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哽着嗓子,拿起水晶杯就要砸在地上。 低着头沉默许久的妈一把拽住我,压着我鞠了一躬。 「感谢您,今后我们不会再来打扰您。」 6 我们是连夜走的。 坐在火车上,眼泪泄了洪般。 我不堪,不解,不甘。 这股酸痛郁气变成了扭曲的怒火,咆哮着冲无辜的女人发泄。 「妈!你为什么把水晶杯带走! 「他们那么看我们,你,你就不会羞耻吗! 「还是说你像她说的那样,根本不是去看周京律,而是为了——」 这句话太过伤人,当我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妈坐在一旁,这才机械般抬了抬胳膊。 我知道,她想摸我的头,却半晌垂下。 在一片沉默声中,我哭噎着睡着。 晃晃荡荡的睡梦里,我梦到许多美好的过去。 梦到初见周京律那年,我们带他去吃了碗面条。 他嘴上说不饿,却吃得又急又快,面条都从鼻子里出来了。 我妈笑着说:「吃慢点,小心噎。」 背地里,却又把自己那份添进他碗里。 给他递纸时,他看了我一眼,神情羞涩又失措。 那年夏天的每一个午后,妈妈蹬着堆满货品的三轮车,上坡时汗水淌了一脸。 小小的我和周京律追上来,使了劲在后面推。 车子终于上了坡,妈走前塞给我们买了一根棒冰。 「乖孩子,快去学校吧,老师该记名字了。」 周京律拉着我一路奔跑,笑声回荡在夏风里。 那些不知名的野花盛开在路边,前方是一路平坦。 周京律考上大学之后,在实验室第一个跑出了新型材料的数据。 导师说只要继续钻研,他会大有成就。 那天我放假去送饭,听到导师调侃: 「难怪学校里的女孩子京律一个也瞧不上,原来是早被人预定了。」 我羞红了脸,不敢说话。 周京律穿着一身白大褂,低低笑着回应。 「是啊,这颗心一早就装给某人了。」 可就在今天,周京律穿华贵西装,站在喷泉下冷笑。 「唐知,你配吗?」 彩色的幻梦扭曲瓦解,世界剩下一片黑。 我骤然睁眼,妈蜷缩在座位上,病骨嶙峋。 我颤抖着伸手,惶恐不安。 「妈?」 妈是过量服用止痛药走的。 医院里,医生止不住摇头。 「一个月前我还见过她,是胰腺癌,她说想治。 「得知治疗需要大几万,她开了些止痛药就走了。」 明明很简单的几句话,可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我从包里拿出水晶杯,掀开一层又一层的厚油纸。 「你看,这只水晶杯值十几万呢,我们有钱的,求求你治治她吧,好不好?」 医生和一众护士看着我,一时沉默难言。 我这才明白,我生命构成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经随风逝去。 我这才明白,妈带我去找周京律是想得到一句好好的道别。 可周京律没有好好说再见,我也是。 直到最后一刻,我还在质问妈的居心。 太可笑,太可恨。 …… 我拿着水晶杯去了机构,好声好气讨了个好价钱。 妈怕吵,我就把墓址挑在偏僻的后山。 邻居打来电话。 「你家电费两个月没缴了,抄电表的说要停你家电了!」 「我搬走了。」 回忆是困人泥潭的笼,如果继续留在那里,我就会爬不起来了。 「不住了?那留个地址呗,万一京律那小子以后回来找你……」 我笑了笑。 「他来找,您就说我死了。」 这些天骤雨不停,滴答落了一身。 我撑伞站在墓地,望着眼前小小的碑。 小声地,认认真真告了别。 从此以后,千山我独行。 8 五年后,我在 A 市读完大学,去了当地一家医院任职。 从出租屋里醒来时,四围白墙,时钟嘀嗒作响。 我穿好衣服,给猫续了粮,临走前,照常和妈的照片说了再见。 到了科室,听到同事正在谈论什么。 「听说了吗?朝阳街发生火灾,烧毁了路边一辆豪车。车主的未婚妻当时正在里面休息,人没事,但也吓得不轻。」 「这有什么稀奇的?」 「你不知道,那车主好像大有来头,院长通知我们务必派人去看看对方伤势。」 话音未落,电话又响了起来。 同事无奈接起,语气委婉。 「院长,咱们急救科资源紧张,实在抽不出空,要不您看看安排别的科室去?」 电话那头欲言又止:「那位指名要唐知过去。」 周围投来目光,正在处理文件的我手上一顿。 「行,我现在过去。」 到了朝阳街时,虽然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可在看到周京律的瞬间,还是生了恍惚。 五年不见,他彻底褪去了曾经的样子,整个人透骨地冷。 看到我那刻,他的眼底波涛汹涌。 「唐知。」 我没说话,拎着医药箱走向他身旁的女人。 那是个清丽白皙的女孩儿,穿着白裙白鞋,棕发及腰。 她伸出受伤的右臂,向我示意。 「胳膊肘被车门剐蹭,有些破皮,我现在给你上点碘伏。」 「别的地方没事吗?」 「从外表看是这样,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上药时,我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条红宝石手链。 