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小说

700小说> 贱妾 > 第126章

第126章

“探哨说驻扎在格达勒附近的嘹鹰部也退走了,”陆广白翻捡着灰里的芋头,“阿木尔这是要在大漠深处集中兵力对付我们。” “是吧,”萧驰野闻到了芋头的香味,猛地坐起来,也不怕烫,挑了个好看的出来,“阿木尔把全军重心都系在哈森身上,如今哈森死了,其余部族哪还肯在交战地替他打仗。” “可见军粮对谁都是个难题,”陆广白说,“没有了哈森,胡鹿部就要为自己打算,他们即便不跟着阿木尔,也能回到赤缇湖畔的绿洲继续生活——我还没吃呢。” 萧驰野跟陆广白为了争最后那个芋头,吃得太快,烫得两个人直呵气。 “有没有胡鹿部都一样,”萧驰野轻轻抽气,“胡鹿部的绿洲也养不起阿木尔的六部大军,不然他在格达勒种田干什么?中博的运输线一断,他就想速战速决。” “调兵也是,”陆广白不耐烫,双手撑膝,觉得舌头都麻了,“这也太烫了。” 晨阳端着兜袋过来,看那火堆里已经没芋头了,便把水囊扔给他们,不知用什么表情,复杂地说:“我的爷啊……还有十几个凉的搁在这儿呢……” 萧驰野灌了凉水,恢复常态,道:“哈森一死,悍蛇部就不如从前了,阿木尔想重拾威名,就得打场胜仗给其余部族看。他想做大漠的大君,别人也想,悍蛇部在大漠威风了这么多年,现在受了重创,阿木尔急调兵马,也有自保的意思。” 陆广白了然地笑起来:“你这是要回颜部跟其余部族谈,想在阿木尔集中兵力的时候断掉他的外援,联合其他部族围歼他。” “回颜部这些年得益于互市,”萧驰野拧好水囊,“早已不是小部了。” 陆广白拿着自己的水囊,和萧驰野一起看苍茫荒野。茶石河涛声不绝,这是万古江山的回音。 “这场仗打完,”陆广白说,“我就回启东了。” “怎么,”萧驰野笑道,“吃惯了边沙的沙子?” 陆广白点了点头,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你们离北的沙子掺泥,喝稀饭似的。” 音落,两个人侧头相视,随即大笑起来。 陆广白喝了口水,说:“年少的时候最佩服你爹,每次见了,都想到你们离北去,想做个离北铁骑。可惜后来我家里的兄弟死绝了,我爹当时一把老骨头,还在黄沙里滚爬,除了我,再没人肯待在边郡。” 萧驰野屈起的长腿架着双臂,道:“换作我,早跑了。” “我还真想跑,每次阒都不给粮食,我就想跑。咸德四年我们入都,皇帝让我跪在门口,我那时就想,完了,再这么搞下去,我就是沈卫第二。”陆广白深深叹了口气,“谁知道最后真的跑了。” 萧驰野想起这事,他看向陆广白,说:“当时海阁老调粮救急,阒都给边郡的粮食却是霉米,这事我跟兰舟都想不通,以为是薛修卓干的,后来越想越奇怪。” “我也想不通,”陆广白放下水囊,“他逼反离北,没道理再逼反边郡。” “蝎子如果能换粮,”萧驰野说,“你必定跟他们打过照面。” “阒都的官我见不到几个,”陆广白说,“太监倒是见了一堆。” 他说完,两个人就静了片刻。 陆广白骤然站起了起来,水囊跌在地上,他道:“监军太监!” * * * 薛修易歪在太师椅中,边上有人算账,他只要坐着看个过程就算办差。他手里转着对玻璃球,这是新得的小玩意,样式精巧,行商专门贡给他的。 “找路子的?”薛修易说,“那你遮遮藏藏地站在后面干甚?过来给本官讲明白,你要去哪儿个衙门当差?” 裹着头巾的无须男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凑到薛修易跟前,掩着口鼻小声说:“想央求大人给老祖宗递个口信。” 