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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己的践行者。不论这世间要如何评价他,他都是骑驴而来的那个谪仙。 姚元琢一辈子不入仕,他做到了;姚温玉要完成师愿,他也做到了。他赤条条地来到世间,碎了也无妨,除了乔天涯,他不欠任何人。 “若是能早点遇见” 姚温玉望向窗,那里挂着至今没有丢掉的重彩,他疲惫地笑,挪动戴着红线的手。 “啊。” 乔天涯策马奔驰在大雪里,他背着琴,冲破围栏,在禁军的嘘声里滚下马背。费盛来扶他,他推开费盛,从雪中爬起身,目光穿过长长的廊,看见尽头的灯灭掉了。 乔天涯走几步,又被台阶绊倒,他跌在这里,忽然间肩臂抖动,仰头看着大雪,在大笑中泪流满面。 “狗老天捉弄我作践我”乔天涯哭声难抑,“我都受了啊” 何苦再这样对他。 乔天涯抬起手臂,扯掉了背上的琴。 费盛迈步相拦,急声道:“乔” 但是为时已晚,乔天涯陡然抬高琴,朝着台阶砸了下去。那被他爱惜了一辈子的琴,发出“嗡”的断弦声,接着琴身迸裂,断成两半跌在雪间。 风雪遮蔽了乔天涯的双眼,他落拓的发飞在空中,随着琴断,心也死了。 “这世间既没有姚元琢,”乔天涯缓缓闭眼,像是嘲讽这荒唐的安排,“便死了乔松月。” 费盛追着乔天涯,在大雪里问:“你去哪里” 乔天涯不作答,他在转身时解掉了那把恩怨沉重的佩剑,朝着来路踉跄而行。 马车停下来,既然钻出车帘,小跑着追上乔天涯。他拍一拍手,稚声唱道:“我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施主,前路无风霜,唯你明镜照。我佛弹指间,往事灰烟了。” 乔天涯如若不闻,既然跟着他,那一大一小的衣袂飘飘,共同消失在大雪间。 天苍苍琉璃境,不染尘埃。 沈泽川独守着雪檐,从天黑,坐到了天明。他听见檐角雪落的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他最终回到了阒都,从这里望着天空,往事历历在目。 “你知道那年,”沈泽川拥着氅衣,慢慢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策安,戴上耳坠吗” 费盛立在很远的后方,说:“因为主子与二爷感情甚睦。” 沈泽川抬手折掉了挡住自己的梅花,说:“因为我知道有人会离开,消失在大雪里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除了策安。” 萧驰野给兰舟戴上耳坠,明示着霸道,暗藏着疼爱。他每次捧起兰舟的脸,目光永远都那么炽热,这是爱无可退,欲无可藏。 沈泽川戴上策安给的耳坠,同样是宣告着占有,他在痛与狠中还存有温柔。这是他的柔软,他只给萧策安。 费盛不敢走得太近,元琢和松月接连离开后,沈泽川就难见霁色。沈泽川已经站在了世间的巅峰,即便还没有戴冠,也与还在中博时不同了。这份不同不是沈泽川变了,也不是费盛变了,而是地方变了,仿佛在这屹立数百年的王都里,台阶都具有威慑力。 费盛挖空心思哄道:“主子,王妃和世子已经上路了,再过几日就能入都。” 沈泽川“嗯”声,费盛默然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沈泽川把折下来的梅花揉掉了,那脆弱的娇瓣汁水沾湿他的指腹,他在垂眸时拿帕子。