恍惚记起多少年前的一个午后,我在杂志上看到这条手链。 「阿律,这条手链真漂亮,你买给我好不好?」 妈躺在院子的躺椅上笑:「一百万,把咱们阿律卖了都买不起。」 我哼道:「他不买,那我长大以后就不嫁给他了。」 墙上葡萄藤结了果,衬得周京律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生辉。 「等知知收到手链就会嫁给我了?」 「会呀,我一定会。」 她果真是他的未婚妻。 我盖上医药箱,起身。 「伤口处理好了,不多打扰了。」 转身的瞬间,左手被一把拽住。 「唐知,不打算说点什么?」 望进曾经心上人的眼底,那里是满目疮痍。 我曾困惑过,不解过,无数次在梦里质问他。 为什么这样对妈,为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我闭了闭眼,此刻连多说一句都觉得沉重。 「周京律,别做多余的事,五年前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9 回医院后,还没来得及到位,科室突然通知我升职。 一时沉默,觉得太过凑巧,可科室众人又笑眯眯恭喜我。 「你来这里这么久,工作又认真负责,升职是正常的。」 我不好多说,只能点头感谢。 可第二天,我又被升职了。 众人看向我的目光开始有些不解。 第三天,院长的升职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一次,众人议论纷纷,看我的眼光都变得异样。 「唐知,这些文件帮我们一起打了。」 又一次,我不得不停下手头的事,捧着大堆文件下楼。 顶着日头回去时,看到有同事拎着一大袋东西。 「今天生日,请大家喝奶茶哈!」 坐回位子,眼见一杯杯奶茶分了出去,唯独漏了我的。 最后那位同事经过我,我扯了扯嘴角。 「生日快……」 下一秒,桌上的刚接了水的茶杯被碰倒在地。 在第四次电话打来时,我终于忍不住跑去院长办公室。 「您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院长尴尬道:「小唐,你工作得很好,认真负责,我也是不得已。」 「是谁?」 院长终于欲言又止,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我吸了口气,向院长要了号码打过去。 电话那头被一秒接起。 「周京律?」 「是我。」 「为什么这么做?耍我很有意思吗?」 那头不说话,我气得发笑。 「有本事你就一直给我升职,最好给我升到院长,我还感谢你!」 一旁,院长慌忙摆手,吓得满头汗。 「唐知,你不会升职了,接下来我会让他开除你。 「一路高升到跌入泥潭,唐知,那滋味应该不错。」 究竟还要遭受多少次羞辱戏耍才足够? 偏偏,我毫无自救的办法,偏偏,有权有势的是他。 我攥紧手,喘不过气,却仍本能地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周京律,我们需要谈谈。」 10 周三下午,周京律一早在医院楼下等着。 黑色迈巴赫旁,他一身铅灰色的商务西装,衬得身形修长。 见我下来,他掐了烟,替我开门,又递过来一颗茉莉糖。 以前晕车的时候,周京律都会在口袋里为我备一颗糖。 我垂着眼,当作没看见。 周京律也没多说,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过咖啡馆,向着市游乐场行进。 「周京律?」 「别多想,未婚妻生日,去挑点礼物。 「女孩子眼光都差不多,你替我选选。」 我闭了闭眼,没说什么。 半小时后,下了车,四周人声鼎沸。 正逢节日,粉白黄的气球挤满了蓝色天空。 很多年前,周京律也带我去过游乐园。 只是那时没条件,我只看了一眼,就拉着他走了。 「我也不是很喜欢这里,又吵又挤,走啦走啦。」 最后周京律在大门口给我买了一只气球。 五块钱,学校的一顿饭钱,好贵。 我不愿意要,却又忍不住盯着看。 周京律把气球塞进我手里,眼眶却有些发红。 「等我以后有钱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回归现实,手里多了一只气球,和当年那只粉色的一模一样。 我木然看着他。 「周京律,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那副表情,仿佛还很爱我。 「以前说过的,现在我都能做到。」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可能!」 这句话没骗他,在急救科工作这两年,我认识了一位消防员。 他正义乐观,敢于面对一切不公。 