薛修易一听这声音,便道:“你也是太监?” 男人忸怩起来,吞吞吐吐:“嗯……” 薛修易稍稍直起身,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去,狐疑地端详他,道:“别捂着了,得让本官瞧瞧什么模样,要是长得歪瓜裂枣,那得重新议价。” 男人把头巾挪开,低眉顺眼地等了须臾,没听薛修易出声,便抬头娴熟地说:“大人不认得奴婢?大人,奴婢是老祖宗跟前的迎喜呀。奴婢天琛年由先帝钦点,到启东做过监军太监!” 薛修易还真不认得,他从前都是微末小官,哪有跟这些太监打交道的机会?当下含糊其辞:“见过、见过的。” 薛修易目光闪烁,又在顷刻间想起来,那派去启东的监军太监先是被戚竹音扣押,回到阒都后早给革掉了。他顿时变脸,道:“你不是让刑部给拿了吗!” “哎哟,”迎喜急得快跺脚了,“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皇上都换人了,奴婢那点罪,也早就翻过去啦!” 薛修易惊疑不定,一来怕迎喜骗自己,到时候给宫里递进去,给老祖宗添麻烦;二来怕迎喜的罪没弄干净,回头刑部追查追到他身上,他不平白惹了一身臊吗! “奴婢来找大人,可是奉了老祖宗的命,”迎喜从怀里拿出个腰牌,双手呈给薛大看,“大人瞧瞧,这是内朝的牌子。” 薛修易借着烛光把腰牌细细地看了,后边果真有“迎喜”的名儿。他捏着牌子没还,问道:“刑部那头都打通?这往宫里不比去别处,要是出了岔子,别说是本官,就是老祖宗也留不得你。” “打通了,”迎喜怕他不信,“老祖宗找的人,能有假?有假奴婢也站不到大人跟前。” 薛修易不想得罪内宦,这迎喜要真是福满的义子义孙,他把人给拦在宫外,也不好跟福满交代。他犹豫片刻,道:“你且等着,几日后有公公出来采买,要到咱们内仓挑选时蔬,到时候要是方便,你就跟着进去。” 迎喜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薛修易心里忐忑,叮嘱道:“这可是老祖宗的安排。” “大人放心,”迎喜往薛大手里塞了包金子,“奴婢干干净净,保准儿不给大人和老祖宗添麻烦。” * * * 数日后,敦州小雨。雨打着青叶,把马道上的石板淋得发乌。澹台虎在门口等了半晌,柳空替他打伞,他烦躁道:“今早就说要到了,怎么还没到!”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柳空伸颈张望,见雨里有马车驶出来,便道,“将军,余大人来了!” 马匹淋了雨,鬃毛湿漉漉的,停到澹台虎跟前甩动着鬃毛。澹台虎抬手拍了拍马颈,对马夫说:“跑了一路,一会儿牵到马厩去,好好犒劳它。” 正说着,忽见车帘微掀,余小再露出脸来,朝澹台虎拱手。 “都是熟人,别行这虚头虚脑的礼。”澹台虎说着看了眼车内,“王宪没来?” “府君回茨州,端州还要给二爷供粮,得有人看着,他就留在端州了。”余小再下了马车,边上的士兵要为他撑伞,他接过来自己打了,罩住澹台虎,两个人一块儿往里走。余小再说:“你是敦州的将军,他是六州的钱掌柜,老虎,得罪谁也别得罪钱掌柜哟。” 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嘈杂的声音,澹台虎说:“我岂敢得罪他?以后他到我敦州来,我派兵十里相迎,保准儿细声细语地跟他讲话。” 