雪地里忽然发出“吱吱”的声音,沈泽川没开口,头顶骤然被氅衣罩住。 沈泽川一怔,继而被抱了起来。氅衣露出空隙,他的后脑勺被摁住,接着就被吻了个正着。 碎雪落在沈泽川的鼻尖,唇齿间却是热的。 萧驰野扯开氅衣,哈哈笑道:“我从” 沈泽川拽紧萧驰野的毛领,偏头俯首,几乎是撞在他唇上。萧驰野风尘仆仆,随即收紧手臂,把兰舟箍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沈泽川微微离开些许,低声说:“我在” 萧驰野盖着兰舟的后脑勺,再次吻了上来。分别数月的相思都在其中,他在片刻的伪装后就原形毕露,吻得兰舟舌尖发麻。 萧驰野腿长力大,这么抱着沈泽川毫不吃力。沈泽川的头都顶到梅枝里了,那枝丫间的雪可劲儿地掉,全跌两个人的脖颈里了,冻得两个人齐哆嗦。 “阒都怪冷的啊。”萧驰野感慨道。 “你怪热啊。”沈泽川说道。 萧驰野脖子里的雪沿着脊背往下滑,冰得他想抽气,又因为舍不得面前的人不肯撒手,只能带着沈泽川跳了几下。 这一跳沈泽川真的顶到梅枝间去了,一时间雪块、碎花全落下来,沾了两个人满头满肩。 “萧二”沈泽川胡乱摁在萧驰野的脸上。 萧驰野的眼睛被挡了个正着,往后退几步,直接倒在厚厚的积雪间。雪灰扑了沈泽川满脸,萧驰野胸口起伏,夹着兰舟的脸颊,伸颈又是一口。 “大哥要我在大境住几天,我半夜掀被子跑了,”萧驰野露出牙齿显得异常锐气,“他过几天得进都来揍我。” “从东北粮马道走的”沈泽川突然扣住萧驰野的手腕,迫近了问,“路上没见着大嫂跟洵儿” “见着了,”萧驰野眉间微挑,“但是我的马快,当场就超过他们了。” 还在路上颠簸的萧洵趴在车窗边,陆广白问:“看什么呢” 萧洵面无表情地指着前路,说:“二叔说他撒个尿就回来。” 前方列成一排的近卫整齐地发出“噗”声。 陆广白拍拍萧洵的头,道:“你二叔是个混球,混球的话不能信。” 里边正拍脸敷粉的陆亦栀“唰”地拉开车帘,气势威武地指着前方,命令道:“冲,快冲,就算追不上这臭小子,也要赶得上他吃晚饭” 萧驰野跑得快,在阒都里还是挨了顿打,倒是纪纲有点心疼,撵着他跑掉了。 几日后沈泽川整理案卷,蘸墨的笔在空白的纸上叙写。灯罩笼光,他在万籁俱寂里,终于理清了大周永宜年后所有事情。 “永宜年,太傅三入仕途,辅佐太子推行黄册。”萧驰野从后握住沈泽川的手,跟他一起写下去。 齐惠连在与世家的博弈中,因为乔康海的叛变而败北。纪雷和沈卫在昭罪寺逼死太子,自此,齐惠连装疯幽禁于昭罪寺中,东宫血脉彻底断绝。 随后,沈卫疑心太后要卸磨杀驴,花费重金贿赂潘如贵,得到外放中博的机会。同年,邵成碧为救乔氏老小,借用职责之便,盗取中博军形图赠于沈卫,然而沈卫言而无信,乔康海抄斩,邵氏落没。邵成碧受陈珍所保,从此隐姓埋名于阒都,等待时机。 沈卫到达中博,为保性命,在替世家联络阿木尔的时候,顺势把中博六州军形图转赠于阿木尔,并为阿木尔杀掉了妻子白茶。 咸德三年,厥西旱灾,布政使山欠下几十万两巨款,冒杀头之罪开仓放粮。同年,内阁次辅海良宜联合户部都给事中薛修卓及各地实干派问责花思谦,花思谦向世家要钱未果,遂铤而走险,由沈卫避战,打开中博茶石河防线,放边沙骑兵入境。 萧驰野写到此处,眉间微皱,在蘸墨时说:“沈卫避战实为世家的替死鬼,在那时投靠阿木尔再好不过,他这件事,我到今日都想不明白。” “我原本也不明白,”沈泽川侧头,“前几日成峰重理沈氏族谱,才找到原因,一个最明显的原因。” 