淡淡的剪影。 他问了一句,“夫人睡了?” 小满的声音里,满是抵制不住的惊喜。忉 “将军,夫人刚睡下。” 裴獗嗯一声,走过去缓慢地推开门,就看到了立在门边的小娘子,像春朝雨霁后的一株雪松,纤尘不染,小脸苍白寡淡,直勾勾看着他,眼里亮得如黑夜星光,极是烁人。 “蕴娘……” 他眼底一层红丝,下巴上是来不及修理的胡茬,肉眼可见的疲惫,风尘仆仆,唯有双眼黑亮有神,即便什么也不说,也可以想象,他冒着风雪在暗夜里狂奔,是何等的心急如焚,归心似箭。 她微微红眼,“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不知要如何应付了。” 声音未落,柔软的身子便扑入怀里,裴獗胸膛重重一沉,伸臂搂住她,轻抚后背,拍了两下。 “没事了,没事了。”忉 他身上很冷,寒意透过衣裳,好像从脚底往上冒,冯蕴瑟缩一下。 “事情还顺利吗?” “顺利。”裴獗敛眸低眉,盯着她看,“蕴娘瘦了。” 才两三天怎么就能瘦? 冯蕴嗔他一眼,急于知道事情的结果,裴獗却不急,牵着她坐在暖炉边,仰脖子饮下一盅热茶,泰然自若地将人抱坐在膝上,脑袋往她脖子里拱,呼吸灼热。 “去榻上说。” 第303章 裴狗狂肆 这声音蛊惑动人,每一字都像是克制在舌尖下的渴求,哄诱般落在冯蕴的耳边。榪 冯蕴脸颊轻红,拍他的后背。 “你急什么,我还会跑了不成?” 裴獗不说话,双眼满是久积的欲望,目光热烫,拉着她白皙的小手往下,哑声道:“你看我急什么?” 阳燥之症折磨着他,高高仰首,膨起来一大包。 冯蕴猛地缩回手,嗔道: “刚回来就孟浪。我是白挂念你了。” 裴獗盯着她看,双眼憋得发红。榪 “挂念什么?” “在外吃了不少苦吧?看看这脸色,这胡茬,多久不曾合眼了?” 裴獗伸出手,扣住冯蕴的后脑勺,手臂微微一收,双眼烙在她脸上似的。 片刻,他呼吸急促地低头,“不苦。” 粗粝的掌心灼热一片,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起来。 冯蕴听见,觉得裴狗为了这事真的有些不要命。 “肚子饿了吧?”冯蕴笑着推他,“灶上有夜食,让他们热给你吃。”榪 裴獗俯首,拨开她脸颊的碎发,亲了亲,“吃蕴娘就好。” “有很多好吃的。”冯蕴声音轻细,让那野性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不知将军几时回来,便叮嘱他们一直备着,这样何时回来都有得吃。全是将军喜爱的,有神仙鸭子、驴打滚……” 裴獗含糊地嗯声,吻在她嘴角。 “驴打滚不如人打滚。” “……”冯蕴让他气得想笑。 避不开,只能受着。 他这几日没有修理仪容,脸上看不太出来,仍是俊朗英挺的大将军,可那浅浅的胡茬落在冯蕴娇嫩的脸上,便有些刺刺的难受。榪 她推他,咬他。 他浑然感受不到似的,久不得慰藉的身子坚若灼铁,重重吮她,重重呼吸,好像真的要把她吃入腹中一般,紧张得冯蕴汗毛乍起,头脑混沌。 “下着大雪呢,霜雪天,又冷又饿,身体不要了?” “不要了。都给你。”裴獗握住她的腰,扯开她的寝衣,又觉得不够,单手将自己的衣袍除去,露出一身健硕的肌理,俯身下来,长臂撑在她的身侧,肉眼可见的一块块腹肌,如同会呼吸一般起伏,烫得冯蕴眼睛发热。 “去洗。”这是冯蕴最后的倔强。 “好。”粗粝的掌心落下来,掐着她水蛇似的腰,用力蹭几下,意犹未尽地狠狠吃了几口,这才弹身而起。 “等我。”榪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天地间安静得可以清晰地辨别许多声音。 雪压在枝头,叽咕叽咕,呼啸的风声和粗重的喘息,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如同踩在心上的鼓点,带来无边的酥麻和无尽的遐想。 裴獗没有去拿布条,冯蕴也忘了提醒。 