余小再知道他这是还在怄气,便劝道:“老虎,你不要觉得我们看轻武将,那都是阒都的坏风气。如今六州平定,各门各道都要讲规矩。我多嘴说你一句,筹办军粮的事情,你是关心则乱。你思虑军粮,这是对二爷的忠心,换作是谁,都不忍心责怪你,但这事府君既然明确指给了敏慎兄去办,”余小再袖间淋着雨,他换了只手,也转过身,继续说,“那就是正经委任的差事,你在堂上问,他哪能在堂上回?粮册也是衙门隐秘嘛,不能放在台面上讲。” 澹台虎听出意思,余小再这是来做和事佬的,想让他和王宪冰释前嫌。他不是非得抓着这事儿不放,他就觉得王宪做得不地道,有事在敦州境内不能直说?走的时候还一团和气,转头就到府君跟前告了他一状! “敏慎兄是都官,初来乍到,难免有人不服,”余小再娓娓而谈,“你是二爷亲信,他自然不敢当场驳你的面子,跟府君也是实话实说。他筹备军粮有功,又熟通经济政务,府君定然要把他放到军政这块,你们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毕竟以后你调兵,都要跟他商议军粮军费,不宜闹得这般僵。” 余小再言之有理,但澹台虎听得不是滋味。余小再不就是在为王宪不平,王敏慎初来乍到不容易,他澹台虎就活该受这顿气?粮册的事情他真是想起来就一肚子火,王宪临走前半个字都没跟他提,他犒劳守备军的时候敦州衙门里也没人说公费的事情。他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这是敦州衙门借着王宪来排挤他。 余小再也明白,敦州衙门不敢正面跟澹台虎闹,就一味哄着他。澹台虎是敦州主将,他却连敦州粮册都没看过,这不就是衙门官吏在搞他吗?他是吃了哑巴亏,在沈泽川和萧驰野面前有苦说不出,大摆流水席的混账事也让他羞愧难当。 可是眼下非常时期,这件事情不宜深究。 余小再把伞送到澹台虎手中,言辞恳切:“老虎,你是直性子,只知进不知退,这般行事,难免是要吃亏的。他们为难你,无非是因为你有军权在身。我再劝一劝你,你若是没有当堂上官的念头,就不要跟他们在这水里搅。你战功赫赫,府君不会真的让你受委屈。你以为府君瞧不出这次是怎么回事吗?二爷动了那么大的怒,府君照样把你原封不动地放回敦州,这不就是在给你撑腰?府君这是在替你敲打他们啊!你不要跟府君怄气,恭顺地认错,老老实实把公费补上。只要你肯写信和敏慎兄握手言和,我保证,不出半月,府君就要赏你。” 都官那么好当吗?说都官好当,那都是让坊间流言给骗了。但凡能在阒都立足的官员,无论大小出身,都是历经永宜、咸德年花潘干政的角色,最识时务。余小再出身寒门,在世家持政的期间外勤地方,跟地方的牛鬼蛇神打交道,都察考评皆是优异。岑愈提拔过那么多学生,唯独余小再能屡担重任。他对澹台虎说的话,尽是衷心之言。 澹台虎嘴唇翕动,那股气就噎在喉咙里。 余小再看澹台虎神色郁郁,便知道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灵机一动,道:“你若是能抹下脸向敏慎兄求和,不正好堵住了旁人的嘴?他们嘲笑你是吴下阿蒙,你偏不让他们如意,给他们瞧瞧你的豪杰本色!” 澹台虎性子急,不宜激,但他心思简单,没有坏心眼,点透了就肯做。当下握紧伞,粗声说:“二爷训我,我知道错,设宴的事情做得不应该,公费肯定要补。老子在端州头都磕了,跟王敏慎道个歉屁大点的事。”他抬臂蹭了下刀疤,“我今夜就给王宪写信。” 雨声凌乱,地上水洼又多,杂声吵得柳空听不清他们俩人的谈话。