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靴子,喊道,“完逑了,这他妈快有咱们三倍兵力了!” 蝎子当即士气大振,听那杀海浪淘,双方在天坑前陷入死斗。血光溅破雪氲,离北铁骑和禁军全然豁出去了,突围的机会只有现在,错过了今夜就再无生机! 骨津提起海日古的后领,把他踹进人群中,看尹昌有点瘸,便横刀抵开边沙兵,对老头喊:“尹老受伤了?!” 尹昌皱着红鼻子,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说:“脚,脚泡得痒痒。” 海日古在人群里敏捷地躲着弯刀,时不时还要对杀红眼的禁军亮出自己的小金牌,说:“自己人!” 那头的阿赤已经与萧驰野杠上了,他的弯刀用得远比铁锤好,两方兵马在挤压间踏得地面震动,不知道是谁先翻马,随后天坑边沿全部坍塌,所有人混杂着翻滚进去。 禁军啃了几口泥,冒着头,在乌压压的敌军里相互大喊:“操!二爷是不是给挤下去了?!” 浪淘雪襟滚身陷在了坑底,阿赤蹬着石块扑了过去,萧驰野来不及起身,抬脚踹在了阿赤的胸口。阿赤受力退后几步,萧驰野已经挺身而起,铁锤几乎是贴面抡来,萧驰野避闪间靠臂缚格挡。 “砰!” 风踏霜衣踏翻了陈旧的木栏,沈泽川疾驰在暴雪间。他的氅衣经风掠动,寒雪凌飞在眉眼,侧映出肃杀的凌厉。 费盛不敢在战场上托大,带着锦衣卫紧跟沈泽川马后。 澹台虎也不敢让沈泽川一马当前,率兵追着府君,都快站在马鞍上了,隔着风冲沈泽川喊:“府君!就在东北方,茶石天坑!” 马蹄凌溅飞雪,沈泽川捏湿了缰绳,他这一路几乎没有停下来过,风踏霜衣已经很疲惫了。 茶石天坑! 沈泽川沿途经过的都是白茫野,但当他踏入茶石天坑附近时,那梦魇如潮水翻涌而上,熟悉的血腥味直呛口鼻。沈泽川喘着息,在厮杀里看不到萧驰野。 沈泽川厉声喊道:“萧策安——!” 费盛张望着,看见了尹昌。尹昌远远看见府君一身白,在这里打眼得紧。他跳起来挥动着刀,喊道:“坑里,坑里,二爷在坑里!” 沈泽川刹那苍白了脸,他手脚冰凉,从马背上滚下去,握住仰山雪的手都在颤抖。白袍被血水渗湿,他踩着尸体,只能看见那出现在梦里千万次的天坑。 沈泽川顾不得别人,他沿着天坑踉跄地滑下去。大雪漫天,他颤抖地喊着:“萧策安……” 梦里梦外重叠着,沈泽川见过自己横尸在此,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躺在这里的人会有萧驰野。 费盛哪见过府君这个模样,他追下来搀扶人,沈泽川不要,他在尸山血海里扒着浪淘雪襟跟前的尸体,扒得双手通红。“尸体”忽然抬起手,又快又准地抓住了沈泽川的手腕。 “兰舟,”萧驰野闷在头盔里,说,“兰……” 沈泽川已经推掉了萧驰野的头盔,他在那飞雪间,看清萧驰野的脸,不管血污,紧紧抱住了萧驰野的脑袋。 萧驰野反手揉着沈泽川的后心,想说点什么,却在那风声里,听见沈泽川一遍遍小声喊着。 “萧驰野……” 萧驰野的心都碎了。 第209章 怀抱 茶石天坑是沈泽川的夜晚。 他刚进昭罪寺的时候, 寺里屋舍破旧, 烂窗兜不住寒风,纪纲把唯一的避风处留给他睡, 他枕着手臂, 不敢告诉师父, 他睡不着。 那会儿沈泽川还能记清纪暮的脸,大哥有花娉婷的影子, 生得俊秀, 在家时,说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烂了。 “我惦记着升官, ”纪暮蹲在院子里扒饺子吃, “升官了咱们就住东头去。” 沈泽川学着他扒饺子, 塞得两颊鼓囊,点头含糊地说:“我给你看着嫂子。” 纪暮有个两小无猜的姑娘,原先住在他们隔壁,后来搬到了东边。这姑娘的老爹趋炎附势, 总想把闺女塞到衙门里去, 纪暮为了争口气才入伍, 成日拼了命的办差,就想赶在姑娘出阁前把人给娶回来。 纪纲没挣多少钱,家里不富裕。花娉婷养着两个儿子,嫁妆都给他们攒成了将来娶妻的银子,眼看纪暮老大不小了,她在屋里跟纪纲盘算着托媒。 端州的冬天很空旷, 往东边是茶石河。他们再小一点的时候,冬日会到冰面上拖爬犁子。沈泽川聪明,老是哄骗跟着去的小鬼头们当马,自己做老爷,坐在犁上指挥着人乱跑。 纪暮那会儿就跟纪纲说:“我弟弟将来肯定有出息。” 花娉婷把沈泽川当亲儿子,纪暮就把沈泽川当亲弟弟。萧驰野和萧既明在离北跑马拉弓的时候,纪暮还带着沈泽川漫山遍野地瞎跑。沈泽川十五岁以前,纪家拳打得很马虎,纪暮总是替他兜着,不让花娉婷训人。 咸德三年纪暮升了小旗,全家都高兴。花娉婷操办了一场,把家里的存蓄数了又数,准备和纪纲托媒人向东头的姑娘提亲。 当时纪暮要轮值,沈泽川带着花娉婷给包的饭菜,去守备军营里给大哥送饭。那夜是沈泽川最后一次见到花娉婷,师娘站在院门口,给他把袄子扣好,又给他戴上风领,把他捂得严实,嘱咐着“早去早回”。 纪暮偷偷给沈泽川酒喝,沈泽川用筷子蘸着喝,坐在一溜虎背熊腰的士兵里像个裹袄子的青萝卜。雪下时,这些粗犷的汉子说瑞雪兆丰年,端州明年要有好收成了。 纪暮用筷子敲着瓷碗,唱了首清平调。他那会儿才二十岁,即将迎娶娇妻入门,兄弟俩感情和睦,家中父母无病无忧,正值意气风发的好时候。 沈泽川每每想起那夜,都会泪流满面。他在昭罪寺里失去了回溯的勇气,再也梦不到这些时光。纪暮在七年的梦魇里变成面无可憎的骷髅,沈泽川忘记了大哥的长相,甚至记不清他们最后的对话。 他为什么没有拉纪暮一把? 沈泽川爬出来,又跌回去。他最初几年还会躺在其中失声痛哭,“沈泽川”就此被留在了这里,他站起来,看见雪把自己埋没。 军靴踩着积雪,发出轻微的响声。 沈泽川漠然地回头,在雪中看见了风尘仆仆的纪暮。纪暮今夜很干净,浑身没有伤。他握着刀柄,走近沈泽川。 时隔七年,纪暮没有任何变化。他冻得面颊微红,在行走间呵着气,那些挣扎在血海中的戾气消失不见。沈泽川看着他,想起了他临行前的清平调。 沈泽川已经跟纪暮一样高了,他疲惫地说:“哥。” 纪暮站定在沈泽川的面前,风雪吹动他凌乱的鬓发,他说:“怎么不回家?” 沈泽川说:“雪太大,忘了路。” 纪暮看着沈泽川笑起来:“傻小子,娘在找你啊。” 沈泽川回头,看见那头的花娉婷。师娘在大雪里提着灯笼,裙摆被风吹得摇晃。他看着看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他什么都记得,因此什么都想忘。 纪暮扶稳佩刀,穿过沈泽川,朝着花娉婷走去。 沈泽川忽然无法遏制地喊道:“哥!” 沈泽川含着哭腔,颓唐地去抓纪暮。可是纪暮没有回头,沈泽川追上去,他每走一步,脚下的血水就往上漫一寸。他仓促地拔腿,却挣不脱束缚,最终跌在血泊里,被尸体纠缠着,朝纪暮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回来!” 