没有束缚和压制的缠绵,是裴獗在旖梦里念了许久的事情,然而渴求至此,面对花儿般绽放的佳人,他仍是艰难踟蹰,不敢肆意亵玩…… 冯蕴浑浑噩噩,紧绷到极致。 他嗯一声,喉头冒出舒爽的余味,额际青筋浮起,好似用尽全力,可到底还是没有舍得伤她,喂到她舒服的位置,便不敢再前。 这是他的怜惜。榪 冯蕴却是久违地饱涨。 “将军……”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她看着双眼发红的男人,想扭动一下让他退出些,却让他误以为是不耐烦,急喘两声便狠心撞了过来。 她呀的一声,在不受控的一阵酥麻里,绷直腰,微微发颤,仰头轻哦。 帘里影影绰绰,珠翠晃荡。 鳌崽掉个头卧下去,脑袋埋在爪子里。 小满退到外次间,仍觉得距离不够,打开门出去,看到站在风雪里的左仲。 四目相对,小满突然便红了耳根。榪 下人不该去琢磨主子的事,可她这般年岁,正是懵懂憧憬时,那声音断断续续入耳,软绵绵,颤意意,让她心跳如雷,多看左仲一眼,都恨不得可以找个地缝藏起来…… 左仲背转过身去,笔直地伫立,如一颗挺拔的青松。 他在屋檐下的风口。 风声很大,可以掩埋不该生出的涟漪。 小满看着他挺拔的后背,默默转身。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冷得鼻腔发痒,打个喷嚏…… 她拢了拢衣裳,准备回屋。榪 可想到左仲还在那里,心莫名便软了几分。 小满回屋拿了一个手炉,默默无声地走过去,递给左仲。 左仲侧目看着姑娘闪烁回避的眼神,嘴皮动了动。 “多谢。” 小满离得近了,这才发现他睫毛都是湿的,想来是冻的,莫名心疼起来。 “左侍卫为何不去里头坐守?” 大将军是很严厉,可对左仲纪佑这些人,亲厚有加,这么冷的天,园子里本就有侍卫营巡逻,也不差左仲一个。榪 他即使不在这里守候,大将军也不会因此而怪罪。 左仲道:“我没事。你快进去吧。” 小满抿了抿唇,“我再站一会儿。” 左仲:“外面冷。” 小满扬眉,“你为什么不怕冷?” 左仲沉默片刻,“我受过训练的。” “我也是。”小满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可不是一般的仆女,我会武艺的。”榪 左仲不说话了,由着她。 这般沉默,小满便有些局促,看着左仲冰雕似的脸,一股热血突然不受控的涌入头颅。 这一刻,她发誓自己脑子是空白的,没有猥亵之心,什么都没想,只是情不自禁地踮起脚,伸出手抚上左仲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让左仲一愕。 小满也被那一片冰冷惊住了。 只是一瞬,又迅速的收了回来。 “我,我以为,以为你真的不冷,其实很冷。”榪 小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风风火火地扭过头去,推开门走入房里。 左仲扶着腰刀,静静看着,没有吱声。 …… 冯蕴靠在裴獗的胸前,脑子放空一般,累到极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冯蕴很困,睁不开眼,翻个身继续睡,裴獗掖着被子拍了拍她,沉声问: “何事?”榪 窗外,左仲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克制的亢奋,急促而低沉。 “启禀大将军,中京八百里奏报。” 裴獗低应一声,披衣起身,轻轻拉动房门,唯恐惊到冯蕴,示意左仲走远一些,这才道: “说吧。” 左仲看他衣冠不整,容色却极为冷肃,垂下双眼,拱手将一道军情密奏呈上。 “陛下夜里染了风寒,龙体违和。此刻,传令官已至翠屿。” 顿一下,再抬头,他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榪 “与消息同时到的,还有朝廷赏大将军九锡之礼的旨意。” 裴獗接过去,没有细看。 “知道了。” 