他持着伞,不能靠得太近,只能一路跟着。好在这段路不长,到了营地,伞还没有收起来,澹台虎就让他去准备锅子。 “天冷,路不好走,你我明日又要动身去茨州,”澹台虎褪掉外袍,挽着袖子,“今晚就吃个热锅子,暖一暖。柳空,去把我打的那几只兔子收拾了,我跟犹敬下酒。” 柳空连声应了,手脚勤快地替余小再脱下外袍,挂到了帐内的小衣架上。 余小再搓着手,环顾帐内,冲澹台虎嘿声:“你这也住的太简陋了!我以为……” 柳空退到门边,把帐帘放了下来,挡住了余小再的声音。 * * * 雨天湿滑,马道颠簸。沈泽川原本在跟姚温玉下棋,下到一半就晕得难受。费盛把车帘掀起来些,他靠着窗才缓回了劲。 “犹敬机敏,”姚温玉看着雨,“讲话诙谐,还没有架子。府君派他去监军,最合适不过。” “犹敬闲时能逗乐,紧要处却绝不犯错,”沈泽川身上有些冷汗,靠着软枕,“他不像周桂那般黑白直辩,要圆滑些。” 姚温玉揽袖收着棋子。 沈泽川听窗边雨声潮密,指尖还捏着的棋子跟随雨声轻敲桌沿,半晌后说:“水清则无鱼,太浑了也让人心烦。” 第267章 贡菊 阒都九月要赏菊, 但因为庸城旱灾, 朝廷还拖欠着一部分都官月俸,宫里宫外都遵循李剑霆的旨意, 没有大肆兴办赏菊宴。福满原本在自己庄子里找人栽培了几百盆名贵菊花, 现在也不敢送了。 寅时三刻福满醒来, 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漱口更衣。太监要贴身伺候主子,自个儿身上不能有任何味道。他们的领子都是假领, 沾着汗渍立即就能换, 袜靴则是硬抹口的绒质袜靴,走起来不带声音。 福满清理得当, 穿戴整齐, 把自己的腰牌搁到前边, 跨出了门。他看天穹间还有星子,便到明理堂跟前的值班室,问昨夜伺候在寝殿内的太监:“皇上昨儿个睡得可好?” 太监正在就茶吃早饭,他们守夜的不敢随便吃, 怕夜里要出恭, 还怕嘴里留味, 所以进去前都只敢吃些点心垫着,这会儿正饿得前心贴后背。他听福满询问,连忙垂手恭立,答道:“回老祖宗的话,皇上昨个儿睡得还成,翻了四回身, 倒没喊奴婢。” 福满算算时间,估摸着李剑霆该醒了,便到檐下等候传唤。他等了片刻,看风泉出来,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算作行礼。风泉恍若不觉,依着礼数对他行礼。 “皇上昨夜就想唤老祖宗到跟前伺候,”风泉躬着身,对福满缓声说,“老祖宗,双喜临门咯。” 福满摸不透风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起了疑,没敢随口回答,含糊道:“借你吉言。” 说罢,不等风泉继续,率先掀起袍子,进了明理堂。 寝殿内的垂帷刚捆起来,四下的窗户大开,清早降霜,福满觉察到了寒意。他碎步走到铜镜边,看李剑霆已经梳妆完毕。换作平时,他此刻定要夸赞一番,但他今日谨慎,只说:“皇上,早膳都备好了。” 李剑霆神色如常,额间的花钿打眼,她扶了扶金簪,道:“清淡的就行。” “奴婢不敢忘记皇上的嘱咐,特地让光禄寺挑简单的做,”福满躬身虚扶着李剑霆,“就是金银小卷,玉白豆腐。” 李剑霆出了寝殿,御案上的奏折都是昨夜新批的,她把专门挑出来的那沓再看一遍。 “回头跟元辅说,”李剑霆掰开金银小卷,“请安的折子内阁就省过就不必再递了,像这厥西柳州的尤檀,把折子写得繁冗啰嗦,翻来覆去就那么些奉承话,浪费时间。” 福满伺候着李剑霆用膳,闻言笑道:“这位尤大人,奴婢也所有耳闻,据说他的折子都是这样,早年海阁老都不耐看。” 