纪暮已经快要消失在雪中。 沈泽川什么也抓不住,被血水淹没在沦陷的天坑内。溺水的恐慌席卷而来,他喘不上气,只能挣扎着,眼睁睁看着微光泯灭。 “沈兰舟——!” 萧驰野捞起沈泽川,那健硕的肩膀扛得住暴雨侵袭。他带着烈日的芒,用强风扫尽了这暝暗的天地,让风雪骤散。他这样灼热,烫得沈泽川周遭再也搁不下其他事物。 沈泽川陡然醒来,浑身都湿透了。萧驰野夹住了他的脸,在黑暗里跟他鼻尖相碰,抚慰般的亲吻他。沈泽川还在喘息,他环臂抱住萧驰野的脖颈,在这依偎里湿着眼眸。 萧驰野凑近了哄道:“兰舟回来,回到我这儿来。” 沈泽川心有余悸地点着头,磕着萧驰野的额头,望着萧驰野的眼睛里满是恐慌。萧驰野用拇指给他揩眼角,揉着他的面颊。 “没事了,”萧驰野说一声吻一下,“抱一抱。” 军帐是新起的,炭盆烧得不够旺,半夜就熄灭了。两个人睡在简陋的板床上,底下垫得是薄薄的褥,身上盖的是大氅。萧驰野怕兰舟生病,把他冰凉的手捉回来,塞进了衣裳里,贴在自己胸口。 沈泽川平复着呼吸,揪皱了萧驰野的衣裳。萧驰野的双臂始终没有松开他,就这样罩上氅衣,闷在里边跟他低声讲话。 萧驰野问:“冷吗?” 沈泽川埋脸在萧驰野的颈窝,沉声说:“冷。” 萧驰野抱紧沈泽川,用下巴压着他的发心,半合着眼说:“再贴紧点就不冷了。” 两个人像是相依为命的幼兽,贴着对方取暖。沈泽川探手摸到了萧驰野背上,冰得萧驰野抽气。沈泽川摸到那匹狼,就很安心,他细细地摸着,仿佛摸着狼的皮毛。 萧驰野背部的肌肉明显,他被摸得痒,又无处可藏,只能微仰头受着,觉得腰眼上一阵阵发麻。最后忍不了了,抬手捉了沈泽川的手腕,翻身把兰舟摁在底下,鼻息微沉,顶着他没动。 沈泽川负气地说:“你不是要抱一抱吗?” “你那是抱?”萧驰野凑近了压着他,又低声问了一遍,“你那是抱?” 沈泽川觉得这声音是喉咙里逸出来的,他看着萧驰野,像是敢怒不敢言。 萧驰野松开沈泽川的手腕,沿着他的腰往下,摸得沈泽川面上泛起潮红,那是痒的。他原先还忍得住,但萧驰野用胸膛压着他,搔得他逐渐又湿了含情眼,在急促地喘气里,仰头笑起来。 萧驰野爱死兰舟笑了,那眼儿半眯着,潋滟都潮在里面,溺着他萧策安的身影。 沈泽川笑得颈间潮湿,衣裳贴在背上,汗涔涔的。他觉得累,缓着呼吸,迎接着萧驰野的吻。氅衣里好热,闷得沈泽川忘了风雪。 萧驰野知道兰舟睡不好,但是今夜他在这里。 他野心勃勃,要兰舟往后梦见的都是自己。 第210章 青鼠 翌日卯时, 暴雪仍旧在下, 军帐内的炭盆都凉透了。众将聚集在内,围着桌上的地图, 在烛光里等着萧驰野开口。 茶石天坑这场仗打得不算辛苦, 却相当凶险。萧驰野占了暴雪天的优势, 在冰面上把阿赤绕离了东南方,引到了边沙布置相对薄弱的茶石天坑。阿赤的援兵来得那么快, 是因为端州在这里还有驿站, 但他把重心挪到了东南方,又对萧驰野的离北铁骑束手无措, 才给了时刻盯着端州动向的澹台虎斜线支援的机会。 萧驰野昨晚就卸了甲, 待军医退出去后, 稍稍活动了下肩臂,环视着他们,说:“我们此行不是来跟他们打胜负,而是来跟他们要端州。如今阿赤已死, 重兵还驻守在东南方, 端州城内的兵马不足一万, 是个好机会。” 费盛把药端给沈泽川,偷瞄了几眼,看府君今日精神尚可。 “昨日有不少骑兵脱逃,”尹昌把手指摁在端州东南方,“这里的重兵收到消息就会怀疑我们要打端州,肯定会先上来拦截。” 