平静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 可雪夜里的风,太过低沉凝重,左仲莫名听得心悸,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他紧张,又急切。 “太后应当很快就会召见将军。” 裴獗木然着脸,嗯声,“下去吧。休息片刻。”榪 左仲低头,“是。”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冯蕴裹着被子聆听片刻,动了动翻身过来,刚睁开眼,裴獗就进来了。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吻。 “吵醒你了?” 冯蕴没有睁眼,手臂横过去束在他的腰上,声音带点迷糊。 “太后召见,你去不去?” 裴獗:“去。”榪 冯蕴不再吭声。 他俯低下来,黑眸炙热,“但也不急,可以再来一次。” 呼吸落在耳根,火辣辣的,冯蕴觉得裴獗比上辈子要孟浪许多,勾起唇角,满脸都是笑意,却不再睁眼。 “去准备吧。不可辜负太后一番心意。” 裴獗闷闷地哼了声,按住她的腰,不说话。 冯蕴看他这般沉默寡言便有些上火。 “将军这嘴巴没什么用处,索性别要了。”榪 裴獗听那娇娇软软的声音,骨头缝里便无端生出一阵酥痒。 他贪婪般在她颈窝深吸一口,低低哑声:“腰腰不是急渴解药?我喂你。” 第304章 加冕为王 混蛋!床 冯蕴似乎骂了一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出口,他知道怎么让她舒服,黏黏糊糊地贴上来,浅弄慢磨,冯蕴很快便溃不成军。 她浑身发热,仅剩的那点睡意没有了,反客为主地缠上来,揽住他的脖子,罗衫满袖,媚眼轻乱。 “不知礼数的大将军,朝廷赏九锡之礼,你不去沐浴焚香,以受皇恩,为大晋江山社稷打算,还在这里歪缠……” 裴獗低低嗯一声,“腰腰厮缠,折我英雄志。什么社稷江山,与我何干……” 他吻她,温柔厮磨,缓慢而艰难地埋入,抵着冯蕴最敏感的一处,满满当当,酥麻一片。 冯蕴后背发僵,颤抖着裹紧他,低泣而唤。 “裴狗,你别得寸进尺……”床 别看她平常行事雷厉风行,英姿飒爽,在榻上其实娇气得不行,旖旎的声音甜腻似蜜,呼吸起伏间,一张一合地紧裹,似要把他整个吞下去。 裴獗心里发紧,便是想饶她,也是饶不了的。 他无声地仰起头,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再将那软若无骨的娇人儿扣在怀里。 “省点力气,有你骂的。” 他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带着莫名的蛊惑,任谁听了只怕也会错愕不已。 嗜血阎王私下里,竟是如此会宠人的主儿。 热汗渗透后背,冯蕴感觉不到半分寒冷,意识恍惚间,小手撑在他的肩膀,急喘着气,红着眼冲他摇头。床 裴獗清俊冷满的眉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到底还是克制着,不敢尽兴而入…… 衾被癫狂,荡得垂帘轻唱。 裴獗起身离去的时候,冯蕴以为在做梦。 直到听他吩咐小满。 “别吵夫人。让她多睡一会儿。” 她口干舌燥,想睁开眼睛问一下他有何打算,可她太累了,一整夜的人仰马翻,她的腰都差点拆在裴狗的手上,实在是有心无力。 再醒来,已是大亮。床 一缕阳光从窗户漏进来,天空明净。 雪停了,天晴了。 冯蕴长睫微颤,“小满。” 小满速度极快地打帘子进来,声音充满了喜气,“夫人,可要起身了?” 冯蕴嗯声,发现嗓子干哑。 昨夜里裴狗很是胡来,她有些不能自抑,在连续的痉挛般的潮水里,理智都飞散了,浑然不知喊哑了嗓子。 看着小满红扑扑的脸,双眼害羞避开不敢看她,冯蕴在心里将裴獗大骂了一通,缓口气才道:床 “将军可回来了?” 小满道:“将军未归,纪侍卫回来了。