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地方的官员,原本都是历练为主,待出了政绩,参酌资历,就能够往阒都提拔,可以做都官。沈泽川手里握的就是他们的都察考评,还有身家性命。 其中的关键,从罗牧自称“学生”里就可见一斑。 沈泽川又与前头的镇抚同知不一样,他出身不“正”,生父是中博兵败的建兴王沈卫,当年入都是锦衣卫从离北铁骑手里提过去的,传闻要处决。可他不仅活了下来,还让天琛帝屡次破格提拔,北镇抚一职关乎阒都两派,海良宜都肯点头,这人年纪又轻,便更让人忌惮。 罗牧这时才明白,孔岭说的有把握,不是幌子,而是真的有把握。 好在沈泽川只是说说而已,没有起身真拜。罗牧稍稍平复心绪,不敢坐,垂手站在孔岭跟前,说:“大人亲临茶州,学生有失远迎,马上派人……” “我随同定都侯出都,已是阒都叛贼,大人实在不必客气。”沈泽川吃了热茶,嗓子舒服一些,接着说,“我到中博时日不短,早就想见一见罗大人,今日幸亏有成峰先生作陪。” 孔岭看向罗牧,笑起来,说:“梦正,不必拘谨。同知如今是茨州的主心骨,此次也是为了解决茶州匪患而来,都是自己人。” 罗牧看着他,目光没有昨日那么露骨,谨慎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茶州就这么大,许多事情稍作打听就能知道。你那位十四房妾室来头不小,脾气也不小,就爱阒都水粉。你素来会投人所好,为了哄得夫人开心,自然会亲自跑一趟。”孔岭对沈泽川笑着摇头,“同知不知道,梦正还在书院时,就很得姑娘青睐。他这人又风流得很,没入仕前,就很懂这些。” 罗牧听孔岭谈起书院,才略微放松,说:“我读书时很规矩,整日都与你待在一起,哪里来的风流?倒是你,结交无数,与谁都能称兄道弟。” 他们这么一说,气氛就缓和些,孔岭带着罗牧入座。 沈泽川位居上座,讲话并没有罗牧预料中的咄咄逼人,他说:“我们此番的来意,想必成峰先生已经与大人谈过了。昨日不便深谈,大人有顾虑在所难免,今日还请畅所欲言。有难处,可以商量。” 沈泽川说话温和,神色自然,但是最后一句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他那看似平和的态度底下是不可扭转的必得,罗牧只听了这一句话,就明白了沈泽川的意思。 有难处,可以商量。商量的用意是什么?是为了更快地行动。沈泽川根本没有给罗牧拒绝的机会,他一开口,就让罗牧别无他选。 罗牧再抬头时,畏缩之气一扫而空,他说:“同知如果能平茶州匪患,我就情愿以同知马首为瞻。但是蔡域不是雷常鸣,同知也没有侯爷的两万强兵,光凭一人之力,实在难为。” 沈泽川从容地说:“今日你我相见,就抵得过百万强兵。” 第136章 离间 沈泽川讲得如此有底气, 是因为茶州不是能够凭靠强兵打下来的地方。永宜年间中博敦、端两州最为富庶, 当时沈卫统号各州守备军,既有钱, 也有兵, 都没能根除茶州匪患。沈泽川在来茶州以前, 周桂及茨州幕僚就对茶州做了详细的呈报,他们一致认为, 对于茶州, 只能智取。 蔡域确实不是雷常鸣,茶州土匪与洛山土匪最大的区别在于茶州的仍然是土匪, 而洛山群党汇聚, 不仅形成了领地, 还有了向外扩张的意图,藏在雷常鸣背后的雷惊蛰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做个土匪,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心,但是蔡域没有。所以对于洛山要打, 对于茶州要谋。 罗牧或许没有周桂那样勤政爱民, 但是沈泽川默许了孔岭前去拜会, 就说明他们需要罗牧。罗牧身为茶州州府十几年,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茶州的内情。 “大人是永宜年间下放到茶州,其间有过显赫政绩,曾经力谏沈卫剿匪,但是沈卫认为敦州距离茶州较远,中间还隔着樊州, 带兵长途多有不便,并且花销靡费,胜算实在太小,于是沈卫驳回了大人的谏章。”沈泽川提到沈卫的名字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说,“我观大人后来的为政主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 罗牧摆手,说:“显赫政绩何从谈起?那是同知抬举。我到达茶州以后,就没有政绩可言。