喜欢上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松开手,气球随风飞上了天。 「周京律,兑现过期的承诺,只会徒增恶心!」 周京律攥紧我的手,良久笑了。 「你不是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对你们改变态度? 「你妈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她蹉跎我整 13 年。 「我恨你们不应该吗?」 11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得我头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 「不可能?或许你可以回老家看看,说不定能翻出一张车票。 「她就是坐着那趟车去见的我母亲,也是那时对母亲隐瞒了我的身份。」 喉间哽着,说不出话。 原来那些年他过得从来不开心,他认为是妈拖累了他。 「周京律,你觉得是我们欠你?」 「不然呢?」 他回答得那么快,那么理所当然。 我笑着笑着,眼前一片朦胧。 「我明白了,所以你不打算放过我,对吗?」 周京律点了根烟,云雾里看不清神情。 「错不在你,可你妈已经死了,现在要由你来补偿。 「唐知,我要你陪我三年。」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无路可走。」 周京律拭去我眼角的泪,把房卡塞进我手里。 「乖,明天在这里等我。」 12 人是不能一直陷在回忆里的,那是个深渊,会让人彻底迷失。 我坐车去了青城区,回到这个我一度不敢再去的旧日故居。 再度踏进这里时,心情竟有些平静。 木门吱呀撞在墙上,身上落了一层灰。 走进妈的房间,那个上锁的柜子已经坏了,掉下一半门。 打开柜子,里面装着些让人记忆犹新的东西。 我幼年用过的一块口水巾,家里常备的替补纽扣,还有……曾经周京律送给她的一支钢笔。 翻到最底下,我终于看见那张车票,从青镇到南麟市。 周家就在南麟。 周京律白天的话在耳边响起,字字劈凿想让我接受这个事实。 回忆在脑海里不断叫嚣,逼着我想起五年前火车上对妈的那句话。 「你难道像周夫人说的那样根本不是去看周京律,而是为了——」 我低笑一声,掏出手机。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周京律些许愉悦的嗓音。 「唐知。」 那天火车上没能好好告别,成为我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希望改变那天脱口的那句话。 我希望那时的我能信妈,也同样如同今日。 我笑了笑,轻声说。 「周京律,我不会再信你了。 「你可以试着强留我,留给你的会是一具尸体。」 那头骤然一怔,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唐知,你在哪儿?」 打火机滚落在地,金红的火舌舔上身后窗幔。 我坐在沙发,望向庭院。 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仍旧枝丫繁茂,竹编躺椅还在晚风里轻晃。 好像下一秒,妈就会从厨房里拿着锅铲出来。 「阿律,知知,吃饭了!」 幼年的我就坐在这里,兴奋地奔出去。 「来啦!」 闭上眼,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意识消失前,好像听到呼啸的风声。 一抹红跃过浓烟,将我席卷进炙热的怀抱。 齐铭急促的喘息响在耳边。 「我又抓住你了。」 13 和齐铭初识,是一次大楼纵火事件。 很不巧,当时我就住在那里。 被鸣笛声吵醒时,我才发现自己被大火包围了。 四处浓雾,根本辨别不了方向。 我迅速把床单剪开,撕成一条一条,首尾打结,做成求生绳。 我抱着绳子一头,探头看向窗外。 底下有许多消防车和红衣抱着水枪的消防员。 其中一个,也就是齐铭,看到了我。 我把绳子一端扔下高楼,可底端只到四楼。 我把绳子拉回来,四下环顾,最后把我的猫绑住,小心放下去。 它很聪明,半途踩着窗栏跃进了树梢。 也是那时候我才隐约觉得自己的求生欲望并不是很强烈。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地上泄了力。 大火把天空都映得火红,就像那个满天火烧云的傍晚。 心底隐约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张开手,迎接着什么。 下一秒,被突如其来的大水淋了一身。 我抹了把脸,站起来朝底下看。 刚才那个消防员,拿着水枪对准了我附近的窗户。 他使劲向我招手,示意我下来。 他的手挥得好急,好像格外害怕我这条不值钱的命葬送在这里。 