老头在军议时不怕任何人, 把乱糟糟的胡子随意地扎在一起,就是不敢当着沈泽川和萧驰野的面喝酒,只能靠酽茶解馋。 萧驰野没有立刻回话,把机会留给了澹台虎。 澹台虎这两年也逐渐有了点自己的见解,琢磨着二爷的意思,抬手点了点端州的位置,说:“咱们现在在茶石天坑,离端州有些距离,如果东南方的重兵到这儿来拦截咱们,那端州城内的兵力就不会变。”他略显忐忑地看了眼萧驰野,见萧驰野面色自然,继续说,“到时候让驻扎在洛山的邬子余绕到端州西门,就可以直接偷袭了。” 萧驰野颔首,示意澹台虎说得没错。 骨津神情微沉,他看向茶石河,说:“我们做诱饵是能把兵力都引到茶石天坑,但主子,我们背后就是茶石河,一旦阿木尔趁机派兵偷袭,或是哈森南调过来,那我们就要腹背受敌。到时候邬子余又绕去了端州西边,我们连援兵都没有。” “你这么说伤的可是交战地的心,”萧驰野说话的空隙还要盯着沈泽川喝药,末了接着说,“沙三营不是援兵吗?” 骨津停顿片刻,摇头说:“我信不过郭韦礼。” 萧驰野倒没沿着这事继续说,他抬手,轻轻拍了把骨津的背后,说:“大哥在大境里看得清局势,端州势在必得,交战地有陆广白和师父在,三大战营定然会全力拖住哈森。至于阿木尔……”萧驰野微晒,“他现在能急调的部队就是青鼠部。” 戚竹音要出兵攻打青鼠部,太后和兵部没同意,她就彻底没办法了吗? “启东的军粮由颜氏供应,马车在三日前就已经通往策郡,”沈泽川嘴里都是苦味,“算算时间,大帅都该吃饱肚子了。” 只要让戚竹音吃饱,她就敢跟阒都玩花样。前几年她不入都跟这些老狐狸周旋,那是怕麻烦,如今弯刀都要伸到她眼前了,她就半点麻烦都不怕了。 “骑兵冒雪行军的速度没有平日那么快,我们在这里还有准备的机会。”萧驰野说,“现在的营地简陋,敦州守备军今夜就在四野挖横沟。夜巡轮流值,鹰也要放。禁军和离北铁骑数日苦战,能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必须要养精蓄锐,给邬子余拖出足够的时间。” 大雪挡道,策马往洛山传递消息肯定来不及,好在离北铁骑都带着自己的鹰,向西北飞几个时辰就能送到。 众人应声,待他们各自议论起来,萧驰野就在怀里摸了片刻。沈泽川搁下药碗,捏着袖里的折扇,大袖间忽然跳来块东西,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块油纸包裹的糖。 萧驰野像是没干过这件事,神色正经地看着地图。 * * * 邬子余在洛山睡到半夜,被副将叫醒,在帐子里就着烛光拆了鹰送来的信,顿时清醒了。他觉也不敢再睡,起身穿戴铠甲,问:“那颜何如在哪儿?” 话音方落,颜何如就从帘子边冒出头,说:“这儿呢!” 邬子余攥起信,粗声说:“人都死了?就叫他这么乱进?” “欸,别生气嘛。”颜何如兜着小金算盘,钻进来,“府君叫我待在这里,我就待在这里,我能干什么哪?邬爷您也忒谨慎了。” “行军打仗不比商贾走货,出点岔子就是要掉脑袋的。”邬子余去年替离北铁骑筹备军粮时跟洛山土匪都打过交道,遇上颜何如这样的并不慌张,把信先收起来,说,“我马上要出兵,洛山的匪患才除,把你留在这儿,爷们不放心。这么着,你赶紧收拾收拾,和我一块走。” 颜何如跟边沙人做过生意,把他留在洛山就没人看管,邬子余觉得不妥当,得盯着他才行。 颜何如吓得脸色微白,抱着算盘跟在邬子余后边,说:“刀剑无眼,邬爷,你带着我干什么啊?