李剑霆没答话,把早膳用完,就赶着上早朝。 早朝上谈及离北东进一事,丹城探哨呈报北原校场增兵了。这边兵部的军情还没呈报完,那边吏部就跟户部吵起来了,要户部赶紧把拖欠的月俸给发了。户部没奈何,没钱又不能把事情推到李剑霆身上,只能闷声挨骂。骂到一半,都察院的言官又弹劾地方官疏忽管制,槐州的新州府上任不到半个月,槐州就暴动了。 “扣月俸,是要赈济庸城,”户部官员道,“国难当头,本就该齐心协力。你们的月俸没发,我们户部的月俸也没发,大家都挨饿,怎的净骂我们呢!” “你们一直查账,查了丹城和芜城,潘、韩两家给抄掉了,遄城费氏带头,现在其余几城都在填补田税,”吏部官员反驳道,“依照年初预算,此刻发月俸是够的。钱呢,钱都到哪去了?总得给个说法!” “太后驾鹤,皇上登基,你们问问礼部,钱去哪了?钱都用在刀刃上了!还有太庙翻修,民区重建,工部……” “你们讲月俸,”工部官员急道,“旁扯些别的干什么?” “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查的账都由刑部、大理寺复审,再由内阁稽算呈报给皇上,没有半点隐瞒。”梁漼山朝李剑霆行礼,“皇上,户部的账月月都呈递内阁,元辅给了票子,皇上批过红,每一步都严遵律法按照规矩走的……” “严遵律法?崇深大人,不见得吧。”都察院御史抬手行礼,“皇上,微臣正要参原户部薛修易受贿一事!” 这一声喊得满堂肃静,吵起来的几帮人都转过了头。 薛修卓默立在群臣中,眼睛都没动一下。 李剑霆看了薛修卓一眼,顿了须臾,道:“薛修易现如今不是内仓典守吗?” “回皇上,正是。此人原在户部就行事糊涂,屡次诽谤朝廷,一直不得重用。”御史掀起袍子,跪到地上,继续说,“直到几个月前,薛修易勾结行商,借皇上大赦,重金贿赂宫中内宦,谋得内仓典守一职。” 李剑霆鬓边的金蝶轻晃,她坐直了身。 “薛修易在此职位上大肆揽财,赚得东龙大街庭院三处。此人不知廉耻,还联合内宦同做假账,偷盗的内仓珍宝转手倒卖,总价二十万两!” 满堂当即沸腾起来,庸城赈济银才不过十万,咸德年萧驰野行贿案牵扯到的泉城丝也只有八千两,谁知薛修易上任不满三个月,竟然就贪掉了二十万两! “硕、硕鼠……”内阁老臣一阵晕眩。 李剑霆面色渐沉,薛修易倒卖内仓珍奇二十万两,却让福满给自己呈报八万两,那剩余的十二万两他们全部私吞了。 “微臣还要参大理寺少卿薛修卓!”御史枪口掉转,直指薛修卓,“薛修卓专横威福,假公济私!身居高位却不思自省,盛得隆恩却不通圣心,放任硕鼠进仓,与薛修易狼狈为奸,实在可恶、可恨、可唾至极!” “你放肆!”李剑霆陡然厉喝。 满堂“哗啦”地跪倒,落针可闻。 李剑霆起身,在皇位前侧身,指着御史道:“身为言官,担负监督弹劾百官的要任,理应核查务实!你深知自己左右朝廷言路,却借此摈斥异己,朕看你才是可恶!” 言官品阶不高,威慑力却能贯穿上下。早年光诚帝都不敢斥责言官,只有被言官斥责的份,到天琛年出了李建恒那个混子,在行贿案里为稳住局势发作了傅林叶,除此以外,大周还没有皇帝敢在朝堂上得罪言官。 果不其然,御史立刻道:“微臣证据确凿,皇上却要偏袒罪臣,岂非不辨是非、不分黑白——” “薛修卓乃是帝师!”李剑霆冷冷地说,“朕岂能容你如此构陷朕的老师。” 孔湫内心一沉,在跪拜间,跟岑愈交换了眼神。 “薛修易贪赃枉法,朕即命刑部着人查办,务必要尽快审理明白,至于薛修卓,”李剑霆拂袖而去,“你说的尽是胡言!” “皇上,”御史悲怆道,“薛氏不除,便成党羽!