萧驰野看着沈泽川。 沈泽川吐出三个字:“沈舟济。” 萧驰野霎时间明白了,他道:“果真是明显。” 沈卫为了避战,和世子沈舟济勒死了敦州指挥使澹台龙,再回阒都也是戴罪之身,他是想投靠阿木尔,可是阿木尔的骑兵把沈舟济拴在马后,活活拖死在了官道上。 沈卫是两方共同抛掉的弃子。 “然后咸德四年,”萧驰野用下巴压着沈泽川的发心,“我们兰舟入都了。” 刹那间前尘滚滚,恍如昨日。 沈泽川孤身进都,同时战功显赫的萧既明被迫交出萧驰野。恨意碾压的疯狗和戴上镣铐的恶犬,在阒都的阴雨里相互撕咬,血腥味横窜在彼此的口齿间,热得像火在烧。 阒都铸就了沈兰舟和萧策安,他们是背靠背的刀盾,还是面对面的。 天蒙蒙亮,萧驰野听见了悠远的钟声,他抚着沈泽川的鬓,笃定地说:“今日起,我的兰舟就是天下共主,天下五十六万大军尽归你的麾下。明堂高殿随意出入,我萧策安刀挂前堂,替你镇守八方豪雄。” 沈泽川仰起颈,萧驰野抬起流珠冠冕,替他稳稳地戴在头上。那降红的袍滚着暗金边,萧驰野再次摸了沈泽川右耳上的红玉珠。 堂外的孔岭敲了三下门。 “藏锋归鞘。”沈泽川神情有些懒怠,指腹沿着萧驰野的臂侧上推,最终捏住萧驰野的下巴,在拉近后,却没有吻上,而是悄声说,“你这身王袍谁做的” 萧驰野索性耳语:“偷欢人。” 沈泽川笑起来,退后半步,和萧驰野并肩站定在门前。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萧驰野抬手,轻轻推在沈泽川腰间。 沈泽川跨出去,看苍穹渐醒,重重屋檐间,中博离北启东三境旧部尽数跪地,由孔岭举着玉玺,率先说:“吾皇” 众人齐声恭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阳顿现,屋檐间爆出的光芒穿过流珠,沈泽川在那万众匍匐中耀不可观。 沈泽川在玉龙台的旧址上,新起了苍云阁。左起文臣录,齐惠连、海良宜、姚温玉名率群臣,右起悍将谱,萧方旭、萧既明、戚竹音、陆广白、尹昌名定千秋,在那整整齐齐的画像尽头,是不分左右尊卑的双雄图。 自此天下干戈为玉帛,国号择“靖”,由沈泽川开启“淳圣元年”。 这一天欢宴在高殿,木讷半生的周桂醉酒殿前,在那纵兴中,握筷击酒盏,唱“天苍苍白鹭来,水渺渺雾霭间”,唱到一半感慨泪流,握着孔岭的手说:“此后茨州我独守,你在这里,当你的白衣相辅”说到此处,竟然不顾体面,大声哭起来,“这一路何其艰辛,成峰,我是太高兴了” 侧旁的费盛举盏相碰,笑道:“我与大人同归,到端州去,做我的忠肝义胆” 他们哈哈大笑,又凑头哽咽。 费盛抹着眼泪,道:“妈的,我走了,以后谁照顾主子” “府”澹台虎也抹着泪,粗声改口,“我二爷坐镇王都,连只苍蝇都别想挨着皇上,你担心个鸟” 高仲雄闻言忽然号啕起来。 余小再连忙问:“你咋子了嘛你又不走” “我想起元琢,”高仲雄掩面拭泪,一头对澹台虎拜下去,“元琢要我把虎奴给你,你,你好生待它” “操,”澹台虎再次抹了把脸,却正色说,“我懂元琢先生的意思,我是臭脾气,他把猫给我,此后我见猫如见他,行事三思,不敢莽撞。” 霍凌云几杯酒下肚,沉声说:“不知乔指挥使去了哪里” “乔天涯走了,主子就把仰山雪封了箱,这份恩,足了”费盛强打起精神,问,“主子和二 爷怎么不见了” 流珠王冠没有掉,但是流珠碰撞,在黑暗里发出耐人寻味的摇晃声。那王座高得令人心惊,是世间最遥不可及的地方,沈泽川受压在其中,仰着劲。 汗水交织,每一下,珠玉都会摇晃。 