是掉下四楼摔死,还是待在这里被烧死,好像横竖都没什么好结果。 可鬼使神差地,我还是抓住了绳子那端。 好吧,那就试试看。 再努努力,总会有好结果的,是不是? 我翻了下去,死死抓着绳子往下滑。 自始至终,那股水流都一直在我身旁流淌,到最后我都分不清,脸上的是水还是泪。 绳子到头了,我在四楼半空晃荡,水流声也停止了。 人们看到我,开始纷纷把气垫往我身下地面拉。 掌心传来布匹细密的撕裂感。 恐怕是来不及了,火太大了,绳子要被烧断了。 好可惜啊,明明只差一点。 掉下去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掌心。 猝然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抓住你了。」 14 「齐铭!」 猛地睁眼,对上周京律略带审视的视线。 他伸出手,我身体下意识向后一缩。 周京律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 「两清了,成吗?」 我低下头,手里多了一枚丝络干净的橘子。 「我不会再欺负你,我们试着重新开始,我们……」 我忍不住打断他:「周京律,你早干嘛去了?妈妈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妈妈走的时候,你在哪?」 他一顿,神情有些失措。 颤着唇,始终说不出那句话,我闭紧眼。 「能不能让我走?」 周京律盯着我。 「唐知,我需要你。」 「可我不要你!」 我推开他,挣扎着下床。 门这时被打开,齐铭一身白 T 黑裤,拎着早餐站在门外。 「周先生,请问您对我好不容易救出来的病患在做什么呢?」 我欣喜地笑了,朝着齐铭的方向小跑过去。 周京律三步并两步,一把拽住我的手。 齐铭笑了笑。 「现在外面一堆记者,正在等着采访这起自焚事件的起因。 「如果您还想体面地离开这里,就自觉点吧。」 周京律盯着他,半晌不说话。 齐铭握住我的手,低头轻声安抚。 「别怕,我带你走。」 离开前,齐铭回过头,对上周京律的视线。 「像您这样随意玩弄他人真心的人,说到底,还是权势名声对你更重要。」 15 我被齐铭带回了家,窝在沙发,有些心虚地偷看了他一眼。 齐铭很不高兴,剁菜的刀在案板上哐哐响。 我怕他切掉手指头,只能嗫嚅着开口。 「别生气……」 齐铭转过身,眼眶却有些红。 「你对不起我。」 「我……」 我无言以对,因为那次大楼失火,齐铭为了救我冲上四楼。 抱我下来时,被倒塌的木板砸中,背上至今有一块消不掉的疤。 心里过意不去,我请他吃了好几次饭。 得知他父母早亡,心里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 他知道我的过往,也知道我在青镇有个家。 那时候我承诺过,一定会好好地、努力地活着。 可如今,周京律出现了。 他不愿意放过我,我没办法。 我垂着眼,眼泪顺着鼻翼淌下。 「我努力过了,齐铭。」 「那就再努力一点,好不好?」 齐铭在我身前蹲下,握住我的掌心。 「我知道你一直害怕孤单,想要有个家。 「跟我试试吧,好不好?」 他仰头看着我,神情那么真挚。 一瞬间,我泣不成声。 16 齐铭给了我一本笔记本。 「队里在灰烬里发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是本笔记,我想应该对你很重要。」 齐铭要走,我拉住他的手。 他笑了,在我身边坐下。 笔记本被打开,妈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笔记时间到周京律回归周家的一个月前。 自此为止,我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甚至还因为拼凑出一个真相而感到雀跃。 直到我看到笔记最后一页的那行字。 17 我想了很久,思考妈为什么要说这满含隐喻的一句话。 齐铭让我试着比对那行字上的日期。 我思来想去,竟发现和周家小儿子出事同天。 齐铭迅速托人查了他的行程资料。 很快对方就发了文件过来。 六年前,周家小儿子作为资方去周京律所的大学参观,却误触化学试剂,导致小脑损伤,半身瘫痪。 联想到妈的话和周京律所学专业,我打了个寒战,心中惶然。 周夫人没去过家里,怎么知道我们住着平房,怎么知道那里漏水? 又怎么会平白认为她儿子吃不饱穿不暖? 所以那天逼我们走的不是周夫人,是周京律。 他一直都在计划着回去。 他骗了我。 18 周京律回去后的第四天,公司遭遇了空前的危机。 他的弟弟恢复了意识,在医院曝光了他的行径。 发布会上,周京律的举止依旧泰然自若。 「我的弟弟多年前大脑受损,如今醒来,依旧意识不清。 「医生已经判定他得了被害妄想,诊断证明也对外公开,请外界不要过多猜测,今天的发布会到此为……」 下一秒,周家那些一直敌对他的守旧派冲上台。 