他薛修卓,分明就是下一个花思谦……” 薛修卓伏地埋首,从始至终,没有开口。 * * * 阒都临近傍晚时也下起了雨。 风泉伺候在明理堂外,隐约听见里边孔湫正在进谏的声音。 “薛修卓虽为皇上的老师,可是他涉及薛修易行贿一事,依照律法也得停职待查,”孔湫说,“皇上今日当朝斥责言官,有违太宗圣训,着实不该啊。” 李剑霆下朝后沉默不语,不论孔湫如何言辞急切,她都没有回答。孔湫起身,拜下去,见李剑霆不欲回答,便抬起身,再拜下去。 “朕心意已决,”李剑霆说,“元辅不必再劝。风泉,扶元辅下去!” 阒都细雨连绵,风泉搀扶着孔湫,亲自替他打伞。孔湫跨出明理堂,劲风带起几片落叶,他把百种劝告都化作一声叹,轻轻推开风泉,也不要伞,独自进了雨中。风泉连忙提着袍子追,高举着伞,把孔湫一路送了出去。 另一边的福满听到风声,急匆匆地赶到明理堂,还没进门,就先跪下了。他一跪下就以袖拭泪,隔着帘子想喊冤,嘴巴还没有张开,里边就猛地砸出茶盏,摔在他跟前,跌得粉碎。 “你妄贪功名,勾结朝臣盗取内仓珍宝。”李剑霆隔帘斥道,“来人,把这欺上瞒下的混账拖出去!” 福满在值班房就听耳报神详细陈述了早朝争执,他狠心跪在那碎掉的瓷片上,撑着地,仓皇磕头:“皇上!皇上再听奴婢一言,那薛修易调任是吏部大人举荐,与奴婢、与奴婢这等卑贱之人有何关系?皇上啊,”他凄凉地喊道,“奴婢何德何能,要遭逢如此冤屈!” 李剑霆挥袖不语,似是还在恼怒中。 福满紧跟着把头磕得“砰砰”响,哭道:“奴婢贱命不足惜,皇上尽管发落,可是堂上老爷皆是饱读诗书之辈,怎能这般糟践奴婢!” 薛修易孝敬福满的东西,福满已经着人收拾了。他平时谨慎,好货都不会送进宫,全藏在阒都的宅子里,由干儿子们照看。现下出了事情,刑部受理肯定要查他,他在值班房里就马上让人去通风报信。 李剑霆听福满哭声凄惨,仿佛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福满抓住机会,正准备反告都察院借谏邀名,却见风泉疾步而归。 风泉在檐下收伞,像是没看见福满陈情的模样,对里边的李剑霆禀报道:“皇上,奴婢见路上有几个小太监抱花疾行,询问后才知道是送明理堂的。” 福满看那几个太监眼熟,个个都捧着顶贵的菊花,又看风泉昂然而立,忽觉不好。李剑霆挑帘出来,眉间一皱,问道:“朕早就吩咐过不要耗时耗力栽种这些菊花,是谁贡上来的?值班房也不报。” 太监跪地磕头,答道:“回禀皇上,这是福公公的嘱咐。” 福满五内俱焚,驳道:“天子侧畔,你还敢胡言乱语!今日我轮值当差,几时嘱咐过你这样的事情?” 外朝还欠着月俸,李剑霆延续庸城时的命令,宫内还是奉行节俭,大有摈除奢靡之风的征兆。福满今日又跟内仓盗卖撕扯不清,正是唯恐沾及麻烦的时候,在这里凄凄陈情是想舍弃薛修易去当替死鬼,要拿自己日进黄豆、不食珍馐来做文章,却不想突生变故,更陷绝地。 “阉贼住口!”李剑霆神色愈发难看,对太监寒声说,“你如实说来。” 太监惶恐道:“昨夜福公公派人叮嘱奴婢,说庄子里的菊花跟着光禄寺采买一同送进了宫里,花都金贵,得好生照顾,等今日皇

相关推荐: 女扮男装死后,她开始演柔弱绿茶   天下男修皆炉鼎   变成丧尸后被前男友抓住了   盛爱小萝莉   [快穿]那些女配们   醉情计(第二、三卷)   [综神话] 万人迷物语2   圈圈圈圈酱短篇合集二   云翻雨覆   清冷美人手拿白月光剧本[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