永宜年间茶州就以匪患出名,当时阒都参酌下放官员,我与江青山都名列其中。后来我下到这里,确实有大展拳脚的心思,但是太难了。” 罗牧的神色逐渐沉下去。 “开始的两年时间里,我以振兴守备军为宗旨,沈卫虽然没有赞同,但也没有阻止。兵部认为可行,所以根据我的谏章增加了茶州的军费,我因此装备起了守备军。当时踌躇满志,一心剿匪。可是真的打起来,却发现根本不行。茶州土匪可以追溯到永宜年以前,早在茶州守备军还没有建立时,这里就有一批人在做草寇。最早河州也没有现如今这么富庶,那会儿颜氏还没有发迹,这条路上走茶的商贩多是厥西十三城过来的富商,茶州土匪就以劫持这些商贩为生,等到朝廷重视起来已经晚了,土匪早在茶州生了根,并且发展出了各帮各派。” 这使得茶州民风彪悍,比起别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黄册入籍到这里最难搞,几乎一半的人家都干过土匪,不算良籍,只能划成军户。当时东宫僚属商议这里,是想着让这些人入伍,做正规军,有了军田和月俸,能够确保一家人勉强糊口,不至于再沦为草寇,去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同时也能限制人员流动,让他们待在茶州安心种田,不给周围添麻烦,加强州府管制的能力。 但是东宫僚属犯了个大忌,就是纸上谈兵,把给中博其他州的套子套到了茶州身上,没有因地制宜。茶州的土匪做了正规军,可地没那么好垦,他们安分守己了没多久,就开始一边吃着军队月俸一边继续做土匪。这下连通牒都不需要伪造,打着剿匪的名头就能冲出去抢劫。自己追自己,永远在跟朝廷绕圈圈。下放来的州府难以抵抗已经成形的土匪势力,罗牧很快就吃了亏,被土匪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不仅如此,茶州后期还出现了像蔡域这样的匪首,他们既讲江湖侠义,又肯散财接济道上的兄弟,一来二去名声大振,远比那些刻板的文人更加受追捧,州府如同虚设。 罗牧说到这里,沈泽川就大致明白沈卫为什么不肯出兵了。 因为沈卫不敢。 沈卫被封为建兴王,这只是名头好听,追根究底,他跟罗牧这样的下放官员没有不同,他也是外来户。他最初对于罗牧的主张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就是在观望,如果罗牧成功了,那么他可以照猫画虎,如果罗牧失败了,他大可再追其责。他是不肯冒头去得罪茶州的土匪们,因为他很清楚,比起罗牧,蔡域这些人才是茶州的“父母官”。 “但是时候不同了,”沈泽川嗓子微哑,他咳了几下,才说,“蔡域如今吃着颜氏给的红利,赚的都是血泪,他们这些已经成势的土匪发的都是难民财。茶州里边吃穿不愁,外边却饿殍遍野,时间久了,平头百姓也要生怨。” “不瞒同知,”罗牧掂量着轻重,谨慎地说,“中博兵败以后,茶州的粮食减缩,少得可怜。当初内阁把各州粮仓腾去厥西,打得是赈灾的名义,按道理,这事得跟中博签借条。但是沈卫死了,阒都迟迟没有派一位主事人过来,六州各自为政,光是维持生计就很困难,没有精力再去追究阒都欠粮一事,当然也追究不起。近几年铤而走险的良籍人家越来越多,这都是饿狠了,没有活路,只能沦为草寇。茶州以蔡域为首的土匪一开始是肯接济贫民百姓的,但是后来河州颜氏也下了水,想要借着蔡域的势力在中博挤掉奚氏的生意,为此来做粮食买卖。他们联手赚得钵满盆满,蔡域有了金银山,又年纪渐长,喜好听人奉承,逐渐失去了以前的侠义之心,便把设在外边的粥棚、粮铺都拆了,安心做他的茶州土皇帝,茶州四处怨声载道,他已经大不如前了。”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蔡域在中博南部及河州境内余威犹存,颜何如叫他的那声“阿爷”也分量十足。罗牧私下资助的几个小帮小派难成气候,他对于茶州食不果腹的现状只能干着急。 屋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半开的窗户里露着九里香,雨露还没有晾干。天阴沉沉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罗牧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尽管开着窗,沈泽川仍然觉得闷,他指腹下的茶杯都凉了,却说了与适才矛盾的话:“蔡域如果仍然保持着戒心,就该明白所谓的怨声盈路不过是其他帮派的鬼蜮伎俩。