他们手里拿着一本笔记,对着记者痛斥。 「这是周京律养母的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周京律的一切罪行。」 「谋杀亲弟弟,捂嘴受害者,他不配做我们周家的掌权人!」 那一天,因为周家人的亲自做证,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周京律被护着上了车,离开前望着车窗外汹涌的人潮。 他想起那天唐知冲进公司,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说妈隐瞒你的身份,拖累了你,让你白白受苦 13 年。 「当真?!」 他没说话。 唐知看向他的眼神一点点染透厌恶。 「周京律,你会遭报应的!」 果真,她的话成了现实。 周家信誉一落千丈,股权动荡。 为了填补漏洞,他苦心经营五年的产业几乎消耗殆尽。 连续周转半年多,公司才转危为安。 庭园里的雪落了整整一月,这天终于放了晴。 周京律伏在办公桌上,连续加班了十多天,已经撑不住睡着。 下属敲门进来,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老板,这是今天的文件,您过目。」 周京律捂着胃,勉强直起身。 「放这儿。」 半小时后,他的未婚妻许晴拎着东西进来了。 他望着那个袋子,希望里面会是一顿早餐。 许晴笑眯眯地撒娇。 「今天我在拍卖行买了喜欢的东西,只是生活费又花完了……」 19 她挤眉弄眼,冲他暗示。 袋子被打开,是一双粉色鳄鱼皮的皮靴。 胃更疼了,他咬紧牙关,什么话也说不出。 许晴拉着他的胳膊晃,动作间露出手腕那条红宝石手链。 一瞬间,他脱口呵斥。 「你从哪儿拿的它!」 许晴被吓了一跳,起初还蒙着眼泪装可怜。 直到对上他冰冷慑人的视线,她这才慌了神。 「我,我在你房间抽屉里看见的,我以为是给我的……」 下一秒,脖子被一把攥住。 「摘下来!」 许晴翻着眼,艰难地摘了手链,落荒而逃。 良久,周京律抓住那条手链,颤抖着抵在眉心。 第一次投资成功时,他花了一百万买下它。 那是唐知离开的第二年,他时不时会打开看看,偶尔期待着唐知戴上的那天。 那会是个什么场景呢? 他猜唐知首先一定会开心地围着他转圈,然后拉着他的手心疼。 「阿律,赚这么多钱辛不辛苦啊? 「我不一定非要这条手链的,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记忆里的唐知那么漂亮可爱,那么真诚。 让他几乎不想相信,现在的唐知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爱他。 突然,他迫切地想见到她。 20 又一次接到院长的电话时,我忍不住语气烦躁。 「您到底要做什么?」 那头欲哭无泪:「算我求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去一趟周京律那儿成不成?」 我揉着眉心,想到平时院长对我的照顾,无奈地拎包起身。 周京律约我五点过去,我懒得等,一早打了车过去。 刚用那张房卡打开门,之前那个女孩儿就迎了上来。 「阿律把家里的门卡也给你了?」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她起身走向我,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认识阿律前我就知道他有一个找了 5 年的女人,那天看到你时,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你。 「可你知道吗?我爱了他好多好多年,他早就已经承认我的身份了。 「你们已经是过去式了,请你不要打扰我们了,好不好?」 下一秒,周京律打开大门,出现在身后。 「你还敢出现在这儿?」 她浑身一颤,犹豫了片刻,咬牙踩着高跟走了。 没等我说什么,周京律把文件包放在沙发。 他坐了下来,低头点了根烟。 「笔记的事,是你做的吗?」 他果然是来算账的。 「对,是我。」 我笑了笑。 「周京律,我们这样才算两清。 「从此以后,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否则…… 「我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周京律抬头看我,眼里是很深的挣扎。 「我和许晴是合作关系,未婚妻也不过是个幌子。」 「你想说什么?」 视线扫过茶几上摆着的一样东西,我瞬间错愕。 「我想说,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娶你……」 下一秒,我忍无可忍,抓住那个布偶娃娃砸在他身上。 「周京律,你装什么深情?!」 