我家里头的生意可都系在我身上,我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呀。启东的军粮你晓得吧?现在也由我送。我待在后边就成了,要不您派人送我回茨州?敦州也行!” “我们这么多兵,还保护不了你?”邬子余冲颜何如露出森白的牙齿,“打完仗就送你回去,跟府君一块走,保准儿不耽搁你的事。” 说罢也不等颜何如回答,就喊外头的亲兵把人给塞进马车里,直接拴在军中带走。 邬子余在帐子口深深呼着气,天色昏沉,他把适才揉皱的信又拿出来看。帐子里的烛光罩在他背部,他盯着那个“袭”字足足呆了半晌。 突袭端州关乎萧驰野的安危,这场仗不仅要打得快,还要打得稳。茶石天坑现在待着两个身系战局的人,损失任何一个邬子余都负不起责,他得担得起这份重量。 可老子是个押运队啊。 邬子余眉间紧皱,他的目光透过长夜,想起了初见萧驰野的时候。 “你不是离北铁骑吗?” 烈阳下的萧驰野半回首,眼眸幽深。 邬子余到今天都没敢回答萧驰野这句话,他似乎默认了自己只能押运辎重,但是他又不甘心。他早年因为吃酒被萧既明罚到了边博营,看着朝晖出任柳阳三大营的主将,如今又看着晨阳和骨津先后被重用起来,萧驰野把他压在边博营,迟迟没用到前方。 邬子余啐了口吐沫,把信塞回了怀中。他在雪中走了两步,忽然跳起来,握住了拳,在空中胡乱挥动了几下。 萧驰野敢把机会交给他,他就敢赌上身家性命替二爷打一场! * * * 次日酉时雪逐渐转小。 萧驰野在军帐里穿重甲,他的甲在前日铁锤的攻击下有些损伤,左右双臂最严重,尤其是连续扛阿赤铁锤的左臂,甚至有些凹陷。 “邬子余已经到了端州西面,撑过今夜,明早就能跟他前后夹击。”萧驰野穿甲显得更高,几乎堵住了沈泽川跟前所有的光亮。 沈泽川坐在板床上,他在这里,在旁人眼里用意更深。萧既明现在敢竭尽全力让交战地三大战营辅佐中博端州战,不止是因为萧驰野在这里,还因为沈泽川也在这里,这是离北看到的诚意。 “费盛带着锦衣卫跟随海日古,可以弥补暂缺的斥候。”沈泽川看着萧驰野戴臂缚,说,“如果明天你没有回来,那剩余的兵马也会投入前方。” 萧驰野留下的兵马是给沈泽川做屏障用的,倘若出现了什么意外,这些人会护送沈泽川北上,到时候沙三营自会前来接应。 萧驰野系臂缚的手微顿,他看向沈泽川,听懂了沈泽川的意思。沈泽川示意萧驰野蹲下来,萧驰野不便蹲,索性撤了条腿,在靠近兰舟的地方单膝跪了下去。 帐外的雪如轻絮,费盛训尹昌饮酒的声音断断续续,离北铁骑穿在重甲踏在雪中,整齐划一地走动。周遭乱哄哄的,帐内的炭盆里烧着柴,架上的茶正好煮开。 萧驰野的眼神锐利,他近来的锋芒越发不可遮挡,对沈泽川说:“你在这里等我。” “我倒是想去,”沈泽川的氅衣滑落了肩膀,他学着萧驰野做过的动作,捏住了萧驰野的下巴,微偏头,“可我没有那个能耐,只能在这里做个糟糠妻。” 萧驰野由着沈泽川捏,闻言笑出声。 沈泽川听着骨津停在了帐外,他拿过头盔,替萧驰野戴好,在那短暂的对视里,隔着钢铁跟萧驰野碰了个吻。 “今夜以后,”萧驰野冰凉的铁指抚在沈泽川的面颊,声音低沉,“我的兰舟就是中博枭主。” * * * 萧驰野用阿赤试了自己的新刀,但这远远不够。他饿得足以吞下南北战场,每一场仗都是试炼,他要在这里把刀磨得更快。 东南方的边沙重兵有两万五千人,其中只有五千蝎子,剩余的骑兵缺马,不少人只能暂时充当步兵。