大人身为他的妹婿,可以在这方面提醒提醒他。” 罗牧微怔,不解其意。 沈泽川拨着那洁白如玉的茶盖,说:“雷常鸣死了,蔡域就是名震中博的大匪,此刻正是他意气风发的好时候,不论是对茶州,还是对颜氏,他都容不得别人来分一勺羹。再者人至暮年,最怕的就是‘大不如前’,他要是认为现下的民愤都是后生小辈在捣鬼,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罗牧这才听明白了,不禁暗道一声好狠。 沈泽川这是要让蔡域把民怨当作帮派内斗,是有心人在煽动。蔡域一旦这样想了,就会为了攥紧手中有的钱财,变本加厉地打压小土匪们。小土匪们原本就已经心生不满,再受到蔡域的打压,三分不满也会变成七分,双方只要积下了仇怨,就难再联手,甚至会针锋相对。 “大人先前暗中资助的小帮派都可以派上用场,等他们各自都被蔡域打痛了、打狠了,你就对他们施以援手,慷慨赠粮,让他们聚集起来,成为患难兄弟。”沈泽川喝完茶,示意乔天涯再倒。他看向罗牧,说:“小而群聚,自然成势,这就像是群豺捕猎,我们要做的不是正面交锋,而是推波助澜。” 罗牧听得生寒,他只要暗示蔡域几句话,就能让蔡域自毁长城。离间计不稀奇,但是沈泽川才到茶州一夜而已,就能够把蔡域及茶州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让罗牧不禁又想起了沈泽川原先的身份——锦衣卫。 “等拿掉了蔡域,我们就能详谈两州的粮食生意。”沈泽川平静地说,“大人含垢忍辱的这段经历,来日都是茶州美谈。百姓能够饱腹,就是大人最显赫的政绩,哪怕拿去别的州,也是让人仰慕的父母官。罗大人,好走。” * * * 罗牧离开后不久,天就又下起了雨。 沈泽川乘车回到了庭院,下来时看乔天涯手臂间搭着大氅,说:“七月的天还热,不至于穿这个……你怎么连这个也装上了?” 乔天涯撑着伞,说:“我没想起来,是师父特地嘱咐的。” 沈泽川跨门而入,这院子是让远在厥西的葛青青借着做生意的幌子买下来的,不大,很陈旧。前廊积了水,庭院里没种多少花草。 “我到中博以后耽误了功夫,让师父担心,回去以后,就不要给他提生病的事情了。”沈泽川说着半回首,对孔岭笑道,“也辛苦了成峰先生一路。” 孔岭连忙说不敢。 “适才在屋里坐着,看窗边种的九里香过雨青翠,润眼。”沈泽川随口道,“回去了在宅子里种一些。” 他们才上阶,就见里头恭候的费盛迎了出来。他对待任务没敢马虎,笑脸迎着沈泽川,说:“主子总算回来了。” 沈泽川说:“看来是有好消息要报?” “主子英明,”费盛在前头给沈泽川掀了帘子,“我临行前收到了侯爷差人送回来的东西,知道是要紧物儿,路上疾驰不敢停,麻溜地给主子送过来了。” 这人讲话爱奉承,乔天涯听得好笑,在后头笑出声,就这么跟着钻进去,调侃道:“费老十一来,我就觉得有趣,有意思,有的乐。” 沈泽川褪了外头的宽袍,说:“我看看。” 费盛没理会乔天涯,从下属那边接过东西,呈递到沈泽川跟前。沈泽川一摸那皮囊,还是凉的。 “侯爷让人送回宅子,特地嘱咐了拿冰镇上。咱们家里没冰,还是跟周大夫人那借的,可惜路上不经捂,没跑多远就化了。” 沈泽川心里好奇,但没在众人面前露形。指尖捏了捏皮囊,里边盛的是水样的东西,他打开还没来得及看,就先被酸臭味冲了一鼻子。 乔天涯离得不远,闻着味说:“这不就是牛乳吗?” “那不会吧,”费盛纳闷地说,“侯爷大老远让人送牛乳干什么?隔了夜也喝不了啊。” 他们说着看向沈泽川,沈泽川不嫌这味,唇角微勾,察觉到他们在看自己,便睨过眼,说:“怎么?” 这谁还敢说什么。 沈泽川合上盖,打开另一个匣子,里边果然是糙茶。他站了片刻,微叹一口气,觉得他可真是太了解萧驰野了。 牛乳对于别人而言哪里的都一样,但是对于萧驰野而言,离北的就是离北的,别处的代替不了。他省下了自己那口,明知不经放,还是想让人带给沈泽川。 万一赶上了,还能喝呢?所有好吃的、好喝的,他们总要一起尝。 萧驰野就这么想的,别人不懂,可是沈泽川最明白。 第137章 见信 沈泽川在屋内写信, 乔天涯便和费盛退了出来。 费盛犯了烟瘾, 但站在檐下不敢抽,怕一会儿沈泽川有吩咐的时候自己身上带味。他杵了片刻, 见乔天涯没挪脚步, 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有事啊, ”费盛往外靠了几步,搭着廊子底下的栏杆, 说, “你先说,你跟那‘璞玉元琢’什么关系?” “见过, 不熟, 有点印象。”