沈泽川的袍子没有扒掉,只是探出手,攥紧了萧驰野背部的衣料。 这是天底下最拘谨端肃的地方,也是天底下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可是沈泽川不在乎,萧驰野也不在乎。 那炽热、滚烫的暧昧缠绵到了脚趾。 萧驰野背部的狼都被抓痛了,但他爱这痛感。 沈泽川融在这里,被衔住了玉珠,只能费力地眯着含情眼。他在一遍又一遍里,不知轻重地唤着“阿野”。 萧驰野一把撑住座背,把兰舟困在自己的臂弯里。他咬着人,在粗暴里溢出低笑:“兰舟。” 沈泽川的双手都被固定住了。 兰舟。 兰舟啊。 沈泽川发间的流珠王冠终于掉了,滚落在侧旁。萧驰野嗅着他,在咫尺间有几分亢奋的狠绝:“囚住了。” 沈泽川能活动的指尖滑动在萧驰野的虎口,像是夸奖,又像是鼓励。他是如此危险又致命,略显迷乱的眼眸贴着萧驰野的侧颊。 权势被践踏在脚下,两个人碾着它,沉浸在的潮热里。那些纷争远不可见,从此以后他们相依为命。 共生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吕蒙正格言 故事整体套用明制,地方制度简略成了州府管制,并且混杂了清制里的笔帖式,加重了幕僚群体的作用。在很多需要考究的细节上偷了懒,不严谨,情节以自己爽到为主。 对篇幅的预算次次都错,收线的时间超乎想象。大纲只剩一页的时候就在收尾,各条线掺杂起来详写费力,详略取舍还是问题,时常觉得一口气能写完,真的写起来又遥遥无期。后期在角色退场时尽力克制煽情,写过的伏笔不再啰嗦复述,但仍然不是那么满意。连载期间得到了很多建议,非常感谢。 三卷总体来说手感不错,有卡顿,但热情始终高涨不退,其他问题完结以后的休息期会再琢磨琢磨。下本最好能存稿,避免请假。 感谢10个月的陪伴,爽了。所有番外放围脖。 第283章 番外 1 雪茫茫催天亮,寅时一刻,内廷的太监就走动起来。清辉殿的宫娥们候在宫檐下,等待殿内的传唤。 淳圣帝夜里甚少要人伺候,内殿放下垂帘就是禁区。这位大靖至高无上的君王,在登基以后愈发让人捉摸不透,有时撑首听政都能睡着。但是他即便闭着眼,也是王座上的绝对权威,任何决策都逃不过他的嗅觉。对于新上堂参政的朝臣们而言,淳圣帝闭眼假寐的时候他们才敢喘气。 新来的小宫娥格外紧张,端着铜盆的手一直在颤抖。她听过淳圣帝沈泽川的传闻,皇帝最凶恶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在他背后,时刻都盘踞着离北的头狼。 “二爷不喜人吵,”嬷嬷附耳低语,“一会儿门开了,手脚麻利,动作放轻点。” 小宫娥点着头,细声应了。 院里的琉璃瓦都覆了雪,梅枝斜倚着窗面,看起来很突兀。据说是二爷自个儿修的,皇上日日都要欣赏,所以即便它挡了路,也没人敢有异议。 眼看各处的灯笼都挑起来了,小宫娥掌心冒汗,正忐忑时,忽听檐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雪屑飞落,洒了路过的宫人一身。 女孩儿们纷纷“哎呀”一声,娇嗔起来。几个小太监仰着头,朝上边轻声喊:”桃子爷爷,皇上和二爷还没醒哪!” 丁桃衣袍翻飞,稳稳地落在雪地上。他夹着小本子,跟小宫娥擦肩而过,顺手摘了人家的腰牌。小宫娥“啊”一声,差点端不稳铜盆,待看清丁桃,顿时羞红了脸。 丁桃一边倒着走,一边把她的腰牌拿在手上端详。他说: “新蕊……噢,新来的姐姐?”