21 五年前被周京律扔给狗咬着玩儿的那只娃娃,现在被他放在我面前,好像在告诉我他一直都有好好珍惜。 周京律眼睫微颤,伸手拉住我的手腕。 「唐知,我是认真的……」 我拼命忍住起伏的情绪,直到重回平静。 「你知道的,我们回不去了。」 我闭了闭眼,终于说出了心底一直想说的那些话。 「周京律,我们有一万次机会可以重归于好,可我最黑暗的那五年里,你从没出现。 「你那么聪明,那么有权有势,想找到我真的很容易,是你不想罢了。」 妈死的第一年,我搬了家,住进最便宜的出租屋,安眠药整片整片地吞。 梦里那些让人心碎的回忆依旧纠缠着我,我曾在无数个夜里哭叫着醒来,抱着猫瑟瑟发抖。 我也无数次想象过周京律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和我解释他的苦衷。 我和妈那么爱他,肯定会原谅他的。 可是没有,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电视里播放着周家那位继承人,如何风光沉稳,如何运筹帷幄。 主持人问他:「您一路走到现在,最感激的人是谁?」 周京律坐在那里,笑容得体:「首先最感谢的,当然是我的母亲周夫人。」 接下来,他把所有人都感激了一个遍,唯独漏了妈。 我们就像他遗忘在久远过去最不堪的回忆,面目斑驳。 其实不能说周京律从没对我有过半分感情,那是不切实的。 他会在寒冬里等我下课,怀里捂着我最爱吃的七彩小馒头。 也会在外面刷一分钱的盘子,只为凑齐一百块买我很想要的录音机。 可当我看到妈的笔记时,心中惶然。 在那些无数个自以为心有灵犀的瞬间,他究竟含了几分真心? 我仰着头,发现记忆里的悸动已经那么遥远,远到再没有半丝感觉。 终于释怀地笑了。 「周京律,我不要谎言里掺杂着几分真心的爱,我要光明正大的偏爱。 「我和齐铭订婚了,周京律,我们结束了。」 22 清明节这天,我带着齐铭来看妈。 也许是有好心人路过,给妈的小家打扫得很干净。 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白花,生机勃勃的,特别讨喜。 打开篮子,齐铭和我一起给妈点了香,烧了纸。 「妈,我们来看你了。」 别埋怨我一直不出现,我只是……不敢面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爱的人,也同时拥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齐铭磕了个头,语气虔诚。 「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知知,不让她受伤难过。」 我偏过头,调侃他。 「叫什么?」 「……妈。」 纸钱成灰散落天际,落在脸上像带着温度的指尖拂过。 「妈,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完整的一家人了。」 和齐铭十指紧扣,各自的无名指上都戴了一枚素银戒指。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好好地,跟妈道个别。 「我走啦,妈。」 转身时,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晃而过。 我短暂凝视了一秒,装作没看见。 23 和齐铭回到镇上,我们在那里买了一栋房子,不大,刚好容得下两个人。 院子里种了些鸢尾花和无尽夏,期待在这个夏天会长成一片花海。 久远的从前,妈也爱在老家的院子里侍弄着这些花。 那时候我在躺椅上睡眼迷蒙,问妈为什么这么喜欢无尽夏。 「妈和你爸爸初见时,就是一片无尽夏的花海里。」 那时我有些避讳提到爸爸,因为同学们总说他是杀人犯,说我是罪犯的女儿。 长大后我才知道,妈年轻时候在乐团会演,被一个富二代看上。 几次示好失败,他就说妈假清高,和人在巷子里围住她,想要毁了她。 爸为了救妈,才失手杀了人。 爸进去前,让妈别等他,找个好人嫁了。 妈没有,她一直等着他接她回家。 可是妈不知道,有人花了钱打点,爸永远也走不出监狱了。 妈站在碧色里,对我微笑,风吹起她洁白的裙角。 「你爸爸的爱是最拿得出手的,他永远满心满眼都是我。 「所以相应地,妈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离开你。」 24 回过神来,已经临近傍晚。 我走到大门处,准备关门。 抬起眼,周京律就站在那里,直直盯着我。 第一秒没认出他,他变得很瘦,身形憔悴。 「你……」 没等我说完,齐铭过来,把我挡在身后。 「您有什么事?」 周京律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我身上。 「我以为,你一直不愿意回到这里……」 我一愣,笑了笑。 