乔天涯轻描淡写。 乔天涯越是这么说, 费盛越是觉得有事,他说:“姚温玉没入仕,白衣一个,常年待在外边, 赫连侯想见他一面都难, 你在哪儿遇见的?” “缘分呗, ”乔天涯答话不正经,“我也没想到啊,这不就是想请你打听一下吗?” 费盛套不出究竟,便淡了询问的心,如实说:“海阁老出事以前,曾要姚温玉离开阒都回晋城。晋城是姚家本家, 那还有姚太师的学生,能替阁老照看他,但是姚温玉没走。” 乔天涯“哦”了一声,立在檐下看雨连续掉着。 费盛继续说:“恐怕姚温玉当时也察觉了,阁老让他走,是存了死志,所以他上了马车,绕了一圈便回去了,在府中等候阁老下朝,谁知这一等,等到的是阁老死谏的消息。” 雨珠打湿了乔天涯的靴头,他望着庭院渐起的薄雾,目光落在水洼上,看见的是他自己。 费盛顿了须臾,看乔天涯神色如常,才说:“阁老下葬时万人送行,姚温玉是他唯一的学生,把阁老当作父亲办的。没几日太学暴动,他的书都被撕干净了,若非孔湫藏得及时,只怕他也要被学生们给生撕了。可是后来出了皇女的事情,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我在阒都的眼线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乔天涯转过目光,重复着:“消失了?” “不错,消失了。”费盛搭在栏杆上的手在空中虚画了个圈,说,“我跟你从阒都逃命的时候,一度断了和眼线的联系,直到不久前才恢复,当时姚温玉已经消失了。阒都是锦衣卫最熟悉的地界,我的人说消失了,多半就是死了。” 乔天涯不假思索地说:“不可能,孔湫还想要振兴稳健派,姚温玉就是必要人选,于公于私,孔湫都不会让他死。” 费盛看着乔天涯,待他说完了,才接着说:“我说他死了,也是有凭据的,你听我讲完。最初人只是不见了,孔湫岑愈都在寻找他,但是未果。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海良宜下葬的菩提山,我的人前去探查,发现了废弃的马车,他被人劫持了。可如果是纯粹的劫持,就一定会跟孔湫交涉,起码该谈些相应的条件,才能让姚温玉发挥人质的作用,然而孔湫那头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不仅是孔湫,连晋城姚氏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乔天涯眉间微皱,说:“若是太学没有发生暴动,他就是稳健派的新秀,但是太学暴动以后姚氏一落千丈,他已经无法再承担号令天下学子的重任,对于阒都而言就是废子。杀他总要有个理由,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是吧,”费盛转过头,奇怪地说,“他无官无职,却是姚氏的嫡孙,杀他只有麻烦没有好处,我也想不明白。” 屋里沈泽川在唤人,乔天涯便中止了话题,掀帘进去了,再也没提过这事。 * * * 罗牧很谨慎,没有直接同蔡域说,而是哄高兴了他的小妾,让小妾跟着他出入书房。书房里头的私信半遮半掩,由蔡氏的侍女誊抄了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了蔡域手中。 蔡域一看,登时大怒,把罗牧叫到府中,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看你是个老实的,才肯把妹子许配给你。你府上有困难,哪一次不是我蔡域慷慨解囊?我把你当作亲妹婿,你便跟人在背后捣鬼!罗梦正,你看看你自己,如果没有我在旁托着,你算个,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了!” 蔡域混迹草莽间,骂人粗鄙,说得罗牧跪了下去,在桌子前悔道:“兄长待我好,我哪能恩将仇报?这些私信都是没姓名的杂信,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害怕,夜里也睡不好,整日恍惚,就想寻个机会跟兄长说。” 蔡域越发来气,把私信扔在桌上,指着罗牧说:“你寻什么机会?你我就是前后院的距离,你腿瘸了吗,跑不过来?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就跟人狼狈为奸了!” 蔡域气得不舒坦,站起身走了几步,连连抚着胸口。