他们失去了主将,又得不到茶石河对岸的消息,阻拦萧驰野是为了确保端州安危的被迫之举。 萧驰野要的就是这个被迫,这两万五千人一动,端州西面就彻底地空出了出来,邬子余马上开始攻城。沈泽川锁住中博的优势就此显露,端州得不到任何支援,粮食都供应给了阿赤的两万人,留守在端州的八千兵马反而要饿着肚子应战。 中博打起来的时候,边郡的夜正深。 阿赤兵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青鼠部,他们夜巡的队伍游荡在边郡附近。青鼠部的主将叫作苏蒙,以前是哈森的副将,在阿木尔的帐下也能参与议事,但因为部族不够强,失去了跟着哈森北上的机会,在这里和陆广白交过手。 今夜边郡无雪,远远看去,锁天关像是枕城横睡的美人。空中有些浮雪,仰头找不到月亮的踪迹。 苏蒙觉得今夜的边郡太寂静,这让他心神不宁,于是他特地增加巡夜的人数,把边郡东面都尽收眼底,以防守备军的突袭。 后半夜夜巡队在荒野上架起了篝火,烘烤着随身携带的肉干,就着雪水填饱肚子。 “北边的蝎子一直在打胜仗,”青鼠部的骑兵掰着肉干,用边沙话说,“他们就快要并入十二部,成为靠近北边的部族,到时候我们还能拿到粮食吗?” 苏蒙喝着雪水,摇着头说:“俄苏和日不会让蝎子成为部族,他们是嘹鹰部的奴隶。” 蝎子的母亲都是大周人,还出现过海日古这样的叛徒,即便打了胜仗也难以服众。况且在大漠,各部认的是哈森。 “如果格达勒能给我们,”骑兵对苏蒙笑起来,“那以后就不怕再饿肚子了。” 苏蒙吞咽着雪水,没有立刻回答。他曾经试探过阿木尔,但没有得到回应。青鼠部不是强部,如今嘹鹰部早已不是当年的小部,回颜部又投靠了离北,剩下他们青鼠部待在这里跟边郡守备军一起啃沙子,谁能想到最后连边郡守备军都跑了。苏蒙在日复一日地驻扎里看不到将来,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结果儿子在今年开春夭折了。 “等待总是有用的,”苏蒙只能如此安慰,“起码待在这里不会面对离北的报复。” 骑兵们笑起来。 篝火烧到一半,骑兵在背后看见了几条野狗。他挥动着枯枝,嘴里发出“嘁”的驱赶声。这些野狗饿得垂涎,哈着热气绕着他们打转。 苏蒙说:“赶走它们。” 骑兵便站起来,握起弯刀,加上了跺脚的动作。野狗向后瑟缩了一下,骑兵腆着肚子,回头对苏蒙说:“我们可以狩猎,狗皮能——” 骑兵的话还没有讲完,那野狗像是疯了般群扑而上,撕咬着骑兵,拽得他翻摔在地。他握刀的手臂被咬住了,皮革扛不住野狗们的利牙,疼得喊叫。 苏蒙当即站了起来,夜巡的骑兵们跟着追上去,踹着野狗,把人往回拖。苏蒙看这些野狗眼睛通红得古怪,稳妥起见,他冲骑兵们说:“拉弓射死它们,这些狗不对劲。” 夜里传出几声微弱的鹧鸪叫,野狗们像是觉察到了危险,在骑兵上马拉弓时掉头就跑。它们慌不择路般地朝西奔跑,骑兵们跟着追了上去。 野狗挨了箭,瘸着腿向前逃。后边的骑兵拔出了弯刀,俯身下来,在马匹冲刺间想要一刀了结野狗。他们狂奔着,溅起的雪沫扬在半空,只听“嗖”地一声爆响,一支长箭从西面直射而来,骑兵当即翻下马背。他的脚还挂在马鞍上,被马拖行着撞过了边界线。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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