他凑近些看字,“年纪这么小,原来是新来的妹妹。” 嬷嬷轻跺脚,小声喊:“桃儿,别闹,快还给人家姑娘!” “瞧一瞧嘛,“丁桃朝小宫娥露齿一笑,大方地说,“我的腰牌,也给你——咦?” 丁桃摸到腰间的手落了空,他神色微变,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脑勺就磕了个响。 骨津墙似的堵在J桃后边,把他的腰牌拿在两指间,对着J桃转过来的脑门就一顿敲,训道:”还给人家。” 丁桃挨了打才老实,他龇牙咧嘴地把腰牌还了, 还想对骨津说点什么, 他还没开口,骨津就作势要继续敲他,吓得他仰身避闪。 “别打啦津哥,”丁桃机灵得很,“我来孝敬你的!” “乖儿子,”骨津把丁桃的腰牌翻过来,“你是不是又跟世子出去打架了?” 丁桃心虚地眼神直飘,说:“没呢,成峰先生要世子背书,世子不敢出门。” 骨津竖起丁桃的腰牌,拇指沿着腰牌内侧的划痕摸了一遍,面无表情。 丁桃背上冒汗,怕给萧洵惹麻烦,只能强撑着嘴硬:“那是我不当心划的。” “个没长,胆子倒肥了。”侧旁的门骤然打开,萧驰野罩着宽袍,正摸着后颈。他被吵醒,神情有些不耐烦,说:“就地埋了。” 骨津提起丁桃后领,丁桃不敢挣扎, 只能伸颈朝里喊:“主——子!” 萧驰野抬指,丁桃当即收声。丁桃鼓着腮帮子,被骨津用雪灌满了脖子,在院里冻得跳蹦子。 嬤嬤上前,萧驰野没让。他微偏过的脖颈上有齿痕,余红都没消,只用手指随便盖着,不在乎让别人瞧见。 狼王的个头委实高,小宫娥不敢抬头看,在萧驰野的阴影下浑身颤个不停,牙齿都在打架。 传说这位离北狼王能徒手掐死几个边沙壮汉,还能夜奔几十里不露疲色。宫娥以前觉得传说都是唬人的,可是萧驰野实在太高了,宫娥壮着胆子偷瞄的目光只敢停在萧驰野胸口。 健硕!宽阔! 这一拳挥出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萧驰野看院里还在下雪,天空雾蒙,便对嬤嬤说: “再等两刻来敲门。” 垂帘遮光,内供的炭盆还有余热。沈泽川伏在枕头上,湿汗没散,被褥都狼藉一片。他眯着眼,听见外边的谈话声,闹脾气似的,伸指把枕头给推到氍毹上去了。 “喊费盛,”沈泽川合上眼,喑哑地说,“一 个时辰后我见他。” 他的脖颈比萧驰野更可怜,后颈的齿痕一个圈一个。因为太热了,所以被子只搭了一半,露出的腰窝泛红,再往下还有齿痕。 萧驰野要咬他,还要含他,让他那点疼痛都成了暧昧的低喘。 冬日昼短夜长,兰舟含口冷酒,就能化在萧驰野的怀抱里。他那样畏冷,在津液交缠时深陷萧驰野的臂弯,像是在避寒,露出的引诱都是无辜的。 萧驰野俯身,轻捏住了沈泽川的耳垂。他的宽袍很大,再罩住一个沈泽川轻而易举。 沈泽川颈间还有汗,淌过齿痕有刺刺的感觉。他伸长手指,沿着萧驰野的手背,盖在萧驰野的手腕。 “潮,“沈泽川的含情眼瞟向萧驰野,他缓慢地拉长声音,“流出来了。” 那声音里还残存着颤抖,像是沈泽川探出的指尖,轻轻滑动在萧驰野的胸膛上,一本正经地在跟他耳语。 萧驰野反握住沈泽川,在愉悦地闷笑声中,用鼻尖顺着沈泽川的脖颈危险地巡查,最终道:“嗯——是我的味道。” 费盛归都叙职,一早就到了。卯时开宫门,他到清辉殿的偏厅等候传唤。卯时三刻,骨津来叫人。 雪还没停,费盛出门时又摸了摸领口的扣,小声问骨津:“看着还行? 骨津看了眼费盛的靴,道:“这靴子过年以后给我们离北也卖一批,晨阳说不冻脚。” “这是樊州的靴子,你得问霍凌云。”