「嗯,但现在齐铭陪着我。」 「怎么了?还有事吗?」 表面平静,其实我心里有些没底。 我怕他太偏执,求而不得,会做出伤害齐铭的事。 周京律没动作,只是点了根烟。 「唐知,那次竞赛,你说我得了第一就给我做一顿饭。 「你爱偷懒,从来没兑现过这个承诺。 「再做一次吧,之后,我们……」 剩下的话他没再继续,可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京律这人还算说到做到,如果这事一顿饭就能解决,那我配合。 跟周京律离开时,齐铭不放心,紧紧拉着我的手。 我摸摸他的脸,让他放心。 一路上乌云密布,到达周京律住所时,已经下起了暴雨。 下车时,周京律给我撑伞,自己淋湿了半边肩膀。 打开门,漆黑的大理石闪烁着冷硬光泽,除了大厅正中央躺着的硕大沙发,一片空荡。 我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敲了两个鸡蛋。 周京律坐在沙发上,盯着我的背影一言不发。 十分钟后,我端着盘子放到桌上。 周京律缓慢又安静地吃完了那份炒蛋。 他低着头,左手一直按在腹部,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坐在他对面,忍不住开口。 「13 年,你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对我死缠烂打? 「还有其他原因,是不是?」 周京律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唐知,想和你在一起这句话一直是真的。 「但是现在,我放弃了。」 太轻易得到想要的答案,我起身,向他确认。 「当真?」 「走吧。」 25 番外 周京律 1 唐知迈着雀跃的步子离开时,他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 他躺回沙发,回忆着从前。 如唐知所说,从一开始的见面,就是满腹算计。 遗落街头的第一年,他就计划着回去。 被乞丐围殴掉进下水道是假的,只是为了博得唐知母女的同情。 他在角落里看得清楚,在这丑恶现实的世界,只有那对母女会喂一条早就快死的流浪狗。 那对母女果然把他带回家,只可惜,穷。 为了让唐知母亲把他送回周家,他时时吐露对旧日家园的怀念。 唐知母亲在那天发现他口袋里早早准备的纸条,如他所愿去见了母亲。 回来后唐知母亲就写了笔记,他想法子看到了内容。 原来他母亲并不希望他回去。 得知这个事实时,他心里并没什么波澜。 他这个人目的性很强,也没什么多余的柔情。 只要能回去就够了。 可他那时身无所依,只能装乖卖傻等待成长。 在这段时光里,这个叫唐知的女孩儿总是捧着一颗真心纠缠在他身边。 起初觉得演戏很麻烦,可久而久之,他自己都不清楚某一天笑起来的时候,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假装了。 真心和虚伪的界限开始分不清。 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也曾一度动摇过。 也许和唐知母女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小镇里也不错。 直到那天他在学校里见到了周家的小儿子,自己的弟弟。 光鲜亮丽,趾高气扬。 随手就撕毁了自己写了半年的实验报告,斥责是坨垃圾。 他心里冷笑,狂烈的嫉妒和怨恨席卷而来。 于是他设计害了自己的弟弟,让他坏了脑子,瘫痪在床。 母亲为了稳住父亲游离的心,心急之下把他认回家。 她那时知道自己在外的儿子会是头豺狼吗? 她不知道。 所以她被骗得公司、财产、股份,通通都交给了他。 她羞辱唐知的那只水晶杯,也被他亲自收了回来。 玻璃碎片一点点塞进她嘴里,她眼底都是泪水,直到最后都在祈求他放过自己。 2 成为周家掌权人那天,他去墓地看了唐知的母亲。 她被埋葬在青镇后山,一个白花盛开的绿草地里。 那年她来瞧他,满心满眼都想念和关怀。 可那时母亲还不信任他,也担心这个养母会超过她生母的地位。 所以他装作毫不在意,任由她伤了她的心。 母亲说以后他会家族联姻,不允许他和唐知有瓜葛。 于是,他也拿着那只布偶娃娃,伤了唐知的心。 可他怎么舍得呢? 娃娃是仿品,真的那个一直放在他贴身的口袋里。 他花了五年时间彻底站稳脚跟。 某天他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突然想起给唐知的承诺。 「等我有钱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寂静的心在那天突然活了起来,他有些欣喜雀跃。 去找唐知,去找她。 