捎了好消息。朝廷为将军加九锡,将军本不肯应,谁知使臣力谏,认为将军受礼,方可彰显大晋国威,可震慑八方宵小,得百姓称赞。多方请求,将军方才同意。” “哦。”冯蕴轻轻应一声。 小满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以为她不高兴,又特地把纪佑的话说得更清楚一点。 “将军要在翠屿受礼,一时半会回不来。怕夫人担心,这才让纪侍卫走一趟,知会夫人一声。” “我明白。” 冯蕴眨了眨眼睛,小满过来扶她起身。床 睡得不是很足,她双眼惺忪,推开窗户望出去,外间一片宁静,几只麻雀落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叫着什么。 金灿灿的阳光落下来,照着雪白的瓦顶,空气清新澄净,雪后天晴,世界好像变了个样。 “吩咐下去,里外洒扫一遍,灶上加菜,上下同喜,以敬皇恩。” 小满喜滋滋地应一声。 - 翠屿行宫。 大晋兴和皇帝旨意:床 大将军裴獗居功至伟,有大德,天子赐之。敕封为雍怀王,加九锡之礼,可“谒赞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只是,九锡之礼十分繁琐,且需要的礼器极多,天子在中京,大将军在信州,礼节无法周全,由晋太后李氏代天子颁诏,赐冠服和印绶,其余仪制,一概要到中京再补。 李桑若站在行宫大殿中间,身着隆重的冕服,身体疲惫、双眼赤红,看着裴獗从臣众中间走来,虎目烁烁,并无半点病态,想到凌晨时收到的急报,心下焦灼,隐忍着急欲滚下的泪水,就那样看着他。 礼官唱道:“大将军受礼。” 裴獗:“谢太后。” 李桑若听他声音平静,没有半点温度,脊背愈发寒冷。 那眉,那眼,明明那般熟悉,她却觉得他如此陌生、遥远,就好似雪地里袭击她的那只妖兽,随时会将冰冷的刀刃架在她的脖子。床 他们说,匡儿病得蹊跷,定与大将军有关。 李桑若不肯相信。 这个男人曾经在先帝病榻前,单膝跪地,立誓说: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臣裴獗立誓,此生效忠陛下,庇护太子,以拱卫社稷,中兴大晋,使得国运隆重,永无不臣之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个男人,曾经力排众议,扶她的匡儿上位,用这双坚硬有力的手臂,抱着她的匡儿,轻轻放在龙椅上。 当着众臣的面,他说: “陛下要坐稳了。”床 匡儿年幼,不省事,被金銮殿上肃穆的气氛吓得哇哇大哭,张着眼睛四顾找娘。 是这个男人轻轻擦去匡儿的眼泪,温声安抚。 “有臣在侧,陛下无须害怕。” 也是他率先走到殿中,第一个拜下。 “臣裴獗,叩见新君。” 群臣这才齐齐叩拜,唱贺小皇帝。 “臣等恭贺新君,万岁万岁万万岁。”床 那一刻,李桑若才真正从先帝驾崩后的兵荒马乱中踏实下来。 新旧政权的交替,太后称制,无数的刁难,无数的风波,皆应有裴獗在侧,她才那般安稳。 三年来的一幕一幕,此刻全在眼前。 言犹在耳。 她却不再是当初柔弱无依的小寡妇。 他也不再是心底那个裴郎。 她自忖,从未改变。床 她防范过所有的臣子,从不防他。 尽管李宗训一次次在她面前说,裴獗势大必反,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肯相信那个立誓护她母子周全的男人,会起兵造反。 世事无常。 她最爱的郎君,终是成了她最大的敌人。 “殿下。”唐少恭提醒她。 李桑若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裴獗身上。 “平身。”床 她本想说大将军,又想到方才颁下的圣旨。 裴獗从此不仅是大将军,还是权倾朝野受九锡之命的雍怀王。 她此刻可以站在他的面前,以上位颁旨,只因她是帝王之母,临朝太后,代皇帝授印。 于是又压着纷乱的心绪,面带微笑地补上一句。 “雍怀王殿下免礼吧。” 裴獗:“臣谢主隆恩。” 他抬头,双手平举,目光冷若秋霜。床 有那么一瞬,李桑若几乎就要从他的目光里捕捉到一点什么情绪,可待她细看过去,又似云雾飘走,徒留一片冷寂。 她慢慢上前,将托盘里的印绶递上。 裴獗接过。 内侍捧着王冠上前。 李桑若微微一笑,示意裴獗低头。 “雍怀王受礼。” 由帝王将冠带系在臣子的头上,是礼制,以示皇帝的恩宠。床 李桑若代天子赐礼,要亲手为裴獗加冕为王。 第305章 虎符印绶 李桑若亲眼看到过冯蕴为他整理衣冠的样子。纺 他个子高,怕她够不着,会低下头,像一条温顺的大狗,由着她摆弄。 那原本是李桑若少女时便想过的画面。 和裴獗朝夕相对,她在一旁抚琴弄茶,看他舞刀弄剑,热出一身的汗,再容光焕发地走过来,在他面前低着头,由着她擦汗,更衣,双眼明亮而喜悦…… “雍怀王。” 李桑若微微扬起脸庞,姿态秀丽,看着伫立在殿中的裴獗。 血液燃烧,目露期待。 此生做不成他的妻,无法晨昏日起,为他更衣束冠,就当这是一种弥补也好。纺 “臣自己来。” 裴獗抬起双手,侧目扫一眼传诏的使节。 “虚礼便免了吧。” 使节屏息一怔。 李桑若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好片刻才在众臣注视的目光里,强自镇定下来,将冠服交到裴獗的手上。 “如此也好。”纺 大殿内光影浮动。 众臣不敢多言,李桑若有口难言。 目光汇于裴獗一身,众人眼睁睁看着他,镇定自若地系上冠带,面无表情,却一身风华,傲视人间。 李桑若凝视着裴獗,喉头紧绷。 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下不得台。 “雍怀王不肯受哀家之礼,是对哀家心怀不满?” 众臣的心,都提了起来。纺 好不容易安抚住裴獗,李太后又要为一点小事大动干戈吗? 无非裴獗不让她亲手系冠带而已,犯得着吗? “臣疏忽了。” 裴獗朝李桑若行了一礼,眼眸晦涩难明。 “臣只是深受君恩,恪守本分,不敢劳驾太后。” 有礼有节,听上去滴水不漏。 李桑若却知道,他就是在回避,不肯让她碰他。纺 一根头发丝都不让。 这个男人…… 她恨到极点,又渴到极点。 李桑若沉默片刻,缓过内心的绞痛。 “裴卿多虑了。卿辅佐哀家,拱卫大晋,击退齐军,立下了汗马功劳。九锡担得起,还有什么担不起的?皇帝年幼,众寇虎视眈眈,往后我们孤儿寡母还得仰仗裴卿呢。” 大殿上,众臣都低下头,觉得尴尬。 这个九锡之礼是怎么来的,彼此都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脸面上好过。纺 李太后这席话,听上去是服软,可字字句句都是不甘心。 这情态,就像在质问负心的夫郎…… 裴獗蹙眉不语,传诏使节有些着急了。 他是李宗训派过来的,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裴獗稳住,可不能因为太后再坏了大事。 “太后殿下。”他拱手,提醒李桑若,“虎符印绶。” 李桑若心有不甘,气得眼睛发涨,对上裴獗的眼睛,唇角慢慢勾出一丝凄然的笑意。 “大将军裂土封王,并予九锡,领天下兵马,还不上前接虎符印绶?”纺 “臣受礼。” 裴獗手捧诏书、金虎符,对太后行了一礼,再朝中京方向俯首而拜。 “谢陛下隆恩。” 使臣们齐声恭贺,大赞雍怀王是国之肱骨,私心里却惶惶不安。 晋太后尚未将小皇帝病重的事情,开诚布公地告诉众人,只是今儿天亮时,让内侍前来传讯,轻描淡写地以一句“陛下偶感风寒,龙体欠安,诸位准备启程回京”做了交代。 但哪个臣子不是出自世家,哪家又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渠道,几乎不约而同地得知了小皇帝的病情,远非“偶感风寒”那么简单。纺 天下动荡得太久,稍有风吹草动,便让人神经紧绷。