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罗梦正!我说呢,今年春后,怎么骂我的人多了,原来是你们在背后要捅我刀子!一群不要脸皮的腌臜货,老子出名那会儿,你们还是穿开裆裤的小奶娃娃,我平素各种接济你们,反倒让你们给咬了一口!怎么了?眼看着粮食赚了钱,都红了眼,呸!你们也配做这生意?你们拿得起来吗,啊?” 罗牧惶恐不已,想要说话,蔡域喝道:“跪稳!在外头我给你脸,想方设法捧着你,你不珍惜,偏要跟这些白眼狼搅和在一起。我告诉你,要不是妹子爱重你,今日我就让你有来无回!” 罗牧大汗如雨,闷着头不再吭声。 蔡域站着,看罗牧背上都被汗渗湿了,只管冷笑。他前半生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到了年纪,总算安稳下来,出去办事,谁不恭恭敬敬地叫声“蔡老”?中博大小土匪都得给他面子,就是他百般看不上的雷常鸣也不敢在他跟前撒野。 罗牧跪了不知多久,蔡域胸中的气才歇了些。在他看来,罗牧是没胆子的人,罗牧敢把这些私信藏这么久,铁定是受了对方的煽动,这说明对方是真的在算计他,要从他跟前下手。 蔡域心有余悸,转念就恨得牙痒。他自认为做得很大方,虽然占了粮食的大头红利,却还是给底下的小子们分了肉渣,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岂料这些人根本不知感恩。 “既然他们不仁,我也只好不义了。”蔡域坐下身,在透光的窗边阴声说,“贪心不足蛇吞象,待我逮几个以儆效尤,让他们明白,我蔡域是老了,可还没有老到任人欺辱的份上。” 这边蔡域敲锣打鼓地处理小帮派,那边沈泽川的风寒也逐渐好了起来。费盛的听记做得很快,不仅把茶州的物价记录在册,还差人去了樊州做听记。 头几日,沈泽川没有放出茨州是来做粮食生意的消息,孔岭只是在茶州各处买外货,他们就像是专程来采买的。有人上门打探消息,孔岭也含糊其词,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几日以后,前来打探的人也少了。 孔岭跟着沈泽川外出,到奚家的铺子里转。奚家在此的铺子多是水货、胭脂以及药材。 “城外哀鸿遍野,城内还是太平富贵。这甭管是不是乱世,受苦的总归是百姓。”孔岭捧了把药材嗅,夸道,“好东西。” “奚鸿轩在生意场上还是有远见,”沈泽川环视着铺子,“旁人一般不敢在这儿开这样的铺子,不是怕被抢,就是怕做不起来。中博这些年饭都吃不起,谁曾想城内有势之人远比厥西的商贾们更加豪奢,缺的就是这样的铺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孔岭似是感慨。 沈泽川跟他谈奚鸿轩,就是谈自己的钱库,其中的重量孔岭心里明白,这是对他在茨州站队的褒奖。孔岭心下一紧,觉得那日自己还是太孟浪了,人都道藏拙,在聪明的主子跟前显示自己的聪明,不是什么好事情。 孔岭没接话,打了个马虎眼。沈泽川便没再继续,又看了一会儿账,跟掌柜们细细询问了厥西那头的消息。掌柜们孝敬了些玩物,玉器之流沈泽川一概不收,合了眼的只有把扇子。但是他拿惯了萧驰野送的那个,把这新扇子掂在掌中总不太得劲,算是凑合着用,心里还惦记着萧驰野回来的时候,别忘了这回事。 * * * 茶州的雨停了,离北却下了起来。中博还热着,离北已经开始转凉,七月起风,雨下完就该冷了。 萧驰野自打收到了萧方旭的信,心情就没有好过。他仍然驻扎在沙三营,但和边博营连上了巡逻范围,把两营全部纳在眼下,四方戒备。 邬子余原本三日后就要北上送战马,现在也拖了几日,他不能自个儿跑,得跟着萧驰野。萧驰野接了信,就是现如今离北的辎重主将,去哪儿他都说得不算,要听从各方军需调令。 萧驰野从营墙上下来,淋着雨往帐子回。这会儿天都要黑了,伙夫铲着锅,招呼着吃饭。离北铁骑跟禁军泾渭分明,大家各蹲一边,都是屁股对着对方。 离北铁骑是因为先后吃了败仗,面上过不去,躁得慌。禁军本身作风很不正经,个个都是插科打诨的好手,脱掉了铠甲规矩少,都好玩,这点也入不了离北铁骑的眼。 萧驰野从晨阳手里接了帕子擦汗,帐子是敞开的,没垂帘子,不然里边闷。他还没坐下,就见骨津进来,说:“主子,公子的信到了。” 萧驰野接了,抬手让他们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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