可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也是在那天,他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胃癌。 他在阳台抽烟到天明, 最后开车去了唐知所在的医院附近。 在那里他碰到遭遇火情的许晴, 他名存实亡的未婚妻。 许晴问他为什么会把公司开去青镇,他想了想。 是为了等他死后,把公司送给唐知吧。 如果她知道公司离得那么远,估计是懒得去的。 之后,唐知过来了, 看到许晴时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心底蓦地一痛。 「唐知,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等他回过神时,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甚至连个体面的再见都没给唐知。 他很想说,他没有羞辱她, 没有戏弄她。 他是真的,想和她重新在一起。 这个念头让他着了魔, 为了强留她, 只能编造一个又一个借口谎言。 直到真相被揭露的那天,唐知给了他一巴掌,眼底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情意。 3 他以为自己至少还能再活三年,可医生说病情进展很快。 最后的时光里,他开车去了青镇, 看望了唐知的母亲。 他给她的家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想为她上一炷香。 可怎么都点不燃,他放弃了。 接着, 唐知就带着齐铭来了。 他匆忙起身, 走到山坡背面, 唐知看不见的地方。 唐知烧了很多纸,说要保佑她妈在下面一辈子花不完。 他忍不住笑。 后来唐知握着齐铭的手, 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的心才密密麻麻地抽痛起来。 多久以前,唐知也这么握着他的手,说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他跟着唐知去了他们买的独栋小楼, 那里种满了无尽夏。 唐知看到他,问他有什么事, 眼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心里喘不过气, 这一刻,他知道没机会了。 胃里不停灼烧, 生命瓦解的痛感让他感到无措。 他请求唐知为他做一顿饭,她答应了。 唐知炒蛋做得很不走心,连筷子也是甩在桌上。 她没发现他满头的冷汗, 胃很疼, 心也是。 唐知问他, 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他其实自己也不明白。 可能是人生走到了尽头, 发现钱权根本比不过一颗真心吧。 人就是这样犯贱的生物,得到过的不珍惜,失去了又想拼命挽回。 唐知问,她能走了吗? 他说不出半个字,最后竭尽全力。 「走吧!」 唐知走得很快,迈着雀跃的步子走的,齐铭就在外面等她。 她的未来就在外头等她,只是这一次, 那个人再也不是他。 他不敢出声,怕在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祈求。 别走, 别丢下他一个人。 至少,好好道个别。 对了, 他突然想起来,唐知的母亲在临走前没能得到一个好好的再见。 所以因果轮转, 如今他也不得瞑目了。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想。 这样好的唐知,下辈子再也别遇到他了吧。 被紧急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查不出任何原因。 因为失明,我的教师生涯从此结束,迫于生活学了盲人按摩, 那天工作时有两个客人对话, “当年那个女老师瞎的可真是时候,趁着她看不见我偷偷抄了一个选择题答案,正好以高出两分的情况,直接超了那年的一本分数线,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第一中学2025年28考场,我的青春啊。” 旁边男人声音有些沙哑:“她瞎的那事原因我门清,凶手就在考场上。” 我屏住呼吸听着两人对话,可沉寂几分钟后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到了我脖子上。 再次睁开眼,我重生到二十年前的高考考场上。 环顾四周后, 我似乎锁定了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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