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称“身体不好”的大将军顺应太后,受了九锡之礼,其用意可以说毫无争议。 这对社稷而言,是幸,还是不幸,犹未可知。 但不会有一个人出来反对。 他肯受礼,也是不幸中大幸。总比兵戎相见,将他们这一行人困死在信州,逼小皇帝禅让退位,要强上许多。 因为一旦走到那一步,萧呈必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乘着晋国内乱,他定会撕毁盟约,领兵入晋。 拖得一时,是一时。纺 众臣纷纷松下一口气。 强者为尊的时代,此刻的裴獗已经走上权力的巅峰,贵不可言。 未来他有没有称帝之心,历史会不会在裴獗的手上改写,一切要等班师还朝,再看朝堂风云如何变幻。 - 回到内殿,李桑若颓然坐下,掩面而泣。 在战争杀戮和疾病生死面前,即使她贵为太后,又能如何? 她哭自己的无力,哭裴獗的无情,哭先帝的早死,哭儿子太小,恐惧孤独又无助,在裴獗决然转身的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所有。纺 唐少恭面无表情,好似看不到她的可怜。 “还不到伤心的时候,殿下现在哭会不会太早?” 李桑若呜咽一声,将脸埋入锦缎软枕,双肩抖动着,眼泪怎么忍也忍不住,疯了似的滑入鬓发,湿透一片。 唐少恭目光冰冷,看着她的后脑勺。 “陛下病情不明,此时太后应当振作,早作打算。” 李桑若泪流满面地抬头,又哭又笑。 “打算什么?事已至此,哀家还有什么可打算的?”纺 唐少恭沉默一下,用最平静也最无情的声音提醒她。 “要是陛下不幸驾崩,这龙椅由谁来坐?” 李桑若颤然一抖,不可置信地攥紧手绢,咬牙切齿地质问。 “少恭叔就这般无心吗?我李氏待你不薄,你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唐少恭垂首,躬身行礼。 “正因为李丞相待仆不薄,仆才直言不讳。一旦陛下驾崩,太后靠什么来左右朝堂?宗室内,当举何人为新君,方可保祖宗基业?忠言逆耳,恳请太后深思。” 李桑若看着他冷酷无情的脸,先是冷笑,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纺 因为唐少恭字字句句,都是迫在眉睫的困难。 密奏上说,她的匡儿突发疾症,已是汤石难进…… 先帝其实有好几个皇子,无一不是早夭,最年长的寿命也不到九岁。 除了元匡,先帝还有一个儿子叫元尚乙,是前皇后姜氏留下的血脉,自小体弱多病,恹恹的养着,尚不知能活几日。 要是匡儿出事…… 李桑若想到这里,遍体生寒。 那个说好要庇护匡儿的男人,得知匡儿病重,面无表情地受了九锡之礼,她还能期待他会像上次那样力挽狂澜吗?纺 李桑若阖了阖眼。 “国家社稷、大晋江山,何时轮到我一个妇人做主了?” 她又瞥一眼唐少恭,嘲弄地笑。 “少恭叔不是常说,阿父自有决断吗?还有,如少恭叔所言,裴獗对我有至死不渝的情分,又在何方?少恭叔,是时候了。” 唐少恭从不为她的讽刺而动容,面不改色地道: “殿下收拾心情,准备回京事宜吧。其余的事,由丞相决断。”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纺 没给李桑若留半点脸面。 李桑若气得脑袋嗡嗡作响,含着眼泪,咬着牙,将冲天杀气全给了枕头,用力掷出去,她压抑地低吼。 “滚!全部都给我滚。” - 大晋朝微妙的变化,没有逃过萧呈的眼睛。 裴獗裂土封王,并赐九锡,让本来就混乱的天下局势更是扑朔迷离。晋齐云川乃至闽越小国,世家坞堡,军阀贵胄,明里暗里全都将注意力投向了这边。 但无论如何,信州混乱的局面持续了几日,便告一段落。纺 晋使如获新生,迫不及待准备返京。 裴冯两家的约见,定在次日晌午,信州城的观澜阁。 这里紧靠淮水码头,交通便利,便于双方往来。 亲家见面,女婿又刚封了雍怀王,冯敬廷小心翼翼,一面怕礼数不周,惹来裴家不快。