费盛说到这里,想卖骨津个人情,便抬手拍了拍骨津的肩膀,“罢了,你问他,他几百年以后才回信,我替你传个话,保准儿给兄弟们安排上。” 骨津知道费盛的脾性,道:“端州缺什么货?你们富庶宝地,我们穷乡僻壤未必给得起价格。” “你看你,怪没意思的,开口闭口都是钱,生分了啊。”费盛收回手,估量一下,“明年洛山马场的战马,价格再跟我们谈谈。” 骨津叹口气,掀起帘,示意费盛进去。费盛对骨津打了个眼色,暗示这事一会儿别忘了。 费盛跨进去,撩起官袍,动作利落地跪下去,大声说: “臣费盛,参见皇上!” “架势摆得挺足,“萧驰野架着腿,捏着册话本看,随口说,“一嗓子喊得你主子药都要呛出来了。” 费盛放低声音,赶紧说:“给二爷请安!‘ 沈泽川药喝一半,说:”起来坐。” 费盛叩谢,起身落座。 “今年中博雪大,犹敬前几日巡查,只有樊灯两州有民舍坍塌的情况。”沈泽川搁下药碗,“你提前知会其余五州加固民舍,这事儿怎么不报?” 年年下雪都容易死人,民舍搭建不归衙门审查范畴,尤其是贫穷人家,搭个茅草屋也算家舍,这种屋子经不住大雪狂风。 费盛心里乐开花了,心道还是余小再上道。这事他自个儿呈报,那叫邀功,效果得减半,就得让余小再这种身兼巡查要职的人提,邀功邀得不露痕迹效果最佳。 费盛正色,道:“我在端州替主子办差,自然要替主子为民着想。六州新起,衙门官宅都有问题,更何论百姓住处?这也是主子从前在中博教我的,要以……” 他惯会讲话,闭口不提自己的功劳,只说是沈泽川教得好。 骨津杵门口,再看还在掏糖吃的丁桃,有点恨铁不成钢。 瞧瞧,都是近卫出身,就他费老十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 中博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沈泽川做枭主的时候,这里的情况就比离北复杂得多。罗牧跟沈泽川玩的那场心眼,明面上是在整澹台虎,可实际上却是中博本地派跟阒都调任派的矛盾,再说简单点,就是地域派系的斗争。 沈泽川最初要把费盛放回端州,朝中有异议,沈泽川一概没回应。当时都道沈泽川是要重用亲信嫡系,费盛是走了狗屎运,从近卫一跃成为端州要地的军政重臣。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费盛出身遄城费氏,虽然是偏房庶子,却也算都官,他早年当过锦衣卫同知。他在中博本地官员眼中,跟王宪、余小再这种归顺的都官差别不大,让他空降端州势必会有人不服气,可是费盛特殊也特殊在这里,他还是尹昌的义子,是佩戴着尹昌”斩修罗”的人,光凭尹昌的名字,他又算是中博的自己人。 沈泽川把费盛放在端州,是给都官和中博一个能通话的桥梁。他把巡查重任交给了余小再,把中博经济交给了王宪,继续让澹台虎待在敦州,却又把灯、樊两州交给了霍凌云一一看看中博复杂的构造,这些人物全部出身各异,想要搭建出像厥西、阒都那样受地域局限的网太难了,它完完全全属于沈泽川。费盛就是沈泽川的眼睛,在沈泽川离开中博高居王座的时候,仍然能让沈泽川单手把控着中博全局。 “……老虎军务没办完,过几日才能动身,”费盛说着看向萧驰野,“他夫人上个月平安诞下了龙凤胎。 ” “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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