一面又怕礼数太周到,陈氏给他使脸色。 没想到陈氏这次倒是积极,礼单再三斟酌,还特地让他过目,就连冯莹对这次的面见,都很上心。 冯敬廷刚松一口气,便被萧呈叫了去。 得知他们全家都要赴宴,萧呈淡淡一笑,说声恭喜,然后把大满叫了出来。纺 “你也随冯公去吧。” 大满福身行礼,素腰款款,袅娜而拜。 “多谢陛下。” 她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也是那张脸上,最像冯蕴的地方。明媚惑人,百般娇润,徐徐一笑,好似盛有绵绵的风情,令人遐想无边。 冯敬廷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脸色微微一僵,拱手问萧呈。 “陛下……臣以什么身份,带她前去?” 他心下纳闷。纺 萧呈在女色上素来冷淡,宫里有几个夫人,均是世家之女,个个如花似玉,都不得宠,冯莹也算生得娇俏可人,仍不见他为其所动,即使是冯蕴,当初也不曾被他看入心底。 偏偏这个大满…… 不知是不是枕席间得了乐趣,自从那日在御船上侍了寝,几天下来,夜夜陪侍在侧,一夕间便成了皇帝的宠姬。 冯敬廷以为萧呈是想借机给大满一个名分,给她一个封赏尊位。 不料,萧呈淡淡开口。 “冯公的女儿,冯家女郎。” 第306章 目的不纯 冯敬廷战战兢兢地回去,一个人在房里坐了许久,一直等到陈氏回来,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她开口。窒 陈氏牵着儿子冯梁走到门口,教给奶娘和仆妇,掸着袖子扭着腰走进来,神态很是骄矜。 “陛下传阿郎何事?” 冯敬廷不敢看她的脸,端起茶盏,眼睛瞄向别处。 “陛下让我把大满带去信州。” 屋子的空气微微一滞。 陈氏喜滋滋一笑,弯腰为他续水。 “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自打那死丫头过来,阿莹便没有笑过……哼,狐狸样子,还以为能得几时好呢,不过几日,陛下就腻了……”窒 说着说着,看冯敬廷表情越来越古怪,她审视般挑高眉梢。 “你摆这脸色做什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舍不得送回去呢。” 冯敬廷被陈夫人盯着,头皮都麻了。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认下大满……” 陈氏沉着脸,看着冯敬廷。 冯敬廷也看着她。 安静。窒 两人眼对眼安静许久,哐当一声,陈氏膝盖一软,突然撞在矮案上,袖口不偏不倚扫向冯敬廷的茶盏…… 茶水流了一地。 冯敬廷连忙扶住她,“夫人?” 陈氏看着他,目光阴凉。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冯敬廷迟疑片刻,扶在她胳膊上的掌心,微微发紧。 好半晌,他疲惫地点点头。窒 “大满说,她是阿伶的女儿。” 陈氏暗暗冷笑一声,双眼怨毒地看过来。 “你心里还想着那贱婢,是也不是……” 冯敬廷硬挤出一个笑容,那张儒雅俊秀的脸上,满是尴尬。 “不曾。我对阿伶,全无情意……” “无情无义那大满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不成?” 冯敬廷静默不语,看着陈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里有几分难掩的落寞。窒 “那时,三娘与我置气……我年轻气锐,不肯低头,独在听雪轩饮酒宿醉……这才,这才出了这事。后来阿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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